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婵想听墙根,可又怕被屋里人发现,不敢出声、不敢挣扎,只能随着去了。
窗户外两抹身影转瞬而过。
谢砚双目微眯,轻易捕捉到了异样。
默了片刻,他嘴角漫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今晚我有贵客,陆兄先回去吧!”
“不急,吃过午膳再走,我许久没吃过你小厨房里的烤鸭了。”陆池坐着不动,他还是想从谢砚嘴里问出些顾淮舟的下落。
哪怕一丝丝线索也好。
谢砚却比了请的手势,将他请出了房间,并令护卫扶风:“给陆兄带捎带两只烤鸭。”
“不是啊,我话还没说完……”陆池半推半就,被强行请出了房门,啧啧叹道:“什么贵客?难不成今晚仙娥神女来相会!啧!”
陆池带着他的两只烤鸡,悻悻然走出了翠竹林。
彼时,姜云婵正被许婆子摁在竹轩里。
许婆子等陆池远去,打量四周安全,压低声音道:“娇娇姑娘你前两日欲擒故纵的伎俩用得不错,世子当真对你上了心,昨晚还因护着你受了罚呢!邓公公很是赞赏姑娘!”
许婆子将一只红宝石发簪递到了姜云婵手上。
听婆子这话,姜云婵约莫猜出来了许婆子就是宫里安排下来监视楼兰舞姬的。
姜云婵瞥了眼许婆子的鞋尖,确有少许灶灰。
她不敢掉以轻心,学着舞姬们的身段,风情万种朝许婆子福了福身,谢过赏赐。
许婆子瞧她果真堪教,拍了拍她的手背,“邓公公的意思是,欲擒故纵也过犹不及,这都三天过去了,姑娘该与世子圆房了。”
姜云婵脑袋一阵嗡鸣,退了半步。
宫里出来的人何等见识,见姜云婵抗拒,许婆子立刻沉下脸来,“你可莫要忘记圣上对你的期许!”
“往常在教坊里,你可是最会撩拨男人,心气儿最高的主儿!怎的到了闲云院反而畏畏缩缩起来?”许婆子在姜云婵手臂上拧了一把,命令道:“不管你想什么,今晚给我乖乖伺候世子!否则,只能让邓公公带你入宫面圣了!”
舞姬这样的身份哪有资格面圣?只怕惹怒圣颜,直接命归九泉了!
就算不死,若被揭穿了身份,姜云婵亦会有麻烦。
姜云婵似乎在替代楼兰舞姬这件事上,越发泥足深陷,无法自拔了。
姜云婵恍恍惚惚,只能先点头敷衍过去。
回了偏房,姜云婵心里仍没个主意。
日落西山,夏竹端了一壶酒进来,“姑娘,厨房送来一壶梅花酿,说是宫中赐下的呢!”
“我与姑娘斟些尝尝?”夏竹说着便要拿酒盏。
姜云婵赶紧摁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这酒只怕是许婆子在催她。
宫里的人一直在盯着她的动向,她一日不圆房,一日不得自由。
如此,她如何分心寻顾淮舟的下落?
姜云婵知道再拖延下去,并无益处,只得端着酒盏往谢砚房中去了,盘算着想个法子在世子房中熬一夜,敷衍过去再说。
到了谢砚房前,只见房门虚掩着。
内室,珠帘半挑,流光溢彩。
长身玉立的公子站在桌前,提笔挥墨。
他穿着白色寝衣,松松落落的,不似平日让人敬畏,但身上仍存着一份超然世外的闲情,让人不忍玷污。
姜云婵端着桃花酿的手不禁颤抖了下。
谢砚笔尖微顿,“谁?”
“世、世子!”姜云婵顶着沉静的目光挑帘进屋,将桃花酿放在桌上,嘴唇开合几次,也不好意思提“圆房”这个词。
她僵硬地扯了个话题,“我送些酒酿来给世子。世子在画什么?”
画卷上依稀勾勒出女子面庞,还未着墨五官。
“观音像。”谢砚暗含深意的目光睇向身边的姜云婵,“我心中有一夙愿,久久不得达成,故想画一幅观音像,求观音庇佑,可惜……观音容貌难全。”
姜云婵当年在慈心庵抄经礼佛时,常常偶遇谢砚也来拜佛,想必他颇通佛礼。
而姜云婵实则是为了避祸才礼佛,对佛法其实一知半解,只好奉承道:“佛在心间,世子心中的观音是什么样子,观音就是什么样子。”
她挽起长袖,替谢砚研墨,“世子画技盛京闻名,不知云婵可否有幸一睹世子的观音像?”
“妹妹谬赞,我不胜荣幸。”谢砚颔首以礼,便继续提笔作画了。
姜云婵自然不是真的想看什么观音像,只求拖延些时间,等许婆子瞧见自己呆在世子房中,不再监视了才好。
可事与愿违,窗外的榕树后,隐约映出一人探头探脑的,估摸着许婆子还不肯罢休。
莫不是真要看两人圆房不成?
姜云婵咬牙腹诽,磨墨打圈的动作也不禁变快了许多。
谢砚扫了眼起泡的墨汁,嘴角笑意莫测:“妹妹是不是累了?不如就寝吧?”
“就寝?!”姜云婵本来满脑子都是“圆房”二字,乍然听到谢砚这么说,吓得墨条从手中滑落,摇头道:“云、云婵虽暂代胡娇儿姑娘之位,但绝无僭越之心!”
许是太过紧张,她眼中沁出泪花,似贝壳蕴着珍珠,让人忍不住想拾取。
谢砚朝她伸出手,眼见就要触碰到她的眼角。
姜云婵往后趔趄一步,嘴唇开合想着拒辞。
谢砚的手却只从她肩头滑过,弯腰比了个请的手势,“妹妹误会了,我是想问要不要我送你回偏房就寝?”
“啊?”
姜云婵窘迫地咬了咬唇瓣,原是自己想多了!
可她此时却又不能回,支吾道:“昨儿个睡得有些久,我还不困。”
“既然如此,妹妹不如坐下用些点心,省得总帮我磨墨也无趣。”谢砚自然而然指了指书桌左边的食盒。
姜妤正愁没法子化解尴尬,赶紧应了下来,坐在谢砚左侧的圆凳上,掀开食盒。
盒子里放着桃花酥和鹿梨浆,正好都是她平日惯爱吃的。
她一边用着糕点,一边观察着外面的动向。
此时已至亥时,侯府里连牲畜都歇下了,偏许婆子还一个劲往屋子里张望。
这墨也磨了,点心也用了,姜云婵怎好意思这么晚还待在谢砚房里?
心中正思量着对策,眼前一袭宽袖拂过。
姜云婵随之看过去,谢砚正自顾自斟了一盏梅花酿,送到了嘴边。
姜云婵赶紧攥住了谢砚的衣袖,又觉唐突,松开了手。
许婆子送来的酒断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姜云婵猜测约莫是圆房用的温情酒,怎能真让谢砚喝?
“世子,夜间饮酒伤身。”姜云婵柔声道。
谢砚一瞬不瞬盯着杯中涟漪。
这酒泛着浅淡的红,颇似姑娘红透的脸颊。
他饶有兴味观赏了一番,客气道:“无妨!既然是妹妹送来的酒,我若不喝岂不显得我不知礼数?”
说着以袖掩面,欲满饮此杯。
“这是温情酒!”姜云婵无法了,只得硬着头皮,合盘托出:“许婆子今日找我,说邓公公下令:要我与世子、与世子……”
两个字噎在喉咙里,迟迟说不出口。
但见谢砚耐心等着,她一咬牙一闭眼:“宫里来人,让舞姬与世子即刻圆房!”
第20章 摇铃的动作看似柔软,却……
谢砚眉心蹙起,那张不染纤尘的脸上生出些许世俗的情绪。
姜云婵总不能把他与寻常人联系起来,亦觉男女情爱之说仿佛玷污了这等高洁之人。
她齿尖紧咬着唇瓣,为难道:“若让许婆子查出异样,我与世子都不好交代,所以,所以今晚我需得在世子房中借住一晚。”
“不过世子安心,我只在外间罗汉榻上歇息,与世子互不相扰。”姜云婵信誓旦旦,灼灼目光望着谢砚。
谢砚忍俊不禁,“妹妹当宫里的人是那么好糊弄的?”
“可是……”她又不可能真的与谢砚同床共枕。
姜云婵一时也没了主意,手紧攥着衣袖,攥得衣袖濡湿起皱。
“妹妹不必担心。”谢砚温声安慰,又问:“妹妹可戴了铃铛?”
“有一个。”姜云婵不明所以,从荷包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银铃,放在谢砚手上。
等放定了,又后悔了。
那铃铛正是大婚之夜,姜云婵原本要戴在脚腕上的鸳鸯戏水铃。
若被人仔细看了去,岂不丢人?
姜云婵娥眉轻蹙,想要拿回。
可显然来不及了,谢砚将它攥在手心,所幸并没特别注意铃铛上雕刻的图案,只是轻摇了下,“把屋里的帘子都拉上,叫人瞧不见里面,再摇晃铃铛或可蒙混过关。”
姜云婵听明白了谢砚的意思,双颊一烫,仓皇接过铃铛:“还是我来摇吧!”
到底是她的贴身之物,在旁的男人手里,总归不妥。
她转头放下内室的帘子,而后靠在落地花罩前轻摇铃铛。
这间内室只有六平大小,统共只放得一张床榻,一张书桌,合上帘子更显逼仄。
烛光昏黄的空间里,一人在桌前,一人在门边,面面相对,无所遁形。
铃铛轻颤的暧昧声音在两人之间徘徊,让人不知如何自处。
姜云婵眼神无处安放,只得垂头望着自己的绣花鞋,铃声也因心跳混乱不堪,没有章法。
过了片刻,高大的阴影挡在了她面前。
“妹妹这样摇可不行。”
谢砚温热的吐息掠过姜云婵颊边,她的肌肤被烫了一下,懵然抬起头。
谢砚正站在她一步之遥的距离,将她困在了墙角,隔着衣袖握住了她摇铃铛的手腕。
“要这样才好。”他循循善诱,带着她的手轻轻晃动。
原本纷乱的声音变得有规律起来,九短一长,叮铃铃作响。
金属的颤音有种莫名蛊惑力,每次到了那声长音,总觉魂魄都被冲散了一般,腰酸腿软。
姜云婵默默想抽开手,可谢砚骨节分明的指蕴着厚重的力量。
姜云婵躲不开,反而衣袖从小臂滑落下来。
如此一来,谢砚的手就那么毫无阻隔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指腹的纹理和温度,摇铃的动作看似柔软,却极具力量。
带着她一下又一下……
姜云婵脑海里浮现出大婚前夜,喜婆给她的几本画册。
姜云婵没有娘亲教,于是躲在被子里偷偷看过一些,上面便写有九浅一深增添情趣之法。
此时铃声响动的频率,正与书中洞房秘法一致。
世子难道也看过那种书?
“世子!”姜云婵檀口微张,如兰气息喷洒在谢砚衣襟上。
可她能说什么?
说自己猜透世子摇铃频率暗含的深意了吗?
那不就间接告诉谢砚,自己偷偷看过那些浑书。
姜云婵咬着唇瓣,一双因为羞怯而春水粼粼的眼望着谢砚,“我……我自己来就好,世子去忙吧。”
“妹妹学会了?”谢砚问。
“我……”姜云婵感觉说出来很羞耻,但又不得不嗡声道:“学会了!”
谢砚捕捉到了她眼中的慌乱,莞尔一笑,指腹微松。
姜云婵连忙抽出手臂,从他臂弯下钻了出去,坐到了书桌前,神色紧绷地一边摇铃,一边紧盯着外面的人影。
谢砚再无话了,仿若什么都未发生过,也回到了书桌前临摹着观音像。
观音像纤尘不染,雪胎梅骨。
加之书桌的鎏金仙鹤香炉中熏着檀香,袅袅青烟,叫人心里平静了许多。
姜云婵想起她成亲那日,世子也成亲,世子看过那样的书也不算奇怪吧!
思量至此,姜云婵放松了警惕,摇铃摇得昏昏欲睡。
皎月渐渐隐入竹林深处,深夜已临,偶然听得几声蛙鸣。
屋子里的铃声也渐渐弱下去,姜云婵倏地脑袋一歪,险些栽倒在地上。
明明在专心作画的谢砚,却极其敏锐伸手托住了姑娘的香腮。
姑娘清浅的呼吸,一下一下喷洒在谢砚的手心,柔柔的、缓缓的。
他长指微蜷,捧住了她软糯的脸颊,自上而下睥睨着女子他掌心酣甜而睡的模样。
这样极好。
她的一切,本就该在他手心!
谢砚眸中暖色淡去,沉郁的目光似一张网,将那娇小的身躯紧紧缚住。
“皎皎看看,此画可好?”谢砚将她的脸靠在自己腰间,握住她缠着银铃的手,带着她的手拂过彻夜绘制的画卷。
粉嫩的指尖一寸寸勾勒过画卷的弧度,手中银铃颤颤。
睡着的姜云婵并不知道谢砚何时笔锋一转,将观音像勾画成了她的模样。
画卷中,女子卧于床榻,一袭喜服松散,鬓发如海藻铺开。
修长笔直的腿滑出衣裙,分悬于床围之上,莲足垂下,鸳鸯交颈的铃铛在脚腕处时急时续地震颤不已。
这般旖旎风光,本该都属于他谢砚,她却想给另一个人。
痴人说梦……
谢砚神色一沉,执起她的手俯身轻吻,吻她的手心,也吻鸳鸯交颈的银铃。
过不了多久,他会让她心甘情愿系上银铃,将她的一切主动奉给他。
如这画卷一样美妙……
灼热的吻丝丝缕缕侵入姜云婵的肌肤。
一滴泪从姜云婵眼角滑落,梦里呢喃着:“淮郎,淮郎……”
她没有一夜,不这般凄凄切切唤那人名字。
谢砚面色骤寒,一下咬住了她的虎口。
“疼!”姜云婵被惊醒,迷迷糊糊地痛呼。
第21章 软绵的呼吸缠绕着他的腰……
谢砚却不松口,偏要在她手上留下去不掉痕迹。
血迹从凝脂般的肌肤渗出来,在谢砚口腔蔓延,他生生将她的血吞了下去。
姜云婵疼得手抖,期期艾艾又唤了声,“子观哥哥,我好疼!”
子观,是谢砚的字。
谢砚眸中荡起一丝涟漪,凝住了。
彼时,梦里,姜云婵好不容易见到了顾淮舟,还未来得及诉衷情,却被一只狗咬住了。
那狗一人高,平日看着温顺,却极凶残。
姜云婵不过偶然喂了他一口食,他却追着姜云婵咬,怎么都甩不开。
姜云婵吓得不停跑,跑啊跑啊,就跑到了慈心庵。
场景一转,她梦到是八年前被谢晋故意放狗追的画面。
那狗被谢晋训练过,专撕扯她的衣服。
未及豆蔻的姑娘,正是含苞待放初长成的娇嫩模样,却被谢晋一伙人扯了珠钗,衣裙褴褛地在尼姑庵里到处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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