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准那消息,就是故意让孟止听见,再由栖栖说给他的,只是可惜他前些日子出了京都不在府内,后面又从别处知道了这事。
侯阁老此时出手,究竟只是好意提醒,还是另有谋求?若是想暗中与他有所往来,看中的是他,还是太子?
赵祈思绪万千,还记得伸出手将孟初搂在怀中,“睡吧。”说完没听到声音,低头一看,她早睡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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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知道是疫病,孟初这几日便从一些杂七杂八的记忆中,琢磨出能用的,先是让人采购烈酒给赵祈带上,后又是带着怡兰她们几个用纱布缝制口罩。
孟初虽然绣工不行,但把布缝在一起还是绰绰有余,后来嫌进度慢,干脆让针线房选些婢女也跟着做。
针线房几个嬷嬷怎么也是宫里出来的,主子的吩咐若是不懂,便只管做好,却有婢女总是心有疑虑,针没见动,话倒是不少。
“嬷嬷,做这些也用不着咱们,随便交代下去也捅不出篓子。”
“若觉得谁来都行,你也不必留在这,去找些非你不可的活来做。”这话就是下她脸面了,婢女再不敢多话。
角落里的夏荷与云秀互相对了下眼神,第二日那婢女衣袖上就被划开了口子,她气得要命,却怎么也找不到人。
也是巧,就在孟初把东西准备差不多时,宫里传旨下来,让赵祈明日动身去往沛州。
“栖栖,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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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天光正好,支开半个窗子,正能看到里面伏案睡沉的少年。
侯归致负手站外面都有半个时辰了,就没见他换个姿势。
“白年,你何日能睡得如此香甜,为父也放心了。”
侯白年就在窗边,他平日话少,但跟父母还是能有几句的,此时就慢吞吞的说:“等我死时。”
“……”逆子。
正有小厮过来传话,见里面孟止还睡着,就悄声道:“老爷,阁老让您去书房一趟。”
侯归致甩袖走了,走前撂下一句,“把那小子喊醒,睡什么睡,起来抄书!”
侯府其余院落瞧着不过按着规制来吗,唯有书房只挂个名,实则是间藏书阁,共三层。
侯阁老正在二楼闭目休憩,侯归致脚步放轻,走到他身边站立,不敢出声惊扰。
过了大概有一刻钟,侯阁老才悠悠转醒。
“早和你说了,老人觉多,直接喊我便是。”
“父亲难得睡中不曾呼痛,儿子怎舍得打扰。”侯阁老在先帝时以在朝堂上舌战群儒扬名,可惜政见与先帝不同,有一日言辞过激,在圣宸宫跪了一天,自那以后虽然行动上如常,每逢阴雨或睡梦时,则常常痛呼出声。
“善郡王出京都了?”
“现下恐怕刚出城门。”他稍有犹豫,“若父亲是想助太子,何必要从善郡王入手,那日午朝上两人似乎不曾同进。”更何况还如此迂回,通过一个孩子去隐晦告知,果然不等孟止消息传去,善郡王已经先一步得到消息,他们白搭出戏。
太子?侯阁老眯着眼笑了,“众人看今我看明,不论盛时论败时。”
侯归致略有所思,父亲是想跟善郡王示好?
“儿子愚钝,这善郡王在皇子中瞧着不过平平,不知父亲是看中他何处?”他也不是没见过善郡王,但真没瞧出有奇异之处。
侯阁老叹气,他这儿子无论学问还是做官都好,唯独在看人这方面,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那你就愚钝着吧。”孩子大了,教不会了,反正他这把老骨头还没死,再撑几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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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祈一行走得是官道,驿站本是早得了消息安排好了,此时却是一团乱。
驿丞头上冒汗,诚惶诚恐的来致歉,“郡王殿下恕罪,卑职职责有失。”
赵祈在车舆中未发一言,元德就上前一步道:“京都离此路程不远,难道得了消息的时间,还不够你把驿站安排妥当?你何止失职!”
“卑职,卑职也没想到,那夫人是要今儿下午走的,结果动了胎气,只能留在驿站生,还好瞧着家境殷实,带了稳婆和大夫,不然这荒僻之地,可如何是好。”
生孩子?元德伸脖子往驿站里一瞧,果然大堂里有不少人面露焦急,还有人端着盆在楼梯上上下下。
他也没见过这阵仗啊。
“殿下?”
“从后门进,传令下去不许打扰。”
“是。”
驿站房间并不隔音,哪怕赵祈屋子离产妇那间已经是最远,但还是能听到女人撕心裂肺的痛苦声。
他实在睡不着,最后把那双兔奔月的荷包放在胸口,这才觉得安稳些。
一片白雾,无边无际,只能望见前方隐隐有一身影。
赵祈清楚知道自己在梦中,但那身影他太过熟悉,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就已经跟了上去,不知走了多久,身影缓缓转身,他知道那就是孟初,哪怕看不清五官。
“栖栖,你来我梦中了。”
“赵祈,我好疼。”
大雾忽然彻底侵蚀了孟初的面容,只能看到她怀中抱着的襁褓,他想上前抱着她,却一直都是两三步的距离,再近不得。
就在赵祈在梦中惊悸之时,孟初怀中的襁褓突然发出婴儿的啼哭声。
赵祈睁眼,只见天色大亮,元德就在屋内守着,听到动静就进去伺候他穿靴。
“那夫人生了?”
“哎呦刚才生下来,那孩子憋太久,身上都紫了,还好那稳婆见识多,真给救活了。”他嘴皮不停,等说完一抬头,却见赵祈脸色不太好看。
“殿下?”
“那个夫人怎么样了?”
今日也是邪门了,殿下什么时候关心过这些,好在元德有习惯到地方后探听消息,赵祈问的还都能答上来。
“听说疼晕过去后灌了药,醒来后又过了一个时辰孩子才生下来,如今孩子倒是没事了,大人还没见醒。”
“似乎是因为孕期吃得多了,那夫人虽然瘦,但肚子大,全补在孩子身上,就难生下来。”
栖栖生孩子前,他一定要回京都。
赵祈让元德备好笔墨,匆匆写了两封信,没让走驿站,反正此地离京都不远,干脆直接派人送回府了。
孟初拿到信都愣了,赵祈不是才走没两天吗?怎么这么快就来信了。
展开一看,让她少用点膳。
他在外受什么刺激了,还是这封信其实藏了些隐喻?没等孟初琢磨明白,第二封信又到了,上面还是只有一句话,如今还是要多用膳的。
“……”
第55章 “就叫虎子。” 是听闻沛州有疫病,且……
将近六月, 虽然夜半仍有凉风,午时却已经添了几分燥热。
去年这个时候孟初早吃上酥山了,如今最多在日头高的时候, 吃些放井里湃过的葡萄。
怡兰实在怕她寒身, 主子有了身孕,真有个不适,一些药丸子都不能用,但一碟子葡萄端上去, 总不能真在主子吃一半时就给撤了。
香兰就指了指她手里的托盘, “你也是担心则乱, 反倒没个心眼了, 换个巴掌大浅底的贡盘, 放半碟子葡萄就满了,随主子用, 免得在旁边多嘴惹嫌。”
怡兰要不是手里忙着, 都得一拍脑门,怎么之前没想到。
于是等孟初摇着团扇话本看一半, 就见着呈上来比之前器皿精致但少一半的葡萄。
知道是怡兰她们想法子如此,她也就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发现——反正没被井水湃过的水果都随她吃。
怡兰看主子还是那副万事不愁,斜靠在小榻看话本子的样子,也不知是放心多一些, 还是愁多一些。
虽说算日子也有四个月身孕了, 但孟初腰身还是没什么变化, 怡兰天天伺候她穿衣更是清楚, 私底下找了府医问过,得到的回答却有些模棱两可。
“这个月份女子腹部没什么变化的倒是常见,就怕最后两个月孩子长得快了, 母体就难过了。”
就在孟初手上的话本子看一半,放下歇歇眼时,望兰提着个罩黑布的笼子便进来了。
“奴婢给主子请安。”
“快起身,笼子里是什么?”孟初好奇。
望兰年节前便被赵祈安排去给她准备东西了,没想到他人都离京快一个月了,这才见到回院子。
孟初看笼子猜测,总不会是把她之前说要养鹦鹉的话当真了吧?
望兰揭开黑布,没敢把笼子门直接打开,只是拿出肉条放在前面,孟初向那处一看,一只毛茸茸的灰白色爪子从笼子里伸出来,梅花肉垫绽开,正在努力的捞那根肉条。
“快打开笼子,抱来给我。”
见主子果然喜欢,望兰就算一向稳重,心里也是直念阿弥陀佛,开始殿下让人寻摸了一只玳瑁,特意找了活泼好动的,谁能想到主子有了身孕,怕冲撞到,教好的那只玳瑁就被一位姓陈的先生抱去养了,后又找了个性子安静,猫叫都没听过几次的“猛虎”。
孟初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衣裳会不会被勾丝,立马接到了怀里,竟然是一只虎斑猫,被抱着也没有挣扎,圆滚滚的眼睛盯着她斜鬓摇晃的步摇,乖乖的窝在孟初怀中,只有尾巴轻轻动了动。
“主子,还没取名呢。”
她脱口而出,“就叫虎子。”
自从有了虎子,原本手里拿着话本子不放的孟初终于有别的事做了,也不总想着要吃酥山了,但怡兰还是没办法对主子抱着猫,摸着肚子说里面有你弟弟妹妹的画面淡定。
天爷,殿下要是知道自己孩子多了个猫兄长,不怪主子,但她们估计是逃不了罚了。
“主子是要做什么?”上次见主子动针线,还是过年时给殿下绣了个荷包。
“我给虎子用纱罗做个猫窝,现在天越来越热就罢了,等到了下半年,再给它做些滚毛边的小衣服。”孟初都已经想好款式了。
……主子怀有小主子四个月了,也没见要动手给小主子做件衣服啊。
虎子蹲坐在小榻的炕桌上,看着怡兰发愁的眼神,歪了歪猫头,“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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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祈向京都府里送信容易,孟初想把信寄给他却难,只能是把想说的话攒一攒,写一指厚放进信封中。
这些信她都反复誉写过几遍,再选出自己字最好的那张,虽然信中没有提过,但赵祈凡是回信,信尾都会有一句“栖栖字胜从前”。
可这次还没等孟初把关于虎子的事跟赵祈分享,已经先一步收到他的来信。
明明三天前才到一封,恐怕是不过前后脚功夫就写了送来。
她犹豫了一下打开信封,赵祈口吻倒是一如往常,只是说沛州事忙,路途驿站皆为运送药材的车队护送换马,之后便难抽出人手给京都送信了,让她不必担心。
怡兰把信匣子拿来给她存信,见孟初这次看完信后似乎神情不对,不由担心起来,“主子?”
京都乃天子脚下,说得好听是一国心腹之地,但消息却被掩盖的更加紧密,这里的百姓可能会知道当日朝堂众臣议论之事,却绝不会知道相隔不远的沛州,已经因疫病封县。
“怡兰,去我家中问我娘,舅舅如今是否能联系到。”
“是。”
孟初的舅舅武扶辛,自小拜师军中将领,习得一身好武艺,领了个虚衔,无战时不入军中,常年在外游历,耳目灵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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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德哪怕是扮作穷苦百姓,去余州和殿下汇合时,也没吃过这种苦头,这百吉县如今水都是脏的,得拿棉布和草木灰过滤半天才能用,吃的就更别提了,他昨日饿得不行,还啃了个菜团子。
要是再待一段时间,他都能瘦得低头看见脚了。
“殿下,委屈您先用些,过两日人便该到了。”给赵祈备的吃食都是如今百吉县最好的东西,但也就报菜名时听得过去,看是看不过眼的,元德就没见过能炒黑的藕,大小块不一样的白切鸡。
也没办法,谁让县衙手艺好的厨子得疫病没了,这还是顺子赶鸭子上架,做了几盘菜中最好的几道。
虽说已经不再往府中寄信,但赵祈还是习惯每天写几张留着,他执笔不停,“端下去和顺子他们分了吃吧。”
元德哪里肯,脚都没动一下,硬着头皮劝:“殿下,您早膳就用了碗清粥,要不再……”收到殿下冷冷一眼,再不敢多话,拿着托盘就悄没声的退下去了。
若是孟侧妃在就好了,他也不用因这事着急上火。
写好的信放在樟木箱中,里面还有赵祈这一路偶尔见到的新奇东西,本是想寄回京都的,但转念又觉得不如他带回去,一样一样跟栖栖说有趣在何处的好。
那些口罩和烈酒属实是帮了大忙,谁能想到刚到百吉县,第一批绕过水路来的辎车便因为路过一处陡峭的山路,而中途翻落了一半。
他本以为带着御医来此,当务之急应该是疫病如何治,没想到却遭当头棒喝。
哪怕赵祈心智向来不为外物所动,独处时也免不了一声叹息。
若真是上天要让他遭此一劫,何必殃及百姓受这般磨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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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扶辛上次来家书,还是从吴南府传来的,孟初虽然知道了地址,但也拿不准舅舅是不是还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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