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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下人——吴若离【完结】

时间:2025-02-18 14:51:19  作者:吴若离【完结】
  不能见死不救啊!
  巧善心急,奋力挣了两下,可惜力道不够,被家禾按得严严实实。
  那女人又叫,声音又怪又可怜。
  巧善听不着了——家禾将她脑袋掰过去按在他胸口,再捂紧另一只耳朵。
  完了完了。
  杀个人要多久?
  她数着仅能听到的咚咚咚,才到一百三,他便放开了她,轻蔑地哼了一声。
  她转头盯着他,一脸惊恐,无声问:死人了,怎么办?
  他哭笑不得,捏了捏眉心,摇头说:“人没事,闹着玩的。走远了。”
  不像啊,可他说得那么笃定,她不好质疑。到底不放心,从园子里穿过时,她总忍不住,不时往东边瞧。
  没有尸首,也没有凶手,根本没人。
  出了园子,夹道上也没人,过了穿堂,才看到有下人抬着箩走动。
  等这些人走远了,她悄悄地问:“人都上哪去了?”
  “别的先不动,杂役散一半。那园子只留一个人,提早把他打发去老姨奶奶那边修剪了。”
  “啊……已经在赶人了吗?是卖,还是放出去?”
  怕是还惦记着赎身呢,先前问她要保谁时,她没说要趁这个机会出去,他就理所当然地以为她愿意跟他长久。如此看来,还得再筹划筹划。他含糊答:“只留本家跟过来的那些,都是干活的老手,一个能卖十五六两,积少成多。”
  被打发出去的时候能不能保住钱,用它买下自己?
  他看着有些不高兴,她便不问了。将来事,将来再说吧。
  闲野居近在眼前,他在穿堂里停下来,回头瞧一眼她,又转回去,背对着她:“有人带着恶意要来害你,你是不管不顾原谅她,还是拿个趁手的武器反击?”
  她仰头看着他的后脑勺,不明所以,但答得很干脆:“我不心疼坏人。”
  “那你打算等老天爷开眼,让她恶有恶报,还是在有机会时先动手了结她?”
  她迟疑了。
  她没有真正对人动过手,但恨过,小英死后的某个晚上,她甚至想到了要拿刀砍人。
  “只是起了恶意,及时悔改,倒也不必……已经伤了人,那就……”
  他不想为难她,强行打断:“好了,走吧。”
  她越听越糊涂,将这话记在心里,回头再慢慢琢磨。
  他把人领回羡云鹤,先指了廊椅,看她坐好,这才进去。
  里边三人说着话,外边一站一坐,她不自在地动了动,家安带着笑朝她摇头。
  这趟回去不一样了,赵旸改口说赵家禾这人也不差。
  不全是好话,但巧善有些高兴——早前她和小英也觉得这人不好,来往越多,越觉得好。可见人不可貌相,偏见误人。
  太太问了儿子几句,就催他回房读书,特地叫碧瑜跟过去看着,单留下巧善,又是一番温言软语。她这谎话张口就来,说五老爷崇敬兄长,也想养只宠。她这个贤妻想要成全他,叫巧善去集市上帮着挑一挑,选条跟那边差不多的狗。
  啊?
  大,黑,狗。
  巧善只知道这么多,要怎么选?
  小时候被狗撵过,不说看见就哭,至少不敢上前触碰。
  这要怎么办?
  他不在跟前,得自己应对。
  拒绝不了,那就去吧。就选条大的、黑的,横竖那边没有,即便有,她说远远瞧见,又没细看。像不像的,谁也没个准。
  五太太嘴里没一句实话,碧玺领她去后巷,叮嘱她不要东张西望后,又绕一段路,到了一处清静的小院前。
  院子里有狗,一条黑的,高高壮壮。一条白的,只一捧大,躺在旧篮子里呼呼大睡。
  大黑狗已经齐了,根本不用选。
  碧玺留在门口不动,叫她过去瞧瞧像不像。
  大狗朝她们狂叫,巧善心慌。
  少年一手牵麻绳,一手拍狗头,震慑它两句,转头哄她不要紧,训狗,再哄她,如此来来回回,一人一狗逐渐靠近。
  “碧玺姐姐,是有点像,可上回离得……欸,人呢?”
  少年抬起袖子,好叫她看得见藏在里边的旧帕子,压声说:“早走了,姑娘别慌,这畜生不用你管,禾爷在里屋等你。”
  啊?
  他轻拽狗绳,那狗一改先前的凶样,乖顺地坐下,吊着舌头朝她摇尾巴。
  偏房的窗上传来闷闷的敲击,一慢两急,她疾跑进屋,果然看到炕上坐着他。
  “莫非碧玺也是你的人?”
  他笑道:“你再想想。”
  “那就是她听太太吩咐,故意丢下我。”
  五太太要除掉她,犯不着说好话,丢她在这,是还要用她。叫外边这人教她训犬,好进到后院,盗取大老爷的东西。
  这妇人歪心思很多,可惜不知道早已掉进别人的陷阱。
  他点头,她还有疑问:“是不是还打算教我撬锁?我不明白,她要找的是什么箱子匣子,就算我能得手,我又不会飞檐走壁,怎么逃得出去?总不是银票吧?我还没见过呢。”
  “不是。”他摘下荷包,解开口再丢给她,自个专心冲茶,将茶碗推到她面前,柔声说,“赵家出的新茶,那个赵家。前些日子赵小姐出嫁,我替老爷跑腿送贺礼,才得的,你尝尝。”
  茶很香,好喝。
  荷包轻飘飘的,里边全是纸。她总算见着银票了:伍拾两,伍拾两,壹佰两,壹仟两……
  她不敢碰了,哆哆嗦嗦问:“这个是一千,对吧?”
  “你没认错。”他笑眯眯地点桌面,提醒她,“坐下说话。”
  对对对,不能耽误他的事。
  他言简意赅,把五太太的心思和他的应对之策都说了。五太太身处内宅,能用的人只那几个,他在外边提早布局,把她要的狗和人凑上来,这就成了。
  “天黑前再回去,想去哪逛就上哪逛,想吃什么就买去。走!”
  “要是被人看见……”
  “怕什么?穿上。”
  她听岔了,赶紧将银票整理好,叠得整整齐齐放回去,再捧着荷包递给他。他接过来系在腰上,掀开身侧的蓝布,将下边藏着的斗篷拿给她。
  絮了棉,镶了毛,带雪帽,看着就暖和。青白缎地,零星绣了些蔚蓝色小蝶,好看又不张扬。
  她捧着它,不知所措,迟疑道:“这是……小姐们穿的。”
  他大步走到门边,回头催:“王家小姐,我们该走了。”
  “真不要紧吗?别别别,我穿,我这就穿。”
  眼见他蹙了眉,她赶忙抖开,匆忙为自己披上。
  小姐的斗篷罩上身,丫头背上烧得慌,心里虚得慌,不忙系扣,弱弱地说:“要不我也姓赵吧?”
  他再次停下,回头望着她,盯到她老老实实把雪帽戴上了,才说:“姓是那么好改的?以后再说,走了。”
  其实统共没走几步,院门口有轿子在等,他骑马,她坐轿,像那年小姐们上圆缺寺的样子。
  他领她逛了几个地方,买了抹上不妖精的口脂和面脂。店家贴心地提醒:冬日又干又冻,可以挖些面脂擦手。买完东西再去药铺,把脉开方,但没取药,接着吃吃喝喝,让她过足了千金小姐的瘾。
  天擦黑,再拿对牌从后角门回去,果然没人说她。五太太嫌脏,不打算见她,碧玺将人堵在台矶下,叫她好好洗一洗,明儿再去。又劝她勤勉:早一天将狗训好了,老爷能早一天高兴。
  初九再去,狗在,摇着尾巴来迎她。少年也在,把狗牵回去,把睡篮子的小白狗拿给她玩。
  赵家禾没空出来,留了两个身强力壮的老妈子在等她。
  依然是吃喝玩乐:老妈子们陪她去戏院听戏,再去梅园转一圈,看看白梅。
  初十下大雪,不出门,老妈子教她玩叶子戏。他中途来了一趟,陪她们玩了几把,玩得又快又好。因身上事多,坐一会又要走,临走单独叫她,叮嘱几句。
  巧善心里有了数,回去就说这狗不错,方才独自牵着狗走了两圈。
  碧玺动了动鼻子,到底没好意思凑近了闻,只说天冷,叫她别洗澡,免得着凉,又叫她明早卯初就过来,太太有话要说。
  五太太这次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下令,叫她溜进大老爷的后院,去库房找一只刻着“鹿鹤同春”的紫檀匣子,那里边装着五老爷做梦都想借来读一读的古本。带锁不要紧,先带回来再想办法。
  早前还说是为了七爷呢,扯的谎前言不搭后语,漏洞百出,摆明了没把她放在眼里。巧善被“吓哭”,口称不敢,苦苦哀求。
  五太太一改先前的和善,横眉冷眼,拿青杏来要挟。
  巧善不得不答应。
  为保万无一失,五太太要她将纸上这四个字认全了才能走。她一靠近,五太太嫌她身上有狗气,用帕子捂鼻,后仰躲开,叫碧玺过来看着。
  对付自负的“聪明人”,装傻比显能管用,巧善畏畏缩缩,磕磕绊绊,费了一番工夫才记住。
  五太太愈发嫌弃,却没起一丝疑心。
  碧玺用冷水帕子给她擦脸,冻得她一激灵。碧玺随口哄几句,送她去见赵旸。
  他们该走了,碧玺没离开。
  这是要盯梢呢。
  巧善心知肚明,蔫蔫地跟着赵旸走。
  有碧玺在,赵旸也没了说话的兴致——身边伺候的人多,只有巧善不把“太太”和“为你好”挂嘴边,跟她说话才有意思。
第30章 并肩作战
  五太太想得周全,让碧玺跟到底,倘若巧善偷盗被抓,便让碧玺嚷起来,把事闹大。赵昽和赵明住的院子就在闲野居后边,与后院只隔一堵墙,听到动静不过来照看父亲伯父,那是不孝不仁。
  人一多,她来掺和就不打眼了。赵明护短不要紧,赵昽没了父母替他操心,她不信他不想藉机混点好处。
  机会不能时时有,事未必有那么巧,她都想好了,今日不成明日再来。赵明十六迎亲,这几日是府里最忙最乱的时候。正是因为亲儿子成婚,大老爷忙着翻箱倒柜,王巧善才有机会跟着去帮忙。
  这是最佳时机,因此她思量再三,丢开“徐徐图之”,选择当机立断,尽快执行。
  她想得很好,然而,碧玺连闲野居大门都进不去,巧善也是。
  “老爷跟前有贵客,不便打扰。七爷进去见见世面,学学待客接物。里边有的是人伺候,你们进去做什么?走走走,别在这挡道。”
  门都进不去,五太太再着急也没办法,发了几通火,还得老实等着。接下来都这样,到了十三,连赵旸都进不去了。
  “几位舅老爷住进来,大老爷忙着招待,这阵子走不开。七爷请回吧,十八再过来。”
  碧玺看向巧善,脸色很难看。
  巧善无辜地回望,眨眼等着她指示。
  碧玺没有通天的本事,她也不能怎样,才说两句讨好的话,就被赵旸打断。
  三哥成亲,他们五房帮不上忙不说,还时时来打扰,本就不好。况且回去多读,读好了再来请教也是一样的,因此赵旸客客气气道谢,当即要走。
  门子身后钻出一个家安,嗔骂:“这小鬼头不会办事,话只会说一半。七爷,您再等等,小的还有几句话要说。老爷常夸您聪慧勤勉,说家里总算出了个真正的读书人。他老人家记挂着这事,翻出一些用得上的旧物,叫小的给您送过去。您看,太太跟前什么时候方便呢?”
  这事伯父提过,赵旸听了恭维,又得偿所愿,喜形于色,咧嘴道:“眼下就很好,趁早带回去,母亲见了指定高兴。”
  他母亲确实高兴。
  家安和家岁各挑一大担,往东小院送。东西重,且重要,不能轻易撂下。甘婆子提早叫丫头们回避,好叫他俩把担送去正房。
  方才碧玺先回来传信,五太太早就在廊下等着了。
  东西一件一件往外搬,五太太的眼都看不过来了,一见到“鹿鹤同春”,再也坐不住,手扣着炕桌,急切地站了起来。
  碧玺上前搀扶,悄悄地提醒。
  家安将三只箱子单独摆一边,又行一次礼。
  “回太太话,我们老爷说七爷很有长进,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只读书不做事,该学着料理家务、外务。这里边除了读书用的东西,还有些金银细软,请太太教他打理。家里的账目算完了,老爷把几位爷和小姐都叫去看过,账上的数……一言难尽,但总还有几样用得上的玩意。老爷叫他们几个分了,七爷挑了这三只箱子,这是外边来的,老爷一时想不起里边有什么,没写在单子上。走的时候匆忙,小的们办事不力,库房乱得很,没找着钥匙,还请您见谅。已经在找了,也派了人去外头找锁匠,会尽快办好。”
  五太太惊诧,厉目瞪向贴边侍立的巧善,见她毫无动静,这才扭头看向儿子。
  赵旸早就想说话了,放下茶盅,欢欢喜喜过来邀功:“我见母亲常写这些字,正好看见库房有,这也算是缘分,便找伯父讨要了它们。”
  这话容易生事端,五太太怕外人起疑,赶紧把他们打发出去。
  她急不可耐,抢先挑了这只箱子抱住。箱子开不了,她摸着上边的字,不舍地摩挲,扭头见儿子盯着自己,讪笑道:“这是我儿的孝心,母亲心里欢喜。”
  赵旸高兴,又把另两只也捧起来给她看,念着上边的字,说着含义。
  一样的材质,一样的新旧,那这里边会不会也是宝贝?
  赵苓是个蠢货,想必他只看到了“鹿鹤同春”,便以为只有这件值钱,还是她的旸儿聪慧,全给她拿了回来。
  早知如此,何必浪费那么多工夫去应付那臭丫头。
  哼,等她腾出空来再收拾她。
  崭新的箱子,崭新的铜锁,又厚又重,轻易撬不开。东西到了手,她满心欢喜,但这样收着又怕夜长梦多——赵苓是条贪心狗,保管闻着味就来了。
  赵旸一走开,她赶紧叫人把多的两只箱子送进耳房锁起来,这一只最要紧,留在伸手可得的地方才好,用观音兜罩住,藏在衣柜里。
  碧玺最懂她的意思,一早就把巧善带到没人的西厢问话去了。
  巧善一问三不知,眼里有劫后余生的窃喜。这阵子她没出去过,时刻都在眼皮子底下待着,应当传不了消息。
  碧玺盘问了几遍,找不出一丝破绽,照实回话。
  五太太得偿所愿,本该高兴,一想到先前阵子在这小婢身上浪费了心力,很不痛快,撇嘴道:“叫她跟那丫头一块去挖冬笋,就说我胃里胀胀的,吃不下饭,要吃鲜嫩嫩的新笋。姐妹情深?哼,我成全她们。”
  大雪天挖笋,一不好出门,二不好找,三不好挖。
  可奴才的耳朵,比嘴要紧,耳朵听到了令,嘴就没有说话的份。
  巧善和青杏特意多穿了两层再出门,园子里才有大锄头,人家不乐意借,只拿到两把小花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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