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你们更希望水落石出,那样不仅可以洗清我的冤屈,也再不必让我姚氏一族跟着受牵连。”
对面的人不再与她争论,头朝后枕去,闭上眼不耐烦地道:“跟着你们这群傻货走了一天,快累死了,我得歇息会儿,你消停点别吵了。”
姚嘉念欲言又止,何尝不是累极,虽这坑洞又潮又闷,可眼下也没旁的去处,只能稍作歇息等待天明。
迷迷糊糊睡了不知多久,姚嘉念觉着脖子发痒,随手一伸,指尖儿触到了一个软呼呼的东西,睁开眼,见着掌心正躺着一只肥硕的肉虫,瞳孔一缩,惊叫声划破天际,前面的人被这尖叫声惊醒,以为那群恶人追来,还未看清眼前景象姚嘉念便整个人朝他扑来。
手臂紧紧环住刘丰年的肩颈,脸埋进他胸前。
“怎么了?”刘丰年下意识环住她的人,警惕问道。
“有、有、有虫子.......那么大一只.......”一想到方才那肉虫躺在她的掌心,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鸡皮疙瘩掉落一地。
刘丰年听了十分无语,紧绷的身子一点点松懈下来,“还以为什么了不得的,至于吓成这样。”
他重新朝后贴靠去,可身前的人仍死抓着他不放。
二人这般贴在一起,气氛过于暧昧。
“这位小姐,你可以离我远点了吧?我还没娶亲呢,”他伸手去将怀里的人推开,“这要是让人看着了,我脸还要不要了?”
直到这刻,姚嘉念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睁开眼便是他宽阔的胸膛,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与男子这般亲密。
蹭的一下脸便红了,着实挂不住,忙将人推开迅速朝后退去,强忍了对那虫子的厌恶,她咬牙还嘴道:“说的像我占你便宜似的,你未娶亲,难不成我嫁过人?”
不与她嗦,此下天际已然露了鱼肚白,不是先前暗黑一片,他拨开身侧杂草,自坑洞中钻了出去。
在这里窝了大半天,身子蜷的难受,终得以伸展。
警惕的望向四周,除了树草再无旁物。
那些人犯了事,想来也不敢在是非之地多留。
刘丰年这才回头唤道:“出来吧。”
虽然这两个人现在互不待见,可姚嘉念知道,目前能信任的人也只有他。
乖乖从坑洞中探出头来。
茫茫四野,只有他们二人。
“得先走出林子在说,”他回过头去,借着蒙蒙的天色,这才看清姚嘉念几乎被扯烂的上衣,忙转过头提醒,“你将衣裳好好整理一下。”
林中晨风寒凉,窝在洞里时不觉,乍一出来,卷着露气直拍胸口。
姚嘉念面露尴尬,只能胡乱裹紧衣衫,然那上衣早被那恶汉撕的不成样子,连玉带也早不知所踪。
“我......”她脸色刹时红了,“我衣裳破了......”
只听前面那人无奈低言一句,“女人真是麻烦。”
随而将自己的外衫脱下,仍旧是背着身,朝她递过来,“先穿我的吧。”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她只能接过套上。
刘丰年身形高大,衣衫自也宽绰,将他的衣裳披到身上,足可包住两个她。
残留的体温裹在她身沿,缓了她周身的寒凉。
这一瞬,她突然觉得很安心。
抬眼望着那仅着了一件单薄中衣的人,宽肩窄腰,与那恶汉猥琐气质天差地别。
虽很羞于启齿,可姚嘉念还是道了声:“多谢。”
刘丰年摆摆手,小腿于脚下四周胡乱扫了个遍,终寻到了一根粗长相适的树枝,将分叉撅折,一端抓在自己手里,一端朝姚嘉念递过去,“抓好了,这里的路不好走,别丢了。”
身后的人乖乖听话,他觉着探出去的一端有了重量,这才朝前行去。
刘丰年于前面开路,姚嘉念便顺着他走过的步伐紧随。
二人自天色鸭青走到明光微曦也没走出这林子。
姚嘉念有些体力不支,肚子也跟着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隔着肚皮倒是响亮,刘丰年那头听得一清二楚,他停下步子,转头问道:“饿了?”
她脸色惨白着,未第一时间作答,反而腹诽,“废话。”
良久才扭扭捏捏应了句,“嗯。”
“再往前走走,我找个歇脚的地方,给你弄些吃的。”刘丰年舔了干涸的嘴唇,环望四周。对于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人来说,在这林子里找到吃食也不是难事。
果真,未过多久,让二人发现了一个小溪。
刘丰年大喜,脚步加快,来到水潭边蹲下,捧水痛快的洗了两把脸,又掬水猛灌了两口。
见他如此,素来娇生惯养的人也被感染了,她理裙蹲下,先是将洗了洗手,而后才捧了水洗脸。
溪水清凉,入口还有些回甘,个中滋味不同寻常。
“还有鱼!”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刘丰年笑道,“饿不死了,我抓两条鱼给你尝尝鲜!”
“你还会抓鱼啊。”姚嘉念抬脸瞧他。
“我自小长在乡下,没什么我不会的,”他转身四处去寻趁手的木枝,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坐在石头上,一条腿曲起,一条腿自然垂直,手里熟练的修整枝头,削得似箭形,“一看你就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什么都不会,若是我妹在........”
后面的话姚嘉念没听清,她静静的坐在他对面的石头上,指尖儿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他的衣衫,“三句话离不开你妹妹,看来所有人都拿她看成是眼珠子一样疼。”
江观云是如此,刘丰年是如此,唐家的人也是如此。话里几分酸意,连她自己也没察觉。
若细想起来,她想,她总是有几分羡慕那个唐薏的。
她整日没个教条,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永远有人替她兜底。
“我妹妹我不疼谁疼。”刘丰年也没意识到,怎的就同她聊起了家常,“我妹刚来我家的时候,还没笤帚高,还是我一点点把她带大的。”
听他说话,姚嘉念没忍得住笑,“看出来了,上次在陶府,你的确很护着她。”
这点姚嘉念当时便注意到了,那时她甚至还想,连妹妹都这般爱护,想来往后对妻儿亦是如此。
削好了工具,刘丰年撸起裤腿便下了水。看准时机朝鱼叉去,正中鱼身,姚嘉念惊喜拍手。
更让她意外的是,出门在外,刘丰年竟然还备了打火石。
烤好的鱼他最先递给姚嘉念,这一次,姚嘉念也没了什么顾忌,将规矩礼数皆抛到脑后,只顾狼吞虎咽的吃鱼。
之前对姚嘉念的印象是端庄小姐,做作的厉害,原来饿坏了也是会大口吃饭的,他摇头笑笑,“看你的样子是要出门,可遇上这事儿,你是不是得先返家?”
提到那件恶心事,手里的鱼都不香了,姚嘉念脸色一沉,“我这副样子,怎么回家,若让旁人看了,怕不知道传出什么更难听的来。”
“本意我是要去庄子上的,现在不知道灵环他们怎么样了,那些山匪那么凶恶......”
“山匪?”刘丰年冷笑,“他们才不是山匪,是最不入流的流匪,没有固定居所,走到哪抢到哪,抢完了便走,官府想抓都抓不住。”
“想来昨夜他们也是才从哪里做完恶,想着在山里歇一脚再走,倒没想碰上了你们。”
“那领头的眼被我戳瞎了一只,哪还有时间干坏事,定是找地方先救命去了。”
“原来如此。”姚嘉念叹自己命运不济,但更庆幸遇见刘丰年。
“你这样回京怕是不妥,我将你送到庄子上就是。你稍做休整再给你家里人去信来接你不就成了?你家的下人应该没那么傻,满大街嚷嚷说你遇上流匪了吧。”
“你送我?”姚嘉念有些意外。
“不然呢?”他经口滤下一点残刺,吐了出来,“把你丢这儿等死?”
语气仍然生硬,话说的仍旧难听,姚嘉念心里却已然忍不住暗喜。
人活得久了,果真什么人什么事都碰得上。
第五十七章 神秘的道人
鸡鸣三声,鸭蛋青的天色渐渐泛白。
白纱窗外一缕晨光透入,室内灰尘于浮光中跳跃。
江观云自睡梦中自然醒来,睁开眼后第一时间去看身侧的人。
唐薏正枕在他臂弯之上睡的香甜,他忍不住凑过去在她额前一吻,梦中被扰,唐薏轻轻皱了皱眉,翻了个身接着睡。
自床上起身,余光瞥见桌上凌乱,摆满了未来得及收拾的画册,这些都是周南逸找给唐薏的,她似得了宝一般日日翻看、临摹。
心中吃味,面色不悦,目光冷然自那堆画册上移开,不太情愿的穿衣出门。
唐薏素来贪睡,江观云离开良久她才从混沌的梦中清醒过来。
稍用了些早饭,便约着江闻谷和樱桃一块儿上街。
棠州城不比京城繁华地广,但是极富烟火气。
三个闲人东逛西逛走了一早上,江闻谷在后面只顾着拎包。
近午时,日头火辣,整条街上再无几个行人,要么就在道边瓜摊上吃瓜喝凉饮,要么就坐在檐下阴影处躲阳。
三人也寻了一处靠街的馆子坐下。
虽樱桃是丫鬟,可出门在外,唐薏从未拿她当过下人,更何况还知道她和江闻谷那一层关系,拉着他坐在一起。
樱桃才喝了两碗茶便说到后面上茅房,唐薏心满意足的见着桌上她今日所买的东西心花怒放,这些都是要带回京的棠州特产,花的都是江观云的银子,也不觉得心疼,若是让她自己掏银子,定是舍不得的。
午时过阴,在日头下现身赶路是忌讳,三人打算在此歇脚,待午时错开再回府。
江闻谷被日头晒得脸红,端起茶碗尚未来得及喝一口便瞧见窗外街上一道熟悉的人影于眼前行过。
他目光直了一瞬,似丢了魂魄,随之重重将茶碗搁在桌上,失了力道,茶碗中的茶水洒出大半。
“这是怎么了?”唐薏忙将桌上东西挪开,以防透了水,却见着江闻谷似中了邪一样起身朝外奔去。
“闻谷!江闻谷!”这举动有些吓人,唐薏伸了脖子唤他,可那人早就奔远了,连头也不回。
恰值樱桃回来,速走几步到了桌前,“二姑娘怎么了?”
“谁知道他怎么了,刚才似见了鬼一样,一句话没说便往外跑。”唐薏半个身子探出窗子,烈阳照得她睁不开眼,掌心挡在额前,却也没瞧见那小子的影儿,“樱桃,你在这等着,我去找找他。”
相处这么久,唐薏知道江闻谷为人莽撞,易怒短虑,素来最让江观云操心的便是他。有了之前林修齐的事,唐薏总对这小子放心不下,生怕他在异乡又惹出什么祸端来。
眼见着快回京了,若出了事只怕江观云又要受心劳力。
于是顺着他奔走的方向追去。
此刻街上行人无几,天似下火能将人烤透,唐薏于一处胡同拐角处终于江闻谷碰头,他似个无头苍蝇似的在原处打转,东南西北拿不定主意该往哪找。
才走了没多远,唐薏额头已经有了细汗一层,掏出帕子抹了一把,顺势拿在手里扇风,“你找什么呢?”
江闻谷四处张望,四下除了他和唐薏,再无人影,“嫂子,你刚才可看到一个道人了?”
“道人?”唐薏听不得道人二字,眼前一亮,“是不是那个害我的妖道?这么巧在棠州碰上了?”
“不是,你忘了,妖道来信国公府的时候我不在,自也没见过他的模样。眼下我说的不是那个妖道,只是一个衣着普通的道人,蓄羊须,气度不凡,着月白鹤鸣衫,大约这么高........这个人对我来说.......很重要.......”
抬掌于自己眉处比量给唐薏看,十分急虑。
可急虑过后,又有失意自眼中闪过,“或许也是我看错了......”
唐薏疑惑,“这人和你什么关系?是仇家?”
江闻谷摇头:“不是仇家。”
说话似驴嘴卡豆子,踢一脚才能倒一颗,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虽不知他急着要找的人是谁,既不是仇家便没了什么顾虑,唐薏干脆随意指了一个方向道:“这样,我替你找,我找这边,你去旁处,一会儿在茶馆汇合。”
“好。”江观云痛快应下,放心大胆的朝西边寻去。
虽不知容貌,可唐薏依着江闻谷的浅显描述也能猜个大概,既是道人,那想必很好辨认,只顾去找,若是找到了带到茶馆再说。
拐出胡同便是大街,唐薏四处观望也没看到道人身影。
只能顶着日头走一步看一步,不觉走到长街尾,无意朝西边一扫,竟看到了一个削瘦的背影,正是着了一身白鹤鸣衫,牵了一匹枣红马。
虽二人相隔甚远,又仅是个背影,却给人一股异常熟悉的感觉,唐薏才想高喊将人叫住,可张口却又哑住,分明不晓得那人姓甚名谁,连唤也不晓得该如何唤。
“道、道长!”双掌微弯扩在唇角两侧,距离实再遥远,那人只顾匆忙前行,根本听不到。
左右也看不到江闻谷的影,别无他法,只能追上前去。
“道长留步!”唐薏脚步加快,那人仍旧不回头看一眼。
直到眼见着他牵马出了城门,唐薏也没追到近前,好不容易跑到城门前,却又被一辆入城的牛车拦住,待七拐八绕的奔出来,那道人早骑了马奔出老远。
......
正是七月暑热最难捱时,即便着了薄衫,稍一走动便漫身湿汗。
蚊虫极多,若着深色,不久发顶便盘旋一圈飞舞。
府司衙门上夜后便在各处烧了干艾草作以熏赶,一入门,一股浓郁的味道将人环住,沁不得多时,里衫外袍便都是艾草的味道,防蚊效果最好。
烟雾弥漫间,江观云回到衙门,难得今日没在堂中看到唐意,他心中舒缓。
见他入门,副使周南逸起身上前,行礼道:“大人。”
自打周南逸调来此处,江观云便听旁人偶讲几句碎言,说他与自己有几分相似,身量、身形相差无几。
连唐薏也讲过,周南逸说话的声调也和他很像,甚至有时候他突然开口,会让她生出几分错觉。
声调像不像,江观云自己难以分辨,可唐薏既说像,那便是真的像。
他初见周南逸,只知他出身世家,在其家乡也有几分名气,再观其人眉眼温和,长相端方周正,称得上风流倜傥。
江观云自小不会在人的外貌长相家世之类过于计较,可眼前这个周南逸,却总能让他生出比较之心。
他也憎恨自己莫明的狭隘,可此心一起,便很难磨灭,最可怕的是,他总忍不住想要找周南逸的错处。
是的,找茬、挑刺。
“这么晚了你还不回住处,待在衙门还有事?”一向温厚待人的江大人难得冷了脸。
“夫人昨日说,今日有要事找属下商量,可她人还没到,属下不敢贸然失信。”他一顿,“夫人学画心切,在书画上有些急于求成,不过临摹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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