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倒是爽快。”李元鹤少有被忤逆的时刻,但不知为何,每每对上这殷昭澜总是无可奈何,但他偏不会因此而恼怒,倒真是奇了怪了。
昭澜坐下来,闻言开口笑道,嘲讽之意尽在其中:“如今燕旻在殿下手中,我又能如何呢?”
李元鹤摇头笑笑:“真不怪本王多问一句了,本王实在很想知道公主有勇有谋,为何偏要执着于燕旻?”
不过是一个缙苍不中用的老将军之子,究竟有什么值得这殷昭澜为他筹谋三千?
昭澜当然不会回答李元鹤,轻轻一笑,眸中皆是冷色:“殿下既知是多问,又何必多此一举?”
李元鹤静望着这个胆色十足的女娘,妥协般地连连点头,云淡风轻地笑道:“公主既然不愿倾诉,那本王便还是说说正事。”
“公主有一手下蛊毒的好本事,那便帮本王给那好弟弟试上一试。”
昭澜闻言抬眼,对上李元鹤那言笑晏晏,好似在为弟弟筹备礼物的模样,心下明了。
京都风云变化莫测,山雨欲来。
第43章 造反 “皇兄今儿个给你送……
截期最后一日, 雪夜。
宫道寂静,点有烛灯,白雪皑皑,偶有三两值守侍卫经过, 在厚厚的雪层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
静夜之中, 马啸声猛然惊起, 声势骇人, 火把开路, 灰烟四处缭绕, 刀枪剑戟琅琅相击,似有灾祸降临。
厮杀不绝,打头阵的几个魁梧将军杀红了眼,驾驭座下铁血烈马径直朝着主殿奔去。开路过后的宫道走起来极其顺畅,与前行军的迫切血腥相比, 跟在后头的这支人马像是游园般闲适。
李元鹤着一身松散常服, 外系白色貂毛大氅,并未披盔戴甲。对这异常顺利地攻下宫口据点并无生忧,此时朝堂还唤作大赟,京城上下密布眼线,消息先行一步传至宫中再寻常不过,但今日他却是无所畏惧, 只因今夜势在必得。
如今皇宫之内唯有禁军一支队伍, 城内四军有三军已被他纳入麾下,余下一军尚是自身难保, 更无力进宫支援。
属于他的天下,便就要来了。
万戚宫中,途安领头, 宫中禁卫手持利刃,拦作一行,堵截叛军入内。
见此,李元鹤攥了缰绳勒马,马蹄原地踱步,他轻笑着挥了挥手,属下即刻为其让出了一条道路,他驾马而行,用着里头的人能听得到的声量唤道:“藏己。”
“皇兄今儿个给你送新春贺礼来了。”他言笑晏晏,当真像是来送贺礼一般。
殿内没有传来应声,李元鹤并不意外,轻笑一声:“藏己不作声,那皇兄便进来了。”
说罢,他便笑着轻挥衣袖,随之士兵变换阵势,身后步兵齐齐往前,弓兵随之在后,强攻之势蓄势待发。
便就在此刻殿内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
“途安。”
“放他进来。”
途安闻言激动喊道:“陛下!万万不可!”
“途安。”气若游丝,却依旧蕴着不怒自威的帝王之概。
途安喉珠滚动,眸中似有不甘,却仍旧暗暗放下手中的利剑,对着李元鹤嗤哼一声,率先进殿。
李元鹤盯着那途安离去的背影,淡然勾起唇角,悠悠下马。他虽笑着,但若有了解这位汝秦王殿下的人必然清楚,他已在心里描摹好了途安的死法。
殿内昏暗,仅有几盏微弱的烛火亮着,残烛之火一如倚靠在软椅上奄奄一息之人。
李元鹤挥了挥手,身后的侍卫即刻搬来一把太师椅。
他坐在椅上,肆无忌惮地翘起腿,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李行韫病态模样,手撑脑袋倚着椅柄,似是百无聊赖。
“许久不见,陛下怎地如今把自己的身子搞成这副模样?”
软椅上的人始终阖着眼,似是睡着了一般,未曾应声回答。
李元鹤摇头低笑,故作不知:“让本王猜一猜。”
“当拜陛下最宠爱的那位....蕙姬所赐罢。”
对面的人眼睫微颤,却依旧没有动静,李元鹤继续刺激道:“陛下宠爱蕙姬,但那蕙姬的心思好似不在陛下身上。”
“若是本王未曾猜错,那蕙姬此刻应当,正在和她的情郎幽会呢。”
说到情郎之时,李元鹤很明显地感受到眼前之人呼吸一沉,想来这李行韫也并不像他表面上那般对殷昭澜毫不在意啊。
“对了,陛下还不知道罢。那蕙姬并非许承直之女,而是来自缙苍的朝澜公主。她的情郎正是那陪伴在她左右多年的燕小将军,于岱州城破之时便销声匿迹的燕旻,如今想来朝澜公主入宫应当是为了寻找那小将军的踪迹罢。”
李行韫微微睁眼,漠然睨着那李元鹤。
见到李行韫终于有了反应,李元鹤骨头里的血液翻滚叫嚣,他起了兴致,继续带着浅浅笑意悠悠说道:“藏己难得喜欢上一个女娘,却并未想到这个女娘居心叵测,从始至终便是蓄意接近陛下,对陛下并无一点真心。”
“淮州世子统一天下多么威震四海啊,却是连一个女娘的心都抓不住。如今身为朝野帝王,更是败在一个女娘手上,当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李元鹤话锋一转,眸中皆是阴翳,话语之间句句皆是嘲弄之意。
李行韫神色不变,依旧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望向李元鹤的眼神便像是再瞧一只掀不起波澜只会吠叫不止的疯犬一般。
淡淡不屑的目光彻底惹怒了李元鹤,他上前两步,紧紧扼住李行韫的下颚,他最是痛恨李行韫用这般的神色来看他,如今李行韫很快便就要成了他的阶下囚,不再是什么君临四海的帝王,凭什么还用这等不屑傲气的眼神看着他。
他忍辱负重受降,这些年来在京都之中苦心经营,为的就是能有朝一日看着李行韫跪在他脚边像只狗一样苦苦哀求他高抬贵脚。
“如今京都已然掌控在我的手下,赟朝很快便要改名换姓,而我便要取代你,成为下一个一统天下的君王。”
语罢,殿外蓦然之间再次传来新一轮的厮杀之声,似是混沌又起。
李元鹤望向殿外,眸色惊诧,命令身旁侍卫出殿探查,忽地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似是在回应他适才所说的话。
“是么?孤看未必。”
他错愕回眸,只见适才还在软椅上奄奄垂危,周身萦绕浓厚死气的李行韫,单手擦起唇瓣的白粉,唇角微微勾起,挑衅意味十足。
-
汝秦王府。
在入夜之前,昭澜便跟着汝秦王的手下一路来到这府邸之内。
“娘子要寻的那人便就在这里面了。”
带路的侍卫将昭澜引到一僻静院内,四处杂草丛生,并不像有人所居住过的地方。昭澜狐疑着走进院中,才走了两步,院门哐当一声随即被锁上。
“娘子莫怪,殿下吩咐了,在他回府之前,娘子断不能离开汝秦王府一寸。”
昭澜没应声,只上前至那紧锁的屋门口,略微迟疑地抬起手,过了好一会才颤着手轻轻推开。
屋子很小,房内的摆置一览无余,仅有一张床榻和一张桌子。床榻上躺着个人儿,身上未曾盖上被衾,身下也未曾铺有床褥。在下着雪的严冬,他便就这样睡在一个四处透风的狭小屋子。
昭澜强压下即将喷涌而出的泪意,她走上前,颤颤巍巍地触上那只裸露在外的薄薄腕骨,却不想被她所一触碰,燕旻便双目瞪大,猛然起身,依旧是用着除夕夜那般戒备的眼神一声不吭盯着她。
“阿珉,你还...记得我么?”昭澜眼眶通红,她实在无法想象这几年的燕旻究竟经历了什么。
他曾经可是骁勇善战,意气风发的燕小将军啊。
却只见燕旻了无生气地摇摇头,他似乎根本不认识她。
“阿珉,你看看我,我是昭昭啊。”昭澜轻轻牵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晶莹的泪水抑制不住从眸中滑落,声音哽咽到几乎要说不出话。
燕旻将自己的手抽出,却在听见昭昭二字之时动作停顿,目光仍旧空洞,嘴里喃喃念着:“昭...昭。”
昭澜不住点头,眼里出现几分期冀之色:“是我!昭昭!你的妹妹昭昭啊。”
可他依旧只是继续重复念着昭昭,除此之外,却是再也没了旁的反应。
昭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趁燕旻喃喃自语之时轻轻触上燕旻的手腕,不动声色地把起脉,最终却是颤抖地望向燕旻。
他的脉搏如同一潭死水,了无生机。
傀儡之术。
昭澜瞬时想到在岱州之时燕旻提及过的邪术。
那是南疆鲜少人知的一种术法,据传可令人起死回生,使得已死之人重获新生。但凡人之世焉能有起死回生之法?此术法不过是以蛊虫入体,以蛊虫活跃精血而维持人的生命体征,但已失去人的意识,便像是一个傀儡一般,只要将拿捏母蛊就能操纵身体种下蛊虫的人。
李元鹤便是用这样的把戏利用擅长蛊术的燕旻,之前昭澜便觉王进入殿刺杀那般的手法甚是眼熟,还有玉髓阁里的那个巫医,都令她产生了甚是诡异般的熟悉之感。
不论如何,事到如今,便是燕旻早已是死人之躯,她也定要寻到那母蛊,带燕旻离开京都。
今夜李元鹤入宫造反便是个机会,她于李元鹤而言不过是一颗小小的棋子,李元鹤应当不会将蛊虫随身携带,所以母蛊十有八九便就藏在这府中。
“阿珉,你在此处等我,待我找到东西便回来寻你。”
时间紧张,她不知什么时候李元鹤便会折返回府,与阿珉说完她便要起身离去,脚步却因身后传来的最后一声昭昭而猛地顿住。
她不可置信,迟疑而又缓慢地回眸,只见那空洞的目光微微颤动,下一瞬燕旻伸手紧紧攥住了昭澜的腕骨,嘴里重复念着那句昭昭。
他只会喊昭昭,可昭澜却好似从这一声声昭昭之中感受到了他的担忧。
见他这副模样,昭澜慌忙低头,似是在掩饰眼眶的泪水,随意擦干了眼角再度泛出的眼泪,她轻轻拍了拍燕旻的手,勉强勾起唇角笑了笑。
“听话,阿珉。我们马上就能回家了。”
听见回家二字,燕旻似是能够听懂一般,稍稍松了些气力,昭澜便在此刻狠下心来抽出手,朝外走去。
微微平复了片刻心情,昭澜深呼了口气,打量了院子四周状况,适才进府她便暗暗观察了路线方向,心下早已对汝秦王府的大致建设都有了初步的印象。
一个锁住的院门倒是拦不了她。
寻了一处较为偏僻的墙角,昭澜费了点气力登上了院墙,观察四周无人过后,便就轻松跃下。她轻功虽是一般,但倒不像是几月前与李行韫一道去玉髓阁那般,连个几尺高都下不来。
昭澜用她极具欺骗性的柔弱外表骗过了所有人,包括许承直。
第44章 猿鸟哀鸣 她说不出话,哀……
万戚宫。
气氛冷滞, 一支精锐冲进殿内将李元鹤等人团团围住,那不是旁的军队,正是他自认已纳入麾下的三军之一,定胜军。
殿外交战声不止, 但听愈近偃旗息鼓的架势, 这场战役早已分出胜负。
李元鹤收回望向殿外的目光, 盯着李行韫蓦地一笑, 似有自嘲之意, 他后退两步, 悠悠坐在椅上,挥手示意属下放下手中利刃。
他敛眸道:“想来几年后的藏己仍旧略胜皇兄一筹。”
李元鹤定眼瞧了瞧那定胜军士兵上的盔甲,从袖中拿出兵符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些年本王在城中三军上所费心思不少,如今看来本王所得皆是陛下所赠之假象。”
他将手上兵符奋力置于地上,白玉所做的兵符瞬间摔了个稀碎:“陛下当真是杀人诛心啊。”
“承让了, 皇兄。”李行韫望向那破碎的兵符微微一笑, 语气淡淡,似是谦虚夸赞,却是字字句句暗含嘲弄之意,“兄长适才字字珠玑锋芒逼人,妙得很。”
“是么?”李元鹤闻此低头一笑,若无其事般地捡了捡衣角的褶皱, 温和道, “如今胜负见了分晓,我甘愿认输。”
“和兄长聊聊天罢, 便像少时那般。”他扬头朝着李行韫一笑。
李行韫扬眉颔首,软若无骨般地换了一边身子倚靠,随手抬腕示意殿内步兵退下。
偌大的寝殿一时变得空荡, 只余下皆面带笑意的两人无声对峙。
说是交谈,可争斗了半生的二人便是有了机会相对而坐,也依旧说不出什么。
“如今兄长还能安稳坐在此处与我闲谈,想必仍留有后手罢?”李行韫笑笑,他的指尖如同奏乐弹琴般在额前有节奏地轻叩。
他微微前倾,如同一个猎人在睨着手中猎物,勾唇浅笑道:“只是不知究竟怎样的后手能帮皇兄顺利逃脱眼前困境。”
“后手么?”
“殷昭澜在本王手里”,李元鹤不甘示弱,面色仍无半分怯意,回之一笑,顿了一顿,“不知这算不算后手?”
“皇兄适才也说她心思不纯,一个接近我别有目的的女娘,兄长又如何敢赌,我会救她?”
“你会。”
十分笃定的语气,李元鹤往后依靠,双手交叠在腿上,眸眼衔着笑意,似是早已看透了那绝情帝王心背后的隐忍,“否则依你的性子,她不会活到今日。”
“何况。”
李元鹤重新系了系微乱的大氅,闻言抬眼,悠悠开口,不紧不慢道:“前几日元苓写信给本王,信中提及近来每每被梦魇困扰,醒来总是心中揣揣不安,甚是思念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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