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快找来明月,趁着体育课。明月不喜欢体育课被占,她想跑,想跳,人家都在那自由活动,她只能被乔老师叫到一边谈话。
秋风起来了,乔老师脖子上系着条丝巾,颜色亮眼,她的头发上、身上,全是陌生的香气。学生们慢慢习惯她打扮,便不再像最初,她一现身,就哇一片。乔胜男不喜欢拐弯抹角,她要明确的答复,直接问李秋屿跟明月到底什么关系。
“我这边了解到的,他不是你表叔。”
明月心虚,却要跟李秋屿一块儿守秘密的:“是我家亲戚,关系有点远,本来都不走动了,后来因为我奶奶供我念书困难,又联系上的。”
她说的平静,一点不像会撒谎的孩子,乔胜男听不出什么破绽,心里继续疑惑着,孟见星打她们身旁跑过,带起一股风,他来捡滚圆的足球。
乔胜男说:“不管是不是亲戚,都要注意,别说表叔,亲叔亲爸都可能会猥亵女孩子,这种常识你要有。我看你一到周末往亲戚家去,很不合适,如果是人家有女朋友,你去了不
方便。如果他是一个人住,你更不能去了,有一定风险。”
明月嘴里嗯嗯应着,完全不当回事。
乔胜男说:“你不懂避嫌,你这个表叔这么大的人了,却也不懂,这就很值得怀疑。”
明月听得心里不舒服,乔胜男留心她神情,也不舒服了,显然,这女孩子是听不进去的,她陷入了什么,乔胜男心知肚明,因为自己也身处其中,但这怎么能一样呢?自己是成年人。
“你仔细想想是不是,他可以关心你,带你买两件衣服,吃个饭,都没问题,可把你往家里带,如果对你做出点什么,你跑得开吗?瓜田李下,是要避嫌的,他肯定懂,懂却不做,这是什么心理呢?”
明月一句话也不说,她晓得乔老师没说错,但很抗拒,她就喜欢跟李秋屿呆一块儿。乔老师的话又让她烦躁,懂却不做,什么心理?她哪儿能知道,两人认识几年了,李秋屿又没跟她亲嘴儿,明月只能想到这,她心里不停给李秋屿找理由,他只是个好的,就这么简单。
“他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乔胜男又问她,“比如,碰你什么地方,我知道说的太直接,你可能会臊,会想老师怎么这样,我是关心你。”
明月斩钉截铁:“没有。”
乔胜男语重心长:“没有最好了,正常情况下,一个大男人,不能随便碰女孩身体部位,就是亲爸也不行,要是碰了,就是心怀不轨,可能先摸摸头,摸摸脸,这是试探,见你不拒绝,会进一步,这都有活生生案例的。李明月,不管他是不是亲戚,你得记住,你是来好好念书的,一定注意保护好自己,有什么问题,你随时来找我,不要怕。”
摸摸头,摸摸脸,这是试探……明月心咚咚跳,这是吗?她小时候跟李万年很亲近,李万年抱她,用胡须扎她,给她暖脚,手把手教她做小玩意儿,她的童年刚结束,李万年的一生也结束了。她没再跟异性肢体接触过,除了李秋屿,她总把那些当作是好的。
现在乔老师告诉她,这是试探,明月极其不高兴,她一边晓得乔老师是关心她,一边又厌恶这种关心。
她心事重重地离开操场,不晓得孟见星找乔老师了,他听见点什么,主动告诉乔胜男,他见过李秋屿对明月动手动脚。
“就这么搂她肩膀,我看着第一感觉就是不好。”孟见星虚比了个动作,乔胜男惊疑,她对孟见星观感也不好,不急着表态。
“乔老师,我也提醒过李明月,她不听,她什么都听李秋屿的。她崴脚那阵,我就知道了,他说什么她信什么。”
“什么都听李秋屿的?”
“对,老师的话都不如李秋屿的话管用。”孟见星充满了希望,他觉得,乔老师也发觉这件事,那真好,李明月有救了。他不能告诉乔老师,李秋屿这人有多败坏,还曾试图抢他爷爷的家产,总之,李秋屿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
乔胜男很不痛快,她没争过一个男人,她苦口婆心,谆谆教诲,比不上一个男人几句话,就叫一个孩子迷了心智。她这下全信了赵斯同,他说的并不露骨,非常隐晦,他说她是聪明女人,一定不会看着这么好的学生出问题,那太叫人心痛。乔胜男现在就心痛,她一定要从李秋屿那把明月夺出来,重走正道。
第55章 李秋屿在找乔胜男之……
李秋屿在找乔胜男之前,不抱任何希望,未曾开口,已先疲惫,他知道她不会听,一切徒劳,但有什么力量催促着他必须去做。包括对向蕊,向蕊现在完全过着一种远超她收入水平的生活,她本来就简单,喜欢追逐感官享受,这是为人的本能,他没法指责她,这跟他也没关系。
乔胜男几乎和向蕊是一对相反的人,她像清教徒,苦行僧,对别人严苛,对自己更甚。这样的人一旦燃烧起来,摧枯拉朽,仿佛是荒原上的野火,她又极其固执、自我,谁也不能撼动她认定的观点半分。
他约乔胜男时,乔胜男仿佛一点不意外,李秋屿也懂她的不意外。乔胜男从不收家长礼物,不赴饭局,她愿意跟李秋屿在一家咖啡店坐下来,是第一次。
“李先生,今天约我出来,可能会跟我说什么,我大概清楚。”
李秋屿点头:“想必赵斯同早给乔老师打了预防针。”
乔胜男道:“别盯着我的事了,我不想探究你是怎么知道的,但我跟谁谈恋爱,都是成年人之间的事,你说对不对?”
李秋屿多余:“既然乔老师这么说,我在这显得多余了。”
乔胜男有点讥讽:“多余是小事,道德败坏,或者是到犯罪的程度,就是大事了。我了解男人,尤其是擅长伪装的那一类。”
李秋屿耐人寻味一笑,他搅动杯子:“乔老师,我一直很尊重你,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听你挖苦我的。当然,这是你的自由。既然你说话直接,我也应该坦率。你身为老师,优点很多,但作为女人,可能吸引力寥寥。你有没有想过你靠什么吸引他,深邃的思想吗?恐怕你的思想,既不深邃,也不新潮,有人稍稍迎合,便会让你觉得受到了理解。迎合各种各样的思想,投其所好,本质上是一门生意,什么人最擅长做生意,乔老师一定知道。”
她挖苦他,李秋屿却没挖苦她的意思,他平静、客观地作出了评价,他说出真话,瞬间得罪了人。乔胜男心里动怒,极度的自尊让她手微微颤起来。
“你很深邃吗?你不过是个男人,男人脑子里想什么,我倒是知道,你们总是自以为是,真理都在你们手里,女人没有思想,只是一种工具。你跟我无论说什么,改变不了你的本质。”
李秋屿知道赵斯同是怎么接近她的了。
乔胜男继续道:“我听李明月说,你家里藏书很多,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最多,听上去,你好像很有深度,是个文化人。这个作家号称是最伟大的作家,写的书,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在我看来,他不过就是个男人,和所有男人一个样,笔下的主人公再有深度,再有思想,成天考虑什么灵魂、救赎、命运、宗教,也还是个男人,他为什么不找个女人来承担表现他高深思想的任务呢?什么人性的深渊,思想的复杂,全都是男人的事,除了妓女和圣女,他还会写什么样的女人?这不也正是你们现在的想法吗?一句话总结,你们是男人。”她克制着激动,极力压低声音,不屑和愤怒同时倾泻。
李秋屿安静听完,道:“乔老师的话不是全无道理,但这个作家笔下的男人,也只是承载他思想的工具而已。”
“那为什么不找个女人呢?哪怕是工具,女人都不配做。”
“看来我刚才的话武断了,我为之前的话表示歉意。”
乔胜男丝毫不领情:“想必你也不是来跟我讨论文学的,说点现实的吧,你想来劝我什么,不要跟赵斯同搅合一起?你是出于什么立场来劝呢?怕我影响上课吗?确实有你这种人,劝女老师晚一点怀孕,把高三毕业班带完再怀。”
李秋屿说:“我只说事实,你刚才也说了,男人都自以为是,那么你对男人来说,可能就没那么重要。但你对学生们很重要,你是他们的好老师,是他们求学路上的重要角色。我对你没任何偏见,人在这个社会上要扮演很多种角色,能扮演好一样,就非常了不起了。你在学生们身上花时间,比花在男人身上,要更可靠。”
乔胜男努力平复着自己,冷笑不止:“听起来很像人话,可惜你做人和说话南辕北辙,我本来觉得,你在男人堆里待人接物还算有点样子,知人知面不知心。”
李秋屿始终情绪很淡:“承蒙您之前高看,我想今天不管我跟你说了什么,你都会对明月照旧,这点我一直心存感激。既然话不投机,我们就结束吧。”
“我会更关照她的,
以免她误入歧途。”乔胜男内心平复不下来,她的思想,既不深邃,也不新潮,这话狠狠刺激到她。她咖啡没喝,却坚持到前台,付自己的那份,李秋屿在身后看着她,尊重她的意愿。
乔胜男大力把门推开,李秋屿跟着出来,“乔老师,你辛苦这么多年念书打拼,不要毁在一个男人手里。”
乔胜男转头:“你但凡有一点良知,不要去毁一个有前途的好孩子。”
李秋屿不作任何解释,他不觉得她说的对,也不觉得错,他对今天的谈话早有预感,自己是来走一个流程,好像这样做了,对自己灵魂有个交代。他站那目送她走远,她是成年女性,而且不算很年轻了,有自己的经验和认知,也许有时候人生双眼,注定要被蒙蔽,有些错也注定要犯,他李秋屿实在是管不着。
他更关心杨金凤,等农忙结束,李秋屿去了趟子虚庄。道路嵌在平原里,两旁又空旷无际起来。下了高速,进入乡镇间,赶羊的,卖菜的,路边捡垃圾的,都不怎么知道避车,仿佛料定车子不敢撞上来。迎面碰上一辆平板车,大爷挎着绳,大娘的腿脚有点问题,却十分有精神,昂着头,意气风发地走在前边,板车上装着满满的玉米秆。
路边的杨树叶子叫风吹得飘零,往车前玻璃打,也落到走路人的脚边。
她为什么看起来如此满足?
李秋屿不能理解,他有些茫然,树叶不断扑打过来,外头很荒凉。路边窜出头猪,打新出麦苗的地里一路跑,巧得不行,到正路上就撞李秋屿车上,好像早有预谋。
后头人在追,不怎么大的猪仔,撞得嗷嗷叫,后腿坐地上起不来。李秋屿停了车,下来查看,他便被几个撵猪的人围着,让他赔偿。
似乎怕他跑了,一个老太太一屁股坐在他车头前,他问这些人要多少。
几个人眼睛闪烁,伸出了五个手指头。
李秋屿很痛快,掏出钱夹,人又都看傻了眼,互相交汇着目光,觉得要少了,可再改口有点难。一个妇女挤过来,当机立断说:“这几个不知道大价,最少八百。”
李秋屿抬头看看她,女人说:“你城里人不知道,今年啥都贵,再说这猪可是纯粮食喂的,更金贵,你今天不给八百说啥也不能让你走。”
大家便附和起来,盯着李秋屿。
猪却勉强站起来,想跑了,人按着它,李秋屿瞥了眼说:“我是正常行驶,刚才要五百,我愿意给是因为觉得你们养点牲畜不容易,但坐地涨价,说不去吧?”
这妇女道:“那是瞎报的,不知道情况,你就说今天给不给这个钱?”
李秋屿看出她是领头的,那几人,神情间有了犹豫。
“五百你们愿意拿就拿着。”
这妇女说:“那你今天别想走了。”眼睛往他车上看,车前头还坐着个老太太。
李秋屿点点头:“好,我车停这,车里头有监控,我们一码归一码,你们要是动我的车,碰掉了漆,砸坏了玻璃,维修费两千起步。”他掏出手机,“监控和我手机是连着的,不要以为看不到。”
几个人面面相觑,有人先松动了,扯这妇女胳膊。
李秋屿又道:“报警吧,让派出所来处理,车里监控什么都记录的很清楚。”
这妇女满不高兴,手一挥:“算啦算啦,今天倒霉,五百就五百,这个哑巴亏只能吃了。”
李秋屿这一趟不太顺利,并不放心上,他非常淡漠地旁观着。她们贪婪,有一点机会便想赶紧抓住,她们能抓住的也就是这极为偶然的一次。她们能作的恶,一眼被人看透。一群妇孺围上来,男人都不在,男人在,也许这恶又壮大几分,真能砸了车,打了人,一旦你示弱……好像上一刻,他还在听乔胜男抨击大作家笔下女性没有主体性,下一刻,就面对乡村妇女围绕一头猪的讹人事件,生活充满荒诞感,一切都是怪异的,李秋屿心中平和的一丝波澜也没有。
他到子虚庄时,杨金凤正巧在家收豆子,卖豆子的,是个五保户,一个裹小脚的老太太。老太太的豆子叫虫蛀了,全是小窟窿眼儿,杨金凤抓起一捧,一直说:“多好的豆子,叫你搁成这样。”
老太太陪着笑:“他婶儿,不要你的钱,你拿这个给我做碗豆花吃,我就想吃你做的豆花,剩的你看看喂羊,喂啥都成。”
杨金凤说:“今天不行,我还有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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