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战平息,我自携妻带女,卸甲归田,做个乡野农夫!”
司灵隐只摇头不语,叶凛战功赫赫,可见也有不能了悟的,他言尽于此。
街道上的人潮越发拥挤了,这场早市彻底进入高潮。
司灵隐看见司遥从从条糕摊点上起身,又让老板打包了一份,小心地藏在怀中捂好。
“我知将军此行目的,也盼将军将心比心!”
叶凛略感遗憾:“先生言重,叶某并非强人所难之辈,先生既不愿,在下不敢勉强!”
司灵隐下了楼,叫上司遥,两人穿过拥挤的人潮,归家去。
叶凛站在高楼,看着两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半晌,他才轻声说,“也盼先生勿助江北,为虎作伥!”
***
亥时,司灵隐睁开眼,起身拿了外袍披上,取下拂尘与白日里备好的招魂用品,掠进黑暗,去了易府。
早前他便与黎十娘定好,头七当夜,易府门外相见。
两人汇合后从易府后门跃进院中,黎十娘轻车熟路,带着司灵隐快速穿至后院。
易府并未点灯,到处一片寂静漆黑,院中道上空无一人,二人畅通无阻,很快便到了后院。
“这便是易氏八门神?”司灵隐看着这八棵排列有序的老槐树,目光微亮。
“司大夫,这边走!”
司灵隐忽地顿住脚步,看向漆黑的夜色,低声道:“当心有诈!”
黎十娘心心念念的全是招魂,生怕误了时辰。
“哪怕是龙潭虎穴,我也是要闯的!”
八棵鬼树宛如老僧入定,见二人闪身进入后院,皆无反应。
待二人身影消失后,八棵鬼树这才睁开了眼,枝条蔓延,相互交错,变换方位,顷刻间,已将后院死死锁住。
“大夫人心狠手辣,这姑娘纵有通天本领,只怕此次也要陨命于此了。”
“老八,你修行年岁渐长,如今怎的越发婆婆妈妈了?”
老八不满,他怎么就婆婆妈妈了?
“我不过是看在那姑娘好歹替咱们夺回了眼睛才念叨几句。”
“妇人之见!我瞧着那黎氏倒不似心无城府之人!”
老八正欲再说,却被打断!
“行了,整日吵吵嚷嚷,多大年纪了,没得让人笑话!”
众鬼树挨了大哥的训斥,不再言语,索性闭了眼,霎时间,后院又恢复了寂静。
黎十娘带着司灵隐穿过洞道,来到了练功洞。
洞内热气弥漫,朦朦胧胧看不真切,血池内的血水翻滚着,“咕噜噜”地冒着泡泡,洞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之气。
“哐当”一声巨响,那千年寒铁砸了下来,将唯一的出路死死堵住。
热气渐渐散去,只见前方石壁之下,摆了一把藤椅,椅子上坐着位华衣妇人,她手中握着一尾骨鞭,那骨鞭尾则紧紧缠在她的手腕上。
她的身后站着易氏四名长老。
“十娘啊,你总算来了。”易夫人语调轻柔,目光却宛如一条蛰伏在阴暗处的毒蛇,阴冷冷的,令人毛骨悚然。
“母亲候我多日,岂敢不来?”黎十娘面无表情。
易夫人笑了。
她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抚了抚骨鞭:“好孩子,今日是天行的头七,你既来了,便留下殉葬罢!”
话音落下,那骨鞭像是睡醒了似的,慵懒地拱了供身子,而后猛地探头,朝着黎十娘袭去。
黎十娘正欲以残刀相抵,眼前闪过一抹白影,她定睛一瞧,只见一尾拂尘与骨鞭子死死绞在了一起。
“司大夫?”黎十娘略微吃惊地看向司灵隐。
她原以为司大夫只是个赤脚大夫,没想到他竟还精通术法。
“速战速决,切勿过了子时!”
黎十娘重重地点头,目光投向黑暗处,微讽:“大长老还要隔岸观火不成?”
她话音落下,只见洞角忽地凝聚出一团浓烈的黑雾,自那雾气之中,以大长老为首,走出来四个人。
易夫人余光瞧见这阵仗,眯了眯眼,冷笑一声:“大长老高风亮节,竟助外人对付自家人?”
“自家人?”大长老嘴角捻起一抹嘲讽的笑,中指不疾不徐地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
“夫人,你我相争多年,也是时候了断了。”
第89章 血池招魂阵,真火点鬼灯 ……
血池内剑拔弩张,眼见大战一触即发。
可谁都知道,血池不过方寸之地,若是打了起来,易氏这百年练功之地便毁于一旦。
“二弟,时至今日,还不醒悟?”大长老左手负于身后,右手食指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浑浊的眼眯了眯,射出一抹精光。
二长老是个身披五彩袈裟的和尚,闻言,他轻笑一声,似嘲讽,双手合十:“凡世之人,身在迷障,似雾里探花,瞧不清,辨不明;又岂知,欲渡世人,何来渡己?”
“臭和尚,少打哑谜!”五长老身量瘦小,内里却是个十足的暴脾气。
他正欲再说,余光瞥见大长老阴沉的目光,硬生生将话憋了回去。
二长老淡淡地瞥了两人一眼,淡然侧身看向场中。
**
司灵隐抓着拂尘,咬破食指,迅速在拂尘的手柄上画了一道咒纹,拂尘瞬间金光乍现,丝丝缕缕金光涌入与骨鞭相缠的拂丝。
那骨鞭像是被灼烧了一般,蓦地缩了回去,骨节上冒出丝丝焦灼的黑气。
这术法?二长老探究的目光游离在司灵隐的脸上。
“大长老,既为联盟,旁观是何意?”黎十娘冷眼扫向大长老。
大长老语调松快:“难不成你要将我这血池毁了?”
黎十娘目光移到二长老身上,见他并不打算出手。
“如此,有劳大长老!”
没了后顾之忧,黎十娘腾出手来,她提着残刀挡在司灵隐身前:“司大夫,你且布阵,这里交给我!”
司灵隐从黎十娘手中接过青铜鬼灯,他点了一炷香,捏着香,口中念招魂咒词,围着血池走了一圈。
他手中的香火烟雾弯弯曲曲浮上空中,像生了灵气一般,丝丝漂浮凝聚于血池旁的木架子侧。
司灵隐走到木架旁,只见木架血迹斑驳,怨气比别处更为浓重。
他从包裹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人皮,那人皮上的血已经干涸,许是正值寒冬,又存放得当,触手仍是冰凉滑腻。
他将人皮搭在木架上,继而割破手掌,以血与朱砂相和,现在人皮上画了一道繁琐的招魂阵。
又围绕着木架,在地上画了一道招阴阵,并于阵法八方位插了招阴旗,再以红线为引,牵至人皮,对应方位。
招魂阵法初成,司灵隐摸出一把符,朝着空中一散而去,
“轰”的一声,漫天的黄符燃了起来,熊熊的火光将血池旁繁杂阵法映得格外诡异。
万事俱备,只待子时。
司灵隐将青铜鬼灯从红木箱内取出来,只见青铜莲内卧有一颗金色的灯珠。
欲以鬼灯招魂,需将灯芯点燃。
只是这灯芯该如何点燃?
司灵隐极力回想着年少时偶得的鬼灯残卷,只依稀记得上头记载,若要点亮灯芯,须得至情真火。
至情真火?
他抬眼看向黎十娘,只见她与易夫人正打得火热,只是到底黎十娘年岁更小些,招式术法皆不如易夫人狠辣,刁钻。
只见那尾森白的骨鞭宛如长蛇,携着凛冽的破风与浓重的怨气,闷雷般滚滚朝着黎十娘席卷而去。
黎十娘翻动手腕,残刀重重砍在骨鞭上,“铿”的一声,两相碰撞,迸发出刺眼的火光。
紧接着,自她身后飞出无数把残刀的刀刃,铺天盖地,宛如浪潮将骨鞭覆盖!
此乃江北残刀第七式,血影飞花。
千百把残刀飞舞间,凝了一团浓烈的黑雾,自黑雾之中只依稀瞧见泛着白光的刀刃不知疲倦地砍上骨鞭,发出清脆的声响。
骨鞭灵活地游曳雾中,丝毫不见慌乱,易夫人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冷笑。
她双手变化手势,嘴唇轻嚅,突然,自黑雾中蓦地迸发出一团红色的光亮,那红光穿透黑雾,越过刀刃残影,宛如利剑,找到了残刀的真身,
黎十娘没有防备,随着一声闷哼,身体被洞穿。
残刀跌落在地,漫天刀影消失了,黎十娘单膝跪地,捂着心口,吐出一口浓血来。
易夫人笑了,扬起手,那骨鞭俯冲下来,柔顺地缠上她的手腕。
“有劳夫君!”她温柔的语调仿佛能掐出水来。
骨鞭亲昵地拱拱身子蹭了蹭她的手腕,这举动逗得易夫人娇笑不止。
黎十娘看得泛起了恶心!
江北满皇城谁人不知易夫人年轻时乃是有名的恶女,顽劣狠辣,专以虐杀活人为乐:剥皮,炙人,开脑食浆,残暴手段层出不穷,不可罗列!
此恶女最喜猎物痛哭求饶,所以坊间流传了这样一句诀窍:欲活命,挺脊骨!
你以为挺直了脊背,不哭不求便能逃过一劫了么?
不,如此只能令你死的更愉快些!
瞧瞧,身在江北,人为玩物,连死得痛快,死得全乎,皆为奢侈!
易夫人手中的骨鞭便是其丈夫的骸骨。
有人说,此恶女为满私欲,戕害亲夫;也有人说,她为功法精进,生挖丈夫骨血,以做法器;更有甚者言,其丈夫情深似海,愿以甚饲虎,换取此恶女回头是岸!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谁又分得清?
不过,重要的是,自其丈夫亡故后,易夫人便不再随意杀生,甚至将所居住的院子更名为“佛陀院”,院中供了菩萨,瞧着真是有一心向善的迹象。
黎十娘知道,这些不过是做给外人瞧的,那佛陀院只怕连一花一草,一土一木皆沾满鲜血!
“今夜,便以你鲜血,喂养骨鞭;以你身躯,祭祀我儿!”易夫人垂着眼皮,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指尖温柔地一寸寸抚摸骨鞭。
黎十娘捡起残刀,支撑着身体,艰难地起身,她用手背抹了抹嘴角溢出的鲜血:“你也配?”
许是受伤太严重,她站的并不稳,惨白着脸,倔强地看着易夫人。
司灵隐看不下去,正欲上前,黎十娘摇头,声音低哑,像是卡了一口血在喉间:“今日之事,我必亲自做个了结!”
“若我身死,婉婉之事,便罢了!”
背上传来一阵炙热的灼热之感,像是一片浓烈的火,灼烧着她的皮肤。
黎十娘提着一股气,朝着易夫人冲去,易夫人嗤笑一声:“不知死活!”
手腕翻动间,骨鞭宛如雷霆,携风带电。
黎十娘被骨鞭抽中,身躯重重地砸在石壁上,五脏六腑像是移了位,她“呸”的一声吐出嘴里的血沫子,稍缓片刻,又爬了起来……
如此反复。
骨鞭渐露疲软之态,易夫人脸色阴沉得可怕。
黎十娘眼前一片昏花,已是强弩之末,身体像是失了痛感,脚下轻飘飘的,世间万物像是慢了下来,就连胸腔发出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她身后萦绕的那股白光却越来越明显,越来越炙热,像是一团烈火。
易夫人目光阴沉,她缓缓举起手,涂着蔻丹的指甲在腕间轻轻一划,鲜红的血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骨鞭像是嗅到什么极为鲜美的东西,攀爬着卷上易夫人的手臂,尾骨迫不及待地汲取鲜血。
以血养阴器,此为练功大忌!
但此刻易夫人顾不上其他了,据影卫来报,黎氏投了太子麾下,若真让她得了太子青睐,只怕日后她便轻易动她不得。
骨鞭吸够了鲜血,泛白的骨节隐隐约约浮现赤红色的光芒。
易夫人开了周身气窍,将气息全部凝聚在骨鞭上。
这一击,她势必取下黎氏性命!
随着骨鞭在洞内飞舞,所携带的雷霆之力惊得易氏各位长老纷纷退至一旁。
就在骨鞭快要触碰到黎十娘的时候,她身后的白光忽地光芒大放。
“铿”的一声清响,骨鞭像是抽到了什么,猛然地缩了回去,那白光极速朝着易夫人的方向掠去。
易夫人先前已将全身内力灌注于骨鞭,此刻根本无力阻挡,身子像是一尾秋叶轻飘飘地飞了出去,继而重重地砸进血池,血水飞溅间,骨鞭化作一条银蛇跟着冲进了血池,混乱间,缠在易夫人的腰上。
青铜鬼灯像是受到召唤,从司灵隐手中挣脱,悬在黎十娘头顶,将黎十娘身后的白光吸了个干净。
片刻后,那鬼灯莲瓣内幽幽燃起了一株小小的火苗,外白内青,在空中摇曳着。
黎十娘颤抖着嘴唇,抬脸看着鬼灯。
恰在此时,招阴阵上的八面招阴旗无风自起,发出“簌簌”声音。
子时到了。
司灵隐双手捏决,口中念着招魂词,在最后一句咒词落下,洞中便传来一阵轻微飘渺,若有似无的哭声。
黎十娘脊背微颤。
“婉婉?”她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司灵隐控着招阴阵上的八面阴旗,八面旗在环绕着青铜鬼灯飞速旋转,速度越来越快,直到那阵哭声越来越清晰。
“啪嗒——”八面招阴旗齐齐掉落在地,司灵隐收了势。
鬼灯内火苗已不再摇曳,自莲瓣内浮现出一张稚嫩,神似黎十娘的小脸,她巴眨着眼睛,懵懂地四处扫了一圈,在看见黎十娘的瞬间,眼眶蓦地红了。
“娘亲!”
黎十娘听不见婉婉的声音,许是伤得太重,头脑一片混沌,她艰难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婉婉,司灵隐上前一把扶住她,快速往她嘴里塞了一粒药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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