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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下人——吴若离【完结】

时间:2025-02-18 14:51:19  作者:吴若离【完结】
  “我不累,你们比较辛苦。”她笑笑,又说,“在这里住着也挺好,宁静祥和。你闻闻,风这样湿润,夜里说不定有雨。明早上山捡菌子,趁新鲜做成汤,比肉还要好吃。”
  在这里,没有反覆无常、是非不分的皇帝要防备。也不用刻意去揣摩主子的心意,褚老太太慈祥,只要把她当长辈看待就可以了,有她管着褚太太,他们就像真的是很寻常的一家人。
  扎根于土地的踏实感,让她很满足。
  “我陪你去。”
  “你是镇山虎,留在这主持大局,我和青桃去。你放心,我们只在这后边逛。”
  两人都舍不得,东拉西扯说了许久才散。
  第二日清晨,他早早地削好了竹箭等着,要陪她上山。
  她担心剩下几人的安危。
  “没事,就算他们此刻拿下了褚府,也只会在去往那边的路上拦截。”
  也对,他们一早就没打算直接送过去,压根不在一个方向。凭实力无法抗衡的时候,只能先猜透别人的心思,剑走偏锋。
  山里有野物,不难找。并不是乡人犯懒或者蠢到不知道上山捡肉吃,而是野物比家养的警觉,且善于奔跑藏匿。他这样的高手都有落空的时候,普通人为了生计忙得脚不沾地,哪有闲工夫练这个。
  没进到深山,有野兔,但逃了一半,只打到三只。
  他很是郁闷,“回头你别跟小五说。”
  她笑着安慰:“这还不好?叫她知道了,只有羡慕的份。家养的笨拙,放养的靠自己过活,厉害着呢。黄肚里也不是家家有地,有钱买船的练打鱼,置办不起的专练这个,有一户代代靠狩猎维生,常常是进山蹲几天才有这么多。野物味重,也不如家养的细嫩,穷人家没那么多闲工夫细心烹饪,也没钱买这样那样来调味,都是挑到城里去卖。你这些都是肥的,够兑上一二百钱了。等下,这是车前菜,摘点回去炒鸡蛋。”
  她说起农家事,滔滔不绝。他自记事起,就关在宅院里学伺候人,并不懂这些,只能现学,嘴很顺溜地恭维:“跟着你,果然饿不到肚子。”
  她开怀一笑,认真说:“这也是本事,学了就不会忘。你不要操太多心,无论如何,我们有手有脚,又勤快,总不会饿死。”
  “那是。”
  他老拽她篮子,她随口安抚:“不重,我走得慢,不会滑倒。”
  “我是怕你变成仙人,飞走了,留下我孤苦伶仃。”
  她嗔骂:“又胡说。这菜也是一味药,吃了对身子好,正是鲜嫩的时候,错过可惜。我再挖几丛就够了,你略等一等。”
  他恨不能在脑门刻上“家有贤妻”四字,既骄傲她,又忍不住埋怨拖累她的人:“那小脚怪什么都不会,只知道大呼小叫,真不明白褚大人娶她做什么?”
  别家娇养的千金万金,就算不会做这些活,至少能走路。这就是个纯粹的废物,都这时候了,还等着人伺候洗脸洗手,抱个娃笨手笨脚。小孩懂事早,要尿了知道指外边,她一个大人,叫得像是见了鬼。
  她也答不上来,随口说:“图个门当户对吧。父母做的主,儿女再不中意也没办法。”
  “还是我们这样好,情投意合,两心相悦,比翼齐飞……”
  她笑得肚子疼,干脆蹲下来挖菜。他跟着蹲好,把惦记了好些天的事补上:细细地吻个够!
  他在几处接应的地方安排了人,沿途留了自己人认识的记号,不怕他们找不着,天高路远,管不了外边的事,只管安心在这住着,安心在这给她过了生日。
  小五乔装打扮一番,赔青桃去赶集,挑回来一担粮和一些布。五个女人一起忙裁剪缝纫,给妙妙置办好了衣裳和鞋袜,小家伙终于能下地走路了,摇摇晃晃,但乐此不疲。
  老人家没有亲孙子,过继来的孩子有六七岁,懂事了,和她们不亲近。这些日子这么近身地照看着妙妙,处出情谊来了,疼得什么似的。
  天聋地哑不是错,是仙童下降,该多加珍爱。
  听了婆婆这番教诲,褚太太也和软了许多。
  等到萧寒领着褚家的人来接,这两位已经割舍不下了,来回叮嘱,说家里庭院宽敞,够孩子撒欢跑,叫她常带去坐坐。
  这是妙妙的福气,巧善抱着她应下了。
  回的是玉溆,城里冷清安静,铺子大多数关着门,街上少有人走动。
  褚家的院墙还在修,他们以这个为由告辞了——施恩不图报,才显得品行高洁。挟恩图报,功德至少要减半。
  他们的宅子也被人烧了一小半,看得出修补痕迹,应该是褚家派人来做的。
  他心急如焚,找个借口叫小五把孩子和青桃送去赵西辞那,关门休养四五天,把漏下的夫妻恩爱补齐了,再去忙正事。
  难得天晴,赵西辞带着妙妙在院中玩风筝,瞧见巧善,立马抱起妙妙,吆喝人关门。
  “抢孩子的来了,快打出去!”
  妙妙抱着她脖子笑,巧善扶着柱子笑,“帮凶们”也笑了。
  先前赵家禾说妙妙长得好,不过是随口一句,并不是真的天生丽质。这些日子好吃好喝地养着,长了肉,洗得干干净净,穿得规规整整,才算好看。她的眼睛干净明亮,看着谁的时候,因为心无旁骛,能叫人感受到那种“我眼里只有你”的珍视,会自然而然地心软。
  唐家的阿婵阿妍不可能真的给她,这样的妙妙正好。
  巧善犹豫,担心妙妙的残缺会给她带去更多非议。
  赵西辞诚心实意说:“赵家信奉女子无才,才会安分守己,我从小要强,一直是讨嫌的那个,受过许多打压,知道女儿家的艰难。你放心,只要我在一日,就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我要把女孩该有的东西,都献给她。我做亲娘,你做干娘,我们一块疼她。”
  她伸手摸摸巧善的小腹,压声说:“你是胖了,还是有了?”
  巧善哭笑不得,小声答:“胖了,回来前有过月事。”
  “也好,等身子骨壮实了再生产。那几年,一同房我就赶紧起来清洗。”她抬头看一眼天,老实承认,“我担心会生出个像唐四那样的蠢货,拉我后腿,盼着哪个妾能生下儿子,替我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唉,妾也是人,真生下来了,我总不能强行叫人家母子分离。”
  巧善想起那个没缘分的孩子,心疼了,小声说:“妙妙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我是担心别人因此说你。”
  “让他们说去,尖刺我的人不少,再多点也无妨。”
  巧善点了头,赵西辞欢喜,走到被红衣抱着的妙妙那,亲一口,欢欢喜喜宣告:“我是你亲妈,那是你干娘,这些是姨妈,妙妙是心肝宝贝。”
  妙妙高兴拍手,哄得大家一齐笑。赵西辞为孩子添了许多耍货,不信邪,非要亲自教会巧善踢毽子不可。
  不会的仍旧不会,踢两下就飞了出去,急得赵西辞跺脚喊“祖宗”。巧善心知这辈子怕是学不好了,抱着“老师”认错讨饶。
  看戏人又是一阵笑。
  欢声笑语飘出院墙,门外的男人停下来细听。
  赵家禾瞥见,心乱如麻,连忙停下,就近藏到铺子里。
  男人的心思好猜,一个驻足就显露无疑。
  赵七年轻气盛好打发,不足为惧。可是褚骑成熟稳重,手里有千军万马,而他,只心里有千军万马奔驰而过,践踏得他丧魂落魄。
  他该怎么应对?
第128章 烦天恼地
  那位匆匆离开,并没有登门拜访。
  虽然情难自控,但礼法当前,理智尚存。
  他心事重重,巧善一眼看出来了,以为他是舍不得孩子。到家后,她不忙做活,先坐到他旁边,柔声劝解:“我也舍不得,可我仔细想过,西辞那边人多,她见识广,能把妙妙照顾得更好。”
  他含含糊糊说:“这样也行。”
  她贴着他胳膊,轻叹过后,忧心忡忡问:“成亲后多久有孕才是对的?”
  他回神,抽出胳膊揽住她,笑着安慰:“眼下各自装着糊涂,两厢握和,看着风平浪静,其实底下早已浑浊不堪,迟早要大动干戈。不好在这时候生儿育女,我找人开了些药在吃,暂且避一避,等天下太平了再说。”
  褚家没中计,在这事中规规矩矩行事,既没做内应,也没有丢下百姓不管,一直在奋力抵抗。人和财都受了重创,理直气壮递折子要求彻查。上面没有拿办他的借口,只能按“流民夺城”的戏码接着唱下去,查办一堆“办事不利”的人,给他家一个交代。
  褚颀失了先机又缺钱,暂且造不了反,只能借伤退回来从长计议。
  “书上说是药三分毒,人好好的,就不该胡乱吃药。你要做什么,只管去做,我能照顾好自己,就算孩子来了以后事多,我也不怕,还有青桃,还有西辞她们呢。”
  有了孩子,琐事多,她便没空出门,也许那人就不会再惦记了。但他一直担心早育伤身,只是她从来不怕苦不怕死,光凭这点恐怕说服不了她。他无奈道:“真要起了战乱,比前些日子凶险百倍。人心都是贪的,倘若知道处处悲惨,为了多得点粮让自己能活下去,抢劫杀人,无恶不作。我身子硬实,吃点苦药不算什么,总不能让你带着孩子受那个罪。”
  “那还是别……别欺负了,你不欺负我,我也不欺负你。那你就不用吃药了。”
  晴天霹雳!
  那怎么行?
  他赶忙说:“那方子是老祖宗传下来,用的全是常见的养生药,温补降燥。你看我,哪哪都好,身强力壮,浑身是劲。”
  “那好吧。”她苦笑道,“幸好上头没有长辈来催。”
  陈婆子命苦,嫁过去没多久就挨公婆骂,挨男人打,只因三四个月没怀上,就被认定是个没用的丧门星。后来好不容易怀上了,在不知情的时候挨打小产,从此再没消息。被家人凌虐,被外人指点,都因为这个。她一提往事就哭,万千仇怨,都化在刀下,砍在了砧板上。
  他哪里知道这些深情底理,咧嘴笑道:“所以说他们死得妙。我是你丈夫,你听我的就好了。”
  他笑得痛快,这让她暂且忘了这些不好,故意为难:“那要是你说错了,该怎么办?”
  他一拍膝盖,佯装生气道:“反了天!”
  她掐他胳膊,瞪眼睛,“你说什么呢?”
  他乐得逗她高兴,接得快:“我说方才弄反了,我是你丈夫,我听你的就好了!”
  她靠着他大笑。
  两人说笑一阵,闲不住,忙开了。
  他要给往东走的人写信,她连忙收走桌上的书本和算盘,临时起意,问:“那药在哪?给我看看吧。我背到《千金方》了。”
  他不懂药理,怕她看出什么,不敢给,随口扯谎:“正好吃完了,还没去拿。你放心,是老……马神医家祖传的方子。”
  “老大夫家的吧?”
  呃……都不是。
  她帮他解了围:“你放心,这样的私密事,我不会拿去和小五说,她还没嫁人呢。对了,她们说坊间新出了称誉褚大人的戏,等传唱到了本地,就要去看。你是因为喜欢听戏才学唱的吧,要不要一块去?”
  呃……
  他抽空学了,但实在唱不好,这嗓音是天生的,勤学苦练,总算会了这个调,但怎么也唱不出那个韵。
  他豁出去了,老实承认:“我不会唱戏,那会见不得你跟小五好,吹大法螺
  吹牛
  ,想压她一头。我不该争强好胜,拿话哄你。我知道错了,特意去拜了师,得空就去学,只是……学得不好。”
  为表诚意,他拉开嗓门唱了几句《平西传》里平贼将军的词。唱得差强人意, 干巴还糙,像是在背书,怕她误会是糊弄,立即起身来了一套武打,拿这个弥补唱腔的不足。
  她垂头躲笑,可惜实在憋不住,笑得一抖一抖的。
  他捧起她的脸,细细地看,尴尬道:“真这么差吗?”
  她拚命摇头,搓脸止了笑,一本正经说:“挺好的,戏台上的武打可没有这样好的,我沾大光,开眼界了。我只是不明白,你老跟她争什么,小五是女孩,总不至于是吃醋吧?”
  没有早知道,那时瞎了眼,根本没看出来,只一眼瞧中了那股拼劲:是个跑腿的好苗子!
  小五是他找来的,看起来像是他故意把一个对他有意的女子长久留在身边,要是让她这样误会了,那还得了。
  一世英名,再也洗不清了。
  他的确看不得有人霸着她,女的也不行!
  他倒吸一口气,闭着眼说:“不放心,怕她戏唱多了,沾上了磨镜之好!”
  “什么?磨镜子怎么了,我正打算……”
  “说的是女人和女人相好。戏院里常有这样的事,男人扮女人,女人扮男人,戏里雌雄混淆,扮多了容易移性情。”
  她抓了他的胳膊,正色道:“她不是那样的人,只当我们是好姐妹,从来没有不该有的事!”
  “好好好,我知道了,是我小人多心,该打该打。不过,她到了这年纪,是不是该议亲了?上回那局,她就没看中谁?我问了萧寒,这小子没眼光,没胆色……”
  她摇头,很肯定地说:“小五想干出一番事业来,还是别在这时候折腾了,以免打扰她求学的进程。你先留意着,自大自私的男人可不行,得尊重她,爱护她,不拦着她行医……”
  她出了神,他刚贴近,她又笑了,指着门外说:“小四什么时候来?叫他住家里,铺面也好找。”
  他听懂了,乐得不行,连说了几个好!
  把人嫁了,永绝后患!
  他欢欢喜喜去磨墨,信还没写完,青桃进来送贴了。
  褚家的贴!
  他扔下笔,急道:“他家三爷不是伤得很重吗?哪来的闲情逸致办宴席。”
  青桃哪里知道,一脸为难。
  巧善忙支开她:“青桃,你先去洗菜,我一会就来。”
  青桃赶紧跑开。
  巧善回头提醒:“你别一惊一乍的,和气点,她还是个孩子呢,吓破胆子就不好了。”
  “知道了。”
  他巴巴地看向帖子,她随手递给他,愁道:“这是想孩子了呢,先前冒冒失失答应带妙妙进去,如今西辞才是亲娘,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惦记别人家的孩子没事,就怕惦记别人的妻子。
  他当即拿定主意:“辞了!我来写回帖。”
  “不好吧,这是老太太房里来的,你看这抬头。老太太慈祥,又是这样的年纪,我不忍心。我先去和西辞商量商量吧。”
  上回那婆娘逼良为妾,惹恼了赵西辞,她又没有一路同行的情谊,应该厌恶着那府里的人。正好,让她去拒,巧善就不会老愧疚了!
  他三两下写完给小四的信,交给阿代,亲自赶马车送老婆过去“商量”。
  他哪也不去,就在二门上等着。
  果然,她欢欢喜喜出来了,刚迈出门槛就告诉他一个好消息:“不用为难,西辞答应了,她跟我们一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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