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说,老四是从前宠过的儿子啊,啊呀呀,说算计就算计了,帝王心不可猜啊……竟然有点儿可怜老四了。”
“他不一直是这性子么?你头一天知晓?”
辜筠玉淡淡瞥了他一眼,却瞥得英招浑身寒毛直竖。
英招很晓得点到为止,便准备翻窗开溜。
“还有,老四有什么好可怜的?
在他翻出窗的最后一刻,辜筠玉凉凉的声音忽然又传来。
“说的也是。”
英招跨坐在窗上,摸了摸下巴。
“这儿没有一个人值得可怜,除了白姑娘。”
他留下一句话飞快地消失在了黑夜里,徒留辜筠玉怔怔地望着窗外公主府的灯火通明的院子。
这处地势高,上来了便恰巧能瞧见隔了两条街的公主府。
今儿约莫子时,正是深更,公主府却忽然亮起了等,辜筠玉大概推算了一下公主府的布局,觉察出那是白持盈的住处。
他猛地站起,扶着窗棂远望着那灯火通明的地方。
忽然,辜筠玉心口一阵剧痛,他眼前浮现出许多流转地极快的画面,但倏尔又远逝了。
好像是花萼相辉楼,看不大真切,宫人们都像是白纸糊成的娃娃,匆匆而进又匆匆而出。
只是他们每个人手中都端着一个不小的铜盆,铜盆中满是血水。
辜筠玉压不住心头的剧颤,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第39章 荷花池畔不生荷心,公主府内难留公道 ……
雨濯春尘, 花影承露,长安城外,仍有粉裙漾舟剥莲叶而去, 蜂蝶相随, 香过十里。
白持盈铺席枕草于其旁, 感得暖风熏熏然。
阳光一晒,身上的病气也便走了三分了, 她躺在席子上,闭眼不再想旁的事情。
萧承意在一旁时不时对着不远处游荡的某个春耕的大娘大叔喊一声,活像越长越回去了一般。
“你和阿是大婚, 我可得好好准备准备,不能叫旁人小瞧了去。”
萧承意手中拿着册账本,一页一页细细翻着。
听她这话,白持盈一怔才有些真要成婚了的实感。
没有儿时想象中的惊喜, 白持盈听她絮絮叨叨地和自己说着婚礼的诸项事宜, 竟然有些置身事外之感。
如若一切变故都没有发生,父亲母亲尚在,她与沈是真青梅竹马地长大了,恐怕该是好一场欢庆。
只是太多事情横亘在中间,她想跟着萧承意笑, 却发现如何也笑不出来。
什么时候竟变成了这副样子?白持盈在心中狠狠唾弃一番, 掐了自己一把。
萧承意见她情绪不对,停下了手中动作,朝在湖中捉鱼的沈是喊了一声:“沈是, 你媳妇儿不高兴了,你快来哄一下!”
沈是本隔了好远的距离,听她这一喊竟然也是马上回过头来, 遥遥回了一句:“得令!马上!”
白持盈脸颊飞红,赶忙睁眼捶了她一下。
“你做什么!还有这么好些人呢!”
萧承意朝她吐了吐舌头,也一起躺下,滚到了她身旁。
“多是写京郊百姓,又不认得咱们,你急些个什么。”
“谁急了?是你无礼在先!”白持盈知晓她是在逗自己开心,便也顺折她的意,一来二去地贫嘴。
沈是上了岸时,手中正捉着一大一小两条肥鱼。
他将小的那一条送回了湖中,勾着大的那一条来到了二人身边儿。
“给你们瞧瞧我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烤鱼技艺。”
“快快快,早听说你们行军的烤出来的野味好吃,也是让我们这伙小女子尝尝。”
萧承意凑到他俩跟前,戳了戳那吊着的鱼,却被鱼一甩尾吓了一跳。
“你便这样没个省心的时候。”白持盈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沈是开始去了鳞片和肠肚,生火烤鱼。
两人说说笑笑地看着沈是烤那鱼,烤好了便喷香,沈是先挑了一块儿下来给白持盈,又给萧承意,雪白的鱼肉盛在背片上,鲜香无比。
只是几人尝过两嘴后,萧承意忽然盯着白持盈,犹豫道:“我现下有个消息,你可做足了心理准备,我才说得起。”
白持盈见她面色是少有的严肃,眼皮一跳,攥紧了手。
沈是挑鱼肉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定定望着萧承意。
姑娘唇舌几番合张,才开口道:“老四恐怕是不行了。”
“什么?”白持盈手中本捧着片儿盛鱼肉的贝片,此下手上一抖,那鱼肉便不小心掉了下来。
“对不住,对不住。”白持盈赶忙向沈是道歉,沈是将那掉了的鱼肉喂给了一旁摇尾巴的小土狗,笑着摇头:“无妨,殿下,你接着说。”
“我近日来几乎每天都去四皇子府上递拜帖,却都被拒了,这事儿还是我母妃猜出来的。”
“陈妃今日总疯疯癫癫的,太医院的看了却都说没什么病,是叫魇住了,休息下便可。旁人原是近不了她身的,我母亲会些医术,见了她一面,便觉着她是疯了。”
“后来她买通了陈妃宫中的一个小丫鬟,才晓得,这几日陈妃总念念叨叨着什么‘儿啊娘来陪你来了’。”
耳边仍有农妇忽远忽近的声响,白持盈却如何也坐不住了。
老四若快死了,那为何皇上要压着这事儿?
到最后恐怕会变成四皇子久病不愈,暴毙府中。
白持盈眼前出现了辜筠玉那晚沉沉的脸色。
这其中必然有蹊跷。
远处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她刚一侧过身,余光便瞥到了一人。
说曹操,曹操便到。
辜、筠、玉。
她又一点儿、一点儿地将身子扭了回去,然后撑着胳膊起身。
沈是和萧承意显然也看见了他们,跟着一同麻利地站起来了。
辜筠玉身边儿跟着那程家小姐,还有七皇子和歇阳伯世子。
一众皇亲国戚。
白持盈心中闷闷,要当做没看见起身走开,却被已经悠悠向她走来的七皇子开口叫住了。
“好巧呀,白姑娘。”
白持盈心中一阵忐忑恶寒,她勉强自己与他目光相对,盈盈行了一礼。
“民女见过七殿下,见过世子与诸位公子。”
跟在后头的七皇子眉目都是笑意,看看沈是与白持盈,又看看辜筠玉与程鹊应,好似掌握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竟然觉得有些兴奋。
他想起那日在酒楼里白持盈给的辜筠玉那一刀,他这辈子都不能忘。
他这向来凉薄寡情的表哥,竟然能被一个姑娘狠狠捅一刀都不吭声,这是天下之大奇事。
直到后来老四老五都掺和了进来,他才发觉,这白姑娘还真是个祸水。
而如今又新添上个沈少将。
他偷偷瞄了一眼辜筠玉,却发现这人竟然像个没事人一般,还是那副稳如泰山的样子,仿若那天在酒楼发疯的不是他。
真是奇了怪了。
将手中折扇打开又合上,合上又打开,七皇子正要再合上时,才听一旁一阵沉默不语的辜筠玉斜睨了他一眼:“你吵死了。”
老七呆愣着将折扇小声合上,指了指自己:“在说我吗,表哥?”
辜筠玉没理他,扭回头去了,徒留个老七拿着自己那价值连城的象牙骨折扇讪讪闭嘴。
得了,这哪儿是没事。
于是他又提起了兴趣看着眼前的一切。
气氛越来越怪异,白持盈实在受不了了,她不想萧承意与沈是陪着自己受这个罪,便先程鹊应一步开口:“世子,民女身子抱恙此番怕是不能多陪了,便先行告退了。
辜筠玉挑眉 :“这两天胡院首正巧在府上给长公主看病,白姑娘何不一道回府,一同叫瞧看了呢?”
“不必。”还未等白持盈再回他,沈是上前一步,银色的长剑横亘在两拨人中间。“家中有多年随军的老府医,夫人的病便不劳烦世子挂念了。”
辜筠玉眸色狰狞了一瞬,过了好半晌才眯了眯眼,慢条斯理道:“哦?那沈将军可要看好少夫人了,不然全京城多少眼睛盯着呢。”
沈是怒上心来,“铮”地将那柄剑送到他耳侧,擦颊而过。
他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与辜筠玉道:“我劝你不要再来寻持盈的麻烦,你给她造成的麻烦已经够多了,老四老五,可能还有皇上,你知晓我说的是什么。”
“她与你讲了?”辜筠玉有些诧异。
沈是冷笑:“我与持盈两小无猜,如今又要结为夫妻,有什么能说不能说的?”
辜筠玉听这话一阵心刺,他微微侧头,看了在后头干着急的白持盈一眼。
姑娘见他转过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
辜筠玉心好像一瞬被揪了一下,他几乎有些不能呼吸。
她竟然为了另一个男人,这样看自己?
他忽然后退了一步。
白持盈却上前捉住了沈是的袖腕:“世子,前遭算是我欠你一条救命之情,你说吧,该怎么还?我力所能及的,绝不反悔。”
看着她坚决要与自己划清界限的模样,辜筠玉有些牙疼。
他侧头,朝白持盈惨然一笑:“白姑娘,那便先欠着吧。”
*
婚期定在三月之后,是一个大吉的日子。
沈是怕白持盈心中难受,常带着她四处游玩,二人踏过青游过湖,也在不远的山林间野猎过,倒真回到了几分从前。
白府败落了,苏家人又寻不到,萧承意便自担了这女方亲友一职。
“该将石当家的他们也叫来的,人多些才热闹。”
萧承意边剪着大红的窗花,边与白持盈笑说着。
白持盈知她是担心自己孤弱势弱,想将那“气震山河”的姑娘接来镇场子。不过她也觉着将她们接来比较好,毕竟自己重生一世,这些姑娘像是新的家人一般,一同度过了很艰难困苦的一段日子。
“好呀,我现在就修封书信给她们。”
日子渐长,自己总会渐渐忘记辜筠玉,向着更好的方向走。
尽管她现在还是一闭眼全是他,像挥之不去的梦魇,叫人捉摸不透也无法招架。
但她相信,时间会抹去一切,没有人会因为一次感情萎靡不振,她同样也不能,她爹娘养她这么大,不是为了这个。
深吸过一口气,白持盈便开始写着那书信。
待书信写写停停修成时,竟然已夜深了。
她走在回自己院落的小路上,忽然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
不应当,自己现下在公主府里,层层护卫森严,怎么会有歹人混进来?
应当是自己十年被蛇咬,一朝怕井绳了。
却忽然身后一阵寒风乍起。
白持盈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儿了,她预感不对,便要折返回萧承意那儿,却忽然被人用手捂住口鼻,一阵天旋地转,摸着黑轻松跃墙带她翻到了住处。
怦怦怦。
白持盈后脊一阵发麻,想大声呼救,却被人掐住两腮扼住了声音。
一阵湿濡,白持盈察觉到这人在吻她侧颈。
一点儿、一点儿向下探去。
熟悉的檀香袭来。
白持盈睁大了双眸。
“辜筠玉!”
第40章 细想从来断肠多处,可怜人意薄于云水 ……
一个字一个字地, 这个名字几乎是从白持盈坏掉的心脏挤出来的。
她没有章法地大口喘着气,盛怒之下不知那儿冒出来了气力,狠狠攥住辜筠玉横亘在她下颌下的手腕, 一口咬了下去。
辜筠玉倒吸了一口气, 却仍然没有松手。
白持盈抬脚向后蹬去, 忽然被他拦腰提抱了起来,被迫转过了身子。
四下无人, 辜筠玉依旧面无表情,只是那双眸子在凉薄的月色下更显夺命勾魂。见白持盈终于肯正视他,这张如玉的面庞才有了些情绪的波动。
“你究竟要做什么!辜筠玉, 你个疯子!你怎么进来的?”
白持盈圆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一身入宫的常服,显然是刚从宫中回来。
“想你了,便来看看你。”
辜筠玉再次掐起白持盈的后颈, 想要吻她, 却被姑娘将将错开。
白持盈愤恨地瞧着他,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一时满院静寂,辜筠玉松开手,揩走了唇角的血迹。
“我不想你,我不需要。”
盛怒之后, 白持盈冷静了下来, 她一字一顿对辜筠玉道:“我看见你就恨不得杀了你,你现在就滚,我如今已有婚约, 你若再做纠缠,我下一刀可能就不是捅在你腰上了。”
辜筠玉显然不怕她这一巴掌,只是姑娘接着的这一席话却让他顿在原地不知如何动作。
他眉间朱砂愈发灼艳, 苍白的嘴唇嚅动几番,最后竟然吐出一口血来。
白持盈心脏骤然一缩,竟然下意识想要捧着他脸查看,硬生生在动作的前一秒忍住了。
她见他眼中闪过几近可怖的神色,吓得白持盈想往后躲。
只是她刚一动作,那神色便不见了,辜筠玉好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放开了白持盈,独自站在原地喃喃。
“为什么……为什么呢,你不是说爱我的吗,为什么你转身就能和沈是浓情蜜意,你的爱就这么不值钱吗,白持盈?随便一个男人就能让你把心给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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