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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下人——吴若离【完结】

时间:2025-02-18 14:51:19  作者:吴若离【完结】
  太太把儿子儿媳叫来,只有一件事,家里诸事不顺,叫他们代她上山求神问卦,卜一卜凶吉。
  明三爷急道:“母亲,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该留在家里想办法才好。您不要信道家那些人的哄骗,神仙都在天上享乐,哪里愿意下凡管人间事。”
  三奶奶在大太太眼里看到了焦灼,听明白了,拽他袖子,上前应下:“我们这就去,两个妹妹总捂在家里也不好,一并上山走走。还有,王姨娘就要生了,把她也带上吧,顺道祁个福,保佑他们母子平安。”
  明三爷慌了神,“她怎么能上山?”
  几时才能懂事?唉!
  “轿马预备好了,有什么不能去的? ”太太又看一眼儿子,不再理会他,朝儿媳点头,淡淡地说,“回去收拾收拾,这就去吧。”
  明三爷不肯走,还要说理。
  巧善小声请求先回八珍房,太太点头,安抚道:“有了消息,我叫人过去告诉你。翠翘,翠珍,不拘哪一个!”
  巧善懂了,太太这是在告诉她:她这里的人,翠珍翠翘最可靠。她用力点头,赶紧收拾桌上的用品。
  三奶奶没打算避着她,人还没起身,就对丈夫说:“你放心,我不会为难她。她要是死了,我将命赔给她,如何?”
  “我不是这意思,翳荟,我知道是我错了,我犯了糊涂,对不住你。我伤了你的心……”
  “别再说这些那些,母亲待我这样好,你是她儿子,我自会一辈子对你好,与别的无关。你的孩子,就算是我的……”
  明三爷又说了什么,巧善已经走到了屏门,再仔细也听不到了。
第58章 死里逃生
  山雨欲来风满楼。
  八珍房的人惶惶不安,瞧见她进门,马上围拢来问。
  巧善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有人跟着去了,不会有事的。”
  陈婆子匆匆跑进来,压声说:“东小院那个,趁乱招呼人去外库房要东西。齐管事不认旧对牌,给门上了三道锁。她在那骂一阵,又回去了。”
  黄香摆手道:“京里还有老太爷老太太,又有亲戚至交帮衬,不会眼睁睁看着大老爷被人冤枉。没事的,都干活去吧。”
  等人一散,她又暗自嘀咕:“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巧善听见这话,更愁了。
  老爷是冤枉的,但家禾亲口承认阙七那混蛋的死跟他有关系,会不会出了什么疏漏,叫人抓住了把柄?
  阙七害人,就该死!可上头愿意去查他底子,因为他作恶多端,就放过替天行道的人吗?
  她心里没底,午饭只随意吃了两口,干完活就坐在门槛边等着,一直盼着那边来人,可是没有。
  天公很不厚道地赶来看笑话,突然变阴沉了。
  众人赶忙收晾晒的物件,把簸箕篮子都捡进去,忙乱过后陡然安静,这才听见远处有轰轰隆隆的声响。
  刘嫂子抬头望天,嘀咕一句:“是打雷了吗?”
  黄嫂子皱眉,愁道:“打雷没有这样的,像是马蹄……不好!你们仔细听,是不是喊的杀人?”
  巧善头一个响应:“我也听见了,快!”
  她也不知道该快什么,她们朝外跑,她朝屋里去,等她抓着算盘和菜刀出来,惨叫声已经清晰可见。
  其余人不知道去了哪,陈婆子连滚带爬逃回来,慌里慌张哭喊:“死人了,快躲起来,是马贼强盗,往正院去了,快快快……”
  她着急逃命,还不忘拽着巧善往地窖那块跑。
  那是存菜的窖,没有任何遮挡,抢东西的人绝对不会错过,躲进去也是死路一条。
  巧善用力挣脱,急道:“妈妈,快去拿你的刀,要躲就躲柴房里去,排水的沟。”
  陈婆子听明白了,那坑是用来排洗头洗澡水的,只有三四尺深,淹不死人。上边用重石板封死了,藏起来不打眼。放水的口子刚够一个人进去,带着刀躲在里边,易守难攻。
  “那你……”
  巧善不敢再耽误,丢下她往外跑。
  太太有危险,她该赶去帮忙。可是已经迟了,马贼动得太快,她才出院子就撞上了不堪入目的一幕。她没法细思,扯掉药斑布套子就奋力朝歹人砍去。
  这刀是特地托梅珍她爹帮她打的,份量和把手都合适。她总是抢着剁鸡鸭砍骨头,为的是有一天能用它保护身边的人。可惜她高估了自己的力气,她谁也救不了,奋力砍下去,也不过是一道激怒恶人的轻伤。
  络腮胡痛叫怒骂,丢开身下这个,反手一拳,重重地打在她身上。她根本抵挡不住,跌出去很远。
  不要以卵击石,先保全自己。
  巧善不知道被欺负的阿芫还能不能活,趁男人站起系裤子之际,抓起刀和算盘,翻爬起来便拚命往园子那头冲,嘴里狂喊:“砍死你!快跑啊!快跑!”
  阿芫,爬起来快跑,要活下去,求你了!
  腿忙着跑,脑子快快转。
  园子里没有值钱的玩意,马贼的同伙不会去那边。那里有家禾的屋子,等他赶回来就好了。四方院里有小英,小英会保护她。
  往那儿去!
  耳畔总有挥不去的惨叫哀嚎,混着风,像刀一样刮着她的耳朵。很快,有更疾更冷的风朝着头顶而来。耳边似乎听到了一声“小心”,她听话地举起算盘去挡。
  “啪!”
  脑袋疼得发裂,抓算盘的手也被震得发胀,接着是带麻的巨痛。黄铜包边的算盘被劈下一截,她听得到,也感觉得到有算珠滚落,但不敢回头看,仍旧拚命往前奔。
  那男人着急追,被一两尺长的杂草绊了一下,挥刀乱砍,一通咒骂。他不信自己会被个小娘皮暗算得逞,顾不上望风的活,非要弄死她不可。
  小英,小英!
  家禾,家禾!
  他叫她多看多思。
  园子中央有个大池子,她会凫水,可以往池子里跳。
  不行,那野人多半也会。
  那人身强力壮,她跑不过他的,迟早会被抓住。她凭那阵子挖野菜记下的路,取了个巧,从山石中央的小洞挤过去,趁他绕道的工夫,挑近路,先一步逃进小院里,将上中下三个门闩全推上,而后奔向老槐树。
  男人很快追了上来,用刀劈着关死的门,彭彭彭彭,一声比一声高,比剁大骨更猛。
  没有刀,她就是待宰的幼鸡。她得留着它,飞快地扯下发绳,两根接成一根,一头绑刀,一头绑算盘,将刀背在身后,算盘坠在身前,搭好了它们,便双手合力抱住树干,奋力向上跳。
  她还是那个笨丫头,爬了几次,手磨破了,就是上不去。
  要借一切能借的人和物,先达目的,别的暂且不管,过后再愁。
  还有什么是能用上的?
  快想!
  小英,小英,我还能做什么?
  她不想这么快就死掉,好日子才起个头,他们之间的结没解开,小英的仇没报完,她刚得了算盘,还没打好……
  树太粗,脱了鞋也不管用,双手根本撑不住,她又滑了下去,算珠被树皮磨得吱嘎响。
  她抓着残破的算盘,朝着脑门一磕:求你了,开窍吧!
  身后的菜刀不大,依然是沉的,带着绳子往下坠。
  刀!
  她还有刀能用,双手握刀,用尽力气劈在树身上,刀嵌在树身里,成了!她把算盘抛在肩后,双手仍旧抱树,抬腿把脚搭在刀背上,在这借力一蹬,双手同时往上嗦,就够得上那树瘤了。这一跃一勾,带动身体往上了一尺余,够右脚尖及时卡到疤缝里。她靠它们挂住自己继续往上发力,直到左脚尖勾到粗枝,事就成了大半。
  她爬的这点高度,只够那男人一跃,还不够!她骑在枝杈上,双腿交缠,上身下伏紧贴枝干,双手一左一右垂下去,用力拉拽发绳,把刀又拔了出来,将它拉上去,接着往上爬。
  这门太旧,闩再多也经不住大刀大汉的挥砍。它终于抵挡不住,轰然倒下。
  那恶鬼追到树下,挑起鞋劈成两半,仰头恶狠狠地盯着她,又咒又骂。
  污言秽语让人想吐,可这凶神恶煞让她不敢松懈半刻。她强忍着恶心,抱着树干备战,为了帮阿芫逃命,她还挥刀故意挑衅:“你就要死了,坏蛋,你就要死了!”
  她占了地利,还有希望活下去:他只有刀,想要砍她就得近身,往上爬要占着双手。她可以蹬他,可以砍他。
  男人确实暂时奈何不了她,肚子肥硕的人爬不好树,背上的伤口还在淌血。他越痛越恨,一直用恶狼般的眼神盯着她,嘴里不停地放狠话:要剁碎她,要吃了她,要奸得她哭爹喊妈……
  她头疼得厉害,胃里翻涌,想起先前看到的血腥场面,想起脖子被掐到没了声的阿芫,再也绷不住,将一大口乱七八糟的糊糊喷了出去。
  恶鬼躲避不及,沾了些秽物,大骂晦气,再听远处催促的马哨,又气又躁。他朝卷了刃的刀啐一口,不甘心地朝着老槐树挥砍一阵,这才咒骂着离去。
  巧善知道下去就是送死,紧紧地箍着树,一眼不错地盯着脚下。
  耳朵里响得厉害,辨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她接连深吸气,怎样都镇定不下来,趁这会没了威胁,接着往上爬。
  站高点,兴许能看到江清院,看到大太太她们平安无事。
  可是天从来不遂人愿,枝叶茂密,她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徒劳无功地反覆念佛。
  明明还很早,天却越来越黑,真的响起了雷。
  黄嫂子和小英都说过:下雨天不要待树下,小心被雷劈。
  待在树上行不行?
  梅珍,还有梅珍,她有没有听到消息?千万千万不要进来啊!
  进了衙门,有事没事,都要脱层皮。
  赵家禾不敢吝啬,一路打点,被带去值房等着传唤。
  县太爷和巡按老爷都不是想见就能见的,他打听了一下赵香蒲所在。衙役不敢多说,只往捕房那面瞥了一眼。
  阙七是个废物,杀起来容易,这样的小事,肯定做干净了。
  他在名册上,只因阙七和阙五死的时候,他还是赵家的管事,该叫来问话。
  他不担忧这事,只操心要怎么哄人,还有,大太太明明猜到了他的心思,为何不让他说,过两日是什么意思?
  有钱开路,行尽便利,有茶水,也有人送午饭。
  他不想留下把柄, 又塞了二两,拜托此人照看好他家尊贵的老爷。
  这人刚走,又有人来,说是要过堂了。
  他起身跟上,出来便瞧见家安等人被带到了戒石前,不由得皱起了眉。
  家安也在看他,面露焦灼。
  身手好的几人都被带出来了,问话用不上家岁。
  流水的县官,铁打的胥吏。这里生面孔太多。
  正经衙差不会把人丢在戒石坊前挡御赐的字。
  他从不信巧合,因此懒得装相,昂首阔步,不时打量左右。
  赵香蒲有功名在身,不用跪,站在被告石前方恭恭敬敬答话。
  堂上人眯眼看向赵家禾,见他丝毫不收敛,一副桀逆放恣的模样 ,冷哼一声,抬手叫人上前押他。
  赵家禾故意疾步后退躲开这一抓,两人果然急躁地追上来。
  蛇行狼顾。
  眼熟!
  是调虎离山计,得赶紧脱身。
  他不退反进,朝着公案奔去。果然,这新太爷胳膊一鼓,蓄势待发,那杀招是硬生生憋回去的!
  他抬腿猛击公案,将人逼得使出功夫躲避。
  这番冒犯朝廷命官的举动,看在赵香蒲眼里是胆大包天,厉声呵斥。
  耽误了这么久,她们有危险!
  赵家禾懒得搭理这糊涂虫,边还击,边朝外高呼:“这几个官是假冒的,快回去,宅子里出事了!”
  外边家安高声回应,他安心对敌,逮着空子掏出尖哨吹响。
  衙差们群起围攻,光靠拳头太慢。他不往外逃了,也不纠缠假老爷,调转身位,奔向侍卫打扮的那位。左右手接连出拳,右腿跳踢,虚晃这三招,旋身收腿时,刀已到手,顾不上掩藏,使出廖家从别人那偷习的断丝刀,像砍菜瓜一样,一路朝前杀去。
  “赵家禾,你胆大包天,竟敢藐视公堂。哼!就算你能凭本事逃出去,你家主子的命不要了?还不束手就擒!”
  “随你!”
  他不敢恋战,支援家安等人脱身,立刻奔着马棚去。一人一匹马,再将别的马络都斩断,用刀背劈马屁股,轰得它们乱奔乱叫。
第59章 重中之重
  冯稼等人动得也快,两队人马前后脚进入,在南北宽夹道上撞见家岁对付望风的喽啰,见他应付得过来,便朝着动静最大的那面赶去支援。
  江清院门口最乱,院墙内不时有银子飞出,抛向四面八方,杂乱无序。
  抢来的大宗归老大,底下人只能得点漏下来的小鱼虾,捡来的不一样,进了谁的兜就算谁的。人总是怕别人得的好处比自己多,乌合之众,不认得“大局”二字,自己能发财就是办成了大事。他们顾不上砸门,横竖干这一票也是为了捞钱,先捡了再说,为了追银锭,一通乱窜,还会为了抢钱跟自己人推搡。
  冯稼瞧见这一幕,先笑再出刀。
  出城押送银两的那一路还没回,只剩五个兄弟在家,对上这十几个混不吝的亡命之徒,有些棘手。
  因此冯稼瞥见迟来的赵家禾,不免要问:“你上哪去了?这几个……诶诶诶?”
  对方充耳不闻,踩着倒霉鬼借力翻进院墙,连眼风都不给他。
  冯稼苦笑,反手一刀送走背后偷袭的死鬼,来不及细看,便拔刀去追上那个想逃的小子。
  从墙里翻出来的赵家禾正好堵在前路,一刀了结此人,然后直奔他而来,但不是并肩作战,越过他,一路杀,一路朝着马奔去,骑上又跑了。
  家安等人很快赶来,一面围堵,一面问:“姑娘呢?有没有看见?”
  人死了一大半,对付剩下这几个游刃有余。冯稼快答:“没有!这些蠢货见钱眼开,不齐心,自己先乱上了。你们快去帮他找人,这里够了。”
  这破宅子太大,匪徒在各处都安插了望风的人。宅子里不缺没胆的人,可惜棍棒干不过刀刃,做活的狠不过玩命的,走哪条道,都能看到死状凄惨的尸首。
  他吼了很多遍,没人回应,痛恨到了极点,腮帮子发僵,刀不下垂,见到黑衣就杀。
  八珍房没有她,陈婆子被吓坏了,只重复一句:她出去了,她出去了。
  江清院没有,东西廊没有,夹道上也没有。
  只剩一个地方了,别人都怕恶灵,只有她觉得四方院是个好地方,把要紧的东西都埋在那边。
  这宅子再大,也只有八珍房的灶边和那要命的井旁最能让她安心。
  他不敢再耽误,蹬在马背上,高高跳起,攀上院墙翻进去,接着疾声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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