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洲冷声:“不能。”
“哼,你就是赌气,心里肯定觉得能成,”孟锦霄美滋滋道,“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李清洲:“……”
翌日一早,孟锦霄依依不舍地与明桃告别。
“明桃,我要去书院了。”
明桃还记着孟锦瑶的叮嘱,又将那些话说了一遍:“书中自有黄金屋,你一定要好好听课,牢记夫子的话。”
“我知道我知道,”孟锦霄立下豪言壮语,“明年童试之后,我就是咱们村里第二个秀才了。”
明桃好奇地问:“第一个是谁?”
“我爹啊,可惜死得早,”孟锦霄摇摇头,“天妒英才啊,不然说不定我们已经搬到镇上……不,搬到京城去了。”
他攥紧拳头,扬声道:“如今孟家后继有人了,明年我定能考个秀才回来。”
明桃笑意盈盈道:“好,孟秀才,我等你的好消息。”
孟锦霄顿时飘飘然起来,他不爱读书,但是听着明桃喊他“孟秀才”,忽的发觉读书也没那么惹人厌烦了。
他继续吹牛:“明年我下场,肯定得个案首,你信不信?”
明桃噗嗤一笑,哄着他道:“我信。”
明明孟锦霄比她还大一岁,但明桃总觉得他还是个需要人哄着的弟弟。
果然,她刚说完,孟锦霄立刻翘起了尾巴,拍着胸膛保证:“有你这句话,我每日挑灯夜读到天明,一刻都不会懈怠。”
“锦霄,该走了。”李清洲在门外适时提醒。
“我这就来!”
孟锦霄喊了一嗓子,抓紧时间和她说话:“这几日你好好养伤,等我回来之后,我带你出去玩,鹿首村有山有水,你肯定会喜欢的。”
明桃淡淡一笑,没说什么。
短时间内她肯定不会出去的,外面没有豺狼虎豹,却有唾沫星子,一人一口便能将她淹死。
孟家是她的世外桃源,她待在这四方天地里也很好。
“那我走了哦,”孟锦霄一步三回头,“等我回来,我给你带好吃的,你是不是喜欢吃甜的?”
明桃摇摇头,“我什么都不想吃。”
就知道她会这样说,孟锦霄也不反驳,笑眯眯道:“好吧,那我不带了。”
他走出门去,李清洲正坐在院子里磨刀,看起来像是在等他。
他忙说:“清洲哥,我自己去书院就行了,我认得路,你不用送我。”
“你姐姐说送你。”李清洲将刀翻了个面继续磨,头也不抬。
“她肯定是怕我又跑出去玩,”孟锦霄一屁股坐下,抱怨道,“我已经改邪归正了,她根本不相信我。”
李清洲没有说话,只有规律的沙沙声,引人入睡。
孟锦霄起了个大早,听着声音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扬声问:“姐!咱们什么时候走!”
“等着!”
“还不如我自己去呢,她怎么这么慢。”孟锦霄小声嘟囔,靠在李清洲身上眯了一会儿。
吱呀——
他猛然惊醒,迷迷糊糊地看了过去,差点栽到地上,面前这个看起来娴静又温婉的姑娘,是他那个泼辣的姐姐?
“姐、姐,你被夺舍了吗?”孟锦霄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
李清洲也深感意外地望着她。
“好不容易去一趟书院,怎么能给你丢人呢?”孟锦瑶轻声细语,说完又微微一笑。
对孟锦霄来说,这简直比做噩梦还可怕,他忍不住抖了抖。
“姐,你这样我害怕,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走了!”孟锦瑶瞪他一眼。
熟悉的姐姐又回来了,孟锦霄乐颠颠地跟上。
“对了,清洲哥,”孟锦瑶回过头,“我忘记给明桃煎药了,你一会儿记得送过去。”
孟锦霄大叫:“这么大的事情你都能忘!”
孟锦瑶冷哼:“叫什么叫,你放心上了?”
他顿时心虚了,片刻后又说:“等我回来,我亲自给明桃煎药!”
“等你回来,人家的伤口都愈合了,还用你献殷勤?”
姐弟俩吵吵嚷嚷地走远,李清洲摇摇头,将刀放下,起身去灶房。
两刻钟后,他端着药碗进了北屋。
见他进来,明桃露出一个笑,“清洲哥。”
她的气色看起来不错,笑容明媚,像一束最耀眼的光。
李清洲只看了一眼便垂下眼睛,淡淡开口:“喝药吧,我先出去了。”
他关上门,明桃便尝试着坐起来,手臂却没什么力气,试了两次,伤口隐隐作痛。
明桃叹了口气,定是因为昨日走动太多,而且骡车虽平稳,但路上免不得会有颠簸,她张了张口,想喊孟锦瑶,又想起她去书院了,只得作罢。
要喊清洲哥吗?
明桃咬了下唇,昨日抱她上下车是迫不得已,尚且说得过去,可今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是让他扶她起来……
“小娼妇!”
“不然我都要嫌你家有股骚味了!”
“万一教坏了我家姑娘就不好了。”
“……”
一字一句,直往她心口扎。
明桃惴惴不安地想,这样的话听多了,他会不会觉得自己真的是这样的人?
几番踌躇还没下定决心,汤药不再冒热气,快放凉了。
叩叩——
恰好有人敲门,传来李清洲的声音:“喝完了吗?”
明桃轻声道:“没有。”
似乎察觉到她的犹豫,李清洲推门进来,看着依然平躺的明桃和一滴未动的汤药皱眉。
“怎么不喝?”
“我、我起不来了。”明桃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李清洲神色凝重,“伤口疼?”
“不是,”明桃摇摇头,“清洲哥,你能扶我起来吗?我不是故意要你帮我的,是真的……”
话音戛然而止。
她望着朝她俯身的李清洲呆了下,下一瞬便被他抱起,炙热有力的大掌一触即离,腰后塞了个枕头。
他将温热的药碗递给她。
“不必解释,我明白。”
第10章
云桐书院外。
孟锦霄道:“姐,就送到这吧,你该回去了。”
“不行,不亲眼看着你进去,我不放心。”孟锦瑶径直朝书院走去,暗中摸了摸袖口里的手帕。
“我都说了我会好好读书的。”孟锦霄垂头丧气地跟在她身后。
走了一段路,孟锦瑶问:“教你的夫子在哪?”
他硬邦邦地回答:“不知道。”
“那我自己去问,”孟锦瑶冷飕飕地飞去一记眼刀,“若是让我知道你的功课没完成,你就死定了!”
就知道逃不过,孟锦霄沉思了片刻,决定带她去找那位最为温柔的夫子李润。
说是夫子,但也不尽然,李润是李夫子的儿子,虽然才十六岁,但他已考取了秀才功名,很少授课,其余时间都在用功读书,只为在明年的春闱上博得一个好名次。
“对了姐,李秀才还没娶妻呢,长得又仪表堂堂,”孟锦霄嬉皮笑脸道,“要不要我跟你们牵个线?”
不经意间被弟弟戳中心思,孟锦瑶顿时脸红了,扬声道:“瞎说什么!”
“差点忘了,他比你还小一岁呢,你已经是老姑娘了,”孟锦霄一边跑一边喊,“人家也看不上你!”
孟锦瑶没去追弟弟,黯然垂眼,是啊,她怎么能配得上李润呢……
早起的精心装扮都成了笑话,孟锦瑶越看越觉得碍眼,转头就走。
还在往前跑的孟锦霄没听到身后追他的动静,回头一瞧,便见她正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顿时慌了,姐姐生气了?他连忙跑过去,赶紧认错:“姐,我说着玩的,你别放在心上。”
“你说的没错。”
孟锦瑶轻轻吸了下鼻子,不让他看穿自己的失态,佯装淡然道:“你快上课了吧,我该回去了。”
孟锦霄挠挠头,今天的姐姐太不正常了,他平时没少开这种玩笑,孟锦瑶也没少给他爆栗,但是今日的境况却和以前不一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锦霄?”
不远处传来一声温润的呼喊,孟锦霄循声望去,眼睛一亮,果真是李秀才!
他连忙跑了过去,将人带到姐姐面前,气喘吁吁道:“姐,这位就是李秀才,你随便问,我先去上课了啊,不管打我还是骂我,悉听尊便。”
他迎着开课的钟声跑远。
孟锦瑶抬起头,望见一袭绣着瘦竹的青衫,往上,长相温润,唇红齿白,他漾着笑,眼角有条笑纹,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骤然见到朝思暮想的人,孟锦瑶懵了一瞬,下意识行礼道:“李、李秀才。”
手忙脚乱间,手的位置似乎放反了,她连忙调换过来,福了福身,心头懊恼不已。
“姑娘是?”
他的声音泠泠如山涧溪水,孟锦瑶微微红了脸,用平生最温柔的语气开口:“孟锦霄是我弟弟。”
不过,他真的不记得她了吗?孟锦瑶在心底叹息一声。
“孟姑娘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大概学识渊博的人都是相似的,他说话的语调和明桃很像,慢条斯理,咬字清晰,只听声音也无端让人放下戒备。
孟锦瑶稳了稳心神,道:“我想知道我弟弟在书院有没有用功读书,还请先生告知。”
这个理由是来的路上就想好的,她已经默念了千百遍,所以说得还算是顺畅,暗暗松了口气。
“令弟聪慧机敏,率性活泼,夫子们对他评价极高,只是若是再用功一些……”
孟锦瑶边听边点头,看似认真,实则在犹豫要不要将手帕送给他,贸然表明心意似乎不太好,更何况她绣的那么丑。
可是她听说,李秀才已经在相看姑娘了,若是再不送,以后大概没有机会了。
手帕攥紧又放下,她迟疑着,进退两难。
*
北屋里,明桃拿着汤匙,慢条斯理地喝着汤药。
原本以为她很快就会喝完,李清洲便没走,没想到等了一会儿,汤药才喝下四分之一。
她的脸也皱得厉害,看起来像是已经苦得受不住了,不过这副模样相较于之前大家闺秀的做派,倒是多了几分她这个年纪本该有的灵动娇憨之感。
李清洲问:“要不要吃一颗蜜饯?”
明桃摇摇头,她舍不得吃,忍着又苦又腥的味道喝了一勺。
她喝得难受,李清洲也看得难受,索性提议道:“不如一口气喝完。”
明桃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可是从前她都是这样喝的,只有小口小口地喝才是娴雅的贵女姿态。
蓦地又想起来,如今她不是什么贵女了,只是一个不知父母是何人的孤女。
想起那些旧事,她黯然地垂下眼睛,盯着药碗出神,一口气喝完……模样得多难看啊。
她思忖着,又想,只受一次苦的话,似乎并不难以接受。
明桃抿了下唇,下定决心,生平第一次端起碗一饮而尽。
药汁不可避免地顺着下巴流下来,她顾不得去擦,轻咳两声,那股味道直冲喉咙,她几乎要反胃了,屏住呼吸解开油纸包。
见她的模样如此难受,李清洲正思索着自己是不是提了一个不好的建议,便见纤纤玉指捏起一颗蜜饯送到唇边,丁香小舌探出,快速将蜜饯卷了进去,她眯起眼睛,神色倏然变得满足。
他怔了下,慢慢垂下眼,脑海中却浮现出小花猫吃鱼的模样,不自觉地勾了下唇。
明桃第一次摒弃淑女姿态,下意识关注旁人的反应,抬眸望去时,恰巧见他在笑,连忙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脸上的药汁,太丢人了。
不过李清洲不常笑,总是冷着脸,他人本就冷,脸也板着,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没想到笑起来时瞧着平易近人多了。
明桃咬了一下蜜饯,甜甜的汁水化开,将腥苦味彻底祛除。
“清洲哥,我喝完了,劳烦你将碗拿出去吧。”明桃也朝他甜甜一笑。
李清洲抬眼,与她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明眸漾水,嫣然一笑,比枝头肆意绽放的桃花还要动人。
他愣了一瞬,应了声好,抬脚走出门去。
“清洲哥。”
他回过头。
明桃指指放在木桌上的东西,无奈道:“你忘了拿碗。”
还没见过他这么傻的时候,明桃想笑又不敢笑,抿紧了唇努力忍住,眼睛却弯成两道月牙。
李清洲顿了下,匆匆将碗收走,逃也似的离开了。
出了门,被冷风一吹,他吐出一口浊气,他这是怎么了?
正欲关上北屋的门,大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
“大哥,就是这里!”
“走!跟我进去!”
李清洲神色微凛,朝门外望去。
须臾之间,砰的一声,大门被用力踹开,摇晃几下,抖落些许尘土。
一群身穿同样衣衫的壮汉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看热闹的邻里。
李清洲拧眉扫视一眼,转过身看了一眼明桃。
她不安地望着他,脸上血色褪尽,绽放一时的桃花迅速枯萎。
他轻声叮嘱:“不要出来。”
干脆利落地闸上北屋的门,李清洲冷声问:“来者何人?”
为首的方脸壮汉上下打量他一番,身材高大魁梧,看起来是个能打的,但他身后跟着十个兄弟,没什么好怕的,于是不客气道:“老老实实将那个逃出青楼的妓子交出来,我放你一条生路,不然……”
十余人齐刷刷拔出腰间佩剑,没将李清洲唬住,却震慑了胆小的村民与孩童,当即惊叫与哭闹声响成一团。
“爹爹,我怕。”
“要出人命了!”
“清洲,不是冲你来的,赶紧过来啊!”
李清洲不为所动,瞥了一眼邻里,目光锁定吴婶的小孙儿吴宁,人机灵又能跑,于是扬声道:“去请里正过来。”
“你放心清洲哥,我马上就去!”
见他撒腿便跑,李清洲稍稍放心一些,随手抄起一根木棍。
吴婶担心道:“清洲啊,你别意气用事,十几个人呢!”
“我心里有数。”
他睥睨着为首的人,眉眼刚毅。
方脸壮汉怔愣了下,一瞬间竟被他的气势所震慑,不过到底是花拳绣腿还是绝顶高手,一验便知。
“上!老爷说了,抓到人重重有赏!”
李清洲握紧木棍,横扫为首三人。
冷眼瞧着他们倒下,他的眼前蓦地出现一幅幅烟尘滚滚的破碎画面,耳边响起鲜血喷涌的声音,令人振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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