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小凤一直都觉得这个人女气,但是只以为这是因为他们应自己要求找来清秀的人罢了,听见这句话皱眉一探她被领子遮住的脖颈,果然没有喉结,顿觉自己方才吻她这种事恶心,又看见她耳垂上的痔,一时间怒气上涌,掐住了她的脖子。
苏倾尖叫抱着手臂,求生的本能让她用足了力气用腿弯狠狠顶了他的肚子,让他吃痛放松,又趁他注意力分散的时候猛地推开他。她练了这么多年,力气还是有的,但是刚脱离他跑了几步,就又被楚小凤拦下,过了几招也步步败退,终于他腿一踢将地下的剑送到手里,直直向她刺过来。
苏倾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却听见兵器碰撞的声音,而那把剑终究没有插进自己身体。
竟然是温容!此刻的他一袭青衫,风尘仆仆的样子,第一次拧着眉头,脸上有了冷峻的杀气,动作也不复从容,而是招招凶险,执着自己的长剑和楚小凤打在了一起。苏倾跌倒在地下抱着自己喘气,看着凭空出现一般的救世主,莫大的释怀之感涌上心头,同时英雄救美梦想成真的感觉也泛滥开来。
温容正像个所有荧屏上都演不出来的英雄,在晨间带着一柄宝剑踏青而来,英姿飒爽,在她孤立无援时适时出现站在她身前为她扬剑迎敌。
温容的武功实在高强,而楚小凤估计是药效还未彻底消去,又跟苏倾耗费了体力,逐渐不敌,将桌子掀起踢向温容,自己便从门口闪了出去。温容本能躲过向前一追,却又想到身后的苏倾,停下来,转身目不斜视地走过去,脱下外衫放在凳子上,自己背着身子:“过来把衣服穿上。”声音里包含着从未有过的愠怒和烦躁。
温容实在很少有这种心乱如麻的感觉,难免恼怒。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不肯听他的安顿乖乖待在毓城城内,给自己惹上这种祸端?她真是太冒失,若不是他派遣暗查楚小凤的密使中有冯云,认了出她及时回来报告,她会怎样,他简直不敢想象。而他刚到这里时看见她衣衫不整的那一幕,更使他失去理智,险些不顾计划直接对楚小凤出了杀招。
共室一夜,他不知道有没有轻薄于她,她的衣裳都已经被撕烂。温容想到这个,烦躁更盛,眉头也皱得更深。她是司徒瑾的女人,却在自己手上出了这等闪失。温容极力让自己这样想,又好像烦恼超越出了这个,让他不由紧攥手指。
“谢谢你救我。”苏倾穿好了他的衣服,还在方才他出现时的美好中陷着,先前的危险竟然忘得差不多,声音带着些羞涩甜蜜。说起来才两三天不见,竟已经很想他。因为会武术,她从前一直都是保护别人的人,这次他出现,才第一次让她觉得她其实并不是很喜欢总是去保护一个人,她也很需要被人保护,被人珍惜。而,她多希望这个人会一直是他。
温容听见这句话才回过身来,神色竟然难以恢复平素的从容,又生硬问了一句:“他有没有对你……”
“没有的没有的。”苏倾知道他要问什么,连忙摇头,暗暗在心里惊讶一向温润如玉的温容也有这样含愠的神色,她看他狐疑地盯着她,赶忙又解释,“那个楚小凤是个断袖,他对女人不感兴趣。”
“在你的眼里,世间男子都是断袖的吗?”温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总之看着她竟然一点不将这次生死之险放在心上,自己心里实在不爽快。
苏倾头一次见他这样态度,有点不知所措,心里想也是,她本来想帮他,却给他带来这样的麻烦,果然自己什么都做不成,他不生气才怪。心里顿时涌上失望——他是不乐意这样的相救的吧,在他眼里,她只是个麻烦罢了,根本不是什么要他涉险的美人。自嘲地笑了笑,想,自己真是妄想症犯了才会以为这是场电影里的英雄救美。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给你找麻烦的,”她低下头老老实实交代,“但是这个楚小凤真的是断袖,他看到我是女的就没有继续了。”
温容勉强放松了些,但还对她身子被他看到这等事耿耿于怀,心想往后一定要杀了楚小凤。生硬地答了声“嗯”,才又问:“你伤到了没有?”看样子应该是没有。
“没有。”苏倾忍着手腕上的痛说。刚才被楚小凤踢那一脚挺重的,但是她见了温容什么痛都忘了,才没有表现出来。这个年代姑娘哪有她这么能忍,所以温容以为她是毫发无损,既然如此,那就不要给他添麻烦了。
温容看见她鲜有的低落,才觉自己失态,叹了口气稳稳神色,说:“跟我回客栈。”
这个小屋建在荒郊野岭,四周都是丛林,难怪楚小凤根本不怕她跑,她不知道路,要是自己一个人进了丛林,肯定出不去。马停在外面,两人走过去,温容像往常一样想自己先上马再把苏倾拉上去,却碰了她受伤的手腕让她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他赶忙下来瞧她,看见她受伤的手腕,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受了伤怎么不说?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伤到?”
“没有了。”苏倾摇头。
“真的没有?”温容不放心,恨不得自己检查检查。
“真的没有。”苏倾看他关心自己才觉得好受些,心想是自己奢求太多才有失望吧,其实这样,不就足够了吗?
温容无话可说,拦腰抱起她上了马,让她侧坐倚在自己怀里,用手臂揽着她免得她掉下去才开始行马。苏倾因为这个动作又是心里一顿乱跳,紧了紧身上披着的他的外衫,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心想能被他这样悉心呵护,这一趟涉险也值了。
第十七章 复别离
回到毓城城内,温容先带着苏倾去医铺给她手腕上了药,才和她一起往客栈走,一路两人都没说多少话。苏倾觉得温容肯定是生气了,不过幸好他性格比较淡定,才只是不笑不说话,要是搁在司徒瑾身上,肯定会发火骂人的。
“你怎么会突然来救我?”回到客栈,点餐过后,苏倾终于决定终结沉默。
温容淡淡说了一句:“我离开原本就是去找楚小凤的。”
“哦,”苏倾点点头,原来他只是顺便救了她。转念又想,他这次去找楚小凤,都是因为她,才让他让他跑掉,自己还是坏了事,低低眼,“我本来想帮你来着,没想到反倒让你没能对付他。”
温容心多少软了些,再看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的模样:“没关系,反正我本也不准备杀他,只是探探情况罢了。只是没想到楚小凤并没有用全力与我相搏,他还从没有落荒而逃过。”
苏倾想起了昨夜楚小凤讲的故事,恍神半晌,想他会这样可能并不是只因为五月十七的约定。她莫名想起自己对他说的那句“可是我也有一个心爱的人,他为了尹府的事来阻挡你你如果不答应我不伤害他,我还是只能杀了你”,他不出杀招无心恋战,会不会也有这句话的作用?他可能并不是一个那样无情的人,虽然他想杀了她,但最终看到温容的相救,他也会想起自己与纪华音阴阳两隔的痛苦吧。
温容见她发呆,饭菜上来也没有反应,叫她:“在想什么?”
苏倾回过神来,拿起筷子,却没有食欲,垂眸:“我在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楚,其实谁又愿意去当一个魔鬼呢。”
温容知道她说的是楚小凤,她竟然对一个差点杀了她的人都存着怜惜。他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说这个有时聪明有时愚钝的女子,只能给根本没有动筷子意思的她夹菜:“有些人命中注定身不由己,你先顾及好自己再去想别人,知道了么?”
苏倾根本没听进去他说话,只看见他给自己夹菜,没出息地把什么都忘了,点头,吃他夹的菜,又断断续续给他把楚小凤跟纪华音的故事讲了一遍。
温容听着,觉得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情让他不舒服,却见苏倾这个讲故事的又把自己感动了一遍,而且似乎坚定觉得楚小凤纪华音这种的才算是真爱,无奈地摇摇头。
不过她的故事倒不是全无用处,至少知道楚小凤此行是抱着杀陶薄的目的,自己的事也好办得多。飞红尽这次因为迎楚小凤进门而向他暴露的行踪,终于给了他机会将这快心腹大患除去,让他不必再担心那些杀手的暗杀。而除飞红尽的事,正好可以顺便借楚小凤跟尹府纠缠推到西弗门身上,想来若是西弗门,便是江湖争端,他们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只是楚小凤究竟受何人指使敢找上尹家?背后指使他的人又是为何?这背后隐藏的秘密恐怕不小。
“我是真的觉得楚小凤很可怜。”思绪被苏倾的声音打断。
温容这次没有反驳,点头:“楚小凤当年之所以加入飞红尽,也是为了报仇。楚家原本是襄阳府有名的大户,却招惹到朝中高官,惨遭买凶灭门。那时楚小凤还是楚家名为‘楚凤戈’的小少爷,却要背负此等深仇大恨。”
“那他最后报仇了么?”既然是高官的话,肯定是很难报复的吧。
“那高官,就是前宰相。”温容顿了顿,“宰相是去年才被他结果的没错,但自楚小凤出飞红尽入江湖以来,每年,他都会杀宰相家参与当年灭门计划的一个人,直到最后练到技艺精湛,终于取了最后一个人,宰相的性命。”
自从六岁入飞红尽以来,这个人一生竟都在复仇中度过。苏倾叹了口气,又感叹:“也算他命好,都没被官兵抓到。”
温容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吃完饭,温容送苏倾到房间,自己去自己房间收拾东西,换了套衣服,便又该去跟手下会合准备四日后对付飞红尽的事了,但是对苏倾还是有些放不下。去找她,却发现她已经换上女装,却还把自己给她的外衫披着,坐在凳子上哭得一脸委屈。
他真是见不得她的眼泪,无奈地皱眉,又在心里想,这次她究竟又是为什么哭?难道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所经历的凶险?她未免也太后知后觉了吧。
苏倾在被楚小凤揍的时候都没有想哭,却在换衣服的时候发现温容给的衣服被他撕坏的时候忍不住掉眼泪。这件衣服可是她第一次见温容的时候他穿的那件,她自己连改都不舍得,却被楚小凤给扯坏了,缝都缝不好。她本来还想永久收藏的,现在好了,才穿了几天就坏成这样,她不心疼才怪。
“你怎么了?”温容坐在她身旁,温声问。
“你的衣服被楚小凤那个天杀的撕坏了!”苏倾抽抽搭搭的,像个小孩子。
先前还说人家可怜,说每个人都有苦楚,现在就把他叫“天杀的”了。温容真是拿她没办法:“只是一件衣裳而已。”自己被一个男人看了这种事还不能分散她对区区一件衣服的注意?
苏倾抹了把眼泪,更加委屈:“这件衣裳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
“这是你给我的,而且……反正就是不一样!”苏倾瘪嘴,还在不停掉眼泪。
她伤心是因为这是他给的衣裳?温容怔了怔,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她,只能说:“我可以再给你一件一样的,你不要哭了。”
“没有和这个一样的了……弄坏这个我怎么能不哭嘛……”苏倾捂住眼睛,呜咽道,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泪眼婆娑地看着他,“除非,除非你把你的扇子给我,就是有山水画的那个。”她第一次见他时他手里那把。
扇子?温容想,赠予这种东西是不是有些越矩?却见她看他没答应嘴一瘪就又要流眼泪,无奈道:“好,给你就是。”
苏倾这才破涕为笑,用袖子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好,那我不哭了。”
温容看着她这么快就开心起来,更觉得她像个幼童,自己也忍不住随着扬起唇角:“如果你这几天肯好好待在这里等我回来,我就把扇子给你。”
“你又要走啊?”苏倾还带着哭腔,调子拖得长长的。
温容点头,站起来。
“那我保证就待在这儿不乱跑,你要小心。”苏倾也站起来,不舍得让他走,却也没有办法。
温容答了句“知道了”。他活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人真心这样嘱咐过他。温容不由想起上次他离开,她也是这样,然后又想到那个未完成的拥抱,走到门口,又忍不住转过身,想她这次若是有这个要求,他不会再犹豫到让她以为是拒绝。
苏倾看他转身做最后的告别,仰起头不舍地说:“你走以后我一定不会再莽撞了,你能不能……”话还没说完就被拥进那个带着淡香的怀抱。苏倾张着眼睛,心险些从嗓子眼儿里冲出来,连呼吸都忘了。她本来是想说“能不能先把扇子给我”,没想到他竟然抱她,她紧张得甚至手心都出了冷汗,身子更是僵硬。
温容感觉到她身子僵僵的,又觉得自己唐突,刚要放开时却又突然被苏倾紧紧抱住。苏倾环着他,头贴在他胸口,感受他的温度,他的心跳有些快。苏倾知道他肯定是因为上次拒绝她这次才想着补偿,但还是觉得快乐几乎要从心里满溢出来。只是个拥抱而已,已经让她觉得好幸福。
她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子。不仅仅是轻轻倚在拥抱她的人怀里,还要这样毫不羞涩地回应。温容想听她上次口气,这可能只是她故乡人离别时随意可做的动作罢了,可自己却因她的这个拥抱生出些许紧张。他努力不让自己想太多,对她说:“你自己保重。”,才不自然地松了手。
“嗯,”苏倾笑得甜蜜极了,“我等你回来给我扇子。”
“好。”温容浅笑,再看她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苏倾目送他到他完全消失在自己视野里,脸上的傻笑还是没有消去,娇痴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第十八章 怀中瑶华音
楚小凤出了丛林,灿烂的阳光让他猛地有些目眩。他伸手挡了挡,在这片草地上坐下来,余光扫见昨日剑上沾染的血还在,撕下一块衣袂仔细一点点将凝结的血液揩净,才又将它放入剑鞘。
剑柄上垂下的宝石坠子,在日光下流光浅淡,给杀手冷漠的眸子染上温柔。
纪华音最恨他人的血染在自己身上。还好,每次杀人的时候,这个宝石坠,都被他好好地攥在手心里,哪怕上次右手被人划得血肉模糊,他也不曾有一点放松过。
楚小凤想时光终究流转得极快,这一晃之间,离他们分别已有十年,这个坠子竟还这样光彩,也不知道随纪华音跌下山崖的那一个是否还完好如初。
割心的旧事一遍遍想,这时倒接近解脱。快了,他楚凤戈被仇怨纠结的一生,快要结束,他再与他相见的日子,也快要到了。
楚小凤躺下来,突然觉得自己的一生过于长,虽说算到现在也不过二十四年,但他似乎自从六岁一夜成长,到了十三四岁的时候,身子与心智都已经成熟得不能再成熟,而自从失去纪华音那一刻,他便开始了变老,如今已如将枯朽木。
突然又想到昨天杀死的那个人。他的眼睛,像极了纪华音,也终究如同他一样,甘心死在自己剑下。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真的以为那是他的华音,只是华音绝不会选择去当一个杀手,宁死也不会。他是那样善良干净的人,连一点血污都不愿沾染,而他,却终生阴暗,肮脏,被仇恨浸泡。
楚小凤在清和日光下合上眼睛,心里珍藏的画面,再一点点重现于脑海。
照纪华音的话来说,每个人的人生都有目标,有高尚的,有下流的。比如楚凤戈的人生信条就是当杀手打打杀杀,完全属于龌龊下流的,而自己,则是逃出飞红尽,让世人不死反而活得更好,这就属于高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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