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正绞了一块帕子给小元宝擦脸,小元宝苦着脸,任由云娘将他的脸,脖子,耳朵擦了个干净。
到底是年轻眼睛更尖些,小元宝瞧见司遥,昏昏欲睡的眼睛瞬间乍放光彩:“司遥姐姐!”
司遥打了个呵欠,对着他招招手,“走,姐姐带你吃早点去!”
云娘啐道:“手里头有钱留不住了不是?”
“我这灶上才刚卧了蛋,蒸了包子,将就吃些!”
司遥也不客气,舀了碗红薯粥,拿了两个包子,两个水煮蛋,拉着小元宝去院子里吃。
当她瞧见石桌上的缝隙,拍了拍额头,又忘了让黎十娘赔了。
司遥将小元宝抱上桌,给他剥了蛋。
小元宝边吃边含糊着问:“漂亮哥哥呢?”
“吃你的!”司遥轻拍了他的后脑勺。
“叩叩叩——”院门被敲响。
司遥搁下包子去开门,当瞧见门前立着的人,忍不住皱了皱眉。
第91章 半阙梧桐花,十载边沙城(已修) ……
司遥淡淡地瞥了彩华一眼,转身回了院子,给小元宝剥了颗蛋,又将蛋黄碾碎在粥里。
小元宝脸皱成一团,小声抗拒:“我不想吃蛋黄!”
“不许挑食!”
小元宝不作声了。
默默端着碗。
“快吃,凉了!”见他满脸纠结,司遥心下好笑。
小元宝犹豫了许久,才抬起脸:“司遥姐姐,如果我拒绝了你,你会哭么?”
司遥一怔,继而作严肃状:“会!”
小元宝认命了,闭着眼一股脑把混了蛋黄的粥闷了个干净,抹了把嘴,发出一声长叹。
他可真是个与爹爹一般无二的绝世好男人啊!
小元宝端着碗下了桌,他要去找娘亲,娘亲不会逼他吃蛋黄!
院子里静悄悄的,不知不觉,初秋已至,清晨的风裹挟着夜间露珠的潮湿凉意,太阳逐渐爬了上来,驱散了这抹冷意。
彩华站在司遥身后,她心思活络,方才见司遥开门后,脸上不咸不淡,当即便知,小姐只怕与司姑娘生了嫌隙!
怪不得今儿一早,天才麻亮儿,小姐就把她打发出来,叮嘱她务必把人请来,她还奇怪,两人交好,哪里有请不来的道理?
司遥喝完了最后一口红薯粥,彩华眼疾手快,上前倒了茶水:“司姑娘,喝茶!”
司遥这才来侧身看向她,像是疑惑:“你家小姐让你来的?”
彩华道:“小姐请您过去叙叙旧呢!”
“怪了。”司遥笑了笑,食指颇有节奏地轻击着石桌,“你家小姐既已得偿所愿,还寻我作什么?”
彩华仍旧笑着,不敢多说。
今日她若是请不来司姑娘,只怕回了顾府,小姐跟前也用不着她了。
“你回去罢!”司遥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茶水,下了逐客令。
她欠顾汀汀的,已经还清了。
彩华只当听不见,她是大夫人买回顾府的,亲手调教了一段日子,这才拨给小姐作贴身丫头的。
她了解小姐的一切,也了解司姑娘。
整整一日,司遥走到哪儿,她便跟到哪儿,俨然把司遥当成了她的新主子。
眼见日薄西山,昏黄的太阳跌落群山之后,房顶的烟囱升起袅袅炊烟,那烟被晚风一吹,散成了无数缕,缓缓荡向远处。
“彩华,搭把手!”司遥从桌底探出脑袋来,彩华搁下扫帚,将司遥拽了起来,替她拍了拍肩上的灰尘。
“我说上哪儿去了,原来在这儿呢!”司遥手中攥了本书,书封上积满灰尘,她鼓起腮帮子,呼地一吹,灰尘散了漫天,她被呛得直咳嗽。
“扑哧——”彩华忍不住笑出了声。
司遥瞥了她一眼。
“这书很重要?”彩华忍不住凑上来问。
“算是吧。”司遥顺手翻了翻,瞧着书页上熟悉的字迹,心头涌上一股暖流。
“这是师父留给我的。”她轻声说。
师父不爱说话,时常坐在窗下,不知写些什么东西,司遥好奇极了。
那天夜里,师父下了榻,她便提着一盏油灯,蹑手蹑脚地溜进师父的房间。
山上的月色很美,月亮又大又圆,点缀在连绵的群上之上,将山野照得更为油绿深沉。
司遥从他枕头下面翻出来这本书,又轻手轻脚地回了房间,锁好门后,这才迫不及待地翻开书。
只见里头画着各种诡异繁杂的阵法,黑红相间,无端令人脊背生出一阵寒凉。
更古怪的是,她居然看得懂这些阵法的方位图,甚至尝试在地面画阵。
外头似乎起了大风,将门吹得框框做响,风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发出痛苦的哀鸣!
正当司遥看得起劲时,“碰”的一声,门被推开了,司遥惊恐地看向大门。
就见师父沉着脸,大步走了进来,一把夺走她手中的阵法书。
“师父?”司遥做贼心虚,垂下脑袋不敢看他。
屋子里安静地连呼吸都清晰可闻,司灵隐冷着气压,一言不发。
外头的风似乎停了,只床头一盏小小的油灯不堪赢弱地微微摇曳着。
“师父!”司遥大着胆子,上前一步,伸手去牵司灵隐的食指。
司灵隐脊背微僵,试图抽开手。
却被司遥紧紧攥住。
半晌,司灵隐重重地叹了口气,“此书记载皆为阴邪之法,且未做考究,做不得真!”
“你可知晓,方才险些招来不干净的东西!”
“师父!”讨好儿似的,她又抓了司灵隐一根手指头,将他两根手指紧紧握在掌心。
司遥的手心很热,司灵隐狠不下心责备,只说,“早日歇着罢!”
“还不撒手?”
司遥立刻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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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姑娘?”彩华见司遥走神,唤了几声。
司遥回神,垂眼瞧着手里的书,她一直觉得师父待她冷淡,应当是很不喜欢她的。
如今看来,并非如此,师父待她,一直很好。
她将书郑重地将书擦干净锁进柜子,转而看向彩华:“你这是要赖上我不成?”
彩华听出了她话中玩笑之意,道:“姑娘与小姐相识,应当知晓小姐的脾气,彩华也不想在此碍眼,实在是……”
“姑娘若有什么委屈,大可与小姐对峙,咱们这些做奴才的,生死全凭主子一句话,还望姑娘怜惜才是!”
“还不带路?”司遥道。
彩华是个倔的,若是她不走这一趟,这丫头怕日日都得缠着她,更何况,她就有话要问顾汀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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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顾府时,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两个小厮搭了个梯子,一个在下头扶着,一个爬上木梯,将门口两个硕大的红灯笼取下,点燃里头的烛火又重新挂了上去。
大红灯笼高高挂,夜风袭来轻轻晃。
灯笼红色的光影散落在地面,流光溢彩。
“彩华姐姐?”两个小厮见了彩华,忙堆笑着招呼。
彩华微笑着点头,带着司遥进了府,穿梭过狭窄的石路上,朝着顾汀汀的院子去。
顾府灯火通明,瞧着倒是比往日更热闹些,三三两两的丫头提着灯笼,嬉笑着走过廊檐。
“没长眼么?”
一声轻喝,司遥回了神,只见彩华柳眉怒瞪,呵斥眼前蹲在地上,手忙脚乱扶木桶的小厮。
“这都来了几日,怎么还如此毛手毛脚?”
那小厮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只笨拙地用衣袖去擦彩华的鞋,彩华后退数步。
“行了行了!”
“彩华姐姐,对不住……”小厮嗫嚅着连连道歉。
“怎么了?”司遥走上前,只见彩华的裙摆,胸襟,就连脸上都被染得红艳艳的。
她低头扫了眼木桶,桶身已经被染成了红色,里头装的应当是染料,在黑沉的夜色下,地面上仿佛浸染了满地的鲜血,骇人得很!
彩华皱着眉,看着小厮局促地用衣袖擦着脏污的地,她摇摇头,斥道:“还不快滚?”
那小厮如蒙大赦,擦肩而过时,昏黄的灯火映在他的侧脸,司遥心头没由来得地生出一股熟悉之感。
“等等!”
那小厮猛地顿住脚步,却没回头,上半身隐匿在黑暗中。
司遥朝着他走了两步,正欲仔细瞧个清楚,却被彩华一把拉住:“司姑娘,别让小姐等急了,咱们先去罢!”
“不差这一会儿!”
两人拉扯间,那小厮脚底抹油了似的,一溜烟地跑了。
司遥若有所思,看着小厮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
“怎么了?”彩华问。
“这人我见过!”
彩华扑哧一声笑了:“我的好姑娘,那小厮是前几日才来的,你几时见过?”
“这些都是难民里头挑的?”
彩华在前头带路:“可不是?还是小姐亲自张罗的!”
初秋的夜晚还是很冷的,夜风越过高墙,彩华抱着手臂,打了个寒颤。
司遥温声道:“你要不回去洗洗,换身衣裳?”
彩华摇头:“就在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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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汀汀坐在书桌旁,手中捏了一根灰色的腰带,桌上堆了一叠杂乱的账本。
桌角点了支蜡烛,昏黄的火光将她的侧脸映得完美无瑕。
她叹了口气,眼眸中是散不去的哀愁。
“嘎吱——”门被推开。
顾汀汀眼皮都没抬,不耐道:“我都说了,会考虑的,是要逼死我么?”
“小姐?”彩华放轻声音。
顾汀汀猛然抬头,就见司遥站在彩华身后。
她一骨碌从椅子上起身来,语气惊喜:“阿遥?”
司遥别开脸。
顾汀汀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她走到彩华身边,伸手在彩华脸上刮了刮,雪白的指腹便被染红,她放在鼻尖轻嗅:“染料?”
“怎么弄的?”
彩华将来时被小厮撞了满身染料的事儿说了,顾汀汀笑了笑:“回去洗洗,换身衣裳,夜里凉,可别冻着了!”
彩华见了礼便下去了。
屋里头静了下来,只桌角的蜡烛燃烧发出清脆的“霹雳”声。
“阿遥,你还在生气?”顾汀汀小心翼翼地看着司遥。
见司遥依旧不搭腔,叹了口气:“既然来了,坐下聊聊?”
她给司遥斟茶,滚烫的开水从茶壶内冲进青玉杯,绿色的茶叶被冲至杯底,在水中舒展开来,又缓缓漂浮上睡眠,热气袅袅的茶香扑面而来。
顾汀汀在司遥对面坐下:“我没想到你会来!”
她顿了片刻,又继续说,“你来,是有话要问清楚罢?”
司遥像是才第一次认识顾汀汀,目光直直地看着她,顾汀汀不解:“怎么?”
“云来客栈,你对山尘说的那句”合作愉快”是何意?”
顾汀汀显然没有料到司遥会问这个,她搁下茶杯,思量片刻,说:“这话我可不敢说,你还是去问山尘少侠罢!”
司遥站起身来,正欲离开。
“等等!”
顾汀汀去了卧房后头,没一会儿,怀中便抱着一支长木盒子出来,她将木盒搁在桌上,拧开锁扣,里头搁了一幅画。
她将画取了出来,递给司遥:“瞧瞧这个,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司遥接过画像,缓缓打开:画上是位华衣女子,身量苗条,头戴金丝点翠珍珠流苏八宝冠,身披五彩祥云坠地绸面羽凤华衣,腰间坠着一块质地温润的白玉。
她身后是一棵金色泛黄的梧桐树,许是正值深秋,梧桐树叶被秋风卷上高空,漫天飞舞。
如此景象,画中之人却看不清脸,应该说,她的脸被浓墨泼洒,遮得严严实实。
画的右下方被人用红色墨,龙飞凤舞地题了两句诗:半阙梧桐掩白骨,十载边沙埋功成!
是钟林道山顶钟林庙的诗?
司遥的脑子有些乱,她一手撑在桌边,极力回想山尘说过的话。
“这诗说的应当是武林霸主叶占雄,传言这叶占雄乃是前朝将军,手握重兵,战功赫赫,后逢宫变,不知为何卸甲归田,隐姓埋名,其妻聂文心素日最喜梧桐,因此叶府植满梧桐!”
顾汀汀淡然地抿了口茶水,看着司遥,问,“可是想起什么了?”
司遥忙将怀中的玉佩拿了出来,与画上之人腰上所坠一一比对,果真如出一辙。
“这是文贵妃?”司遥不确定地问。
之前顾汀汀曾帮她查过玉佩的来历,此物乃是京都聂氏文贵妃之物。
“正是。”顾汀汀搁下茶杯,语气极为肯定!
“这画儿是我费了不少手脚得来的,至于画中人脸为何被毁,这其中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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