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遗言只有一句:不要打没准备的仗。”
她收回手,仰头说:“你们身上的担子太重了,要守护百姓,要维护朝廷,不能牵连无辜,不能这样,不能那样。”
“是。”他无奈道,“阿四,一直是我对不起你。”
“行了行了。你没扒我皮,也没吸我血,对不起什么?钱是抢来的,粮只有一小半是。抢粮不划算,装起来麻烦,运走更麻烦,不如先抢了钱,到了地方再现买。杂粮便宜,糙米贵一点,吃精米不好,又浪费又容易惯出毛病来。”她唠叨一会,见他仍旧正人君子,恼道,“忙你的去,别在这耽误了。你放心,人走了,事还会接着办,你打几年,只要没死,我们就尽量给你找几年。将来发达时,别忘了我妹夫的功劳就成,走吧走吧。”
“阿四!”他急红了眼,小声恳求,“你不要走远,就在……在我想得到的地方。”
“留人要有诚意。”
“是我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你要怎样便怎样,都行。”
她一挑眼,笑着调戏:“过来亲个嘴!”
他立马后仰。
这可不是欲擒故纵。
眼见她冷了脸,他赶忙解释:“阿四,没有名分,我不能……”
“名分?”她更恼了,抬脚便踢,恨道,“滚滚滚,快点!”
他不滚,那她又会跳起来。他连着说了两声对不起,老实退了出去。
傻子!
红衣进来,覆到她耳边说:“在外边守了一会才走,看着怪可怜的!”
“心疼他做什么?名分名分,小妾不好听,是打算给个侧妃贵妃才体面呢,我可不要!没刚性的混账!”
她只要露水姻缘,可没打算钻进笼子里去。他非要一板一眼来,这事还怎么成?
她含糊嘟囔,红衣没听清,只劝她:“安心睡一觉吧。小四把妙妙送回来了,青青带着在玩穗子。七爷稳重了不少,巧善心细,小五又会医书又会武术,他们必定能平安归来。你不要操心。”
“嗯,巧善福气大着呢!挑拨的事,我也放心,她年纪小,心思干净,难得又沉稳。”
那么好的姑娘,东泰喜欢上她,赵西辞一点都不意外,只盼着他早些长大,拿得起,也放得下。
家禾就在身边,事也说开了。巧善总算找回了困意,打着哈欠提醒他:“有事你就去做吧,赵昕来过了,愿意帮忙,还有小五她们在……”
赵家禾摸着她耳朵,诚心自省:“自来就惦记攀高结贵,总也管不住自己,幸好有你提醒。褚颀的为人,让我想到了赵香蒲,不觉就想留条退路,是我错了。巧善,我应该向着你学好,做个光明磊落的人,才配得上你。”
她心疼道:“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你们在廖家……那些东西刻在了骨子里,想要去干净,得慢慢来。家禾,褚大人和赵老爷不一样,他为人清正,却不糊涂,是个极为可靠的人。”
“你说得对,那样的事,不会再有了。那天晚上,他单留下,给了我几个名字应急用,这是全然信任,也是胸有成竹。论打仗,他是老将,我连新兵都不算,不该妄加定论。你睡吧,我不走,正好要想想下一步该将棋子落在哪。”
她闭上眼,又睡不着了,小声问:“何参将是怎么回事?”
“赵昕她娘是名动一时的桑华娘子,才貌双全,当年她主持的桑园诗会一贴难求。陈府台倾慕已久,一直在打听她的下落,机缘巧合之下,故人重逢……”
巧善轻咳,他就不说鬼话了,笑道:“错了,重新来过。文臣武将,积怨已久,难免要斗一斗。成王败寇,姓何的对下粗暴无理,对上不知忠诚为何物,左右逢源,又没有立身的本事,输得不冤。”
左右逢源,要输!
他默念一遍,亲亲她额头,沾点她的明净,接着说:“我装的是四处碰壁的穷鬼书生,赵昕掩护我,将我当成对她有恩的老乡,引荐到了陈府台跟前。她娘把陈府台迷得神魂颠倒,得来了不少消息,赵昕愿意全力协助,只要事成之后,她们能全身而退就行。”
试探他们“长长久久好”,是怕他背叛,再次被丢下,还是真的想招他做夫婿?
想那么多做什么,横竖家禾不会变心。巧善笑笑,接道:“你确确实实救过她,知恩图报是好事,总算没有辜负太太的教导。太太惦记着她,能帮的时候,我们也尽力相帮。家禾,有没有法子出城?”
“走不了,各路戒严,未正
14:00,X初指这个时辰的第一个小时,X正是第二个小时。
起,任何人不得外出走动。”
“啊?”
“你们就留在这,这里是参将府官属的安置处,无论如何都是安全的。”
“那你呢?”
“我会见机行事,你放心,不论输赢,我一定会来接你。睡吧,我不走,天黑之前不会有事。”
第145章 抉择
他说的没错,天黑之前没事,但等她醒来,他却不在这了。
她一动,外间的小五就掀了帘子进来陪她。
“他有急事,走了。”
巧善赧然,小五帮她梳后边的发丝,抓紧说:“藏在那边的东西,都送来了,还有这个,你穿上。”
冰冰凉凉的马甲。
“这是防身的吧?你穿上。你听我说,有事总是你挡在前边护着我们,当然是你来穿。你好了,我才能好。”
小五要说的话,全被她堵了回去。
靠着门的王朝颜在那嗤嗤笑,廖宝镜戴上了叆叇,立在门外,左手提剑囊,右手抚雕翎,弱弱地说:“一筒有二十二支,两支哨箭,余下是齐梅针箭。这个细,比先前带的那几支好,我还记得怎么用。”
王朝颜回头,正经道:“我跟着你,帮你背另一筒,你照看好我。”
“啊?哦,好。”
巧善担心赵东泰,但不想再加深误会,看向小五,小五领会到她的意思,点头道:“七爷在外边。”
话音刚落,赵东泰便敲了窗,压声说:“有动静,我听着隔壁的人急匆匆地出门了,左右都是。我翻过去看看。”
她们赶紧出去,赵东泰很快回来,摇头道:“除了我们,还有七户,只留了一户暂时没动。”
“这事不对!”
真担心赢不了会祸及家眷,早该走了,不至于留到雨停了,大战在即才匆匆忙忙走。
赵东泰也猜出了不对劲,皱眉道:“怕是要用什么下三滥的招数。”
家禾教过,恶人无所顾忌,想那些最不可能的事,就极有可能是他们要做的。
“七爷,下过雨,火药还好使吗?家禾有一本《武备志》,他和我说过制造火药火箭的宝源局就在本地,什么万人敌,火弩流星,百虎齐奔……”
“保管好了就能用。你是担心他们把东西藏在了民宅里?方才没留意,我掌了灯,再去看看。”
巧善抓紧说:“等等,家禾说未正起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不能走动……坏了,这里就是个陷阱,把百姓都关在家,再上火药,嫁祸给大人。”
几人一齐倒吸气。
赵东泰皱眉道:“想一箭双雕!等人进来了再炸,除了劲敌,还能将人祸赖给皇帝不仁,趁势攻向京都。”
她没有武功,都能听到前后都有骑兵来回疾驰,他们踏出去就是送死。
家禾去了哪?他知道这些事吗?
还有赵昕,她清不清楚?有没有法子帮忙传信,或是送他们出去?
赵东泰和小五分头翻向东西两侧查看,还好,这里的人都撤走了,显然没必要在这浪费火药,屋子是空的。
你们就留在这,无论如何都是安全的。
家禾是不是已经猜到了?
他知道了,就一定能想到法子提早报给褚大人。
最后一户也在撤离,隔着院墙听得到她们在抱怨。巧善灵机一动,叫上她们,也回房收拾,有什么包什么,也出门往东走。
巡兵就在身后,渐渐靠近。他们屏住呼吸贴墙站立,王朝颜突然从墙影里站出来,着急道:“这位大人,请问您有没有看见我家太太往哪边去了?我们走得慢,跟不上马车,落下了。”
巧善跟出来拉她,怯生生的,再是小五。王朝颜碎步挪了挪,像是听进去了。
巡兵勒马停住,在他们身上打量一番。
三女两男,瘦弱,布衣布包头,畏手畏脚,只有大包袱没箱笼。
巡兵心知这些是不得看重的奴仆,便抬起马鞭随手一指,掉头往西边去了。
小五惊讶:“真好使!”
赵东泰接道:“这是末等兵,做梦都想做大人。快走吧。”
上了大街,只会有更多的巡兵,前边没了人影车影。她们只能送到这了,赵东泰点头离开。
巧善想去找赵昕。王朝颜不得不说:“都这时候了还没来找你,必定是困住了,你找上去,那是送死。先回那院子,至少不怕火药。”
是啊,家禾说过,不论输赢,一定会回来接她。
巡兵还在这两条巷子里穿梭,她们主动找他求助,说同伴被巡逻的人带走,请他帮忙求情救回来。小兵自然管不了大事,不耐烦地打发了她们。
她们顺利回到了院子里,没多久就听到了远处有大的动静。
架好桌凳往房梁上爬,刀剑箭都拿在手上。
动静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可惜离得太远,始终听不清,也看不明白。
廖宝镜抱着箭筒,突然说了话:“我应该杀敌去,对不对?我是廖家的天钧,不,不行,我是假的……”
“没事,宝镜,你很厉害,也能杀恶人。”
巧善怕她发癔症掉下去,将小菜刀收进布套里,伸手去抱她。小五担心着她,也腾出手来搂人。
王朝颜稳稳当当骑在房梁上,撇嘴感慨:“要是女人也能论功行赏,当年我就好好学了。”
四人一起沉默。
夜色渐深,远处慢慢恢复了宁静,仿佛这一夜就要过去了。
然而这种希望很快被打破,先是急促的警角,再是鼓楼的两面大鼓同时被擂响,接着是东城门外的金昭寺响起了钟声,还有冲天的火光。
街道上有人骑马疾奔,敲锣,高声指引:“只有东城门开了,快走!快走!”
先前听着动静担惊受怕的人,听到钟鼓,想到是官家允许,听到“只有”,便满脑子东门,再也顾不得别的,带上要紧的东西,立马往那边涌。
巡兵想拦,可分明前边就有浩浩荡荡的车队,凭什么响了警角,却不让他们跟出去?
到了这时候,杀一儆不了百,反倒激起了群愤。有人鲁莽,拿随身带的防身物件扎在了马身上。巡兵掉下来,马因为受惊,狂奔乱踏,一时惊叫尖啸混杂,越来越乱。
大钟胡乱响了几下,接着是对面的鼓楼,竟然烧了起来。这把火并不孤独,很快又多了府衙、贡院,还有卫戍府,参将府……
人群里不时有人高声喊:“快逃啊,朝廷下令要焚城了。”
生死面前,呵斥威胁都不管用。被关在城里,连日吃不上饭的人已经顾不得罚不罚了,只管挤,只管冲。
第一炸来得突然,接着是第二响,原本规规矩矩的马车队也乱起来,有人趁机朝贵人身边挤。
最舍不得死的,必定是有钱人,于是“格杀勿论”。忠心护主的人提刀乱捅乱砍,心思多的趁乱溜了。
又是一声爆炸。
廖宝镜听到惨叫声便抽搐,她开始哭,小五也变得焦躁不安。
巧善摸到刀套上的海棠,小声商量:“我们能去帮忙吗?”
廖宝镜不哭了,抢着应:“去。”
小五答:“行!”
王朝颜迟了一会才说:“那就去街口看看吧。”
飞箭利于防守的一方,赵家禾给她们留得最多的就是它。巧善也背了一套,替她们预备着也好。
巷子里没了人,王朝颜记得地形,领着她们往参将府的箭楼去。
地上有跌落的尸首,血肉模糊,摊了一地。巧善从容地穿过,王朝颜一直在留意她,贴墙时忍不住嘟囔:“你总要输我一样吧!”
“我不如你的地方多着呢,嘘!”
说话间,廖宝镜已经成功射杀了一个。
三人压声叫好,拥着她快速往里去。
楼梯上也横七竖八地躺着尸首,巧善拉住前边的王朝颜,蹲下来解死人的甲胄。
她们小心翼翼往上,小五突然抬手示意往后退,然而已经晚了,楼上的人提刀攻来,小五迎上去,勉力应对,廖宝镜抬弓寻找机会。
巧善突然喊道:“我们是褚家的人。”
女声,褚家……
那人果然慢了下来,连退几步,提着刀审视她们。
小五抓紧说:“伤兵营的。”
男人仍旧不说话,但抓着刀往下边去了。
箭眼只能射面前的敌,干脆一口气跑到顶上,四人各盯一个方向,看到哪有人骑马拿火把或者提刀使坏的就射。
箭楼里最不缺的就是箭,只是齐鈚箭不如针箭轻,廖宝镜几年没碰,臂力不继,右手酸了就换左手上。虽然是软弓,但准头好,专攻没有甲胄防御的面心和脖颈,照样能拿下。
巧善夸得没词了,王朝颜嫌道:“我早说了她厉害,偏就生了个老鼠胆,让那些人错把廖秉钧当宝贝拱。”
巧善想起潜逃的廖秉钧,恨道:“那才是过街老鼠。宝镜,你好样的!”
廖宝镜连射了四支,望着远处出了神,突然转头说:“我要下去杀敌,我懦弱了一辈子,该做点什么了。”
她抬手阻拦她们靠近,接着说:“活下来,我挺直腰杆做人,死了也值,至少阎王爷知道我是个不孬的鬼,能信我有三分清白。”
巧善还想劝。
王朝颜拦住她,正色道:“让她去吧。”
小五一咬牙,“我也去!学武的人,遇上这样的事,真的忍不了……久旱逢甘露似的。”
王朝颜手里有弓,拿上两支哨箭,信誓旦旦说:“你们去吧,我跟着她。”
“对,我们藏回去,那巷子里安全。”
巧善强打起精神为她们鼓劲。
巷子空荡荡的,只有死一般的沉寂,像是波涛汹涌中的孤岛。
没人搬开垫脚的桌椅,爬上去毫无意义,两人就在墙角的避火缸后坐着。巧善沮丧道:“无能为力的感觉糟透了,朝颜。”
赵宅经历过一次,如今再来一次,仍旧难受。她摊开手掌看了会,挫败地合上。
“行了,你做得够可以了,换我,哪舒服躺哪……”王朝颜嘟囔一阵,突然说,“廖家最爱五大三粗的身板,只有他生得清俊,谁看了不起意?十几岁的年纪,春心荡漾,向他示好的可不少。”
她嗤笑两声,接着说:“可我嫌他是个奴才,到后来看他代廖宝镜上台大显神威,才知道有利可图,立马打起了坏主意。常竹君和祁眉兰争着爬了廖秉钧的床,我设局和曹少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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