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不知多少耳朵想从她这探听些赵祈封亲王的内情,哪怕孟初自己嘴严,但谁知道哪一句无心之言,便被拿去做了文章,到时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怡兰刚要去,又被喊住,“拿笔墨来,我写封信回袁夫人。”
等孟初好不容易找到个孩子离不开手的理由,低头一看,执笔太久,笔尖又饱蘸了墨,竟然滴到了不知何时咕涌来的满年脸上。
他小脸乌黑,只能见到干净的眼白。
怡兰连忙去端水拿帕子,孟初点了点他额头,“小小年纪,肚子里就有墨水了。”
本以为袁夫人的事已经过了,没想到第二日她又送了帖子来,里面寥寥数语,是有故人要见孟初,她既然这样说,这个故人便不是她自己了。
“不如主子先让丰米去打听打听,万一是袁夫人故意写得模棱两可,就想来见也不无可能。”
袁夫人毕竟是官员夫人,让府中奴才出去打听她的私事实在对人不敬,孟初想了想,“让她带人来,不在院子见,去满翠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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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夫人的马车在侧门停下,她的身份还不能走亲王府的正门,车内除了婢女,还有一位神色憔悴的女子。
“今日之后,袁氏再不欠吴家分毫,你也好好掂量清楚,自己有几颗脑袋。”话已说到这个地步,袁陈氏不再看那女子惺惺作态,由婢女扶下车。
侧门处丰米已经在候着了,他笑得是一点看不出早上领这个差事时,跟丰谷骂了这不长眼的人多少次。
“奴才给袁夫人请安,还得劳您从正门进,您可是咱们侧妃主子的贵客。”
袁陈氏迟疑,虽说善亲王没有王妃,但孟侧妃真做得了这个主吗?
丰米最不耐烦别人对主子吩咐犹犹豫豫,就先一步给她们带路,“袁夫人请。”
从正门进后又不知过了多少拱门和小道,突然眼前一亮,湖面波光粼粼,有建造精巧的亭子在上,纱幔轻动间,隐约能看到身影,想来那边是孟侧妃了,袁陈氏不敢耽搁,待到了亭前便屈膝行礼,“妾身给侧妃娘娘请安。”
去年亭中的还不过是郡王身边一位无名无姓的良媛,如今便是亲王的侧妃了,袁陈氏膝盖弯下的那一刻,心里是诸多感慨,而不敢表露万分之一。
可此时远远有人比她所想更为复杂,李雁云愣愣的站在亭前,看那坐着的人满头珠翠,身边侍女亦是气质不俗,执扇而望,容貌姣好。
在储秀宫时她便知道孟初容色好,但那时的孟初平日里几乎都不出屋门,偶尔出现,身上的簪钗也是一眼便能看出底子,光是一支银子上有个碎蓝宝石边角料的簪子,她就见了不少次。
那时李雁云是如何想的呢?她想,这张脸在孟初身上,不过是暴殄天物,还不是和她们一起留到了那时还没个结局。
可偏偏孟初最后还是入了皇家,成了郡王良媛。
一开始李雁云还能向手帕交聊起她,把储秀宫的相处当谈资,可随着被父母嫁给吴家幼子,过得水深火热后,再得知孟初已经是亲王侧妃,便觉心中被毒蛇绞住一般。
也许杜贤妃娘娘当时也想过送她进郡王府的,也许是下面的奴才弄错了人选,反正是谁都行,为什么要是孟初。
“孟侧妃,可还记得我?”
袁夫人恨不得拉她跪下来,吴家不知是遇到什么难事,非要托她把人带来,信誓旦旦和她保证,李雁云和孟侧妃关系匪浅,颇有交情。
可只听这句话便知道,都是吴家诳语。
孟初用目光制止欲开口斥责的怡兰,细细看了看面前这位面带苦意的夫人,终于从那点熟悉中认出来,“李……雁云?”
她顿时又上前几步,笑道:“咱俩可是很久不见了,原本还担心你如今风光不识故人,可得这句话便知晓,你哪能把我给忘了呢?”
袁陈氏眼前一黑,几乎是站都要站不住了,今日一行,她岂不把孟侧妃给彻底得罪了!那时知道婆母还是把表小姐的事递到孟侧妃眼前,她想来都觉提心吊胆,再加上李雁云这一出,她要是孟侧妃,还不随便找个由头把她们赶出府。
怡兰在一旁,这才认出这位当年储秀宫的秀女。
孟初团扇轻摇了摇,怡兰眼神一动,立刻出声道:“原来是主子在储秀宫同年选秀的李秀女,不知如今是何身份?”储秀宫秀女那么多,难道只要是和主子一年的,都能出来充当个故人?白日做梦去罢。
李雁云先是一怒,后才想到吴家千叮呤万嘱咐的事来。
“我已是吴家妇,想请孟侧妃为吴家进言于善亲王,齐原郡张家之事,吴家事先绝不知情。”
袁陈氏要不是有婢女扶着,此时都跪下去了,好一个吴家,敢如此害她。
第67章 就是对他的罚 此生她再也见不到孟初了……
那年孟初进宫选秀, 带的衣裙皆是不起眼的样式,其他秀女先是跟她攀谈,等几句摸透了她的家世, 便淡淡一笑, 不再与她多话。
而李雁云因身世也不讨人喜欢,她乃妾生子,后被嫡母记在名下抚养,这次入宫是绝无指望, 两人便互相做个伴。
不过匆匆快两年, 如今再见, 她却由活泼促狭的少女, 变成如今憔悴中仍然咄咄逼人的样子。
“如果今日你来, 是因为这件事,那只能请回。”曾经的李雁云在孟初记忆中一闪而过, 最后清晰的, 却是眼前的“吴夫人”。
李雁云万万没想到孟初会直接拒绝她,大概是谎话说了一万遍, 听的人还半信半疑,说的人已经当真,渐渐她也觉得,她和孟初之间就是如她千百次谈及的那样, 一见如故, 惺惺相惜, 若不是皇家规矩多, 她们本该是每逢春秋好时光,便一起相邀游玩的故友。
此时再见,孟初更该迎她为座上宾, 为她的痛苦感同身受,无论吴家有何错处,都该竭尽全力帮忙才是。
“孟初!”
怡兰脸色一沉,守在亭外的丰谷带着几个小太监立刻上前,将李雁云按跪在地上,袁陈氏呐呐:“臣妇、臣妇并不知此人如此癫狂。”
孟初染着蔻丹的手指按了按额角,她人都没出府,事也能找上门来。
赵祈下朝回来,听闻此事直接黑了脸,“你院里的奴才也该长些记性,什么人都敢带来给你见!”
怡兰她们可真是无妄之灾,孟初一把拽住他袖子,把人拉到旁边,“人是我要见的,她们能有什么法子,你若罚她们,我岂不里外不是人?”
他见孟初还没想到要紧之处,只能先按下不提,栖栖对人总是失却提防之心,若是那吴夫人心怀不轨,不过离着几个台阶,万一冲撞到她,亭外便是冰冷的湖水。
孟初现在是真怕赵祈说教,也不知是不是最近查案,什么乱七八糟的事见得多了,他比以前更谨慎许多,不仅在府中布下暗哨,连宫里杜贤妃娘娘和她爹娘那都安排了人,甚至连香兰都不知背地里受了什么命令,是一点遮掩也没有了。
前两天虎子从院中的无患子跳到屋顶上,香兰直接把裙角拿发带一系,三下五除二的蹬墙上去把虎子抱下来,如今丰米丰谷对她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倒是玉兰胆子大些,还缠着香兰也要学几招。
“满年如今会自己坐着玩九连环了,爷去看看?”
赵祈看着她神色心虚,心里那股担忧她安危的暗火还是散了,她都已经在府里那么久,连孟家都没回了,还不够谨慎吗?都是他人的错。
正当两人准备让人抱满年过来时,元德在屋外悄声道:“殿下,奴才有要事禀报。”
元德精明,万事又以赵祈喜怒为首,若不是要紧的事,从不会在此时打扰。
“进来。”
他弓背进屋里,面对正堂,眼睛都没往旁边屏风上瞅一眼,“殿下,那吴家夫人说,有事关乎侧妃安危。”
孟初出声,“究竟是何事?”
元德也是一头雾水,“她只说万梅园,假山。”万梅园他倒是有些印象,是宫里一处少有娘娘会去的园子。
那件事她已经很久不曾想起了,除非如今把事在皇上面前说,不然还有谁会因她撞破一对不知身份的野鸳鸯,便会对亲王侧妃如何?
何况当时只她一人,恐怕李雁云也不过是看到她慌忙从假山下来,便想赌一把能不能借此当个筹码。
“放她和袁夫人走吧,该问的都问了,总不能一直把人押着。”万一被人得知,参一本善亲王府无故扣押官宦女子,那是一个字都分辩不了,何况吴家虽然少不得动点筋骨,但还不至于像张家那般,日后赵祈上朝还能遇见,不必为小事闹翻脸。
元德得了话便退出去,他进来这会儿就没听殿下开过口,可见孟侧妃所言,殿下无有不应。
等屋里就剩他们两人,孟初便把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什么都没瞧见,只看到那女子手腕上的一个玉镯,和舟板上的黑靴子。”
白日便敢行此秽乱之事,可见绝不是宫女侍卫偷情,赵祈皱眉,拿起炕桌上满年的九连环敲了敲掌心,“那蓬舟是何模样?”
孟初一愣,虽然不知他问找这个有什么用,但还是从记忆里扒拉出来点细节,“倒是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顶上有半截竹席似的东西,用蓬索系着。”
赵祈闭了闭眼,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殿下?”
“你啊你,恐怕是离得远看不清你容貌身段,又知道那日在万梅园的,都是留下不会被赐婚的秀女,不足为惧,不然随便使个手段,都有你苦头吃。”他想来也后怕,宫里“突发恶疾”没的人太多,前有身份尊贵的庄慎皇后,后也有不引人注目的太监宫女。
都不必做些什么下毒、栽赃的计谋,只要买通小太监把膳食多放一放,吃个几日冷食,再让嬷嬷在教规矩时多照顾照顾,想让一个秀女无声无息的永远无法告密,那是再容易不过了。
“你意思是……”
赵祈拍了拍她的肩,“那蓬舟外面见不到里面,从里往外看,却是清清楚楚。”用来春夏游湖的蓬舟编织孔疏,为的就是既能通风,又能贴近看到湖上风光。
孟初此时再回想,竟然真的觉得当时有双眼睛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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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雁云回到吴家时,都没来得及回去歇歇脚,就被请到了吴家老夫人的院子,哪怕她佯装镇定,脸上的狼狈还是被眼尖的妯娌看出来了。
“哎呦弟妹这是怎么了,不会善亲王侧妃压根都不记得你吧?”
吴家用了大人请,就是为了让平日这个把孟侧妃挂在嘴边的儿媳妇,可以从善郡王那找到烧香的地方,不然如今连求谁都没个头绪,可吴家妯娌们私下只觉得李雁云必定无功而返,婆母也是昏头了,若是真的关系好,总不能孟侧妃一次也没赏过她东西,更没召见过人。
李雁云冷笑一声,“孟侧妃也是你能挂嘴边上揣测的?”
那妯娌气急,早晚把她身上披的那层皮拔下来,再撕烂她只有谎话的嘴。
就在此时,有小厮跑来道:“三夫人,善亲王府赏了东西,说是给您的!”
旁边的妯娌心下犹豫,难道她和孟侧妃真有些情分?
李雁云一怔,却又明白,赏东西是彻底了断储秀宫相伴的两月,此生她再也见不到孟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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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一场初雪落下,从秋狩时便从瑞丘山移至皇家别庄小住的皇上,终于在赵祈把张家的事查清递上折子后,摆驾回京。
待大理寺又将人证物证查验一遍,赶在年节前,奉旨将张家押入刑场问斩,同日,东方家凡是入朝为官者,都被押入了诏狱。
善亲王对待曾经的妻族竟也如此不留情面,便有言官当朝参他仁义有失,若放从前赵祈还能听一听,如今是半句话都不入耳。
张家若是明面上的贪狼,东方家便是暗地里出手狠毒的狈。
如今再想到太子借由东方家对他施的毒计,那时只把千言万语的质问压在心里,可还没等兄弟两人能将事挑明说的那一天,太子却早死在他自己的局中。
皇上把他当刀正用得顺手,哪里还会因此发下什么斥责?果然言官参的那本折子皇上只是略略一看,直到等朝会结束后,才召他到圣宸宫敲打几句。
“虽律法如此,难免留情,朕本欲赐婚,此番却失良机。”
皇上的意思很明白,他查的有些过了,东方家还不到皇上要处理的时机,本来想给赵祈赐一门好好婚事,如今是没有了。
赵祈神情惶恐,“儿臣只顾办差,却困于小局,望父皇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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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初正给满年量长高了多少,转头就看到赵祈抱着虎子进屋了。
这可真是稀奇了,他对虎子不过淡淡,平日里只要他来院子,怡兰她们都把虎子抱到侧间猫窝去。
“殿下今日似乎心情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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