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
她绝不能沦为谢晋的禁脔!
绝不能!
就在谢晋要伸手扯开她的腰带之时,她猛地一口咬在了谢晋的肩头。
那样细小的齿咬在练武之人的皮肉上,如同咬石头一样,硌得牙齿酸痛。
她仍死死咬着,不肯放松。
谢晋被她激怒了,猛地抡起一掌,“小蹄子!这可不是在谢府,你当还有老二那个狗东西照应吗?”
掌风劈头盖脸打过来,姜云婵赶紧掏出腰间一包辣椒面泼在了谢晋脸上。
她一直隐隐担心嫁人那日会有意外,唯一能做的,便是偷藏了些防身物。
谢晋当真没想到姜云婵会下毒手,一时不防,辣椒都进了眼睛里,两行血泪流出来,宛如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姜云婵惊惧不已,惶惶然抡起烛台敲在了谢晋头上。
趁着他晕眩,夺门而出,往有光的地方奔去……
第12章 只有世子能帮她
可这四堵围墙堵得严严实实,门被锁住了,外面全是谢晋的亲卫守着。
“给我把姜云婵抓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此时,谢晋捂着受伤的眼睛,踹开了门。
轰隆——
门被踹倒的剧烈响声,与天边那道闷雷一同传来。
十几个近卫提刀涌进了院子里。
姜云婵无助地环望四周,只瞧西边长满爬山虎的脚门虚掩着,竟然还有一道门没锁!
是被谢晋的人遗漏了吗?
姜云婵提着裙裾,冲了出去。
外面是一条无人的羊肠小道,直通顾府后厨。
她不顾一切地跑着,鞋子、珠钗边跑边掉,一袭长发铺散开来。
天下起了雨,刚刚还是花好月圆的良宵,此刻乌云遮住了皎月。
天地之间一片漆黑,唯有小巷里稀疏的几盏红灯笼,半明半灭。
唯一的光很快也要被风吹灭了。
身后,亲卫们吵嚷着追了上来,冷兵器的颤音回荡在巷子里,离她越来越近。
他们一家三口注定都要折在谢家手上吗?
姜云婵不情、不愿、不甘!
颊边沾染了丝丝水雾,不知是泪,还是雨。
就在此时,她看到了厨房墙角处一个盛满青菜的大竹筐。
亲卫必然跑得比她快,她只好闪身躲进了菜筐里,将菜叶严严实实遮在了头上。
紧接着,便听到亲卫的脚步声纷至沓来。
“见到新娘子了吗?”护卫将后厨里忙活的婆子小厮一个个拽出来,不由分说,劈头盖脸地挥刀。
好几个下人受了伤,地上血迹斑斑。
姜云婵惶恐地抱住双膝,让自己缩小一点,再小一点。
她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悄悄透过竹编的网孔观察外界的情况。
护卫们将厨房的酒缸、米缸都打翻了,一刀刀砍下来。
呯呯砰砰——
每一声都仿佛砸在姜云婵心尖上。
她知道自己的伪装并不完美,早晚都会被亲卫发现。
“表姑娘我劝你还是自己出来,少受点苦!”领头的护卫扭了扭脖子,“上次你踹大爷入水,此番你又伤了大爷的眼睛,早些负荆请罪,许能留个全尸!”
“或许伺候大爷开心,多留你几日也未可知啊!”
后厨里,响起一片哄笑。
沉重的步履正在向菜筐靠近。
这种情况下,她一个女子抵挡战场上厮杀下来的几十个武士,简直痴人说梦。
姜云婵紧攥着竹筐,手被竹篾划出了一道血痕,茫然不知。
首领抽刀,一瞬刺进了蔬菜中,利刃从姜云婵耳边擦身而过,风声呼啸,只差分毫便刺中了她的头颅。
“官爷,这筐里的菜可不兴损坏!”
此时,一菜农拦在护卫面前,点头哈腰给了护卫一串铜钱,“我等是城郊周家庄的菜农,此番不仅要给顾府送菜,一会儿还要去给侯府送些新鲜瓜果呢!”
护卫眉头一拧,正嫌他碍事。
那菜农又补充道:“嫩生生的香芹是特意预备给太子的,若是折损了,我等可担待不起啊。”
京城人尽皆知,太子最喜一道黄牛肉炒香芹。现下太子在侯府做客,世子特意交代了这道菜。
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谁让贵人嘴上不痛快,贵人少不得让人脑袋不痛快。
护卫可惹不起,只好收了刀,让开一条路。
两个菜农随即抬起菜筐。
姜云婵随着菜筐子一起上了板车,吱呀呀的,被拉着沿羊肠小道离开了顾府。
姜云婵拨开菜叶,回望了眼顾府。
绵绵雨幕遮住了顾府的匾额,朱漆大门上的喜字被雨水冲刷、剥落,褪了色。
红灯笼灭了,郎君也不见了。
她从哪条路来,又从哪条路去。
姜云婵陷入了更沉重的怅惘之中。
那接下来她该怎么办?又该去哪?
幼时落入这种无路可走的境况时,起码身边还有夏竹陪着,有爹娘的些许家资傍身。
如今,夏竹不知被支去了哪儿,仅有的家资放在嫁妆里,也拿不回来了。
姜云婵不禁自嘲地笑出了声,方才对月向父母说的话成了笑话。
茕茕孑立,孑然一身,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明明是初夏的夜,她却觉得比严冬还冷,她环抱着自己,紧紧抱着,可从湿透的嫁衣汲取不到一丝温暖。
此时,寂静无人的街道上却再次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封路!捉拿贼人!”谢晋的怒声在街角尽头响起。
随即穿着铠甲的士兵们步履齐整涌入巷子里,挨家挨户地寻人。
他竟调动了随他进京的冀州营!谁能躲过军队铁骑的搜捕?
姜云婵顿时心如死灰,无力地仰靠在菜筐上,脑海里一个念头闪过……
或许她可以随菜农一起回定阳侯府,找世子帮忙。
只有世子能抗衡谢晋的魔掌了。
这是唯一的办法,可也是这个办法让姜云婵更觉无力。
她费心筹谋了三年,不过才离开侯府三个时辰,却又以最狼狈的方式回去了。
真窝囊!
姜云婵微闭上眼,一滴泪顺着眼角滚落下来。
她像个被抽取三魂七魄的躯壳,随着板车颠簸。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空气越来越稀薄了,那种让人不敢有丝毫松懈的氛围再度侵袭着姜云婵。
她知道她已经回到定阳侯府了。
第13章 “表哥”二字,柔柔的,……
姜云婵紧咬住唇,齿尖处渗出血丝,用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
当年爹娘用自己的命拖延时间,才护住她和夏竹从马匪手里逃脱。
现在没有太多时间伤春悲秋,她必须想办法活着,好好活着!
姜云婵张望四下无人,趁着夜幕往闲云院去了。
彼时,侯府正宾朋满座,贵客迎门。
“谢大人怎的还不拜堂!这不让大家伙儿干着急吗?”
“是啊,吉时都快要过了,到底什么情况?”
……
几个已经喝醉的世家公子不耐烦地嚷嚷起来。
拜堂的时辰定在戊时,眼下都快亥时了,新郎新娘还未露面,也不怪宾客有怨言。
姜云婵趁着前厅混乱,垂着头穿行而过,到了谢砚寝房外。
屋里灯火通明,贴着大红喜字的窗纸上映照出一长身玉立的侧影。
君子行止端方,单一个挺拔的背影都叫人敬畏。
姜云婵在门前踟蹰许久,心虚地低声道:“云婵……求见世子。”
里屋的人身形僵了须臾,却没回话。
姜云婵也不知是她声音太小,里面的人没听到,还是大婚之夜贸然来找世子,过于僭越,世子不悦了。
姜云婵紧绞袖口,雕琢用词。
不远处的翠竹林里,忽现一串火把疾疾前行,正往闲云院来。
“冀州营丢了一千两军饷!我等奉命挨家挨户搜查贼人!”粗犷的叫喝声传来。
姜云婵心头慌乱,敲了敲门。
不成想那门本就虚掩着,姜云婵险些一个跟头栽进了房中。
她在门内定住脚步,抬起头来,只见五步之遥的距离,谢砚正在穿喜服。
中衣尚且松垮着,隐约露出锁骨之下坚实的肌肉。
姜云婵双颊红透,窘迫地垂下了头,“对不住,表哥!我不是有意的。”
谢砚似乎此时才察觉姜云婵,怔了须臾,一边不疾不徐整理衣襟,一边问:“妹妹,怎么会在此?”
“怎会,在我的洞房?”谢砚补充道。
这句话让姜云婵更无地自容,破坏人家良辰吉日实在不妥当。
她一时又窘又愧,跪在地上,盈盈垂泪:“表哥,我在顾府没有瞧见淮郎,淮郎不知所踪了,会不会、会不会已经……”
姜云婵哽咽得语不成调。
谢砚整理好仪容,沉静的眼神睇了过来。
只见姑娘艳烈的嫁衣湿透,铺散在地面上,一袭青丝结满了亮晶晶的雨珠,泠泠水眸雾气氤氲。
粉腮上的泪痕一直蜿蜒到左脸伤疤处,脖颈上、细腕上布满淤青。
似一朵被淋湿的新桃,刚要盛开,就快要凋零了。
只一张檀口声声唤着“表哥”二字,柔柔的,软软的。
不似平日总“世子世子”的,那般冷硬。
谢砚眸色深了深,“妹妹先起来,慢慢说。”
温润的音质是姜云婵在这个支离破碎的雨夜里,听到的唯一能抚慰人心的梵音。
她感怀涌上心头,跪上前几步,泪珠儿顺着脸颊滑落,“求表哥帮帮我,大爷、大爷要将我关起来!”
晶莹的泪珠儿刚好滴落在谢砚的鞋履上。
水渍晕开,温热感缓缓融进了谢砚的身体。
他默了良久,唏嘘道:“没想到大哥竟听不进劝诫,也是我近日事忙,疏于防范了。”
“这与世子有何干系?”
姜云婵怎么会不知道这兄弟二人云泥之别,她怪谁也怪不到世子头上。
姜云婵郑重磕了个头,“我只求表哥收留我数日,待我寻到淮郎,绝不敢再叨扰半分!”
谢砚弯腰去扶她,隔着衣袖的布料,他清晰地感知到那一指半就可以圈住的细腕,寒颤不已。
可以想象包裹在繁复嫁衣里的娇小身躯,此刻有多不堪一折。
谢砚轻叹了口气,声音愈发温柔:“先起来喝口热茶,听话。”
姜云婵哪肯?
眼见外面火把越来越亮,谢晋马上就要搜过来了。
谢砚是她逃脱魔掌的唯一机会,他不松口,姜云婵不敢起身。
“表哥放心,我只求一休憩之所,下房也好,柴房也罢!绝不敢影响表哥与表嫂的情份!”
如今谢砚房里有人了,他又那般爱重那楼兰姑娘,说不定会让她掌管内宅。
姜云婵猜测谢砚是担心心上人不满,才不肯收留她,她举手起誓:“若我将来惹得表嫂一丝一毫不高兴,我任凭表哥处置,绝无怨言!”
“表嫂……”谢砚齿间玩味着这两个字,眉梢攀上一抹莫名的笑意:“妹妹误会了,你那表嫂常年礼佛诵经,哪有心过问我的事?这问题关键是,你自己打算以何身份留在我身边呢?”
这话犹如当头棒喝,叫姜云婵脑袋一阵嗡鸣。
她已经从侯府嫁出去了,不管顾淮舟是生是死,她都理应待在顾家。
大婚头一夜就回了侯府,外人如何传她?侯府族人又如何容得了她?
她现在的身份,反而不比得待字闺中时,可随便寻一门亲戚寄住。
她无钱无路,连唯一的“表姑娘”身份也不堪用了。
姜云婵心凉了半截,她知道此时再求谢砚收留难免强人所难了。
可……
她不强人所难,就只有死路一条。
姜云婵心一横,眼中沁出流不尽的春水。
隔着湿透的布料反握住了谢砚的拇指,紧紧攥着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表哥,求你看在我俩幼时情谊的份上,帮我一次吧。”
第14章 沉静的光似能穿透她的身……
当年姜云婵入侯府时,虽只是个六岁孩童,倾城之貌却已初见端倪。
侯府里不光小厮们常拿她取乐,就连两位侯府公子也常翻墙来探。
姜云婵怕着了他们的道,故做出一副善男信女的姿态,常呆在慈心庵诵经礼佛,实则为了辟祸。
一次在佛堂抄经时,她偶然听见院子里砸东西的声音,透过窗棂悄悄一看。
两位公子正伙同自家小厮踢打一个赤着上身的少年。
少年蜷缩在数十人中间,后背血肉模糊,已没有一块好肉。
他默默受着,不敢呼痛,只抱着脑袋怯怯求饶,“别打头,求你们别打头……”
两位公子哪受得了人忤逆,强硬地掰开他的手臂。
那少年瘦瘦弱弱的,胳膊几乎要被掰断了,可他就是不松手。
这让大公子谢晋颇为恼火,抡起身旁的铁锹砸在了少年脊骨上,顿时血花四溅。
少年倒在血泊里,战栗不已,嘴角不停呕血。
两位公子知道惹出了祸端,慌忙丢下铁锹,拔腿就跑。
那血腥场景,也叫姜云婵险些晕眩,靠在窗前抚着胸口,不敢多看一眼。
可院子里想象中的慌乱并没有如期而至,她只听到少年孱弱的、断断续续的声音,“说好的……你们开心了,就给我肉饼……”
这声音俨然是饿了好几日了。
姜云婵眸光微动,再度往窗外看去。
少年血淋淋的手抓着谢晋的衣摆,血色染红了少爷们上等的云锦。
谢晋厌恶地踹了一脚,“肉饼是吧?给你啊!”
谢晋将怀里的肉饼径直扔向来看门的黄狗。
呲着牙的黄狗纵身一跃,少年几乎与它同时扑了出去。
他将饼护在身下,任由黄狗怎么撕扯他的皮肉,他都不肯起身。
少年的后背上拳头伤、铁锹印、黄狗的爪印牙印狼藉一片,血肉翻飞。
谢晋等人约是嫌看着恶心,悻悻散去了。
好一会儿,等黄狗离开,少年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来。
那个年仅十岁的少年没有哭没有怒,没有一丝少年该有的波澜。
他静静在井边清理了血痕,穿好了衣服,将被狗咬过的肉饼边角料放进嘴里,细细地嚼。
听闻饿肚子的时候,多嚼几次容易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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