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句言语,只温柔垂眸,笑意清浅。
沈樱接住,低头静静看着那朵花,缓缓捧在了胸前。
七夕的夜格外热闹。
除却情人相约同行,还有很多小姐妹们手拉手出门乞巧,处处都是高兴的声音。
缓行于嘈杂街巷中,沈樱的心,却逐渐安静下来
回到家中,谢渡先去洗漱。
沈樱让侍女取来一个白瓷瓶,亲手将那朵长春花浸入水中。
绚烂已极的花,洁白的花瓶,极致的华丽与干净,构成一副美丽的画面。
她静静看了片刻,转过头,去了另一边的浴室。
待出来时,便瞧见谢渡身着寝衣,正站在那个花瓶前,听见她的脚步声,转过头来,与她对视。
沈樱在床榻上坐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谢渡。”
谢渡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随手接过侍女手中的巾帕,垂眸握住她丝滑的长发轻轻擦拭。
沈樱抬眸,看见他结实的手臂。
她抬手,握住他的手腕,声音不大,却很坚定,“谢渡,我有话跟你说。”
谢渡“嗯”了一声,“你说。”
沈樱道:“你看着我。”
谢渡放下手臂,垂眸与她对视。
沈樱定定与他对视,毫无漂浮不定,更无躲闪,认认真真:“谢渡,今日你说的话,我细细考虑过。我现在就可以认真地答复你,我并无任何不愿。”
“我既嫁了你,以往种种,便不会再萦于胸怀。我自然愿意,往后余生,旁人提起我时,是与你并肩。”
“至于宋妄,我早就与你说过,从未爱过他。”她说的决绝,又带着一丝讥讽,“我怎么会爱上那样懦弱的人。”
“我从来都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沈樱深吸一口气,淡淡道:“若他不是太子,不是皇帝,我连看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谢渡静静看着她,忽地抬手,将她拥入怀中。
沈樱呆住了。
谢渡嗓音喑哑:“不是的。”
他慢慢道:“阿樱不必如此妄自菲薄,你从不是追名逐利的人,我知道。”
沈樱怔然不语。
谢渡紧紧拥着她:“世人不解你的性情,我却明白,阿樱心有大义,胸怀苍生,是世间最好最好的人。”
沈樱一时愣住,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只是觉得,眼眶有些淡淡潮湿。
许是今夜的月色太好,又或许是这个怀抱太有力。
沈樱忽地有种想要倾诉的想法。
她缓缓开口,“谢渡,你想听一听,我和宋妄的事情吗?”
谢渡的心跳毫无变化,语气平静道:“你愿意说,我就愿意听,你不愿意说,我就不愿意听。”
只是,在沈樱瞧不见的地方,眼神暗了暗。
他当然知道,她从未爱过宋妄。
而且,那也没什么要紧的。
他只是千方百计,想要听她说一遍,再说一遍。
说的多了,纵然曾是假的,日后也会变成真的。
沈樱忽地笑了出来,将的手盖在头上,“你给我擦头发,我慢慢说给你听。”
谢渡很好说话:“好。”
沈樱望向窗外,慢慢张口:“我与宋妄,结识于三年前,那不过是个阴谋。”
第68章 心动为何要娶我
沈樱声音轻柔,慢慢道:“三年前,我十五岁了,而我弟弟沈棋刚到入学的年岁。”
“想必你知道,兰陵萧氏家学坐堂的先生是当世有名的大儒,引得各家子弟趋之若鹜。而我继母萧宜珠不过是萧氏旁支外嫁女,自然没有那个本事送人进去。”
“为了给沈棋一个好前程,萧宜珠便开始算计我的婚事,想要把我嫁给她娘家的侄子萧名扬,拿我当筹码,让萧名扬送沈棋入萧氏家学。”
“纵然萧名扬纨绔之名在外,可沈家乃是庶族,我这样的身份,决然不配做萧家嫡子的正妻,若要嫁过去,只能为妾。”
“我不甘愿如此,可世家势大,我无力抗拒。因此,我便盯上了宋妄,世家沆瀣一气,唯有皇家,是我唯一能够赌一把的救命稻草。”
谢渡的手微微一顿,没有言语。
沈樱继续道:“那年五月端午,龙舟赛上,我假装被人欺凌,误打误撞闯入了宋妄所在的房间。”
“他那时年少气盛,见不得欺凌柔弱女子的事情,救下了我。我便告诉他,救命之恩,当结草衔环相报。”
有了这一次的相识,而后的事情,便顺理成章。
她足够美丽,又有心勾搭,自然手到擒来。
宋妄很快为她沉迷。
那年七夕,昏昏烛火下,她将随身带着的手帕,包着亲手做的香囊,赠给了他。
宋妄取出一枚玉佩,放在她掌心。
随后,宋妄鼓起勇气,求了先帝赐婚的旨意。
次年,沈樱嫁入东宫,做了太子妃。
娶一个庶族女子为太子妃,是极难的事情。
自本朝初年,皇室便有与世族联姻的惯例,历代的太子妃、皇后无一不是出自高门大族。
是而,当宋妄提出要娶沈樱时,所有人都觉得他在玩笑,是年少轻狂不懂事。
谢太后甚至当众以此为笑料,说与京中众人听。
那时候,沈樱的处境极为艰难,京中女子,无论婚嫁与否,都将她看作一个笑话。
可谁都没想到,宋妄那般坚持。
为了娶她,在先帝宫殿前跪了三天三夜,以命相胁,用尽了他此生最大的力气。
最终,先帝成全了儿子的心愿。
烛光下,沈樱偏头看向谢渡:“这便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情。”
她说着,语气不由得有些怅然。
谢渡垂着眸子,静静看她半晌,慢慢问:“他这样待你,你不曾心动吗?”
十五岁的少女,走投无路,天地不应之时身份尊贵的皇太子为了她,冒天下之大不韪,求娶她做太子妃。
她竟能毫无触动吗。
沈樱怔然,慢慢道:“那时年少,确实心动。”
怎么会不心动呢?
世间之人,没有天生的铁石心肠。
彼时,宋妄是救她于水火的英雄,是风波里可堪攀援的巨木,是黑暗里的一束光。
那时,她真的希望,能和宋妄携手一生。
甚至在想,他这样待她,她会努力去爱他。
可事与愿违,宋妄也并非她想象中的样子。
沈樱意兴阑珊地勾唇:“可是,太后一心想给宋妄择个高门贵女为妻,对先帝赐下的这桩婚事极为不满,新婚头一日就命我去祠堂为已故孝慈皇后跪经半月。”
孝慈皇后乃先帝生母、宋妄祖母,晚辈为她跪经理所应当。
但新妇刚入宫半日,便叫她去祠堂跪经半月,天底下万万没有这样道理。再苛责的婆母,也做不出这样冷待新妇的举动。
此举,既是为难,更是羞辱。
几乎是明说新妇德行不修,新婚便被罚去祠堂。
更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她对这位新婚的太子妃不满至极,甚至不愿意留下一丝一毫的颜面。
沈樱乃新妇,万事只有唯诺称是,断不可忤逆翁姑。
这种情形下,只能由宋妄去应对。
可那日,宋妄面对母亲的冷脸,求情的字一个也不敢说,几度张口,又咽了下去。
最终,只拿歉疚的眼神看着沈樱。
他一生的勇气,都用在了求先帝赐婚上。
除此之外,始终懦弱,始终胆怯。
若非先帝得知此荒谬之事,否决了太后的意见,恐怕从此往后,沈樱在宫中再无立足之地。
沈樱神态冷静至极:“从那时起,我就很清楚,宋妄不可依靠,人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旁人再爱你,却都会有更重要的东西。
宋妄的深情,实则只是为了他自己的欲望。
他渴望与心爱的女人在一起,便宁可失去一切。当他已得到了她,便不会为她的感受,去做出任何抗争。
沈樱面色平静,漆黑的眸子垂下,“后来种种,也证明了这些。”
宋妄为了种种考量掣肘,到底还是放弃了她,任由她成为这世间最大的笑话。
他们之间,起源于一个阴谋,一场求生,结局又如此惨烈。
她不爱宋妄,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谢渡轻轻为她擦着头发,垂下了眼眸。
窗外的月亮移到中天,透过窗子洒下安静的清辉。
许久,他轻声道:“阿樱,不是这样的,这世上的人,并非个个都是宋妄,并非全都不可依靠。”
沈樱愣了一下,侧目看向他,眼神带着探究。
谢渡与她对视,声音清晰,字字句句钻入耳鼓:“至少,我不会为外物而抛下你。”
他的目光平静,坚定得不容置疑:“这世间有许多需要顾虑的东西,可那些都不及我的妻子。”
“我不敢说自己是永远不会倒下的高山,却能承诺,有我谢渡一日,便绝不会叫我的妻子落入难堪的境地。”
沈樱怔怔坐着。
她一头乌发已然半干,柔顺垂落在腰间,更显得眉目清澈茫然。
谢渡放下巾帕,在她身侧坐下,看着她精致的眉眼,靠近了,轻声道:“阿樱……”
沈樱回眸,瞧见他眼神温柔又认真。
她心口蓦地一动,忽然想起在大慈恩寺相见那日。
那几乎算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见面,谢渡却已然在求娶她为妻。
他所说的诸多理由,她一个字都不信。凭谢渡的性情与本事,绝非那等为了利益牺牲自己婚姻的人。
可今日她突然想听一听,他真正的理由,为何要娶她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弃妇。
她心底,隐隐约约有个猜测,却怎么也不敢当真。
沈樱闭了闭眼,睁开时坚定至极,他轻声问出口:“谢渡,我想问你,为何要娶我,我想听真心话。”
谢渡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定定看着她,半晌倏然一笑:“刚才阿樱给我讲了个故事,那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吧。”
沈樱疑惑看向他。
第69章 初见我为何不能爱你
谢渡起身,踱步至窗边,望着天上一轮弯月,慢慢道:“三年前,当真是发生了好多事情。阿樱可还记得,那年二月二的社祭庙会?”
沈樱想了想,实在是毫无印象:“不记得了。”
谢渡一笑,不以为意:“不记得也正常,大约这世上独我一人记得当时的事情,毕竟,阿樱当时不曾见过我。”
他缓声道:“那天四弟带着姣珞和几个堂姐妹去庙会上玩,有个叫静淑的妹妹贪恋表演,与大家走散,直到回家时大家才发现,连忙传信回府中,让我遣奴仆来找人。”
“那日,谢府上下找人找了一整日,都不见静淑妹妹的踪影,一时间全都慌了神。”谢渡回眸看向沈樱,“直到我走进一个街巷中,瞧见一名陌生女子上前,与误入街巷后,迷路找不到归途慌张无措的静淑攀谈。”
沈樱恍然大悟,随即略有几分尴尬,没说话。
谢渡转过身,含笑:“看来,你记起来了。”
沈樱揉了揉眉心:“当时我见她丰容靓饰,应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千金,才去结交……”
话到此处,对上谢渡似笑非笑的眼神,不由沉默了下去。
谢渡继续道:“可是在此之前,我分明见到这位姑娘踌躇观望许久,直到静淑焦急无措,几乎要落泪时,才上前搭话。”
沈樱抿了抿唇。
谢渡垂眸,笑着问她:“阿樱,当时你在想什么?”
沈樱抬眸,与他对视,并不瞒着他:“当时我想的是,看这位姑娘的穿着打扮,定是位身份尊贵的世家千金,若是在她刚走散时就上前去救她,她只会重金酬谢,但若是在她求救无门时去救她,就能变成她的好朋友,借着这个人的关系和信任,达到我的目的。”
“所以,我足足观察了她一个时辰,才出现在她面前,将她带出那个蜿蜒曲折的小巷。”
只是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刚出门,就碰见了那姑娘的家人。
她还没来得及与那姑娘相识,就眼睁睁看着对方被家人带走。
给她留下的,仅有一两句道谢。
她没注意对方的家人是谁,只记得那天惊鸿一瞥看见的马车。
奢华庄重,富丽堂皇,是她此生不曾见过的。
谢渡慢慢道:“我当时就在想,不知这位姑娘出身何门何姓,小小年纪便如此会玩弄人心,比我的妹妹们聪慧百倍。同是深闺少女,却与我家这些截然不同。”
他的姊妹们,要么端庄持重,要么天真活泼,要么温柔可人,每一个都是世家大族按照模子刻出来的贵女贵妇。
绝无这样善于玩弄心机手段,轻而易举想方设法利用陌生人的。
沈樱默了默,没有纠结于此事。她并不觉得有多么光彩,淡淡揭过此事,反问一句:“难道你要告诉我,就因为这样,你便想娶我吗?”
如此,未免过于草率了。
莫说是尊贵的谢家宗子,便是普通人家的儿郎,也没有婚姻大事如此草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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