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将军今日晨间没来吃朝食,想着......想着来看看。”
男人温热的双手似暖炉般罩住她的手,竟比自己平日用的手炉更暖些,君卿便不再挣扎抽出,任由他给自己暖着手。
“可还记得那三车草药?若是流出陇宁,我边疆民众必遭兵乱之苦,所以这一阵忙了些,仍在搜寻。”
君卿只能看见陆彻的胸膛,不抬头也能听出他言语间笑意,是那种一箭射中狡兔的得逞之笑。
“那将军可搜到了?我看刚才走出去那位大人,迈着四方步,不像是着急的样子。”
“别乱说,那是京中来护送公主和亲的刘大人,这几日便是他与我一起搜寻草药。”
君卿了然,正是因为刘从拖后腿,才会五六天了搜不到三驾马车,只是陆彻被蒙在鼓里不知道罢了。
“刘大人不愧是京中来人,公主落崖身亡,却不见他一点害怕或是慌乱,仍能镇定自若与将军共搜草药。”
君卿天真夸道,却感觉手上摩挲着的那双大手停了一瞬,她知道,陆彻已经对刘从起了疑心,便不再说下去,抽回手拢在斗篷里。
“将军,我有些受不住寒,先回屋了。”说罢转身离去。
“慢着。”陆彻冷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君卿后颈一寒,浑身战栗的感觉又向她袭来。
“你有没有觉得,你话太多了些?”身后男人缓步走近。
君卿心道不好,陆彻这人看似没什么提防实则警惕心十足,自己这番话说得太准,已经让他起了疑心。
第6章 红梅簪子 说着另一只手从身后伸出来,……
若是被陆彻怀疑自己待在他身边另有所图,又或者怀疑她背后有着某种势力,那么自己即便不是公主,也要被陆彻杀个彻底。
箭在弦上,君卿没得选,只能赌一把,她在赌陆彻对他究竟有几分真情。
她吸了吸鼻子回过头来,面带愁容,似是一只易碎的琉璃瓶子。
“将军这是什么意思?若是嫌我话多,又何必日日来找我?”
陆彻脸上冷色未去,仍盯着君卿。
君卿咽了咽口水,身体有些颤栗,冷彻骨的寒风几乎要将她淹没。
“若是将军觉得我妄论京城里的大人,那我不说便是,难道夸一嘴,将军也要生气?”
说着,咳嗽几声,这时竹喧终于忍不住,她想不明白刚才还柔情蜜意的俩人怎么这会又吵起嘴来,看着将军冷若冰霜的脸,她迎着头皮走上前扶住君卿。
“姑娘,你身子不好,还是回屋去吧,为着早点出来寻将军,早饭都没吃几口。”
好,好竹喧。
君卿十分欣慰,虽然不知竹喧为何能说出这番话,但这番话实实在在的救了自己一回。
看着眼前男人松动的表情和马上要开口的薄唇,君卿抓住时机挤出几滴眼泪道:“算了,我走便是,我何苦在这冰天雪地里说些惹人恼的蠢话!”
说完转头便走,这招她十分有信心,往日在宫中,丽妃便是用这招拿捏父皇的心,让父皇的心浮浮沉沉酸酸涩涩,彻底忘了事情原委只想好好疼一疼自己这位美娇娘。
虽然自己从来都对这些手段不屑,但是事到如今,也只好拿来用上一用。
看着君卿一路几乎小跑着回到东耳房,陆彻才站在雪地里缓过神来,追了过去。
君卿把门啪的一声关上再闩上,只听门外陆彻喊道:“清清,清清,你开门。”
君卿解了斗篷脱了衣服鞋袜只剩里衣躺到床上,窝在暖融融的被子里这才暖和过来。
“竹喧,就说我着凉,有些病气休息了,别让他进来。”
竹喧心领神会,她看过些戏文话本,清姑娘这是在拿捏将军呢,想着清姑娘若是能得将军欢心,那自己月银也能涨上一涨,便去照办。
陆彻在门外等了一会不见回响,正想要不要破门而入,这时只见竹喧自己出来了。
“将军,姑娘这会睡下了,她本就体弱,今日没吃两口饭就冒着风雪去寻您,怕是着凉要得风寒。”
陆彻与这小丫头没什么可说的,君卿又铁了心不见自己,只好作罢,“给姑娘叫医女来诊治。”说完转身离去。
恰好平安找来似有事禀报,便往书房走去。
琼楼这才从西耳房悄声走来,拉着竹喧走远了些才道:“竹喧,将军这是怎么了?”
其实琼楼方才也看了个七七八八,这二人本聊着,不知为何忽然甩起脸色来,她这才从沉静了好几天的状态中醒过来,看将军这架势,竟是不出五六日便厌了这位。
竹喧如今跟着君卿几日,眼瞅着琼楼些举动,也咂摸出一些非比寻常的意味,想来琼楼自小跟着将军,如今年将二十还未婚嫁,心里是存了做妾的念头。
若是她为妾,那清姑娘岂不是要被分了宠爱去?
万万不可。
将军府不大,统共几处院落,到了来日,这位也要住一处,那位也要住一处,届时将军几日来一次姑娘这里也不知了!
“姑娘体弱,风雪里站久了受不住,便回屋休息了,将军关心姑娘罢了。”
琼楼道:“傻姑娘,我分明看着这俩人是离了心,清姑娘这般矫揉蛮横,将军怎会看得上眼?”
竹喧只好装傻低头不语,琼楼见从这傻丫头这里套不出什么话,便放了她回去。
“虽是与将军离了心,却也是位客人在府中,好生照顾着。”说完琼楼竟觉得自己有几分主母的派头。
往日里她断然不敢肖想将军夫人之位,可如今见这样一个不清不白,来路不明的女子都能得将军青睐,自己母亲便是将军乳母,自己又自小伴着将军长大,清清白白长在将军府里,细细想来,自己总要比那样一个女子强上许多。
竹喧回到屋里,见君卿醒着,便倒茶送上。
君卿抿了几口茶水看着竹喧心事重重的模样道:“琼楼找你了?”
“姑娘,您别多想,琼楼自小长在将军府里,虽是一直操办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却从未逾矩,将军早些年四处征战,这些年又守在陇宁忙得不可开交,琼楼她从未和将军相处过。”
君卿笑了笑,自己并不在意琼楼与陆彻到底如何,若是琼楼能帮自己,她还打算给她和陆彻赐婚呢。只是今天自己必须用些手段解除怀疑,恐怕陆彻更要纠缠自己。
苦了琼楼。
“她若再问你我和将军的事,你只管说我俩时常争执,将军似是开始生我的气了。”
“姑娘,这......”这时什么招数竹喧不懂,这样岂不是激着琼楼有所动作?还是说此举有深意,自己还未曾悟出来?
“只管去做。”
君卿方才细细想了,竹喧今日字里行间有意撮合,可能是想通过她得宠获得一些好处,那究竟是什么好处呢?
竹喧这孩子机灵,君卿很喜欢,若是能拿出她想要的回报,君卿很愿意让竹喧跟着自己,不只是在陇宁,今后若是能带她回京那更好。
如今被困在府中,不知何时能与元一取得联系,得想办法出府一趟,若是竹喧放出去的消息能让琼楼心情好些准她出府,那再好不过。
夜间医女来诊了脉,开了点预防风寒的药方,君卿乖乖喝下便睡了过去,睡梦中她似乎感觉到有温热指腹从她脸颊划过,扰人清梦,却实在困得不行,便翻身重新进入梦乡。
一连两三天不再见陆彻身影,又是一日朝食,君卿照例等了陆彻一刻钟,不见人来便自行吃了起来。
只听琼楼走了进来,抖落满身雪,笑道:“这雪下得越发大了,我来叨扰姑娘,姑娘不会烦我吧?”
君卿忙起身帮她扫了扫头顶的雪,也笑道:“我正烦闷着呢,正好你来了。”
琼楼往日见君卿只觉这位姑娘孤高清傲,不近人情,如今却感觉出几分讨好意味,心中更喜,看来寄人篱下没了什么依仗最终还是要低头投靠主母垂怜,自己虽不是主母,却也是将军府里有些权利的人。
琼楼也不见外,在桌边坐下看向君卿,见她笑意褪下,满面愁容,竟有倾诉之意。
叫竹喧出去忙活,琼楼便开口问道:“姑娘,何事如此愁容?”
君卿揉了揉太阳穴道:“我现在病已经大好了,闷在将军府中这些日子,实在是憋得慌,想出去走走。”
琼楼道:“姑娘是想去街上走走?”
“我知道将军府规矩严,不让出去乱走动,可我实在是憋闷,不知能否......”
琼楼心中大喜,早听竹喧说将军与这女子离了心,之前那几番争执怕是彻底寒了将军的心,这几日观察下来,将军竟是连耳房这边都不来了。
想必这位清姑娘也认清了自己的处境,开始动些别的心思了。
这大雪天的非要去街上走走,难不成是想顺势离去,再也不回这伤心地?若是这般,自己还真得帮她一把。
“这今日雪大,不如等明日雪歇了,后日被清理得七七八八再出门,这样马车跑得快些,稳些。”
君卿不知这些讲究,见琼楼几分关切,心中感怀,两人又说了一阵才散去。
安稳吃完朝食,君卿便披了斗篷出门去散步,这几日陆彻忙于西边书房与前厅,君卿并没什么事要找他,便只活动在东边与后院。
后院有棵梅树,在冬日里开得火热,十分有生气,君卿喜欢这样火热的颜色。
身后有脚步传来,君卿唤道:“竹喧,来,帮我折几枝带回去插瓶。”
“怎么,喜欢这梅花?”陆彻的手搭到君卿肩上。
君卿后退一步把自己的肩膀从陆彻手下拿开,转过身来。几日未见,陆彻似乎没睡好?眼中隐约有几丝红色。
“看了这么多天梅花,今天终于舍得摘了?”
“将军若不让摘,我不会摘。”毕竟这宅子,算上这盛放的红梅,都是陆彻的。
陆彻冷笑一声,仍将一只手搭上君卿的肩膀,微微弯了弯腰盯着君卿道:“那天你虽是无心之言,却助我看出些门道来。”
说着另一只手从身后伸出来,掌心是一支盛放的红梅。
这红梅与树上的不同,漆黑檀木枝,红彤彤玛瑙雕刻成梅花形状,这是一支永不败落的红梅发簪。
君卿打量了几眼,玛瑙成色尚可,雕工精巧,整支簪子活灵活现,仿佛真的红梅开在手中。放在宫中,君卿应该不会戴几回,但是放在陇宁这偏僻之地,确实算得上极品。
“什么门道?竟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君卿拿起来看了又看。
陆彻似乎被她的话调动起来,也愿意多说些,“你说那位刘大人镇定自若不愧是京官,可我这几日却查出他有事隐瞒,我问他些回京如何交待等事他支支吾吾的。”
“将军不信他?”
“自然。”
“那若是搜寻草药没了刘大人相助,岂不是会难上一些?”
陆彻皱了眉,听这话有些生气,“他相助?他没暗地里使绊子就不错了,我是大都护,自然有我自己的办法。”
接着又说道:“这姓刘的并着那倒霉公主,都不是省心的,如今乌颌虎视眈眈,我却还要在这里给他们整顿后事。”
“你!”君卿听他喊自己倒霉公主还将她与刘从并提,气血上涌,美目圆瞪扔了簪子转身离去。
只听陆彻在身后无奈喊道:“究竟是又怎么了?”
第7章 离开 他暗骂一声,道:“人究竟跑哪去……
陆彻也是个有脾气的,自从那日君卿没给他好脸色,便不再来东院里。
君卿见他知道刘从有异心,终于能摆脱阻碍好好查一查草药的下落,放心下来。没了陆彻打扰,又清静了两日。
终于雪停,听闻街上也被清理的差不多了,君卿终于趁着陆彻外出练兵,坐上了马车。
刚想叫车夫出发,却听琼楼在外面喊道:“姑娘!”
君卿掀开车帘只见琼楼递过来一个包裹,道:“姑娘,带上些吧。”
君卿不清楚包裹中何物,只觉沉甸甸,她从未在街上逛过,想来民间女子逛街都会带上些银钱,便笑着接过。
“多谢你了。”
琼楼似是还有话想嘱咐,却迟迟不开口,君卿想着再拖下去街上人多起来,自己与元一见面就难了,说道:“你回去吧,外面冷,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琼楼闭了嘴,又见竹喧跟在车旁,道:“清姑娘出去逛逛解闷,你还跟着做什么?快回去收拾收拾东耳房。”
竹喧纳闷,“我今天收拾好了才出来的,我不在,清姑娘有事使唤怎么办?”
君卿巴不得竹喧别跟着,自己要去与元一暗中见面,到时候在街上还要费劲把竹喧支开,若是竹喧能留在府里,再好不过。
“竹喧,我忽然记起昨日穿的那身衣服想洗一下,你回去帮我送到后罩房吧。”
“姑娘,我......”
"竹喧,去吧。"
竹喧只好跟着琼楼离去,一路上琼楼念叨着:“你呀,就是没眼力见的。”
“清姑娘与将军过不下去了,你何苦非阻了人家离开?”
竹喧震惊,“琼楼姐姐你说什么呢?清姑娘怎么会离开?离开这里她去哪?”
琼楼安慰她:“你不必忧心,这事我早知道了的,我给她准备了不少盘缠,够她住店赶路了,还为她特备了不带将军府标识的普通马车。”
“可是,清姑娘她从未说过呀!”
“傻孩子,这种事她怎么会明说?从前几日我便看她郁郁寡欢,又求了我放她出府,如今她也乐得支开你,这不就是想离开?”
“可是......可是......”
“别想了,快去把东耳房收拾干净吧。”
.
且说陆彻探查多日终于查到了些蛛丝马迹,坐在陇宁最高的酒楼中,一眼望尽城中景象,点了几壶酒独饮,身边只有平安作伴。
那伙乌颌人每日都会来这条街上买些饭食,因着脸生又一连买了多日,被店家注意到悄悄告到都护府来。
陆彻道:“这群乌颌人品味倒还不错,老胡那家食肆算是这条街上最好吃的了。”
平安自小跟着陆彻,俩人战场上出生入死,虽是主仆却情同兄弟,左右没有旁人,平安也就松快许多,学尽了陆彻散漫的样子,往窗边一杵。
平安道:“将军想吃?我去多买一些,你带回去同清姑娘一起吃。”
莫名被平安猜中心中所想,陆彻脸色一沉,“谁说我想吃了?”
平安将他表情看透,小声嘟囔道:“就是想吃。”
“看来每日操练对你来说小菜一碟,不然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胡说八道?”
平安站直了不敢再说话,忙盯着楼下街上,看是否有乌颌人的出没。
陆彻人自顾饮酒,一杯接着一杯,这几日他心中烦闷,无从消解,想了一两日仍想不明白清姑娘明明高兴着却又为何忽然发怒。
他知道她喜欢那棵红梅,所以遍寻陇宁珍宝阁精挑细选这么一支簪子,他年少成名,被称常胜将军,使的是御赐长缨枪,骑的是御赐九花虬,一路顺风顺水南征北战到如今还不曾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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