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初为侧妃,坐在赵祈身后,此时不说朝臣,便是宗亲也没有多少,是名副其实的“家宴”。
皇上下首是杜贤妃、贺徳妃、周淑妃等,太后坐在皇上左侧,孟初离得远些,悄悄往那一看,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太后相貌。
贵妃竟然连夜宴都没有到。
齐良妃头戴一顶珊瑚冠,嵌有宝石,压得她脖子都是僵的,就这还要多个话,“贵妃娘娘难道是身体又不适了?”
旁边的周淑妃淡淡一笑,杜贤妃更是不接这个茬。
“贵妃在此年节,孤身为百姓祈福,愿来年风调雨顺。”皇上让人给齐良妃倒上酒,“良妃不如在此敬贵妃一杯。”
齐良妃到底是坐到了这个位置上,哪怕平日多舌,但在皇上面前从不敢在嘴皮子上耍功夫,笑吟吟的端起酒杯,“臣妾在此遥祝贵妃娘娘安。”
大殿中又走出一个瘦小的身影,“皇爷爷,贵妃娘娘为百姓祈福,心韵也在为娘娘祈福。”
这下好了,孟初不得不扶着自己的头冠起身和众人一起行蹲礼,“遥祝贵妃娘娘安。”
等舞者退场,唯有奏乐声不停,便是要到了赏烟火之时,赵祈带着孟初没往殿前去,反而从后绕到一处小湖亭中。
“此处地势高一些,看的清楚。”去年便说要带栖栖赏烟火,没想到却过了一年才看到。
仗着只有元德他们守在亭外,孟初握着赵祈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一道道白光带着尖锐的笛声从夜幕划过,又绽放出绚丽的弧光,内务府今年也是用了心思,烟火形状各不相同,有一个竟然是凤鸟的样子,金色光芒耀眼,孟初目不暇接,各色的烟火都不输她前世见过的那些。
绚目的光芒照亮湖面,也倒映在孟初的眼中。
赵祈垂下眼,侧首看她此刻为这刹那惊艳,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孟初最想听什么,可他不敢说出口。
皇上三宫六院,每年得宠的嫔妃各不相同,无论是他的母妃谨嫔,还是之后抚养他的杜贤妃,都曾宠冠后宫,可结局不过寥寥。
他知道人性最难揣测,知道人心也最易变,一旦他将话说出口,栖栖便会放下最后的警惕,愿意拿出全部的真心给他,可他,不敢将这些真心,托付给以后的自己。
若是他日后变心,栖栖心有余地,等满年三岁后请封世子,她还是能过得好。
赵祈宁愿孟初永远不全心全意的对他,也不敢赌他血脉中属于皇上的劣性。
可能直到此生最后一刻,他才确定会是圆满,缘满。
第71章 山高水长 这不春日猫发
过完了年便是开春, 渐渐有了暖意,积雪化开,只是早晚寒气仍重, 怡兰她们这些在主子身边伺候的, 进进出出屋子就更是要注意,稍觉不对便得去要碗姜糖水喝,怕感了风寒染给了主子。
本来院里早该多选些下人来伺候,只是孟初那时给推了, 满年还小, 她实在不放心院里进人, 就怕人多眼杂, 反而护不住, 光是满年如今身边的奶娘和春兰、秋兰,她都让香兰留着心的, 还是朱嬷嬷说话向来直接, 便打了个腹稿劝她。
“您如今光是小库房可就五个了,望兰虽是细心, 可人总是有疏漏的时候,万一之后出了事情,这罚的重些,是伤了主仆情分, 这罚的轻些, 又怕人心不足蛇吞象, 其他人也难免心存侥幸。”孟侧妃主子心善, 没准连罚都不罚,若是第一个不罚,第二个难道也不罚?
凡是自己没想到或是不清楚的, 孟初向来是只要劝说的话有条理就能听进去,便让朱嬷嬷再去选四个小丫鬟来,不求多机灵,但一定要做事踏实。
她立马就去办,旁边怡兰还惊疑的瞧她好几眼,这寻常也不是这般勤快,朱嬷嬷都没敢回头,直到出了屋门,脸上才露出一点心虚来。
老天爷,她也是想赶紧把小丫鬟给教的差不多,起码能让怡兰她们好吩咐了,这样人手够了她也好请辞,虽说孟侧妃对下人良善,出手大方,每逢节时打赏都厚,可她当时进府可是来伺候孟侧妃有孕的,如今满年小主子也平安落地这么久了,朱嬷嬷是真想出府,继续当她的孕嬷嬷。
善亲王府再好,也没她自己家自在呀。
怡兰见人没了身影,这才悄声道:“奴婢瞧着,朱嬷嬷最近似乎有什么事想求主子呢。”
孟初还真没发现,“你私底下去问问,若是缺金银,就从我匣子里拿给她。”朱嬷嬷这些日子尽心尽力,也许有些爱偷懒的小毛病,但也能理解,毕竟谁也坚持不了天天当差,不过像元德他们这些主子得用的,则是又一个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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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天暖些,孟初抱虎子到院里晒晒太阳,没想到这边一放手,虎子突然就窜出了院子。
她伸手捞都没捞住,赶紧让丰米丰谷去找,“别吓着它,拿网去。”府里可是有湖的。
丰米机灵,没傻愣愣的和丰谷两个人摸瞎找,找了洒扫的几个小太监一起寻。
一开始有小太监连银子都不敢收,“这条路今日轮到我来,若是有一片叶子,管事定然饶不了我。”
丰米敲了敲他头上的灰蓝帽子,“可得了吧,为孟侧妃找猫,你也是几辈修来的福气,管事那包我身上,王禄来知道吧?报他名也好使。”
小太监这才把银子揣袖兜里了。
直到天色黑蒙蒙一片,丰谷蹲在假山上,才看到虎子在满翠亭亭翼那卧着,又是喊人搬木梯,又是喊人去膳房拿小鱼干引,就怕惊了虎子,跳进湖里。
等孟初再抱住它,虎子跟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还喵了两声。
玉兰稀奇,“往日从没见虎子往外跑,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
朱嬷嬷是嘴皮子比脑里转的快,“还能因为什么,这不春日猫发——”她一下子闭紧了嘴,这些话哪能在主子面前说,连忙用手轻扇了扇脸,“是老婆子糊涂了。”
孟初被这话一点才想起来,她把虎子举起来,认真看了看比去年圆了一圈的猫脸,“拿去阉了吧。”
丰米本还是一头汗,等着主子问起给自己邀功,这下子汗毛都竖起来了,若不是在内务府学的规矩不敢忘,差点就要捂着档了,虎子啊虎子,若它真有灵性,哪还会跑出去。
另一边丰谷站在角落里,不动声色的藏在朱嬷嬷后面,是头都没敢抬。
怡兰也是懵的,“主子,这……”
“去找找有没有会这个手艺的,再从库房里把御医配的止血散药都取出来。”孟初知道陇朝吃猪肉也是要劁的,好的劁猪匠自扬名就没失过手。
等赵祈晚上到院子,路过侧间刚想把窝里的虎子抱起来,就被喊住了。
“可别抱了,今天玉兰抱了两次,都被污了衣裙。”
屋子里没下人在,赵祈便直接往小榻上靠坐着,把手里亲自给满年编的藤球放下,端过刚刚孟初递的茶,“这要等春日过去,不然先接前院去,免得扰了你。”
孟初将藤球抛起来又接住,“我过两日把虎子送去阉了。”
“咳、咳咳。”呛的太急,茶叶都抿在了嘴里,舌尖苦涩,赵祈都怀疑自己听错了,“阉?”
栖栖是怎么想到那地方去的。
等用过晚膳,两人洗漱后躺在床榻上,赵祈还是没忍住问,“虎子是不是干了什么错事?”打碎花瓶了?抓到她了?
孟初见他似乎实在想不明白,就拿别的话出来,“年节进宫那天,只可惜藏书阁地下那层,书架都锁了,什么也没见。”
赵祈将她搂在怀里,顺着她的话道:“毕竟是禁书,防严些也好。”他又低头吻了吻孟初的额头,“睡吧。”
孟初闭上眼睛,原本心里想的是,稍等一等,再突然睁开,吓一吓他,可谁想到真一觉睡了过去。
等耳边的呼吸声变得均匀,赵祈才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自那日在藏书阁见禁书被锁,他便私下让陈以查探过内情,没想到一点头绪还没有,派去的探子便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普天之下,能有这种手段的,唯有父皇。
虽然心里万般猜测,但既然父皇已有警告之意,赵祈便传令下去收了人手,结果突然一撤,反而抓住条大鱼,三哥的人竟然一直在藏书阁附近留下眼线。
一开始赵祈还以为是因为他,毕竟几个兄弟中,也就他是年节必定会去一趟藏书阁,谁能想到顺着线一查,当日那个为他们打开门的藏书阁老太监,最开始竟然是贺徳妃的人,且早在三十年前就守在藏书阁了。
查到这一步,涉及皇上后宫,赵祈只能当自己什么也没察觉。
小小一个藏书阁,他不过略一查,先是父皇插手,再是有三哥和贺德妃的影子。
太子生前来府上找他,那句暗示又突然清晰的出现在赵祈耳边。
“哪怕孤和老二都死了,他们都绝无可能,除非大逆不道,意图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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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嬷嬷这半个月,可是时时刻刻都把眼珠子瞪着,放在她亲自选的四个小丫鬟身上,规矩什么的不敢乱指点,但这伺候主子,手脚利落还是能教一教的。
这四个小丫鬟就不再从兰取名,孟初翻了翻书,正巧看到一个竹字。
“若主子院里能凑个梅兰竹菊便好了。”怡兰心里明白,当年之所以香兰她们带兰字,都是主子想抬举她呢。
四个丫鬟便分别叫雨竹,雪竹,晴竹,雾竹。
玉兰听到还羡慕呢,拉着怡兰问,“不如我和这四个妹妹换个名罢。”
朱嬷嬷看着她们笑闹,偶尔也想过,不然就留在孟侧妃身边,以后老了还能得个赏,孟侧妃如何她也明白,的确是仁善的主子,她在善亲王府中活计也轻松,光是自己一个屋子,便能让人红眼。
可自从年轻时丈夫死后,她带着女儿独自过活,虽说免不了偶尔会想想亡夫,可习惯了自己挺直了腰板去赚银子,走出去别人都唤她声朱嬷嬷、孕嬷嬷,那滋味尝到才觉得还活着。
所以就算知道自己一旦出了善亲王府,再遇不到这样好的差,她还是只能厚着脸皮,趁屋里只孟初一人时来请辞了。
“老婆子规矩不好,虽说痴长了怡兰她们两轮年纪,但平日里却是她们容我多些,善亲王府待下人那真是一百个仁慈。”她说话时弯着腰,都没敢看孟初神情如何,“只是老婆子是劳碌命,实在闲不住,让我照顾有身孕的女子还行,其余实在是插不上手。”
她最多每日去看看奶娘,又或者帮孟初调理一下身体,但其实这些活计旁人也能干,她再待下去,岂不是吃空饷。
孟初是真舍不得她,虽然朱嬷嬷在她身边不久,但她娘不在身边,有时和怡兰她们不好明说的,还能和朱嬷嬷提一些,可各人有各人的前程,也许有时缘分就已经到了应尽的时候了。
她亲自去里间取了银子和一支喜鹊登枝的金簪,不容朱嬷嬷推辞,直接交到她手中。
“嬷嬷帮我众多,若是日后有难事,你寻上善亲王府,总是有方便。”
“哎……哎。”朱嬷嬷伺候那么多人,也是跟不少人请辞过,有的是软磨硬泡想留一留她,有的是直接冷脸下来,话都不接的,好聚好散的本就少,而其中她能看出真心的,唯有眼前这位孟侧妃。
孟侧妃似乎只把她当来帮一把的,而不是伺候的下人。
她平时话多,真想说些什么,嘴又笨了,只道:“若是侧妃还信老婆子,日后有小主子,只要您派人寻我,我一定来。”
孟初笑着应好,只是她早和赵祈之间做过决定,此生只有一个满年。
山高水长,这位若是生在前世,必定是能造福更多女子的朱嬷嬷,最终在这个朝代,要踏上她自己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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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被送回来的那天,朱嬷嬷已经走了,它溜溜达达绕了院子一圈,最终在朱嬷嬷屋前窝着了。
它身上没让动刀,赵祈特意让元德去太医院寻了药,用个几日虎子便六根清净了。
元德拿药回来后,恨不得离那几包药八丈远,实在晦气死了。
王禄来撇撇嘴,装啥呢,搞得跟他还需要用药似的,要不是这药用在人身上不顶用,他宁愿当年喝这个也不想挨一刀。
虎子原本就不是个爱闹腾的猫,最多爱上个屋顶,如今平和多了,爬到院里那棵无患子树枝上便能待一下午。
晚上怡兰和香兰换差,回屋时突然瞅见回廊拐角一个人影,吓得差点叫出来。
那人影探出个头在月光下,她这才发现,竟然是丰米。
“行事越发没规矩,什么时辰,还在这里待着,可见是白日无事做了!”怡兰话刚说完,才看到丰米怀里抱着虎子,他眼眶都是红的。
顿时心里一个咯噔,“虎子怎么了?”难不成是药有问题?这要告诉主子,定然要伤心了。
丰米又留下两行清泪,“虎兄弟,从此以后,你就和咱家一样了,再也没个小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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