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红绸带中的不过障眼法,若是赵祈对此事不上心些,大可以直接以此为由,不再追究下去。
孟初生完又睡了一夜,等醒来一转脸,正看到刚出生的孩子闭着眼,嘴里吐着泡泡,虎子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窝在床尾圆凳上,见她醒了,就起来将前半身压下去伸背,然后轻轻喵了一声。
怡兰就在外守着,她耳朵灵,进来便看她醒了,一边把偷溜来的虎子捞自己怀里,一边忙问:“主子,膳房都备着人,想用些什么?”
孟初感觉是有点饿,“用点粥吧。”见怡兰就要出去,她又开口喊住,指了指旁边的,“他……他男孩女孩。”
怡兰一愣,这才想起来没人跟主子说,“是小公子。”
等孟初用完膳,才抽出点时间洗漱换衣的赵祈来了,两人眼神相对,明明已经数月不曾见,但此时还像是从前,他刚下朝到院里陪她一般。
赵祈坐在榻边,屏风外还有下人候着,他把千言万语都压回去,将手里拿着的一张纸递给孟初,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想好的名字,“玉牒上的名字得等三岁后才能拟,先给他取个乳名,你觉得哪个好?”
她倚在红葫芦抱枕上,接过纸从上看到下都没有个中意的,本以为这种乳名,就应该取些好称呼的,实在不行什么团团圆圆也行嘛,但赵祈纸上写的都太一本正经了。
孟初实在想象不能,她对襁褓里的孩子喊定邦,太奇怪了。
赵祈见她没说话,心里都忐忑起来,但脸上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好像这些名字不过随手一写,不是他在沛州仅有的闲暇时间里,翻找书籍定的名一样,还有一张全是女孩的名字,至今还在他箱子里压着。
“本就是随意写的,要是瞧着不合适,再想想别的。”
看一眼墨就知道这纸有些时候了,孟初只好从一概威风的名字里选了一个,“这个好,满年。”
赵祈念了两遍,“年年无虚度,满有四时文。”定下后又可惜另一个,“宝安当乳名也好。”
……幸亏是没叫这个。
他忽然轻轻压低了声音,看着满年,“栖栖,咱们只要他了,好不好?”
孟初心中一动,却见赵祈似乎是不敢看她,避过了眼,“多子多福自然是好事,但女子生育凶险,我去沛州时一路和许慈白同行,他乃杏林圣手,曾言孕子如过生死关,此次你生满年也是如此凶险。”
赵祈担心她误了他的原意,凡皇室女眷,皆以多子为荣,宫中更是母凭子贵,他说的这些话,听上去简直就像皇上对太子说,为了让他好好养病,从此不许他插手朝政一般。
孟初只问:“是我们只有满年,还是我和你,都只有满年?”
他哪里还有别人呢?赵祈轻轻搭在她的肩上,“满年会是世子,会是善郡王府唯一的孩子。”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他已经有了栖栖,还有了满年,上天待他便是前二十年再多蹉跎,如今算来也不薄了。
第60章 帝大怒 别有一番惊心般的美
满年实在是一个很让人省心的孩子, 孟初爱拿金铃铛逗他玩,总是在他想伸手的时候收走,他也不哭, 最多吐个泡泡以示抗议。
朱嬷嬷提心吊胆, 最怕的还是殿下也来,两个人额头对额头的逗孩子,跟闹着玩似的。
赵祈手里拿着布老虎,递给孟初一个布兔子, 他们一左一后在满年眼前晃, 赌他是盯着老虎看, 还是兔子看, 然后就见他打了个哈欠, 闭眼睡觉了。
朱嬷嬷瞅准时机,“奴婢给抱去侧间罢, 等小主子醒了该喂奶了。”真怕给惹哭了, 那可造孽。
没孩子在中间碍着,赵祈正好坐她旁边, “孩子满月就不大办了,过两日七弟建府,我们一起去坐坐。”他让元德打听过,太子和鸿亲王是礼到人不到, 其他郡王府来的都是侧妃, 栖栖也不必向谁行大礼。
毒药的事查了段日子, 线索竟然断在了故去的东方氏那里, 他面上默认是东方氏留下的后手,实则直接让陈以继续在暗中探查。
要是放之前孟初就拒绝了,可是她才坐完月子, 一天十二个时辰里,都不一定有一个时辰能起来,民间能淘来的话本子都看个遍了。
就在七皇子出宫建府前夕,皇上自己在朝堂上扔了个火药。
“诸子已成,堪亲王位。”
且不说皇上要封哪位郡王,这都意味着鸿亲王这么多年在皇子间独一档的地位,要被打破了。
朝堂之上鸿郡王与太子党派相争,本势均力敌,正在此需更进一步时,皇上这句亲言,突然让局面更加暧昧不清,原本左右摇摆的官员,越发不敢轻易站队。
七皇子母族位卑,如果说赵祈是大家挂在嘴边的势弱郡王,那七皇子就是朝堂众人一般都想不到他,要说排行也靠前,偏偏连勉郡王和他关系都淡淡。
按理说七皇子去年年底就该出宫了,没想到内务府条子送上去那么久,也没个回音,他们又犯不着为这事使力气,于是就拖到了今年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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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兰如今给孟初梳发是越发得手,不到半个时辰就挽好了发髻,考虑场合,太贵重端庄的大钗都没用,以二十二颗珍珠攒宝石冠为主,一看瞧过去,竟分不清是她鬓边的珍珠更莹润,还是她的肤色更细腻。
“主子若是穿耳便好了,之前贤妃娘娘赐的一对并蒂莲花紫玉耳环都没戴过呢。”
孟初不想受那个疼,“把耳环留给满年换银子去。”
“……”满年少爷要是真到了要卖主子首饰换钱的地步,善郡王府恐怕都没了。
等收拾好,走前朱嬷嬷还拿了药丸让服用,一是用来调理身体,二是可使女子无乳水,免受堵塞胀疼之苦。
赵祈已经在前院等她了,目光在她身上片刻不移,“栖栖貌好,倒是显得这些珍珠成色黯淡。”去年春日还略显稚嫩,现今五官长开,眸光流转间,别有一番惊心般的美。
这话听起来就不诚心,孟初一个字没信,他自小就是生在宫中那倾城色云集之地,光是她见过的杜贤妃与齐良妃,哪怕人至中年,都是世上难得的美人。
七皇子被封为泰郡王,封号是个顶好的字,可能皇上也觉得之前忽视了他,特意给了个寓意重的。
到了泰郡王府便见门口马车众多,泰郡王正迎赵禧进府,后者转头一看是有马车打着善郡王府的旗子,便停步等了会儿,赵祈扶着孟初下了车舆,走到府门时赵禧都还没走。
“恭喜七弟开府封爵。”
泰郡王受宠若惊,他这个六哥可是难见如此和颜悦色,“六哥您请,弟弟还要等四哥,只能先失陪了。”见旁边还有孟初在,他没敢细看,只是略一拱手,“小六嫂安好。”
孟初侧身避开他的礼,这泰郡王也不像他人所传的那般木讷,不然也喊不出小六嫂。
赵禧靠着假山都等急了,“小六,快来。”
之前被禁足府内,赵禧的确给他传了不少消息,赵祈此时也只能先忍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口不择言。
孟初和他不在一起,她是得到后院去的,怡兰跟着她,旁边有丫鬟来引路。
那边赵祈正要转弯从回廊处去前厅,还是没忍住回头一看,正见到她纤细的背影。
刚刚忘了叮嘱,她刚出月子没多久,千万不要贪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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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郡王妃脸上笑都要撑不住了,坐她下首的安远侯世子妃还指着自己发间的珍珠钗话不见停,“……这珍珠的品相不像玉石,有些还得懂行的才能看出来,只打眼一瞧心里便有数了,这支还是当年庄慎皇后赐下的。”
勉郡王侧妃是个脾气好的,看在这安远侯世子妃和泰郡王妃是姐妹,要给后者些面子情,就笑一笑圆了场,“这样好品相的实在少见,贵重倒在其次,但却是皇后娘娘留的。”这话意思也是好心点她,这屋子里坐的哪一个不是皇室的女眷,再少见的东西也见多了。
且不说勉郡王王妃,就是她如今左手上戴的红玉双镯,那也是先皇后曾赏给周淑妃的。
云阳县主乃是已逝宗亲王爷的幼女,儿时被接进宫里住过,跟众皇子有面子情,便不想理会她,“七皇嫂的簪我看着样式很新颖,不像是内务府出的。”
不等泰郡王妃接话,安远侯世子妃便捂嘴咯咯一笑,“这簪是我们母亲赠的,我和妹妹各有一个。”
云阳县主从小因性子直,不知被身边的教养嬷嬷苦心劝告了多少次,如今绕是她也说不出话来,早听闻泰郡王妃家世低了些,但宫宴上见过几次,人也很是得体,谁能想到她这二姐竟然这般无脑。
泰郡王妃实在是一忍再忍,终究还是顾及姐妹情分,只想着让侍女找个借口将她领后面歇歇,下一刻便听人来传善郡王侧妃到了。
孟初算算日子也是久未正儿八经的打扮了,头上的重量都有些不习惯,等进了屋子一看,群芳竞艳,入目婀娜,隐隐有香气在空中浮动,如在云端赏百花。
众人一眼望去便是一静,勉郡王侧妃和对面的女眷互相对个笑,都明白彼此看出来了。
孟初虽是侧妃,但赵祈为兄,泰郡王妃便没让她见礼,请她入坐勉郡王侧妃身旁。
云阳县主最先憋不住话,“孟侧妃这顶珍珠冠可当属上品。”她清清喉咙,“这珍珠不像玉石,不用懂行,一眼就看出来了。”
勉郡王妃离得更近,等匆匆几眼一扫,更是在心里咂舌,这粗略一看得有二十颗上下,哪一颗都和安远侯世子妃的不相上下。
孟初总觉得听这话有些怪异,但看云阳县主神情,又不想是要挤兑她,反而是想说给别人听一样。
于是便一句把话带过去,“我对珍珠倒也一般,未曾细看过。”这到底好与坏自然也跟她无关。
云阳县主憋着笑,“孟侧妃为人真是谦逊。”
说她谦逊,便是有一个多话的了,孟初回了个笑,没再搭话。
安远侯世子妃脸色铁青,眼睛盯着孟初发髻上的珍珠冠,这一刻几乎恨不得把头上的那根簪子拔了才好,也免得受此屈辱。
之前也是这孟侧妃把那贱人带回了京,没准这次也是故意要和她过不去。
泰郡王妃对她还是有几分了解,见她似乎又要开口得罪人,连忙唤身边的嬷嬷带人进侧房,“二姐这几日实在操劳,先去歇歇吧。”等见人走了,这才放下心来。
“听闻孟侧妃喜得麒麟儿……”
众人互相给话,时辰过得也快,等宴结束时,孟初都喝三盏茶水了——女眷们在一起,总是会互相体谅几分,话自然就多了,也难免口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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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祈掀开车帘进来,就看到她双颊微红,抱着福枕昏昏欲睡。
“你喝酒了?”
“可别冤了我,果酒都没碰。”她伸手摸了摸温热的脸,“可把一个月的话都说尽了。”
他不由一笑,“之后无聊你也能给她们发帖子,邀到府里来。”
孟初看了他两眼,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悄悄贴在他耳边问:“你知道你那位三堂叔,和他小儿子的侍妾有些瓜葛吗?”
“……别听他人捏造,忠王叔为人严肃,不会做这样的事。”赵祈皱眉。
“那侍妾怀孕了,但他小儿子——哦就是你堂兄宠幸她的日子对不上,为了捉奸,愣是忍到了孩子都快生了,这才发现侍妾屋里有他父王留下的扳指。”
他有些半信半疑,“究竟谁跟你说的?”
孟初知道赵祈不是多嘴的人,更不会多管闲事让她难做,便告诉他:“你忠王叔大儿子的妻子。”
父淫子妾,真闹出来顶多是忠王叔颜面上不好看,皇上也不至于因这事就对他如何,赵祈惊讶的还是孟初今日刚和这些女眷打交道,竟然就能让人愿意在她面前揭短。
也就是怡兰一向不在车舆里伺候,只守在外面,不然早在心里嘀咕“真相”了,旁人本还以为她家主子独占殿下宠爱,是有什么厉害之处,没想到玩几轮双陆、簸钱、斗花,那些人精就摸出个七七八八了,牌局赌局最见人品,说什么话也不遮掩了。
恐怕她们也没料到,这些“家丑”之事,连听的人都不敢让人知道听说过,怕在自己脸上抹了黑,孟初竟然拿出来跟善郡王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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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泰郡王建府第二日,朝堂之上已风云变幻,有曾外派到齐原郡的官员,突然当朝呈上账册,参太子母族,贪污受贿,以权压民,草菅人命,更有隐铁矿不报,私铸武器,豢养私兵之罪。
帝大怒。
第61章 以真遮假,不觉一笑 这人要是找死,陛……
参太子的官员薛海翼乃是昭玄十年科举入朝, 后几经沉浮,于齐原郡任职五年,前两年才回了京都。
明明此前还是朝堂平庸之辈, 谁也想不到他不仅有账册铁证, 连人证都握在了手里,下朝就直接把人交给了大理寺。
后从宫里传出消息,太子强撑病体到圣宸宫前候了三个时辰,皇上都没有传谕召见。
刚放温的药被抬手拂落在织锦地毯, 褐色的药汁无声无息的浸染上去, 徒留一块潮湿和苦味。
卜安跪在床榻前, 伏下身, 不敢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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