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也忍着笑,再不提了,让他好好缓缓。只是他这样也没法教湘姐儿骑马了,后来还是周大扶着湘姐儿,教她怎么上马、抓缰绳,沈渺便与济哥儿、陈龊脱馐槊雷套痰爻宰庞土劣杖说囊ぜΑ⒈凉水甜的冻梨。
“太好吃了。”砚书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他又伸手撕下一块鸡肉,沈娘子烤鸭厉害,烤鸡也不差啊!这鸡烤得太香了,鸡是晒干的荷叶包着烤的,吃起来还带着荷叶香呢,外皮焦香,里头鸡肉的纹理间都裹上浓郁的酱汁,他吃得满嘴流油,还不忘给湘姐儿留了一只大大的鸡翅膀。
看着垫在鸡肉下头枯干的荷叶,沈渺却想到另外一道菜:荷叶糯米鸡。夏日里摘下来晒干储存的荷叶还有好几张,回家了还能做糯米鸡吃:糯米里有鸡肉、叉烧、排骨、咸蛋黄、冬菇等馅料,入口满是荷叶清香,鸡肉味道完全渗透到糯米之中,又鲜又香。
明日便吃糯米鸡。她暗自点头,又吸了口梨子水。
顺带瞥了眼九哥儿。
他抱着狐皮披风,屈着长腿,侧颜安静地坐着。
沈渺摇摇头:完了这不是,九哥儿被她震飞的魂还没回来呢。
***
日子倏忽而过,元宵节包了红糖汤圆,看过热闹的花灯,这边算过完年了。
这些日子一切都好,唯独谢祁还是三魂七魄少了两魄似的。走路撞墙、吃饭掉筷,连台阶都摔了两三回了。惊得砚书赶忙翻箱倒柜寻了一堆花里胡哨的符纸、平安符出来,把谢祁从头到脚都挂满了。
他还奇怪地围着谢祁看了两圈:“奇怪了,这是霉运又回来了?可是这回怎么瞧着有点儿不一样呢?”
沈渺每回都蹑手蹑脚地溜走了。
再过几日,汴河渐渐融冰,宝元四年的春天也正式降临了。
一早梁迁便领着小内侍来买炙鸭了,沈渺将鸭子仔细装进食盒里,递过去时便笑盈盈地道:“梁内官拿好,顺带还有一事要麻烦梁内官,不知可否麻烦您替我引荐引荐漕运司的吏员?我好托人搭漕船往南边去买鸭苗。”
梁迁也记得这事儿呢,接过鸭子道:“沈娘子不忙,官家早已都安排妥帖了,等漕船将要启运之时,便会有人来铺子里与沈娘子相商的。”
太好了。沈渺温言软语恭送梁迁出门,直至其登上马车离去。
她得了这个准信,便又赶忙去李婶娘家中,与李婶娘商议前往金陵购鸭苗之事。
购置鸭苗这事儿非得有信得过、且精通挑鸭子的人前去不可。这种事情哪怕得了官家的首肯,也不能全指望漕运官,人家公务繁忙,又并非专养鸭子之人。况且路途遥远、耗时颇长,若途中没个靠谱的人照料,极有可能花了大笔银钱,最后运来的尽是病鸭、死鸭,那可就血本无归,亏大了。
此前,沈渺便曾与李婶娘提过一嘴,想麻烦她带上银钱,跑一趟金陵,挑一批顶好的鸭子回来。若是李婶娘放心不下狗儿,大可将狗儿送至沈家,由她来负责狗儿的一日三餐、接送他上下学的一应事宜。
要托她出远门办差,沈渺自然也准备了丰厚的酬劳。
那时李婶娘还有些顾虑,毕竟她大半辈子都在杨柳东巷这一方小天地里打转,从未离开过汴京城。如今突然要让她奔赴这般遥远的地方,她的心中难免也有些发怵。
这次,再听沈渺讲,一路上都能搭乘漕船,船上也有官吏照应,到了金陵,买好鸭苗便即刻返程,来回约莫也就一月时间。
李婶娘咬咬牙,终于应承下来:“行,那…那我便与你李叔一道去。狗儿便真托付给你了。”
她到底还是不敢独自出远门的。
她们家锔瓷的营生近来也不景气,李挑子在外奔波一日挣不了几百文钱。何况沈大姐儿还说了,此番出门,无需他们自掏腰包,在外一应吃喝用度,都记好账,回来告知她便可。
此外,还会额外给他们好几贯钱当作酬劳。
李婶娘已经认清了狗儿没有什么读书的天分了,在私塾里先生已经委婉提过几回了,狗儿读书很勤勉,但就是没那根读书的脑筋。
她为人父母的,也只能趁着自己还干得动,多给儿子攒些银钱。
沈渺听闻李婶娘答应,不由得长舒一口气。不然,她都打算让唐二跟着李婶娘,学些速成的挑鸭子、喂鸭子的本事,然后派他出门跑这一趟了。可一个初学者,怎能与经验丰富的老手相提并论呢?一路上保不准会碰上各种各样的状况,唐二不一定能应付得来。
李婶娘能应下此事,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就在李婶娘夫妇即将随漕船启程时,院试放榜的消息,也透了出来。
第87章 纸皮烧麦
进了二月, 天气一日暖过一日了。
未时,巷子口的大柳树抽发了新枝,嫩绿如烟。顾婶娘与其他几位邻里坐在树下做针线、择菜, 暖融融的日头晒满全身, 顺带招呼在街上卖杏花的童子,买上几朵花来戴。
趁着午间客少,沈渺牵着雷霆和追风出来遛,便听见她们很是真情实感地热烈讨论着从去年盛演不衰到今年都还座无虚席的杂剧。
顾婶娘正纳鞋底,漫不经心问道:“《王相公休妻》演到第几折了?我有两日没去看了, 瓦子里排戏也忒慢了,七八日才出一折子, 瞧不到终篇,看得我心痒痒。”
“演到第十二折《潘娘落水痛失儿》了。说是潘娘子被那可恨的小妾污蔑, 落了水,连孩子也没保住。那王相公竟还护着那妾室数落潘娘子,真是看得我牙根痒痒,直想冲上台去, 将那扮王相公的伶人都揪下来狠打一顿!”曾家阿奶气呼呼道。
古家嫂子也唉声叹气:“太可怜了,潘娘子当初便不该心软叫那婢妾进门,若非如此, 哪还有这一遭祸事?”
顾婶娘重重一哼,手中鞋底拍得啪啪作响:“依我看,祸根还在那王相公身上。应当叫潘娘子上衙门去告他, 上回沈家的小鲎永醇依锼, 还念叨什么‘以妻为妾者,杖一百’,就该叫青天大老爷打死那王相公去!”
沈渺被俩条狗拽着飞过了婶娘们身边, 还抽空与她们打了声招呼,但她们讨论得太过入迷,也就顾婶娘头也不抬地敷衍了一声:“哦,大姐儿遛狗呢……啥?那王相公竟敢为妾休妻?直娘贼!这破戏本子是谁写的?气死我也!潘娘子就该告他,多给衙役些银子,狠狠打他一顿,再另嫁个好的!留这等卵子针尖大的泼贼作甚!”
“即便不告官,也该送信回娘家,叫娘家兄弟持棍棒来教训他!”
“就是的!合该打死那鸟人!”
风送来婶娘们愈发激动的声音,沈渺这个整日忙着挣钱从不看戏之人这回才恍然大悟――原来古代也有连续剧啊?
还以为一折戏便是一个故事呢,不过细想想也是。京剧里也有连台本戏,元杂剧里也有不少以包拯为主角的系列单元杂剧,看来在古人眼里,只怕看戏和后世追剧也是一样的。
而且他们看得还是现场呢,伶人们近在咫尺,听闻瓦舍勾栏里最当红的“末泥”――便是后世的一番男主角。末泥唱罢一出,不仅台上绫罗、银钱满掷,听闻连他的戏冠上也能簪满了贵妇们赏赐的交子。
沈渺遛了半个时辰的狗,气喘吁吁、一头汗地回了家。
如今每日抽空带着雷腾和追风出去转转,她也算有氧运动了。这俩狗越来越重了,她上回抱了抱雷霆,都怀疑它有七十斤了,追风也有四十多斤的样子,两条狗一起跑起来,还真有些拉不住了。
沈家小院里,阿桃在扫地,三只鸡在院子里悠闲踱步,低着头咕咕地找虫吃。闲汉们带着十一郎、十二娘出门送快餐了。自打十二娘来了以后,沈渺便将之前租赁的驴车退了,现在由它们俩拉着两辆“餐车”一起送餐。
可惜矮子牙保还没给她寻到好厨子,这让沈渺正心烦呢。幸好那半间铺子的灶台快砌好了,铁锅也打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个身强力壮的厨子了。
顺利的是,李婶娘与李叔已经顺利登船南下,沈渺一路送到了外城水门,笑着听李婶娘唠叨了快两刻钟的狗儿才回家。
等她回来后,驴棚里又空了一些:周大也已揣着九哥儿厚厚一沓的家信,带劳斯莱马一同出发去陈州去了。
所以,驴棚里便只剩小牛犊一只,正站在食槽边吃柔软多汁又营养的苜蓿草,它已经半断奶了,如今十二娘产的奶几乎都是供给人吃喝了。
小牛犊断奶后,牛三十说母牛还能继续产奶将近七八个月,虽奶量渐少,但每日挤两次,还能挤下来十来斤奶不成问题。
牛三十挤奶时还唱曲给牛听,说是听曲挤得多呢。虽说他唱得荒腔走板,如拉锯一般,听得连追风都捂耳朵,但奇异的,十二娘似乎没什么不适,还跟着毫无规律的曲调摇头摆尾。
估摸着从小听惯了。
如今多亏了沈十二娘,家里已实现了牛乳自由。
沈渺让家里的孩子每日晨饮一杯热牛乳,效果显著。济哥儿、陈錾砀叽谏飞快。廊柱上记录三个孩子身高的刻度,数他们俩,一道比一道宽。
湘姐儿个头长得比他们慢一些,但也高了不少,阿桃说湘姐儿的袖子都短了,她寻个空得给她加一截缝上去。湘姐儿脸上的婴儿肥也因抽条而消了大半下去,如今都像个大孩子了。
沈渺隔三差五也会煮一杯奶茶来喝,加老姜、红糖、红枣、桂圆同煮,滋补得很。但也不能日日喝,怕上火。
进了家门,把狗绳取下来,沈渺让两条狗自个去耍,便入屋擦汗,换了身清爽的亵衣。遛狗给她遛得一身汗,真不知是谁遛谁了。
她出来时,往济哥儿屋子的窗看了眼。他正坐在靠墙的桌案上奋笔疾书,过几日书院要开学了,沈渺才知晓讲学博士给他们留了好几篇“寒假作业”,结果过年春假玩得倒爽快,如今可算想起来一篇都没写,自个急了,日日窝在里头赶呢。
沈渺是从来不管济哥儿做没做作业的,全凭其自觉。一是她压根教不了济哥儿什么,那种根据四书五经里某一句写一篇策论的题目她也写不出来。二是读书终究大部分时候靠自己,填鸭式教育弊端多。
所以……自己的作业自己做,学得是好是歹,也都自个承担。
不过这会儿屋子里另有人替她看顾济哥儿做作业。
谢祁头上蹲了一辆猫,正站在济哥儿旁边,微微弯腰看他写的文章,时不时伸手在纸上点一点,轻声纠正着什么。
窗棂漏进的光,照得他侧脸光洁白皙又干净,靠近耳畔之处,甚至微微能在光里看见一些绒毛。
沈渺喉头滚动,忽然想起一个词:鲜嫩欲滴。
他今日还穿了件宽大敞袖的祥禽瑞兽纹绸缎曲裾袍,以郭络带束腰,裙裳便呈了弧形,绕身而裹,衬得整个人高高瘦瘦,挺拔得好似春日新竹,嫩嫩的,好似那竹上犹带露珠。
沈渺早发觉了,宋人也很时新慕古的装扮,九哥儿这一身便是典型的魏晋风貌袍服,周身就差一个戴漆纱笼冠了。
九哥儿么,是前两日闷在自己的宅子里闷了一整日,写完家信后神智才恢复正常的。
沈渺也不知他往信里写了什么,竟然能将信封皮撑出一块板砖的形状,厚得信口都封不住了,沈渺亲眼看着他又折了一个信封,勉强从信口套了进去,这才滴上蜡封。
要知道这时的人写信说话都极简洁,劳烦谢家大娘子找媒人来说亲罢了,写那么多字做什么?沈渺这个实在的俗人,脑筋想破都没想明白。
谢祁还不告诉她。
但他终于缓过来了谢天谢地,又像平日一般会说会笑了,只是好似比往常更粘人了些。沈渺只要不是在灶房里忙,三步之内必有九哥儿。
他也不做什么,早早来了教湘姐儿习武,之后便帮济哥儿辅导作业,或是给麒麟梳毛喂饭,或是帮着在铺子里记账当跑堂。他自得其乐,把自己完美融进了沈家的日子里。
正因如此,有时沈渺自己一晃神没见九哥儿的身影,都会不觉犯嘀咕,九哥儿这是跑哪儿去了?
窗子里隐约传来九哥儿清粼粼的声音:
“君子不器这句话要拆解不难,但济哥儿你仅从‘君子不应拘于一技之长,当博通诸般,以成大用’来谈便稍显狭隘了。你且想想,‘器’者,有形之具。可君子之德是一件有形有质的器具?君子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广博无涯,非如器具。这一层当要解。最后,只说不做如何能行?你还要当从君子如何践行这句话去解。”
顿了顿,谢祁又细心替他总结道:
“拆文解字一类的题,必然要层层拆解、还要正反论证,不会只有一层寓意的。最后更要落到实处。写经世文章全是空话是决计不成的,心系民生与天下,才能将你的文章立意拔高。济哥儿你一定要记得,科考入仕是为官。为官者便要抛却作为民的思想,要用官的眼界去看待天下事。做考题时要谨记这一点,才能写得好。”
济哥儿听了,果然有所悟,赶忙援笔疾书。
这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之后还教了方法论啊!连沈渺也隔着窗子听懂了,更加放心了――济哥儿这迫在眉睫的寒假作业有九哥儿这样的外挂算是稳了。
她转过身,一边走一边伸了伸懒腰,松松快快地进了灶房。她在灶房里扫了一圈,取过小贩送来的新鲜食材,开始准备今日的晚食。
今日难得,灶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福兴、唐二带砚书去打听放榜消息,这会儿还没回来。这还是沈渺听说要放榜了才赶紧叫唐二福兴去打听情况的。
否则九哥儿竟然没想去打听!
她自己都比他更紧张。九哥儿呢,还有兴致辅导济哥儿写作业,悠悠哉哉,一点也不在乎,他一脸淡然好似去之前参加院试的人不是他。
沈渺原本以为他是很沉得住气,是他性子天生沉稳,没想到砚书啃着烤菠萝包夹黄油,一边捻起碎渣往嘴里塞一边大喇喇地接话:“沈娘子莫急,以九哥儿的命数,能考完便是大吉,考中与否都无所谓了。”
一语道破梦中人。
谢祁听了也笑着点头:“正是此想。”
沈渺不管,考完了自己能撩开了不想很好,但查分数还是要查的。外头为了这事儿早就热闹过了,一大早便有不少书生聚在贡院附近流连不去,就想着能头一个看到榜。还有人专门是帮人看榜的,手里拿着纸笔,急得拉磨驴子一般来回转悠。
至于湘姐儿、陈龊陀杏唷
他们几个也忙呢。
陈鍪侨サ怂鲜δ嵌学律法去了。湘姐儿上午绑沙袋站桩,完成练武功课,便带有余、狗儿、刘豆花去古大郎家玩。听说古大郎给阿宝阿弟也捉了狗崽子来养,是黑白花的,刚断奶,连牙都没长,生得毛乎乎圆滚滚,走两步自己左脚绊右脚很快便滚作一团。
自己家里臭狗已经不可爱了,三人可稀罕人家的小狗,都去看了半天也不回来,连午食都是留在古大郎家吃的。沈渺在巷子里伸着头怎么喊都喊不回来,最后古大郎从自家门口探出脑袋来,端着个大碗:“大姐儿别唤了,孩子们在我家吃了。”
得,沈渺摇摇头,便放任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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