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投无路之时,她碰到了在慈心庵洒扫打杂的谢砚。
“子观哥哥救我!”那时,姜云婵已因为一包桃花酥,与谢砚相熟了。
她慌不择路撞进他怀里,啜泣不止。
谢砚拉着她一同躲到了金身佛像背后。
她吓坏了,手臂环膝,蜷缩成一团,只顾得哽咽。
谢砚拉住她颤抖的细腕,用嘴将她手臂上被狗咬伤的污血一次次吸出来。
那是姜云婵第一次与男子肌肤相亲,她惶恐地缩手。
谢砚吹了吹她的伤口,“疯狗有毒,把污血吸出来,不然留疤就不好看了。”
瘦弱的少年嘴角染满了污血,可眼里满是怜惜。
姜云婵劫后重生,一时心都软了,泪眼涟涟地撒娇:“子观哥哥,我好疼!”
姑娘的声音柔而无力,像一朵无所依傍的蔷薇花,风能吹她,雨能淋她。
谢砚忍不住拂上她的脸颊,温柔地将她鬓边凌乱的发丝捋到耳后。
他的手在她耳边停留须臾,忽然郑重道:“等长大了,我保护你,好不好?”
姜云婵讶然抬眸,正撞进少年赤诚灼热的目光中。
在那个幽暗的、狭小的角落,唯有他眼里的光熠熠生辉。
姜云婵启唇,愣怔了片刻。
佛像外,一只手猛地抓住了姜云婵的肩膀。
谢晋的小厮将两个人一并拖了出来,丢在佛堂中央。
谢晋抱臂,居高临下睨着姜云婵,“我道你为何不肯去我屋里做丫鬟,原来是跟老二好上了啊!”
“表姑娘不会以为二爷可以依傍吧?你不知道吗?他是个野种,他娘已经被侯爷休了!让他们住在慈心庵,只不过是侯爷心善!”
“呸呸呸!什么二爷?哪里有给人当狗的爷?”小厮们哄笑附和道。
谢晋更是桀骜地一脚将姜云婵和谢砚踹倒在地,踢到了一块儿,“你们不是好上了吗?今儿个,大爷我就大发慈悲,成全你们!来!让他们拜天地、入洞房!”
“入洞房!入洞房咯!”小厮们吹着口哨,将谢砚和姜云婵摁在佛前,强行磕头。
而后撕扯两人衣物,硬把谢砚压在姜云婵身上。
谢砚的手臂撑在姜云婵脑袋两侧,赤膊护着她。
可抵不住小厮人多手杂,他们脱她的鞋子,脱她的衣裙。
赤着上身,姜云婵也只剩一件心衣护体。
姜云婵双手环胸,护着心衣,在他身下哭得泪痕斑驳,哭昏了过去。
似一块生了裂纹的羊脂玉,只要再轻轻一碰,就会香消玉殒。
谢砚眼睁睁看着她快要凋零的模样,眼中的疼惜变为凶煞的戾气,反身猛地扑倒摁住姜云婵的小厮。
咬住那小厮的脖颈生生撕下一块肉。
连筋带肉。
佛堂里,顿时响起撕心裂肺的嚎叫,血迹斑斑。
众人吓到了,纷纷抡起棍棒往这疯狗身上打。
可他像是不知疼痛,顶着棍棒,一块一块咬下小厮的肉。
生肉遍地,直到小厮没了气息。
他踉跄站起来,往谢晋走去。
额头、后背、嘴角全是血迹,滴滴落下,犹如炼狱爬出来的饿鬼。
谢晋等人被这疯子吓坏了,拔腿就跑。
等姜云婵醒来时,佛堂已归于平静。
佛祖的金光洒向大地,一片和谐。
只有谢砚坐在佛像的阴影中,愣愣出神,灵魂出窍了一般。
姜云婵慌张从蒲团上起身,捂住领口,才发现身上穿的是谢砚的衣服,她的衣服早被人撕扯了碎片。
姜云婵想到方才的景象,悲从中来,红了眼眶。
谢砚听到啜泣声才回过神,擦了擦自己的手,确认手上没有血迹了,走到姜云婵身边。
他想安慰又不知从何下手,支吾了许久,红着脸道:“我会遵圣人训,会一直保护你的,将来会对你负责的。”
姜云婵神色一凝,抬起湿漉漉的眸,“你先告诉我你姓什么,名什么,又是什么人?”
谢砚厌恶自己的姓氏,故而一直称母姓。
姜云婵从不知道他也是谢家人,骨子里流着仇人的血。
她若知道,怎么会与他走近?
姜云婵气得浑身发抖,气谢砚瞒她,也气自己。
谢砚瞧她瑟缩成一团,忙端了碗水给她,“你放心,我已经想到法子了,我们在谢府不会再……”
“什么我们?你是你,我是我!”姜云婵愤而推开了他手里的碗盏。
水淋了谢砚一身,姜云婵却头也不回离开了,忿忿丢下一句,“别以为,什么人都稀罕嫁你们谢家!”
她推开了佛堂的门,狂奔而去。
谢砚本以为她只是怄气,怄气谢砚太过唐突,怄气谢砚并未保护好她。
于是,在无数个不见面的日子里,谢砚都在想如何才能真正保护她。
当谢砚终于走出慈心庵时,他不敢再有一丝唐突之举,怕吓跑了她。
可谢砚没想到的是,在这些恭敬以待的日子里,她正与别人浓情蜜意
……
谢砚的目光落在姜云婵虎口的牙印上,细细摩挲着。
虽然那时候在佛像之后,姜云婵并未回应他。
可她低垂着睫羽,怯怯说过一句:“子观哥哥,你可以叫我皎皎。”
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她的乳名,可她将这个秘密告诉了谢砚。
明明,那时候她已经试着向他敞开心扉,可又突然紧闭,越来越疏离。
盖因那个顾淮舟吧!
谢砚指骨紧扣。
姜云婵手背忽地一阵刺痛,抽出手来,彻底醒了。
这一睁眼,正好看到虎口处的牙齿印。
原来被狗咬不单单是梦。
谢砚真的趁她睡着,咬了她。
为什么?
她满腹狐疑,慌忙站了起来,退开几步,离谢砚远些。
谢砚脸上却无过多表情,有条不紊将桌上的画卷收进抽屉里,又取出一方白帕,递给姜云婵,“将血滴在帕子上。”
姜云婵又退了步,怔了须臾,明白了谢砚的意思。
他们既然圆房了,今早必然有人来收元帕,谢砚咬她的手,是为了取血染红元帕吗?
干嘛不咬他自己?
谢砚拳头抵着唇,咳了几声,“我受了寒,不易出血,有劳妹妹了。”
姜云婵“哦”了一声,想着他的确有病在身,没再多想,将血滴在了元帕上。
等事情办好,门外传来敲门声:“世子,寅时已过,准备上朝了。”
屋外一声鸡鸣,天光渐露。
姜云婵戴好面纱,等一众小厮婆子鱼贯而入,取走了元帕,她便也要离开。
走到门口,许婆子拦住她,笑得满脸谄媚,应是很满意姜云婵昨晚的表现:“我的二奶奶,您还得伺候世子梳洗宽衣啊!怎么急着走了?”
“不知道的,还当我们世子与二奶奶生分,岂不让人笑话?”许婆子意味深长递了个眼神给她。
显然,单单是圆房,并不是许婆子的最终目的。
她要的是舞姬能真正俘获世子的心,取得世子完全的信任。
可姜云婵扮演舞姬,假意圆房,已经很累了,不想一直与谢砚同处一室,推脱道:“我身子不爽利,需得先去沐浴。”
许婆子的脸色登时就不好看了。
两人在门口僵持了好一会儿,忽而一股熟悉的香气钻进姜云婵鼻息……
是姜云婵亲手调制的香料味道,那味道独特,香如春日桃,冷如塞上雪,名曰桃花雪。
姜云婵曾把此香制成香囊,只赠给过顾淮舟。
为何,会在谢砚房里闻到这香囊的味道?
姜云婵狐疑地轻嗅了嗅,仿佛香味是从婆子送进来的圆领补服上散发出来的。
姜云婵眼皮一跳,心率加快。
她曾试用过这香料,最长可在人身上沾染三五日,洗都洗不掉。
也就是说,三五日之内,谢砚有可能接触过顾淮舟?
这怎么可能?
姜云婵踉跄了一下,扶住门框定了定心神。
“我来给世子宽衣吧。”姜云婵舒了口气,稳住心神,折返回来接过婆子手里的衣服。
她得趁着宽衣的机会,仔细辨别一下这香味是否真是淮郎香囊的味道。
谢砚将她的小动作收进眼底,眉心蹙了蹙,但并未多问,撑开了手臂。
寝衣一层层脱下,露出宽肩窄腰的身板。
姜云婵半蹲着解他腰带,心里只琢磨着一件事,全然没察觉她脱光了谢砚的上衣。
她为了辨别香味,还在他周身嗅了嗅。
那张娇俏的脸时不时贴上谢砚的小腹,软绵的呼吸缠绕着他的腰身,仿佛蓬松的狐尾轻轻撩拨。
谢砚小腹一紧,隐约凸起的青筋一直延伸进松松挂在胯上的中裤里。
第22章 正平视着那股盘根错节的……
谢砚俯视着他身下的她,喉头滚了滚。
沉甸甸的目光笼罩着姜云婵,她回过神来,视线正平视着腹部那股盘根错节的力量。
她脑袋一阵嗡鸣,身体后仰,险些摔倒。
谢砚弯腰,扶住了她的手臂,“怎么了?”
“没、没事。”姜云婵目光虚晃一下,“只是有些累了。”
“是我的不是,昨晚叫皎皎受了累。”他扶起她,嘴角闪过一抹不可名状的笑意,“你先歇息吧,此刻要上朝,晚间……我们再继续。”
低磁的吐息喷洒在姜云婵额头上,她呼吸一滞,惶恐道:“继续什么?”
“自然是继续画观音。”
他不疾不徐,但见她松了口气,又问:“妹妹觉得要继续什么?”
“没、没什么!”姜云婵懵然摇了摇头,“世子快去上朝吧!”
她赶紧帮他合了衣衫,送他出门。
之后,心不在焉回了偏房,撑着下巴,对窗发呆。
夏竹送了早膳过来,手在姜云婵眼前摆了摆,“姑娘想什么呢?”
“夏竹……”姜云婵嘴唇开合。
方才她近前嗅了嗅那补服,确实是她调制的桃花雪。
那么谢砚绝对穿着这身补服,接触过顾淮舟。
可是如果谢砚见过顾淮舟,为何没向大理寺提供线索,为何不告知她?
还是说……
从头到尾,劫走顾淮舟的事与谢砚脱不了关系?
姜云婵被自己这个荒谬的想法吓到了,冰冷的指尖握住夏竹的手,“夏竹,你说一个极好的人,会不会做一件极坏的事?”
夏竹被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蒙了,挠了挠脑袋道:“古来连圣贤都不免有失,何为极好呢?”
“何为极好……”这问题姜云婵也答不上来。
自古连大圣老子儒圣孔子,也不敢说此生无一错漏。
可谢砚呢,仿佛完美的没有丝毫瑕疵。
姜云婵幼时那般与他决裂,后来谢砚起势,她本以为她在侯府待不下去了。
可谢砚待她与侯府众人无异,恭敬有礼,张弛有度,再不提半分从前。
再到如今,她与淮郎私相授受,他亦对她毫无苛责,还帮她逃脱谢晋之手。
生而为人,他竟真一丝怨嗔痴都无吗?
姜云婵回味着那抹余香,竟觉这样的完美让人毛骨悚然。
谢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但这些于她而言,并不重要,眼下最要紧的是要搞清楚那香气从何而来。
姜云婵推窗往院子里看了眼,不知不觉竟又到了日落时分。
许婆子正领着五个小厮依次从谢砚房中出来,手上端着补服官帽往浆洗房去了。
姜云婵赶紧也取了两件脏衣跟了过去,与负责洗补服的婆子并肩蹲在井边。
那婆子瞧见姜云婵,立刻满脸堆笑把她的脏衣取了过来,“二奶奶怎的亲自动手洗衣?折煞我们了!”
姜云婵听不惯这称呼,摇了摇头,“婆婆莫要这般唤我,也折煞我了。”
“二奶奶谦虚了!”婆子眼珠子转了转,压低声音在姜云婵耳边道:“奴婢听许婆子的意思,七日后世子生辰宴,世子便会正式与太子道明要将二奶奶抬为妻呢。”
谢砚对舞姬之心人尽皆知,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姜云婵也不过是借用旁人的壳子,对她来说更无关紧要了。
她的眼睛只盯着补服,趁浆洗婆子聊得兴致高昂,暗自将衣摆戳出了一个洞。
“呀!婆婆你瞧,补服怎的破了?”姜云婵惊呼一声。
此为官服,不可轻视。
这动静立刻引来了众人的注意,许婆子忙将补服抱起,展平破洞,“怎么就破了呢?”
“奴婢不知啊!奴婢万般小心,绝不敢损毁官服呀!”
浆洗婆子们跪了一地,连连磕头,其中有人拍了下脑门,“世子五日前不是去过杏花院吗?想是在那里被花花草草勾破的!”
杏花院,那处原本是侯府里搭戏台的地方,里面种着各种珍奇异草。
一年四季,花枝繁茂。
后太子亲临颇为赞赏,还赏下三株名贵的南府海棠。
从此,此地成了京城内外名人雅士争相到访之地。
按理说,侯府贵客盈门,对谢砚这等在官场斡旋之人有利无害。
可不知为何,自这个月起,谢砚便关了杏花园的门,不许任何人私自进入。
偏偏顾淮舟也是在这段时间失踪的……
姜云婵思量至此,后背发凉。
莫非,全城都搜寻不到的淮郎,其实就藏在杏花院里!
姜云婵被这个念头惊得毛骨悚然,偷偷去了趟杏花院。
院子果然锁着,还有几个护卫神神秘秘把守,不许任何人靠近。
姜云婵无功而返,惶惶然穿过竹林深处,折返闲云院。
月上梢头,翠竹随风摇晃,投下纵横交错的影子。
白日里极清贵的竹,此刻仿佛凶兽的爪牙笼罩着姜云婵。
粘稠的空气中莫名夹杂着血腥味,让人窒息。
姜云婵惊惧不已,加快脚步,跑回院子中。
竹林深处的寒凉却紧追着她,如冤魂厉鬼,挥之不散。
姜云婵捂着胸口,撑着桃树树干,深深吐纳。
“妹妹去哪儿了?”幽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打破了静谧的夜。
姜云婵顿时寒毛直竖,转过头来,正见寝房的窗户上映照着谢砚的身影。
影子被拉长、放大,威压扑面而来。
姜云婵深吸了口气,扯唇道:“随、随便转转。”
“进来吧。”谢砚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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