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上写道,莫盈儿出城后,很快便找到了熟识的药铺掌柜,顺利取到了药材。只是在回城的路上,她拖着装了药材的货车,却被守城门的衙役拦在了门前,这才知道原是京城封控了起来,外人不能随意出入。纵使她拿了慕溶月的令牌,那些人却也不肯放她通行,还说一定要慕溶月本人亲自来接才算作数,她这才给慕溶月写信求助。
慕溶月仔细地确认了好几遍,这的确是盈儿的字迹。
她读完了信,得知药材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心中却并没有宽慰多少。攥着信纸,心情十分沉重。
“现在外头的情况到底如何了?怎会连京城都开始戒严了……”
这些时日,宋景渊一直留在宫中,而京城也开始逐渐戒严,足以可见形势之严峻。
慕溶月皱起了眉头,心绪纷乱。
杏雨也发愁起了,问道:“小姐,咱们现在怎么办?”
“去赎人吧。”慕溶月收起了信笺,“总不能让盈儿一直被扣留着。”
“来人,备轿。”
慕溶月给宋景渊留下了一封信,便乘上马轿出门了。她特意使用了国公府的礼轿,如此一来,不用她出面,旁人皆可以看出她的身份。
结果,她却没想到,外头的情况远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原本喧嚣的闹市,如今已是一片死寂。家家户户皆闭门不出,街头上只能偶尔见到饿肚子的流浪猫狗,在垃圾堆里捡拾残羹冷肴。
“没想到,京城已经成了这般境况。”慕溶月掀起了窗帐,看着一路的街景,很是触目惊心,“可是皇上下令,要民众这般戒严的?”
杏雨摇了摇头,她也对外头的情况一概不知,只觉得这气氛有几分诡异之感,很是可怕。
越往城外的方向走,反倒人流要多一些,有一些商队在排队受检阅、过城门。
出于谨慎心理,慕溶月没有亲自下轿,而是让丫鬟去传话。
那丫鬟来到了城门旁,找到其中的一个衙役,说明了情况。见衙役一脸的狐疑,便指了指后面的马轿:“那是国公府的礼轿,大人不会分不出来吧?”
那衙役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随后指了指远处:“在那里,去领人吧。”
丫鬟便回到了车轿旁,将原话告知了慕溶月。
慕溶月看了杏雨一眼,后者则倾身同那丫鬟交代了几句,丫鬟便领着信纸转身离开了。
可奇怪的是,自那之后又过去了许久,她却再也没有回来。
渐渐地周遭的人越来越少,直到车外再没了动静,慕溶月心中的不安之感也愈发强烈起来。
“罢了,”她终是坐不住,放下了窗帐,抬起头吩咐道,“先回去吧。”
“小姐,发生什么了?”杏雨还在情况之外,“那盈姑娘怎么办?”
“先回府再说。”
慕溶月的心跳得越来越快,望着窗外的街景,只有安抚自己冷静下来。
马夫起轿,开始往回府的方向赶路。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她们偶然间途径了一条巷道。
慕溶月一眼便发现那巷道里藏了个熟悉的身影,像是个女人。
那女人被绑在了地上,衣着与身材……都与莫盈儿十分相似。
“盈儿?”慕溶月心中一惊,下意识叫停了车夫,“是盈儿么?”
莫非莫盈儿真的遭遇了不测?
该怎么办……
她的心都快悬到了嗓子尖儿,连忙下车去察看。
“盈儿……”
她三步并两步地朝那女人走过去,直到来到她身后,轻声推搡她的肩头。
“盈儿,你怎么在这里?”
下一秒,却转过来了一张瑟缩的脸。
那不是莫盈儿。
是另一个陌生的女人。
慕溶月错愕地瞪大双眼,但也迅速反应过来,将手伸了过去:“你是谁?别动……我帮你解开。”
女人嘴中被塞了破布条,正哭得涕泗横流,见慕溶月要为她解绑,连忙朝慕溶月猛摇脑袋:“唔,唔……”
似乎在传递一种急切的信息。
慕溶月动作一僵,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糟了。
她中计了。
可此刻为时已晚——
霎那间,慕溶月便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一股呛鼻的味道直冲脑门,她瞬间脱力,只感觉毒气攻心,叫人烧心发软、避之不及。
在闭上眼的前一瞬,她依稀感觉自己被人抱上了马,而身后传来侍卫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两派人杂乱地交战。
而慕溶月却渐渐失去意识,眼前一片漆黑……
***
接连在宫中留了近半个月后,宋景渊终于能够出宫透口气。
这些时日,他与皇帝争分夺秒地商议出了最终的战策。他们欲将全京城戒严,布设下精锐军力,与此同时,对外放出假消息,使得桓王一派麻痹松懈,进而上演一出引君入瓮的好戏,将贼党一网打尽。
此计划若顺利,就可以一举歼灭了桓王一党的顽固势力,彻底扑灭他们的嚣张气焰。
于是,为了确保此次行动不会像上次皇帝微服私访一样、提前走漏了消息,这一次密谈,皇帝扣留了连同宋景渊在内的数十名重臣,下命他们一个也不许出宫,甚至不能私自与家中有任何书信往来。
这计划的每一个环节都十分关键,不能有半分的出错。
为此,皇帝特地指派给宋景渊一支特训的龙虎军,将虎符传给他,供他调遣。
一解除人身禁足,宋景渊第一件事便是回家,找夫人。
“备轿,我要回府。”
他要第一时间将此事告知慕溶月,与她分享喜悦。
待到一切结束,天下大同、太平盛世——他便也可彻底的安心,去与慕溶月好生经营他们的小家了。
只是,在回府的路上,他望着冷情的街道,心中却升腾起一股疑惑之情。
仔细想来,这段时日,桓王余党竟然一点动作也没有。
不知是贼党真的气数已尽,还是……有什么重要的细节,被他们忽略了。
这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果真叫让人心头难安。
直到回到了国公府,宋景渊才彻底明白,自己内心的这股疑虑究竟来源哪里——
“一群废物!”
“我叫你们看人,你们看到哪里去了?!”
宋景渊是勃然大怒,愤而将桌上的器具砸了一地的碎片,“一个个的全是饭桶!全部拖下去处置——”
“公爷息怒!公爷息怒!”奴才们吓得腿软,跪在地上请罪,“是长公主前日来了信,夫人原是担心长公主的身子,这才想出门为她寻药……”
宋景渊太阳穴像是要爆开一般,痛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那桌上的信件,字字句句都是她对他的求助。
可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不在。
在这般紧张的关头,她一个人出门,身边又只带了那几个武功平平的侍卫,若是遇上了什么危险——
宋景渊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他一时更是震怒,接连两脚踹翻了跪着的下人。
“快去给我找人!若是不能带夫人回来,我让你们全都人头落地——”
“公爷,公爷——”
这时,一声高呼划破了长空,“奴才在门前发现了这个。”
那是一封匿名的信贴。
宋景渊心头一沉,脸色瞬间难看至极。
他夺过了信帖,一眼便认出了那是出自桓王的手笔。
不会有错的。
直到读完了信帖的最后一行字,宋景渊手中一颤,那信纸竟是随风飘落在地。
奴才连忙跪着去捡信,一抬眼——见到宋景渊已是双瞳震颤、双眼赤红,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这幅可怕的模样,叫奴才也吓了一跳。
第55章 第五十五天 男主做狗第12天
僻静的街巷一隅, 不起眼的破旧茶馆门前,一个身着藏青色长袍的男子正背身坐在席位上,手中攥着一个被捏扁的斗笠, 身旁跟着一众黑衣的随身侍卫。
听闻身后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男子忽而嗤地冷笑了一声。
他扭过头来,看向了眼前人。
“宋国公,真是久违了啊。”
只见宋景渊正独自站在他身后, 脸色阴沉。而他身旁是一左一右两个侍卫, 将他包夹在其中, 让他犹如被拔去利爪的猛虎。
沈世子抬起眼, 戏谑地看向面前的宋景渊,语气轻佻。
“真是没想到,此生还有机会能见到你——完好地站在我面前。”
说着,他猛地起身,拔出腰间的佩剑, 用剑柄一端暗中抵住了宋景渊的腰腹。
“若不是父亲执意要给你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 我真想一刀杀了你——”
宋景渊却是忽而一笑, “世子, 慎言。”
继而, 四两拨千斤地抵住他的剑柄,又轻轻地推了回去,“别忘了,你如今在京城。”
“我在哪里, 重要吗?”沈世子淡淡挑眉反问, “你是不是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现在是我在制定游戏规则。”
闻此言,宋景渊皱紧眉头。沈世子不退反进,当着他的面骤然拔出了长剑, 用帕巾仔细地擦拭剑锋。
“你觉得这刀怎么样?”他自顾自呢喃着,“若是用这把刀划开那个女表子的咽喉,那感觉一定很刺激……”
宋景渊呼吸一滞,心头瞬时凉了半截,不禁高声喝道:“你敢!”
沈世子却是冷冷一笑:“怎么?戳中你心坎了?看来,你一定是很担心她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么老实地单独来赴约了。”
“我听说,你当初为了娶她,可是一声不吭地等了她两年,好不容易盼得她与前夫和离,甚至中途还放弃了与符表妹的婚事,这才如愿把她娶回了家,可真是深情啊。”沈世子步步逼近,戏谑反问,“既然宋国公这么风流倜傥爱美人,不如我们来做一桩交易吧?”
宋景渊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但面上仍然故作镇定,开口应道。
“什么交易?”
“用你的虎符,”沈世子把玩着剑柄,偶尔抬眼一瞥他,“换一个美人——这个买卖,很划算吧?”
虎符,
龙虎军的兵符。
宋景渊顿感脊背发凉,一股寒气从脚底迅速窜至全身。
后知后觉的恶寒。
难怪,这些时日,桓王一直没有动静。
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了他握有龙虎军的兵符,才在这里埋下了陷阱等着他咬钩。
他布设好了一切,却唯独忘了,身后还有一个慕溶月。
若他当初能多留一份心思,也记得去照顾好后背的妻子,哪怕只是对她多几句叮嘱……
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
是他的疏忽,让千里之堤,毁于一旦。
宋景渊心有余悸地攥紧了拳,咬牙切齿地问:“……你以为我会掉入你的圈套么?”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沈世子冷哼一声,“你必须在两者之间做出选择,人可不能太贪心啊。”
“……若我哪个都不选呢?”
“那么,父亲还贴心地为你准备了最后一个选项。”沈世子扬起眉,挑衅地说,“——拿你自己来交换她。”
宋景渊耳边嗡嗡作响,是怒焰在熊熊燃烧:“你是不是疯了?”
沈世子却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宋国公的命,抵上,平阳郡主的命,一命换一命——很值啊?”
不行。
他明知道,他不可能同意。
一命换一命——这是下下之策。
若他死了,就更加无法保证她的安全了。
这个阴险的骗局,如何选择都是圈套。
“仔细想想吧,宋国公,不妨将思路打开些——”沈世子突然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与其当他皇帝的一条走狗,不如投入我麾下,你还是可以坐拥百万龙虎军,还可以当那个受万人景仰的天之骄子,还可以留住温香软玉在怀——岂不美哉?”
宋景渊咬紧牙关,一言不语。
“我只给你三天的思考时间,”见他油盐不进,沈世子敛起了神色,漠然转身,“过时不候。”
“好心奉劝你一句,纵使你有使不完的花招,可也不知,你的美娇娘还等不等得到你英雄救美的那一天呢——哈哈哈!”
是讽刺,也是威胁。
说罢,沈世子大笑着背身离去了,一行侍卫护送他上了马轿,只留下宋景渊一人,独站在寒风之中,瑟瑟颤抖。
冷静。
深呼吸。
他痛苦地闭上眼,迫使自己集中注意力,将个人情感强制剥离开,而冷静分析起了眼下的局势。
他一遍又一遍地说服自己——要靠一个女人来争夺兵权,能有多大的本事?如今,沈世子越是虚张声势,就越是证明,桓王不过是强弩之末,早就大势已去。
他绝不能在这时叛变。
他宋氏满门的荣耀,皆是拜君王一人所赐。若是他此时投敌,成也,则失了民心,无人敢用;败也,他亦沦为叛臣,背上千古罪名。
为了保住他宋氏一族积攒至今的声誉,他只能有所舍弃。
从大局出发,他明白自己的使命,最后都指向了一个结果——
可是,从情感出发,他又怎能割舍得下?
他心里分明很清楚,无论他怎么选,最后都难保桓王不拼个玉石俱焚,进而让慕溶月沦为这场政变的牺牲品。
这是他的身份——给她带来的灭顶之灾。
是他害得慕溶月受累了。
宋景渊从没有这般厌恶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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