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禾
订了口头上的约。他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哈哈,哄着廖宝镜去偷秘笈,抢武功师傅,争去西北的机会。你看,像不像野狗争食?仁义道德是最没用的东西,全抛在脑后。”
“那是因为你们本来就没有选的机会。朝颜,你们自由了,有……”
“王巧善,闭嘴!”
她右手提人,左手持匕首,抵在巧善喉间。
巧善不急不缓道:“你不用这么费劲,你学过武功,我打不过你,会老实跟着。”
“都这时候了,还不后悔引狼入室?”
巧善摇头,面色平静。
“行吧,只要你供出藏粮的地方,我就放你走,是死是活,凭你去。”
巧善再摇头,抬头看天,柔声说:“朝颜,今晚的月光也很好。”
“别扯废话!”
“朝颜,想想你做了什么吧?你单独跟我出来,会容易得多,一离开营地就是你的天下,为何劝我同意让七爷同行,还要带上宝镜?”
王朝颜哑然。
巧善靠上她,接着说:“你早知道我是这副滥心肠,当初就不该故意躲远了,你留在伤兵营,打探的机会最多。就你说的,陆闶闳是个没本事的混子,而你是个唯利是图的人,那你待在他身边做什么呢?”
王朝颜气道:“你就这么不怕死?”
“怕的,但是不怕你。我看过你缝合,小心翼翼,细致认真,敬重每一个伤兵。朝颜,你没你想的那么坏,你一直想说真话,可你担心不被谅解。你留了下来,但故意离我们远点,还反过来套消息给家禾,是想保护我们……”
王朝颜扔了匕首,哼道:“你错了,我确实脚踩两头,我就是这样的人!廖秉钧跟了平西侯,平西侯想坐收渔翁之利,我一看,这主意也不错。身在褚营,心在那边,两头掂量。”
“别闹!七爷……”
赵东泰从暗处走了出来,王朝颜气得跳脚。
巧善安抚她两句,哄道:“他刚回来不久,你心思太乱了才没听见。快想想,有没有遗漏什么要紧的事,告诉七爷,记你一功。”
王朝颜吐气,郁闷地说:“打去年起,平西侯吃的败仗都是假消息,他早将折损的人偷偷塞进了水军,震东军……各路都有,缺人就不会彻查底细。这里要紧,至少有一万多,想是跟着出了城。廖秉钧也来了这边,他贪功,想亲手拿下褚颀,立个威望,将来好领兵做大将军,应该没走。不是我不肯早点告诉赵家禾,才得的消息,先前那个兵。条子我吞进肚子了,爱信不信!”
“姓廖的又想投靠牧栾?”
赵东泰一脸鄙夷,王朝颜不肯说话了。他只好自己往下说:“他没这个机会。没有攻城一说,大军绕道走水路,去拦截‘清君侧’的人马了。”
王朝颜满脸不置信,惊道:“你是说那位国公爷不来了……那些炮车不是拿来攻城的吗?那先前你们急什么?”
“百姓!从他们封城那日起,大人就放弃了强攻。”
王朝颜愣怔过后,捂脸大笑。
出人意料,细想过后又是那么理所当然。
“既然今晚不会有炮火,他安排了人在城里趁乱解救百姓,这是立功的大好机会。你去吧,我不会再上蹿下跳了。”
她做了个单手抱臂的手势,接着说:“接头靠这个。”
赵东泰以剑抵地,摇头道:“我答应他,要守好……你们。”
巧善一听就急了,冲到他面前问:“家禾去了哪?”
“东。”
巧善腿一软,王朝颜接住,代她发问:“那个冒充将官发令引路的人就是他?”
“是。我们该走了,成型的火器被带走了,没法计数,不知道埋了多少火药在城里,迟早要烧到这边来。”
那个骑马穿行的呐喊人,既是引路的旗帜,也是阴谋败落的靶子。
巧善不愿意往下细想,后退到墙边,靠着墙说:“不,你们走,传消息要紧,我留在这等他。他说过,不论怎样,他会来这接我!”
“他说一乱起来,首当其冲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你一定乐意看到他多做点什么,积的功德算在你身上。”赵东泰长吐气,走近了说,“万一有什么,叫我告诉你,好好活着。他早点下去是好事,多挣点家当等你,不当干爹,当亲爹。”
巧善泪如雨下,但她仍然摇头,“七爷,你带朝颜走。我跟他早就说定了:有风有雨,都要在一起。”
她不要好爹,只要他。
他本可以凭油滑活得很好,是她影响了他。
她没有后悔,只有心痛和坚定。
“死脑筋!”王朝颜骂完,无可奈何道,“赵七,你去报信,我留在这陪她收……守着。”
赵东泰没再说话,走到正房门口,顺着柱子爬上去,蹲伏在房顶上。
第146章 缠结
王朝颜看看他,看看巧善,闷声说:“刚才扯了谎,那兵是真的,但字条不是他给的。我一早就骗他们粮草都在徐家人手里把持着,由赵西辞代办。这趟出门,我说特意跟着他,是为了路上能使点手段勾……让他找他姐姐套话。赵七!”
她说得太小声,巧善误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叫人,帮着她唤了。
赵东泰转头看过来,横眉冷对。
王朝颜看他也不顺眼,撇嘴道:“除了那个手势,还有鞋头。他们怕误伤自己人,会故意右脚踩左脚,让鞋头沾上灰。没人跟我说,我看出来的,爱信不信!”
“七爷,你快去吧!”
赵东泰并不放心——谁知道这疯婆娘会不会又变一出?
巧善再三保证,他瞪了王朝颜一会,这才肯离开。
“你真不怕我下手?”
“不怕!廖家风水不好,出来了,你们都会变明白人。小五和宝镜她们此刻……”
“行了,我们能做的都是小事,你和赵西辞帮的是大忙,不用在这自责。”王朝颜知道她这会六神无主,故意提要求,“将来她做了皇后,能不能给我个体面?”
“朝颜,没有皇后一说。你仔细想想,究竟想要什么,想好了告诉我,只要逃得出去,我们一起帮你达成。”巧善摸到她的手,牵住,真心实意劝道,“不论到谁家去做姨娘,究竟还是奴才身,生死不由己。既有了自由身,不如想些快活的事,你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去西北走走?我们打算把生意做大,做最好的布和绸,赚富人的钱去办女学。你心眼多,能教她们如何保全自己。”
“嘿!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呢?”王朝颜自嘲一笑,随即傲娇道,“要教就教她们撬锁。”
“也有用,那什么门都锁不住她们了。我想起来一件事,西辞说她为替堂姐出头,顶了两句嘴,被锁在祖宅关了四天三夜,要不是屋顶有雨水漏下来,她就死在那了。”
王朝颜垂头说:“我也被锁过,吊着打完扔在老柴房,不关门,让赵家禾他们挨个从门前经过,看看不敬主子的人是什么下场!”
“他以前不懂事,没有帮你,我代他向你道歉。”
“干嘛呀!你以为互帮互助就能好过一些?在廖家,那都是屁话,扯进来只会多死一个。主子以下都是狗,忠犬活,贱狗死。”
原来这世上还有比五老爷和五太太更刻薄的主子。
巧善心疼她,也心疼那时候的家禾。难怪刚认识的时候,他提起别人,总是冷漠又刻薄。幸好,在那么残酷的驯化下,他善良的本性依然没有被磨灭。
“朝颜,小留夸你是个好姑娘。”
王朝颜也抬头看月,嫌道:“你说错了,这算什么好月光。”
“弯有弯的好,它总会慢慢圆满。”
王朝颜听懂了,扭头看她,再坦白一件事:“他们没有胁迫我,我逼你要那个,是想着万一有事,还能凭这个消息保一命。”
“对不起,我不能说。”
“没关系。”王朝颜笑啊笑,突然认了输,“知道赵家禾在打听我们的行踪,就特意留了尾巴让他能顺藤摸瓜买下我。廖秉钧自认聪明绝顶,想着把我丢出来让他泄愤,从前的事就算翻过去了。他以为廖家那套恩威并施还有用,想将赵家禾和他集结的那些人一块收服了去做死士呢。闲时做买卖赚钱,忙时为他的大业冲锋,剐了皮再榨干油,想得多美!我也以为我的聪明才智是女人里的第一,一直在暗地里笑你傻。王巧善,我哪里都不如你,输得心服口服。你就别在这自怨自艾了,你能耐着呢。一条藤上摘下来的瓜,赵家禾原来是什么人,我哪能不清楚。他先被你驯化了,接着是我,那我也不算孬。你说得对,缺的月也是好月,只要高小留没娶亲,他就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你他娘的在说什么呢,嚣张!”
墙外人先骂再翻。
“家禾!”
巧善着急要扑过去,腿麻站不稳,膝盖扎扎实实磕在了石砖上。
赵家禾离得远来不及救,王朝颜也没来得及扶,挨了他一声哼。
巧善飞快地爬起来,藉着月光查看他的身子。
袖子烂了!
他赶紧坦白:“划破点油皮,不要紧!”
血肉模糊,叫他模糊成了小擦伤。
她气哭了,飞快地解包袱。
王朝颜本来躲远了,又被她叫过来帮手,不敢置信地问:“你叫我帮他清创口?”
“嗯,我手抖得厉害。”
但是一点不耽误牵他的手,你侬我侬!
王巧善,你也跟着他学坏了,是不是?
“那些下三滥的混账用的矛头箭,有倒刺,我不如你,没学会拆这玩意,一着急就把皮肉划烂了。不要紧,别哭了啊!”
他觉得不要紧,老婆吓坏了,怕他顶不住,死死地抱住他,哄孩子似的不停念叨。
痛是真痛,但她一心痛,他身上就不那么痛了,心满意足地受用着,间或来几句“一直念着你呢”,“爬也要爬回来”,好话不断,拿来甜甜她耳朵。
幸好随身带着伤药和医药盒,王朝颜很快帮他上完了药,非要巧善来评判一下才肯包扎。
赵家禾嫌她碍事,冷声讥讽:“是不是还要我跪下来,磕头谢恩?”
“好啊,你磕,我受着。”
“你他娘……”
巧善捂了他的嘴,真心实意说:“手艺还是这么好,你费心了,回头我请你吃茶。”
哄完那一个,还得回头哄这个。
“多亏了你时机卡得好,大事已做定。七爷说城里还有不少自己人,小五和宝镜也去帮忙了……累着了吧,冷不冷?”
“还有些事要去办,这伤不要紧。怕你担心,特意回来让你看看再去。”
有才无命是他最大的遗憾,她清楚他的野心不会熄灭,虽然担忧,却不想再拦。
“朝颜,劳烦你转个身。”
果然学坏了!
王朝颜走到门那边生闷气,赵家禾满脸期待,但人家只是解开外衫查看还有没有伤。
山不见我,我自去见山。
他垂头追着亲,她压声嗔骂:“别闹!”
他乖乖地停下,她又不忍心了,主动亲在他嘴角,仔细叮嘱:“你要去立功,我不拦着,但一定要小心谨慎,不可冒进。保得命在,福气才能长久。婉如有了身孕,我也想要个孩子,这事你答应过的,可不能失约。什么干爹不干爹的,我不依!你死了,我也不活,我们投胎到一块,做什么都成。”
“那还是青梅竹马的好。”他怕被她看到眼泪,捏住鼻子揉一把,笑着答,“怕他年轻气盛不肯掉头,故意拿话哄他呢,谁知他当了真。”
“全是他的错?”
“对!”
厚脸皮被掐了,他笑嘻嘻答:“你听,这时候打雷了。俗话说‘春雷不发冬雷不藏,兵起国伤’,正是唱檄的好借口。照老黄历,没准要下雹子,他们都不敢再耽误,盼着速战速决呢。这是好事,等打完了仗,我们就能长长久久睡在一起,从此不分离……”
她没忍住,笑了出来,赶忙伸手捂他的嘴——朝颜还在呢!
大事要紧,不好再耽误。
她赶紧帮他缝好破掉的絮衣,再将伤药和替换的裹带收拾好,塞到他怀里。指尖摸到了别的东西,抽出来一看,竟然是那玉兔捣药的护膝。
“是它救了我一命,戴久了不牢靠,不知怎么地掉了出来。我舍不得它,侧身去捞,那暗箭就避开要害扎在了胳膊上。”
“真的?”
“千真万确!它是你做的,这救命之恩,自然要算在你这里,从此任劳任怨,任打任骂……”
果然是编的!
“别闹!”她将东西塞回去,叹道,“越来越冷了,留着暖一暖心口也好。你去吧,他们往北去了。”
“嗯,赵昕跟着走了,她会沿路留标记。”
她将水囊送到他嘴边,喂了几口屠苏酒再收回,见他仍旧不动,便又说一次:“去吧,我们要留在这里照料伤者,我等你回来接我。”
“好!”他再也顾不得了,贴上来结结实实亲一口,一撇头,正好抓到偷窥的人,但不敢再得罪王朝颜,服服帖帖说,“你我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你替我照看好她,回来我给你磕头。”
“我可不敢,抢亲的时候替我按住人就行了。”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他攀上墙头,回头再看一眼,点头后跳了下去。
雹子没来,但又下起了雨,那些喧闹渐渐平息,小五和宝镜一起赶回来,后边跟着一个面生的男人。
老天爷总算厚道了一回,雨下得刚够把火灭了就停,她们出去挨家挨户翻找,看到还有气的,就赶紧救治。
幸好大多数是外伤。
小五和巧善是老手,王朝颜要强,越缝越快,宝镜也逐渐熟练,叫方二的男人帮着裁被单、衣衫做裹带,正好。
天亮了,又黑了,没日没夜熬了两天,赵西辞带着逢甲镖局的人赶到,架起大锅施粥放药。
忙得全身发麻的几人这才敢停下来歇口气。
巧善从午后睡到天黑才醒,一睁眼就看到了床边坐着赵西辞。
两人相视一笑。赵西辞扶她起来,帮她盛了粥,再夹些萝卜丝喂给她。
“我歇好了,自己来吧。”
赵西辞放下筷子,拉家常似的说:“徐家那小蹄子一直不消停,总在挑拨,起初我怀疑过是不是奸细,后来褚颀和我说了一些秘密,我才知道那小混账纯粹就是坏。我一时上头,打了她,撕了她的脸面,她娘心疼得不得了,恨不能剐了我。徐大人是个好的,可他年纪大了,将来做主的人,已经得罪,原先想的那些事,怕是麻烦了。”
“不怕,他家有功劳,我们也不是跟着吃白饭的!将来形势逼人,那我们就远走高飞。她一次次陷害,不给人留活路,这口气,换我,我也咽不下。”
赵西辞笑笑,轻描淡写道:“我有更好的主意,他们要弄我,我还想弄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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