乌鸢知道南音的意思,她和怪物领头比划起来,“就是那晚你跟着的那位漂亮姑娘,她现今在地下室,她有危险,你可以帮我们去保护她吗?”
领头怪物歪歪头,恐怖的眼瞳流露出人的思考神色。
紧接着,它竟然真的和乌鸢点点头,同时大爪子指了几个同类留守,便转身带着其余族人,又回到地面破口跳了下去。
而从四处爬来的恶欲蛊也因其天敌在,不敢靠近,憋屈的龟缩在暗处。
南音按耐下想要研究恶欲蛊的心思,吞咽了一口唾沫,和众人一样,小心翼翼地抬头打量守护在她们周围的怪物。
其实她也没有把握,怪物还记不记得她们,只遥遥看到怪物头子,好像往这边看了一眼,但没有过来攻击,才有之后的举动。
乌鸢也很意外,灰眸望着怪物们进去的洞口,流露出一抹担忧。
地下室,褚岁晚听到响声,手中杀招加快,破出包围,凌厉的握着剑,径直朝后面的双莲袭去。
木一由于一直在双莲身边,因而很快护在主人身前。
褚岁晚被挡下招式,也没继续,而是双目含着怒火,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她质问道:“你疯了吗?你怎么可以把火药用在无辜的百姓身上。”
火药在大凉发明,大凉却从没用于战场,只是用于节庆的焰火。可传到别国,却制作成杀伤力极强的炸药,她阿爹的手臂,就是因为救一名处于炸药范围的士兵而断。
褚岁晚分外关注火药,有这一部分原因在,但她更想找出火药的天敌,以此来减少战场的伤亡。
现在各国是达成共识,禁用火药,包藏祸心却不会因此歇了心思。
褚岁晚没有想到,她就遇到了这种疯子。
双莲大笑起来,“他们的死,与我何干,不过你——”
他指着褚岁晚,一字一句的道:“一定要死在我手里,而且这也要怪你啊,谁叫你还不去死呢,我不开心,只好拿别人开刀了。”
说完这话,他又大笑起来,神色满是得意,也就是在这时,他身后的墙体震动起来,一块碎硬土落下,分毫不差掉进他大张的嘴巴,笑声戛然而止。
“唔唔。”双莲憋的面色通红,等到他把硬土从嘴里掏出来,刚刚震动的墙体,轰然倒塌。
还是旁边的木一眼疾手快,才让双莲免受埋土之灾。
双莲也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听到熟悉“吼”声,是那些怪物。
他没想明白,这些怪物明明就是他养的,怎么就会倒戈帮助别人。
不过此时,容不得他想明白,他吩咐木一:“走,快带我离开这里。”
褚岁晚看着此幕,反而弯眉勾唇,漂亮的面孔渐渐,有着和青年杀人时一样的神情。
跑吧,她允许他再多活一点时间。
奚云祉这会,正和赶来的怪物帮手,解决着源源不断的木偶纠缠,猝不及防看到褚岁晚的表情,不由怔愣。
能轻易躲过众袭的身手,在这时,手臂被划上了一刀。
他反应过来,利索割喉,对褚岁晚道:“这里交给我。”褚岁晚点点头,又对怪物头子柔声道谢,便提剑离开。
追上人,褚岁晚先是解决对方的木偶护卫。而后剑刃不断划向双莲,但就是不杀他。
让他就这样死,未免过于便宜。
夜里最后一丝暗色不知何时,已逐渐消失在升空的初阳。硝烟弥漫,一片废墟里,幸存的人们互相搀扶着起身,看着守在他们前面的保护神。
对方站在坛台中央,周围是四处横倒的木偶尸体,吃人的四不像怪物呲着利牙围在她身边,对抗着它们原本的主人。
光尘尽洒,勾勒出她挺直的腰背,发丝与衣袂齐飞飒飒作响,背影愈发单薄,却始终屹立不倒,宛如天神。
就好像在告诉他们,不管发生何事,都有她在。
南音悄悄看向自己的表兄,果然望见表兄眼睛都不带眨的注视。
哼哼,褚姐姐这么帅,不得迷死他。
褚岁晚拨回思绪,映月剑高高举起,干净利落的插进双莲的胸口。双莲口中溢出鲜血,无力瘫在地面的手指微微收缩。
他看着少年,阴绿的幽瞳恶毒蔓延。
褚岁晚蹙眉,生出不好预感,便听见对方有气无力的道:“我要……你们所有人……都为……我陪葬。”
在他话终,坛台晃动不止,周围地面以其为中心,开始裂开缝隙,又慢慢变大。
褚岁晚第一反应,就是让围在她身边的怪物快走,自己的身体却摇晃起来,不过她反应迅速,转身的那一刻,腰猛地被白梅香拥入怀。
清冷的味道此刻,染上了主人的焦灼,变得分外炽热,宛如茧蛹般严丝密合包裹着褚岁晚的心湖。
她就这样被抱着,离开了坛台。等两人回到裂缝还未赶到的地面,对视间,褚岁晚和奚云祉都没有说话。
相拥也只是几秒,随即又各自奔向需要帮助的百姓。
孤竹翊就在不停拉着,处于大裂口缝隙边缘的百姓上来,脚边就是深不见底的黑洞,掉下去,死无葬身。
而裂缝的扩大,还在继续。
拉完最后一个,孤竹翊四肢都止不住打颤,眼前发黑一瞬,死神就选中了他。
赤裸的脚板踩到一块尖锐的石头,疼痛使他身体仰向裂缝洞口。
“夫君!”千钧一发之际,桑意如抓住了孤竹翊的手,然过重的体量,以及因为救人,身体没剩下多少力气。
桑意如被反拖着,身体下压,半个身体都腾空进入洞口的范围。
“爹!娘!”
孤竹熙见到这一幕,想到过去帮忙,奈何抽不出身,他手下正拉着一个幼童上来。
孤竹翊眼睛贪恋的落在桑意如身上,半响,他柔声道:“娘子,我不是一个好夫君,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桑意如似乎是知道了他的意图,拼命摇头,眼泪落在孤竹翊血痕横肆的手背,滚烫得让他的心,忍不住一痛。
他费力抬起另一只手,却怎么也够不到桑意如的脸,嗓音带着一如既往的心疼,他轻声哄道:“娘子,不哭了好不好,我帮你擦不了眼泪。”
桑意如:“你再坚持一下,我很快拉你上来。”
孤竹翊没有回话,这也是他第一次没有回应桑意如,他错开她的眼神,看向不远处:“初弟,还有各位父老乡亲们,我孤竹翊对不起你们,牡丹宴一事,是我干的!”
“是我不甘心,不甘心只当一个县令,不甘心被人抢走我的功劳,所以才借牡丹宴,报复大家。”
“但我的妻子和孩儿,都对此事丝毫不知情,还望大家,念及往日我的一点功劳,不要牵连他们。”
“孤竹翊再次,谢过大家!”
说完,他转头,看向桑意如,对她微微一笑,一如初见时,憨厚腼腆。
“娘子,冬天到了,记得添衣保暖。”
话落,他快速挣脱开桑意如的手,身体破空下坠,慢慢的,他闭上了眼睛。
其实他还想问。
娘子,下辈子他还可以做她的夫君吗?
但孤竹翊没问。
他不敢。
他觉得他不配。
“不——”桑意如情绪崩溃,赶来的南初没法子,只能强硬把她拖走。
远处,孤竹熙瘫坐在地,瞳孔看着父亲消失的地方,眼泪无声落下,一滴接着一滴。
远处,坛台坍塌彻底的那刻,本已经死去的木一,拼命爬到主人的身边,以
身体护在他身上。
生命消失的最后一刻,没有心的木偶人,化作盔甲,只为不让主人已经死去的身体,减少几分痛苦。
不知何时,裂缝停止蔓延,西陵镇又恢复往日的宁静。
第97章 山高水远,我等在此别过。
几日后,一封盖着大理寺卿章印的急函,快马加鞭送回京城,并与暗卫取回交接的秘信,同时呈于御台。
当晚帝王大怒,一时间人心惶惶,连取消禁足,又成功扳回一局的二皇子,都低调行事,不敢露出半分得意。
不久,新律令颁布,层层递下,各州县掀起整顿风潮,埋在暗角饮人血的烂泥相继挖空。
同年,大凉和霖霪国的关系愈发紧张,礼部负责外交事宜的主客司拳拳出击,人人精修语言艺术,皮笑肉不笑的把霖霪国的官员,怼得有火发不出。
反而,还要附和一句,大凉不愧是大国,风范堪称典范。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在新任县令任职公函送到西陵时,西陵镇却提不起一丝兴意,人们皆身披白麻,神情悲痛,空中蔓延着黄纸灼烧的味道,呛得他们直流眼泪。
泪水打湿了他们的面庞,姑娘们敷面的白纱变得透明,红肿的双眸有怨恨,但很少,几乎不可见,更多是如亲人离世那般的悲伤。
褚岁晚看着跪在墓碑前的一对母子,心里感慨万千。谁也不曾想到,短短几日,西陵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官民其乐融融的画面恍若昨日。
牡丹宴后续,南初把涉嫌的管事仆役全部收关大牢,经过一番审问,又与桑意如拿来的孤竹翊遗信比对,牡丹宴完整的起因经过浮现在众目。
这要从孤竹翊赴京城科考说起。
孤竹翊那时,是一个考中进士准备进入殿试的书生,无奈因为外形,殿试的资格被轻飘飘的一句:外表影响为官之气,殿试名额被冒名顶替。
无权无势的孤竹翊,只能领了去西陵当县令的委任状,感恩戴德的前往就任。
愤懑是有的,但孤竹翊坚信,只要他干实事,尽职为民谋福,他定会有升官的那日。
一天又一天,西陵慢慢变好,他的功劳一件件累积,却是旁人步步飞升,理由永远是他形象不符。
书生的奋气磨平,从来都是笑眯眯的孤竹翊,第一次红了眼。颓废的那日,孤竹翊去喝酒,红起的脸,却大多不是因为酒气。
那天,恰恰下了雨。
孤竹翊没去酒楼,只是用自己不多的银钱,在路边买了一壶酒,死气沉沉边走边喝,像是应景般,老天嘲笑着淋了他满身。
他望着桥下,那里河水汹涌,拍打岸边的气势冲冲,却只能甘居于结实的泥石之下。
像这样的地方,不止西陵有,西边的其余州池也建了不少,举措极大减少了南来潮水对西部的影响。
但这些,都是为他人做嫁衣。孤竹翊觉得自己不能那么俗,可再清高的文人,都有官拜丞相的那日,何况是他一个死了爹娘的孤儿。
激动之下,孤竹翊的身体愈发探出石桥,也就是在这时,一把油纸伞举在他头顶,幽幽的清香入鼻,刹那间便唤醒了糊涂的神志,也让身体回温。
耳边风雨交加,孤竹翊却恍若未闻,如万物静止,他眼中只容得下,那一双没被面纱覆盖的水眸。
清柔澄亮,让灰蒙蒙的世界,一下子照进了晴阳。
渐渐,圆滚滚的白团子,染上了春的羞红。
此后,孤竹翊重拾信心,并顺利通过重重考验,把父母疼爱的娇花娶回家。
因桑意如从小有皮肤瘾疹,为了娘子不受病痛折磨,孤竹翊不听大夫的劝告,坚持寻可以治疗的药方。
可惜上天并不眷顾,用药无数,桑意如的病却没有一丝好转。孤竹翊也不气馁,继续寻找。
也就是在这时,一个穿着斗篷的黑衣人找上他,拿出一包药,说保证可以治疗他娘子的病,交换的条件是把牡丹宴交于他负责。
孤竹翊没信,黑衣人便大方让他拿回去先试试。秉持着不放过任何一个希望,孤竹翊把药拿回家,第一次煎,自己喝了试药,过了几天身体没出现问题,才给桑意如喝了一点。
那时,桑意如正在发病,孤竹翊本没抱着多少希望,可没想到,这来历不明的药方效果好的惊人。
只一点点,短短几日内,就让桑意如的脸恢复完好如初,甚至更胜从前,皮肤如剥壳的鸡蛋那般嫩滑。
于是孤竹翊答应了黑衣人的请求,把每月举行的牡丹宴交于对方负责,但孤竹翊完全没有想到,对方竟在私下干那些见不得的勾当。
黑衣人见孤竹翊知晓,也不在意,反而当着他的面,不用蛊虫,用刀残忍的把昏迷姑娘的面皮剥下。
孤竹翊气急了,想要把人抓捕入狱,对方却用桑意如的性命要挟,原来先前喝的药必须一直喝,否则会烂脸更为严重不止,还会有性命危险。
无奈之下,孤竹翊硬生生成了帮凶,沉重的负罪感压得他喘不过气,特别是看到那一张张淳朴的笑颜,他更是自厌。
信的最后,孤竹翊写道:
吾知所犯罪孽深重,应千刀万剐,死不足惜,但吾妻儿皆不知情,孤竹翊恳求,莫要殃及怪罪。
南初不知道,孤竹翊是何时写下的信,写的时候,他又在想什么呢?
他似乎,从没想过让自己活下去。
大凉律令中,有标注,不知情者无罪。
而这牡丹宴的真相,也是南初经过整合,才组成的前因后果,孤竹翊的这封信,对于桑意如的病情,不过是匆匆带过。
信中全篇多为描写他心中的怨恨,对于功劳被抢的不甘,所以才有了同流合污,只是为了报复。
可真的是报复吗?
想到此,褚岁晚神色愈发复杂,视线环顾四周,一一扫过西陵镇民哀伤的面庞。
清风徐徐过,吹起一地灰烬,纷纷扬扬,阳光下,像是落了一场金色花雨,映得西陵,愈发璀璨亮丽。
因着南疆还有任务,褚岁晚四人需先行启程,南初和乌鸢则是在西陵完成收尾,而后回京。
79/105 首页 上一页 77 78 79 80 81 8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