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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下人——吴若离【完结】

时间:2025-02-18 14:51:19  作者:吴若离【完结】
  巧善和梅珍同时惊呼,梅珍嘴快,急道:“你仔细想想,要真是个畜生,人都娶回来,那不是任他宰割?”
  秀珠腿一软,人往地下滑。
  巧善眼疾手快抱住她,但力气不太够,伸出腿脚去垫,撑住了秀珠,自己差点摔了。
  梅珍赶紧帮忙。
  秀珠信了,懊悔不已,欲哭无泪,仰头说:“我是又蠢又瞎,分不清好赖啊。我在他茶水里吐口水,在粥里加盐,我我……”
  梅珍又不信了,皱眉道:“他也未必就是好人,方才那样子,恨不能吃了我们。哼!”
  秀珠叹道:“他知道了那事,以为是你们撺掇我离开家,叫我不要搭理你们。”
  原来如此。
  梅珍郁闷地哀嚎,巧善想起先前隔着门说的那些话,确实有教唆嫌疑,莫名其妙笑起来,梅珍也笑。秀珠又笑又哭,喃喃不止,要谢谢她们,要去找姜杉认错。
  梅珍趁机教她:“往后有事,你要记得说出来。我知道你家里刻薄,让你无人依靠,有苦只能往肚子里吞。你看,我们三个都没有别的姐妹,凑合凑合也算数。行不行?”
  秀珠眼含热泪点头。
  巧善苦着脸看梅珍,见梅珍没意会,无声提醒:石子。
  她们误会人家,还唆使家禾对他下手,那样斜着摔下去,好大一声噗通,会不会伤到干活的手肘?
  梅珍做了个威胁她噤声的鬼脸,自己先绷不住笑出了声。
第55章 明月心
  路上不好商量,到了秀珠家,更不好说了——姜杉缩在墙角不动,半垂着头仍能看到鼻青脸肿,显然家禾嘴里的“看看”,是用拳头看的。
  完了完了!
  这罪孽越发深重。
  巧善看着家禾,懊悔地摇头。
  她这样子,像是刚干完坏事被逮到的小狗。
  大老爷们,错挨几拳不算什么。凭他吓着巧善,就该打。赵家禾浑不在意,笑道:“原来是误会。姜杉,你想学功夫是好事,过几日我领你去见个人,你有一把子力气,这是不可多得的天分。”
  姜杉捂着半边脸,含糊答:“诶,好好好,我记住了。”
  梅珍扶着门框哈哈笑,巧善诚心想道歉,话刚起个头,就被她拽住往外拉。
  “人家夫妻团聚有话要说,咱们别在这碍事,走吧走吧。”
  秀珠也是有口难言,揉搓着帕子为难。
  巧善想起个宝贝,跑到院门口,把罐子拿来,塞到她手里,大声交代:“这里边有鸡肉,还有羊肉,趁天还没黑,早些做了。”
  姜杉不捂脸了,上前抢罐子,歪着脸说:“秀珠,你歇着,我去弄。”
  巧善和梅珍对视,巧善示意她开口。有了这个药引子,梅珍顺势说:“你去劈柴,让她来做。她厨艺好,方才还同我们说,要给你露一手呢。散了散了,该回家吃饭了。”
  家禾先迈出去,不紧不慢地往外走。
  梅珍挽着巧善跟上,到得院门口,想着耽误了这么几年,多半要发生点什么,贴心地把门拉紧。
  巧善只想到夫妻俩该说知心话了,操起了别的心:“这边的人都在府里当差,家禾,你过来时,有没有被谁看见?”
  家禾回神,停步让她们走到前边,失笑道:“没有,看到了也不要紧。”
  也对,太太是通情达理的人,他做事稳重,不会冒冒失失。
  巧善实在着急,回头看一眼院墙,万分懊悔:“先前胡猜乱测,将他看成坏人,暗地里恨了许久。方才又……”
  梅珍忙着笑,家禾趁机又伸手贴一次腰。
  你做什么呢?
  巧善回头,用眼神示意他:别乱来。
  他得意,垂眸闷笑。
  梅珍护短,舍不得怪秀珠,大剌剌道:“他得了这么好的老婆,吃点苦头也是该的。不都说好事多磨嘛,我们是为他好,我听说旧俗还有拿棍棒招呼新婿的,这就算补上了。”
  “哈哈……有理。”家禾见巧善面带愧色,转头又哄她,“后巷这些宅子,迟早要收回去,初八我去找他,说说这事,能帮尽力帮。”
  梅珍急道:“那我爹娘……”
  家禾正色,半真半假说:“有些话,虽是猜测,但也有七八分准。这城里指定要出些乱子,我打算在乡下买些屋子和田地,有事就去避一避。”
  城里有事,赵家必定有事,不然对不起赵半城的名号。
  梅珍和巧善停下来,回头望向他。
  巧善怕她不信,不觉帮他说起话来:“他总在外边跑,听来的消息多,比我们知道得早。梅珍,回头你跟家里人商量商量。”
  梅珍重叹一声,说:“嗯,我信这话,府里早就成了空架子。我娘原先在针线房做活,说她年轻那会,府里有做不完的衣衫,多的时候,能拿二三两赏钱。被打发到这来,才一年,针线房就没了。我爹是这阵出来的,人老了不值钱,照规矩,只花十两就赎了身。他有门打铁修补的手艺,倒也还好,讨得到饭吃,横竖谁家也少不了菜刀铁锅。接着是周有才,下一个就该是我了。暂且不提,安心吃顿好的,过后我去和他们说。”
  “也好。”巧善想起八珍房这些人,还有青杏她们,跟着惋叹。
  有鸡有鹅还有羊,一屋子人挤着坐,热热闹闹,像过年似的,都只说吉利话,欢欢喜喜吃一顿。
  赶在宵禁前收了场,梅珍送她,周有才不放心她一会单独回家,跟上了。
  家禾明面上没送,实则她一进赵府后门,就瞧见他在前边梧桐树下蹲着,听见动静后,装没看见她,起身在前边走。
  步子慢,步子稳,影子长得刚刚好,黑脑袋正好落在她左脚旁,像伴着她一块走似的,一直到了园子入口才分开。
  她同肖婆子说一声,肖婆子打着哈欠跟上来。她进去,婆子上锁,回门房关门睡觉。
  院子里静悄悄的,往常陈婆子早打起了鼾,和甘旨房黄婆子一唱一和,可这会那屋竟然还亮着灯。
  “陈妈妈,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这就睡了,衣衫破了个口子,缝两针。”
  “那好,小心烛火。”
  “知道了,你快去睡吧。”
  缝补多半是借口,这样的日子,她见别人家热闹,心里不好受吧?
  那黄嫂子呢,回了家,想起死去的家人,只有眼泪相伴,也是凄凉。
  巧善抬头望天,月薄星稀,它也冷冷清清。
  唉!
  好在灶房不冷清。她一推门就瞧见他在那拨灯芯,惊了一跳,赶忙回头瞧。
  还好,那处灯已经灭了。她关好门,上了闩,再小声问:“你怎么进来的?”
  他自自在在,在春凳上躺好了,剔着牙说:“法子多着呢,不能全告诉了你。”
  她笑不出来,拖着杌子坐到他对面,压声问:“你在他那问出了什么?秀珠说出事前,她吃了葛婆子给的东西,不过,还有人在场,那些人也吃了。”
  “那个容易,你想想早年我叫你做的萝卜丸子。”
  “啊!做了只有她认得出的表记?”
  他翻坐起,接过她递来的草纸,擦着剔齿纤答:“没错。这疯婆子有个诨号,叫割刽子,本就是个狠毒的人。那会她跟着老不死的效忠,那后边伸手的人,多半是死鬼阙七。不过,她娘家那些人,怕是也有份,不然那么巧,全不在家?秀珠心里未必不清楚,依我说,如今还惦记着过节要走娘家的人,扶不起,你们白操这份心。”
  她抠着手指,为难要怎么替秀珠辩解。
  “行了,你想管就管,只要到时别伤心就成,花点钱不要紧。”
  她用了劲,指节发白。他实在看不下去了,伸手去扒,顺势握住了。
  “别……别……”
  他的手滚热,烫得吓人。她回神,慌慌张张往回抽。
  他左手抓住不放,右手从腰后抽出小算盘,落在被他弄开的手上,装得一本正经,看着她的眼睛说:“大的占地,我想着在这不方便,先寻了这个来,你试试合不合手。十一档,够不够?”
  她果然忘了被非礼的事,摸着算盘欣喜,轻轻拨了几下,听着算珠碰撞发出的脆声,眉开眼笑道:“这样的正好,跟梦里的一样。”
  有空梦算盘,没空梦点别的?
  “那你该……”
  “谢谢,我好喜欢!”
  话里没带算盘,那说的一定是我,只因害羞才不肯带出来。
  他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张口:“那方……”
  她抬头看他,专心等着。
  眼神清澈,满是喜悦,如镜的湖面映着明月,安定又美好,让人舍不得去打乱。
  他顿时泄了气,将“帕子”咽下去,改道:“圆缺寺那方丈,明日要过这边来,糊涂人心疼那孽障,特地将人请来除祟。哼!太太那边要是问起,我就说我是为这事提早赶回来,你不必担心。”
  她果然安了心,点头感慨:“早前我觉得老爷为人极好,你认定太太难缠,我们都错了。在秀珠这事上,我们也因猜测伤了姜杉,可见为人不该有偏见,轻易下了定论,误事误人。”
  他笑道:“还觉着处处是好人吗?”
  她纠结一番,不知该怎么答,手顺着算盘擦过去。他假意去扶要掉的它,实则又牵一次。
  她恍了神,没察觉。他暗自得意,收回手,盘算着下一回。
  “天底下还是好人多吧?只是好人……多半过得不好,我不明白为何是这样。”她摇头幽叹。
  他不想吓着她,重新倒下去,闭着眼答:“好人只想着别人,这不忍心那不能,心思散了,处处桎梏。坏人只想着自己:想要了,伸手就拿,拿不到就使计谋,计谋不成就下死手。有这狠劲,做什么不成?历代王朝,哪一个不是靠杀伐决断打的天下?只有狠人才能夺江山,好人守成都难。”
第56章 自讨苦吃
  好半晌没人说话,他睁开眼,柔声劝道:“别哭,这些话扯远了,听听就够。你接着做你想做的好人,我给你看着。”
  “我没哭。”她轻叹,又说,“你说得对,哭不管用。”
  那年他说“要还是这样只知道哭,趁早投井,少受些屈辱”,这话本没有错,如今回想起来,实在不妥。
  她听了,不知多伤心。
  他坐起来,磕磕巴巴说:“你知道我这张嘴说不出好话……那会实在不放心……我就是那么一说,你别放心上。你一个女儿家,年纪又小,遇上为难的事,哭一哭,没什么要紧的。”
  她是有些愁,但不到痛哭的份上,奇道:“怎么又盼着我哭了?”
  “不是……”
  从前想让她为自己所用,自然是厉害的用起来顺手,如今想要她安安稳稳守着他,依靠他。看她能干会欣慰,又怕她太能干会飞走……
  唉,这会是真理不清了。
  她善解人意地问起别的:“你是打算明日就去回话?”
  “不,只捎个口信交代一声,还有些银子在路上,齐活了再去回事。”
  “怎么不用银票?”
  “天下不太平,还是现银靠得住,分散在几地把票兑了。定江只有两家稍大的银号,没有提早知会,不定能兑出数,况且动静闹太大,人心更不安。等我把这差事办妥了,我们立刻走,先去溯州,在那置办些产业安家。那边离京城远,也不靠海,住着安心。出门的时候,我找太太要了个可靠的人,这两个月一直带在身边,学了多少,全看他个人的本事。这里的事,往后交给他,从此与我无关。”
  她点头。
  他知道她的心事,伸手帮她拨开乱跑的头发,不想让她发觉,还用老招数,立刻说她在意的事:“去打听的人回来了,大哥去了别人家做上门女婿,住坡上那几间茅草屋,嫂子能干,一胎两个,儿女双全。作诗的果然遇上了‘贵人’,说是去省城读书做官,有一两年没见回来。河对岸的秀姐儿又生了两个儿子,家里和睦。慧姐儿定了门亲事,据说那家不错,有些产业,供着儿子读书,要挑个识字的媳妇打理书房,瞧准了她,打算明年秋天娶回去。灵姐儿在家,高高瘦瘦,很是能干,嘴也巧。要去接她吗?我找个可靠的人去办,价给得高,保管能成。”
  她喃喃低语:“谁还记得我呢?我不知道该不该去接,小孩忘性大,隔着几年,她未必愿意跟我走。人离了家乡,像是树离了土,即便知道是迁去好地方,那一阵也难割舍。”
  他赶紧打住:“那先不接。我说,你听着,有哪不妥,过后再商量。”
  她抬头看他,认真等着。
  “依我说,这些人里,只有大哥最可靠。上门女婿不易做,我想在那边置办几亩田地,落在你名下,留给他耕种。只要这位嫂子不蠢,看在地里产出的面上也不敢欺负他,万一将来灵姐儿有事,大哥也有底气帮手。不是舍不得给银子,这玩意吧,也好也不好,用得不对,那就成了搅家的蚼蛆。”
  “又要害你花不少钱……”
  他坏笑揶揄:“我的钱,还不是你的?梅珍说你很会过日子,果然又舍不得了,行行行,凡事听你的,少买点。”
  她捂住脸偷笑,佯装生气,“不许胡说!”
  他不恼,只笑眯眯地看着她,一眼不错。
  再羞下去,要烧起来了。
  她赶紧起身,将锅里的水舀出来,装满一大桶,再倒入冷水接着烧。
  他抢着提桶,嘴上说:“我来……”
  他以为她要洗澡?她更不自在了,慌慌忙忙说:“这是给你预备的。你跟我来,还有衣衫……我我我……”
  这些话,哪句都不合适。
  好在他没有得寸进尺,只说:“黑天暗地的,你在这歇着,我过去拿。”
  她抬手,想插进怀里摸钥匙,刚挨到腋下,过往全涌上来。
  你一个姑娘家,将东西藏在那,当着男人的面掏掏摸摸。
  你在干什么?
  长没长……
  他几次三番提醒,她全然不知,屡教不改,他有时急,有时气。
  她真不是故意的,从前她只是家里做活的工具,跟墙角的锄头、篮子没什么两样,没人将她放心上,自然不会教这些。男女有别,男女情意,全靠梅珍点拨和自行领悟。
  她又臊又想笑,背过身去,双手捂嘴竭力憋住。
  “怎么了?找不着东西吗,要不要我帮忙?”
  脑子里轰隆,像是一道旱雷,正劈在脑袋顶。
  “快别说了!”
  他在后边偷着乐,故意嘟囔:“我好意要帮忙,你怎么这么凶?”
  “不许闹!我先去找澡豆。”
  她直奔小柴房,一进去就挨着墙,本该先找钥匙的,鬼使神差摸向了不够蓬松的“米糕”,明明隔着几层布,就是烫手,赶紧找钥匙,回来交给他。
  她的脸通红,他还嫌不够,故意问:“那澡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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