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来看,各州各府,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谢太后的寿辰。
刘巡连连点头:“正是,本月二十九,便是太后娘娘千秋寿诞,然我豫州的寿礼尚未定下,下官担忧耽搁大事,只得忝颜求教大人。”
谢渡略一沉吟,问:“以往先帝万寿、太后千秋,豫州上贡的礼单,可拿来了?”
刘巡从袖中掏出几本奏折:“这是五年来,豫州上报的寿礼。”
谢渡翻开看了半晌,时不时皱眉,看得旁人胆战心惊。
半晌后,他抬头道:“我已心中有数,今日便会拟好礼单,送往衙门,你们不必忧心。”
刘巡松了一口气:“是,有劳大人。”
他们三人离开时,脚步都轻快了许多,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真诚了。
连江郴和郑聆都说,等谢渡乔迁之日,定要前去帮忙。
如此一个烫手山芋摆了出去,他们几人定是高兴的。
当日晚间,谢渡将写好的礼单,派人送往衙署,命三位副手尽快安排。
确保在太后寿辰前,寿礼务必送至京都。
他自己,则在处理搬家的事情,并无立即到衙门处理公务的意思。
毕竟,搬家一天近过一天。
十月十六转眼即至。
谢渡与沈樱一同,搬进了官邸当中。
除三位副职外,州衙属官们亦纷纷前来道贺。
及至午后,前来庆贺的人,才纷纷散去。
谢渡送完客人,转回来,只见沈樱已坐在庭院里的石凳上,手中摇着一把小扇。
六月的天气已是极热。
谢渡凑过去,借着微风,握着手臂将她拉起来,轻笑一声:“去瞧瞧我们的新家?”
沈樱拿着扇子,轻轻敲了敲他的手背。
不疼,意在示意他松手。
谢渡恍若未闻,手指圈的更紧了些。
沈樱无奈:“谢渡,很热。”
谢渡无辜回头:“我不热。”
沈樱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问他:“我真没想到,你惯是个自欺欺人的。”
谢渡一笑,“马上进屋就不热了。”
两人一路走过去,看了书房。
书房已很有样子,紫檀木的书架书桌,花梨木的地板,满满当当的书卷,另有一个落地花瓶,插着两枝碧色柳条。
还摆着一个盆架,盆里里面满满放着冰块,书房内便比外头凉快了许多。
走过书房,便是卧室。
如今,这间卧室和上一次见时,已是截然不同。
原先,卧室内不过床榻桌几,称得上清苦朴素,一看主人便是位年岁不轻的男人。
如果看过去,却堪称富贵温柔乡,帐幔帘幕,桌椅几榻,处处都是闺阁女子喜欢的模样。
连地板,都用的罕见的淡黄色。
不像是夫妇二人的卧房,倒像是未婚女郎的闺房。
尤其是一张床榻,雕刻着芙蓉花与锦鲤的图案,精细无比,栩栩如生,秀美非常。
沈樱抬手,敲了敲精致绝伦的床,问:“这床不像新的?”
谢渡点了点头:“这是从别苑里拉来的,做了有二十年。”
“旁人的?”沈樱蹙眉,有些不满。
“我的。”谢渡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无奈,“是我母亲给我准备的嫁妆。”
“啊?”沈樱愣住。
谢渡无奈解释:“我出生之前,我父母当时在洛阳游玩,偶遇一位高僧,说她腹中怀的是个姑娘。”
“我父母很是信任他,当真以为我是个女孩。恰好,当时碰见铺子里进了一批木料,是极为罕见的乌木,数量恰好够打一张床。”
“我母亲想着,是时候给没出生的女儿攒嫁妆了,就全都拉回家,找老匠人做了这张床。结果没想到,我生下来是个男的。”
沈樱倒没觉得可笑,只是疑惑:“那该给姣珞才对吧?”
谢渡顿时冷笑:“当然是因为谢姣珞有一张更好的。”
沈樱明白了:“原来如此。”
谢渡靠在一旁的美人榻上,揉了揉太阳穴:“阿樱觉得这卧房怎么样?”
沈樱点了点头:“很好,处处都合心意。”
谢渡就笑了:“那就好。”
沈樱低头,对上他的眼眸,只见他深邃的双目里,含着轻柔的笑意。
沈樱下意识放轻了声音,慢慢道:“真的很好。”
好的,不止是家具摆设。
更是处处照顾她心意的人。
她定定望着谢渡。
谢渡今日本就饮了酒,此刻熬不住闭上了眼,拇指抵着太阳穴,越发显得俊美无双。
她看着看着,一颗心,好像柔和了些。
她走过去,在谢渡身侧坐下。
谢渡没睁眼,伸手揽住她的腰,将脑袋靠在她颈中,俯在她耳边道:“阿樱喜欢就好。”
炙热的气息扑在耳边。
沈樱闭了闭眼,抬手拍了拍他的背,声音轻轻的:“睡吧。”
搬入官邸后,谢渡便等同于正式上任。
上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需要见一见豫州的大小官员。
各州衙属官,各郡守、郡尉、郡丞皆入刺史衙门拜见上官。
此外,还有豫州驻军统领许益、都尉林屏等人。
六月十八,一早,天色刚亮,二十几人同聚刺史衙门前。
侍女前来通报时,谢渡刚起床,不由得揉了揉额头,无奈道:“请入公堂。”
第64章 会见我说可以,便是可以
公堂,乃刺史衙门处理公务、会见下属、举办典礼之所。
一大早,豫州府下辖六郡,六位郡守和他们副职,皆齐聚一堂。
众人看着对方,面面相觑,自觉地没有寒暄。
唯有河南郡郡守笑了声,语焉不详道:“这次面见刺史大人,诸位倒是来的极早。”
他这话,不无讥讽之意。
毕竟,前一位刺史上任拜见时,除却他离的近来的早,其他人都姗姗来迟。不像今日,这样早就候着,显然是提前到了洛阳城。
而这,不过是因为新刺史出身不凡,不似前任那位,家世算不得高贵。
趋利若骛,令人发笑。
其他人都没说话。
过了半晌,颍川郡守望向陈郡郡守,笑问道:“刺史大人出身陈郡谢氏,想必与兄台极为相熟,倒不知他是什么脾气秉性?”
陈郡郡守顿了顿,摇头:“刺史大人生长于京都,只三年前回过陈郡。且昔年在陈郡时,并不与我等往来。只听闻他性情高洁,雪胎梅骨,有沅茝澧兰之风。”
颍川郡守继续问:“那总该见过吧?”
陈郡郡守道:“见过一次。”
却无意多谈。
其他人也没办法,只觉越发忐忑不安。
不免以为,这位新刺史乃心高气傲的世家子弟。
——毕竟,谢氏乃其祖籍,他却连陈郡郡守都不愿见。
心慌意乱之间,忽闻得门外仆侍恭恭敬敬的声音:“大人。”
有朗润的男声轻轻应了声。
随即,一道高挑挺拔的身影,便逆着光,踏入了堂内。
身后,跟着刘巡、江郴、郑聆三人。
殿内人不约而同起身相迎,恭恭敬敬拱手行礼:“见过谢刺史。”
谢渡负手走向主位,转过头,含笑道:“诸位不必多礼,请坐吧。”
众人各自坐下。
谢渡端起茶盏,开门见山道:“诸位先介绍一下自己吧。”
河南郡守率先道:“下官乃河南郡太守庾巍,任职七年,拜见刺史大人。”
谢渡微一颔首,平和道:“庾大人。”
又看向旁人。
颍川郡守、陈留郡守、陈郡郡守、襄城郡守纷纷自行介绍过。
最后,便是汝南郡守。
汝南郡守同其他人一样道:“下官汝南郡太守吴岩青至今任职五年,拜见刺史大人。”
谢渡一直没有变化的脸,此刻抬了起来,望向吴岩青,忽然问道:“吴太守,汝南郡的流民,处理好了吗?”
吴岩青脸色微变,却还稳得住。近日,汝南郡来了上万流民,此事传到谢渡耳中,并不奇怪。
随即强笑道:“都已处理好了,这点小事,竟劳累刺史大人操心,是下官无能。”
谢渡含着柔和的笑意,轻笑一声:“小事?”
吴岩青心下一跳。
谢渡并未生气,面带笑意,慢慢道:“便是明堂天子,也不敢将上万之数的流民当做小事,吴大人真是好大的口气,张口便是小事。”
吴岩青不意,他竟知晓详情,当即下跪于地,道:“下官言语有失,实乃大过,请大人责罚。”
谢渡却摇了摇头:“你的罪过,轮不到本官来罚。”
吴岩青脸上顿时冒出一层一层冷汗。
谢渡盯着他,半晌方道:“悬瓠城东郊,有一屯民村,想必吴大人极是熟悉。”
吴岩青动了动嘴唇。
“吴大人身为郡太守,不思为民谋福祉,却为一己之私,害百姓流离失所。”谢渡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此事,本官已原原本本上奏天子,吴大人与其在此与我周旋,不若去汝南去,找你该找的人,看一看,是否有人能保住你这条命。”
吴岩青身形颤抖:“大……大人……”
谢渡没理会他,淡淡道:“送吴大人回府,没我的命令,一步也不得离开悬瓠城。”
昨日,他收到了父亲的信笺。
言及此事,告诉他圣旨已在路上,不日即达。
算日子,最快今日,最慢明日,这位吴大人一定会被处置。
他便犯不着继续虚与委蛇。
吴岩青立刻道:“大人,您虽贵为刺史,但我乃先帝亲笔谕旨的汝南郡守,恐怕您不能这样对待我。”
谢渡垂眸,不咸不淡道:“我说我可以,便是可以,若是不满尽可以找人去告我。”
直到此刻,他身上才第一次显露出世家子弟的傲慢来。
他抬手,护卫当即拽住吴岩青,像拖一具尸体,将人拖了出去。
干脆利落料理了吴岩青,谢渡的情绪却没有遭到任何影响,脸上仍旧带着笑意,温和道:“接下来该哪位了?”
豫州军统领林益起身:“下官许益,拜见刺史大人,这位是豫州军都尉林平。”
谢渡观他神态坚毅,身形挺拔伟岸,颇有沙场浴血之气,便颔首,“许将军驻守豫州,殊为不易,日后若有所需,渡定义不容辞。”
许益道:“能得大人此言,下官很是感动。”
谢渡又笑着勉励了许益几句。
随后,才看向室内剩余的五位郡守,微微一笑,又端起茶盏:“前些日子,我与夫人微服前往各郡视察,见总体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都是各位勤勤恳恳、朝乾夕惕的结果,豫州能有今日,诸位皆是劳苦功高,本官很是感佩。”
“今日,本官要说的话不多,只嘱咐诸位一句,做为一郡父母官,权高秉重,行事需慎之又慎,干事创业却要大胆。”
话音一落,众人皆屏气凝神,震动不已。
难怪,他对汝南郡之事了如指掌,原来是亲自走过一趟。
其他人不由汗流浃背。
——虽然今日谢渡只拉了吴岩青一人杀鸡儆猴,但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全身上下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更不敢保证,自己的辖区,没有任何的问题。
难保将来不会有一日,谢渡借机发难。
此时此刻,他们既庆幸于谢渡没选择他们开刀。更畏惧于,这位新任刺史大人的雷霆手腕与心机谋略。
至少,为官数年,他们头一次见着新上任的长官,放着官衙不进,权柄不握,而是先往各郡县走一趟的。
这份畏惧,始终未曾消散。
谢渡又说了些什么。
半晌后,陈留郡守抹了抹额上的汗珠子,忍不住感慨道:“刺史大人果真不俗。”
其他人纷纷应和,虽不敢说半句坏话,但畏惧之意却格外明显。
谢渡看着,一言不发。
唯独许益道:“谢大人此举,正合我意。”
其他人纷纷看向他。
许益淡淡道:“天下百姓,苦懒政久矣,谢大人愿以亲身赴郡县,了解百姓民生,定策施治,乃我豫州百姓之福。”
“豫州百姓富庶,豫州军便富庶,我自然欢喜。”
~
第65章 崔郎三年前,七夕
闻言,谢渡莞尔一笑,遂又正色道:“豫州百姓富庶,豫州军便富庶,许将军此言,可称为金科玉律。同样,豫州百姓安居乐业,诸位兢兢业业,克勤克俭,才有结果,有政绩。”
其他人闻言,纷纷道:“谨遵刺史大人教诲,下官等必将克勤克俭,不敢懈怠。”
谢渡又笑了:“诸位能如此想,本官甚是欣慰。今日初次见面,本官也有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想跟诸位聊一聊。”
话毕,随从便已关上了门。
众人下意识正襟危坐,打点起精神。
现在,才算是到了刺史大人图穷匕见的时候。
谢渡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喝了一口,茶香入口清润。
他缓缓道:“我来豫州任刺史,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她老人家对豫州近年的情况,并不满意。”
44/67 首页 上一页 42 43 44 45 46 4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