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寻白见她这样,也不再多说,可离开前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真的没事吗?”
她看着不像没事的样子。
两人站在檐下,月光泄露在他们的脚边,稀稀疏疏的,几不可见,蓝寻白看着她沉默良久,最后还是开了口,他问她,“他欺负你了吗?”
他要是真的欺负她了,他打死他去。
欺负。
他们曾是夫妻,可是蓝寻白还是用了“欺负”两个字。
事实摆在眼前,李挽朝这副样子,从头看到脚,都是被他强迫了。
李挽朝愣了愣,旋即又想到了方才在酒楼发生的场景。
差一点,差一点就......
还好最后齐扶锦良心发现了。
她笑了笑,对蓝寻白道:“真没事。”
蓝寻白见她笑了,才终于放下了些心,最后不再说了,还是离开了。
李挽朝踩着薄雪,回去了自己的院子。
她坐到铜镜前一看,嘴巴红成了这么一大块,也难怪刚才蓝寻白想到别的地方去了。
她擦了擦嘴,却不自觉出了神。
齐扶锦方才拿着瓷片自残的样子,实在血腥吓人,她的脑海中现在都是那个画面。
她早就觉得他的精神不大正常,现在看来好像还真是这样。
这不是在骂他,这是对他的行为举止,做出的中肯评价。
她不再想下去,净过身后就去了床上躺下,只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辗转反侧,许久才入睡,而好不容易睡着的时候,齐扶锦竟又可耻地入了梦。
梦中,他的脸上、身上,全都是血,一直喊“好疼,好疼......”
李挽朝还是被吓醒了。
*
自从那日过后齐扶锦说到做到,果真也没有再去找过李挽朝。
那天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齐扶锦就跟个没事人一样,他勤于政务,忙于对付林家,更不爱从东宫出去,太子属官来东宫倒更频繁了些。
终于,林家的人也受不了太子这无端猛烈的攻势,雪都已经下了快有月余,初春都快要到了,可太子他们现在还在清理当初进言的官员,当初那事闹得有多大,现在就有多难去平息。
林首辅眼看形势越发危急,最后还是来慈宁宫找了太后。
慈宁宫中,太后位于殿内主座之上,她的后方挂着一副名家古迹,殿内陈设奢华,隐隐散发着一股檀香的气味,林首辅坐在太后的对面,手上正捧着一盏热茶暖身,林贵妃今日也在,正坐在下位。
一片安静沉默之中,还是林首辅先开了口,他道:“自从上一年出了那事,过年那会一落了雪,太子的人就咬上我们不放了,本想是借着那次腊月不落雪,逼着皇上重新立个皇后,可没想到,最后竟就闹成了这样。”
皇后没立成不说,他们反倒落了下风。
太后听了,面上瞧不出什么表情,她的手上捻着佛珠,默了良久之后,才终于出声,“无论是法理,还是人情上来说,你们这样做确实是不占理。”
当初她暂在贵妃之位,掌后宫之事,继皇后之位,那好歹也是过了两三年,可现下惠荣皇后才刚死没一年,他们就着急忙慌借着这次机会逼贞元帝立后,这事从人情上,确实不占理;再说,即便贞元帝不立后,即便贞元帝有过错,可他们又怎么能引天下人去群起攻之,君为臣纲,帝王再错,臣子这样也是僭越,这事在法理上也说不过去。
做人做事,如果连理都占不了,那事情怎么可能会成?
太后神色淡然,好像这些事情和她没什么关系,她淡淡道:“和皇帝太子相争,你们从一开始也就站在下风,现下被他们摸了把柄,怎可能轻易就结束?”
皇帝和太子,两个天然就站在制高点的人,父子离心倒也好,偏离不了。
林首辅和贵妃相视看了一眼,也摸不准她心里面是在想些什么。
自从礼王死了之后,太后就深居慈宁宫不出了,吃斋礼佛,为自己的那个儿子积阴德,不管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也都一概不管。
林首辅抿了几口茶后,才道:“这不实在是没办法了吗,若是一直拖下去,三皇子这不也该到了年纪,前往封地了嘛。”
这要是出了京城,去了封地,那可是再难回来,再难有出头的机会了。
时间紧迫,他们如何能不去着急。
太后淡声道:“那你们今日来找我是想做什么?”
现在这样的关头来找她,只怕是奔着什么来的。
“姑母,自太子回宫后他性情大变,当初礼王被他残忍杀害,现如今又对林党痛下杀手,他这是想党同伐异啊。如若他到时候真的即了位,林家要有灭顶之灾啊,只怕就连已经去了礼王,都要不得安生啊......”
提起了礼王,太后的眸光渐渐冷了下去。
当初齐扶锦回宫第一件事就是杀了她的儿子,她如何不恨,偏偏齐扶锦名声好,他儿子名声差,没人怀疑他的所作所为。
太后记恨齐扶锦,却又无可奈何,就像她方才说的那样,他们对上皇帝和太子,那就从来都只占据着下风。
“阿茗。”林首辅唤起了林太后的闺名,他接着贵妃的话道,“只有齐扶锦去了,令修死才能瞑目啊。”
天天在这里吃斋念佛有什么用呢,仇人都没死呢,齐令修能甘心地转世投胎吗。
太后看向他们,“你们又是想我做什么?”
林首辅心中一喜,可面上却不展露一二,他道:“有些事情,我们做,做不得,可皇上顾忌和你的情谊,总不会出事。”
林太后知道,林首辅这是准备利用她出头了。
从前的时候,他们这一家人,也都一直在为利奔走。
沈咏筝是怎么死的呢?说来说去,还是要怪当初的事情被揭发了,最后心病缠身,再忍不住就去了。
这件事知道的人实在不多。礼王本来也把这件事情藏了很多年的,毕竟他也知道的,这事若是被皇帝知道了,那是真完了。可是,他后面实在是生不出孩子了,又算了算齐扶锦的出生年份月份,没忍住去和太后说了这事,他问她,“母后母后,太子会不会可能是我的儿子呢?”
太后问他,“太子怎么可能是你的儿子呢?”
哎,然后礼王就把当年的事情和太后说了。
太后知道了后呢,就告诉了林首辅,就去告诉了贵妃,想着去借这次机会扳倒太子啊。
结果闹到最后,反倒害得齐令修自己先丧了命。
前半辈子就在为家族奔走,临了临了,都半截身子埋进土里面了,还在利用来利用去的。
可是林首辅说得也没错啊,这都半只脚踏进棺材板里头了,若齐扶锦好好的,她死了确实也无颜面对儿子。
她道:“要做什么就说吧,哀家来办。”
*
待到了三月惊蛰一过,初春来临,万物慢慢开始跟着活了过来。清晨时节,闲花淡春,浅淡的花香弥散,令人心旷神怡。煦景初升之时,地上的冰雪早就消融,只是春寒料峭,空气中还带着些许刺骨的冷意。
这样的好时节,却出了一件不太平的事。
这事一开始本来是小,可不知后来是怎么越传越厉害,厉害到了满大街的人都在议论这事。
就连李挽朝都听说了。
她是从杨期明的口中听说了这事。
功夫不负有心人,杨期明前些时日的殿试之中,得了个进士出身,这届殿试之中,杨期明的年纪是最小的一个,尚不曾到弱冠之年,后朝廷考量其年轻有为,家中又根正苗红,就将其选进了翰林院当了庶吉士。
如今杨期明正在翰林院中做事。
宫里头出了事之后,杨期明也比寻常人都能早些知道。
他在家里头吃饭的时候谈起了这事。
说是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说法,竟有人说太子不是皇上的亲子。
一家人正在一起用晚膳,杨老爷听到这话最是激动,他问道:“这话怎说?”
太子,怎么可能不是皇上的亲子呢?
他问杨期明,“这话可不敢瞎传,被知道了的话,那是要砍头的。你还在翰林当职,这叫别人听去,命不要了?”
杨期明忙解释道:“我不曾在外头同旁人说过,这些话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我也是在衙门里头偶然听人私下提起,才说回家来的。”
李挽朝自从那日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齐扶锦了,也没有听过什么关于他的消息,可是没有想到,再一次听到,竟然是这样的事情。
她回想起过往种种,总觉哪里有些古怪的地方,她问杨期明,“可是有谁见到了什么端倪?总也不能莫名其妙就出了这样的说法吧。”
这样的话不会是平白无故出现的。
杨期明回她,道:“表妹说得不错。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听人说是皇后和礼王有私情,两人□□......生下了太子。”
李挽朝的眉头有些蹙起来了。
这都是什么事啊。
竟还牵扯到了死去的礼王还有皇后。
而且,皇后又为什么还能和礼王有私情呢?
大家都远离宫闱,触及不到权利中心的事情,那些皇家秘闻,也不是他们能知道的。
只是都能猜到,在这样的时候,出了这样的事情,多半还是因为皇位之争。
那些辛密之事被抖落了出来,不管说齐扶锦是不是皇帝亲子,这盆脏水,都已经往他身上泼了。
李挽朝又想起先前齐扶锦从皇城失踪,暂居在恩文府,难道也和现在传闻的这件事情有关系吗?
太怪了。
如若说她从不曾和齐扶锦接触过,那么这些事情或许就当做一桩秘闻,听听而过。
可因着知道比旁人多那么一些的东西,现在反倒就像置身在一团迷雾之中,迷迷惑惑。
她弄不明白这些事情,怎么串也串不起来,干脆不再去想,重新低头吃起了饭。
倒是杨老爷又问杨期明,“那这太子,不会出什么事吧......”
李挽朝想起来了,齐扶锦以前做的那些事情,还把杨家和太子党绑到了一起。
太子真出了事,按照林家那胡作非为的性子来说,指不定会要他们不好过。
可太子会不会出事,杨期明也说不清楚,他不知道那事是真事,还是旁人谣说抹黑太子,如果是真的话......太子自然是当不了皇帝的。
皇位相争,和每个人都息息相关,在京城中,也躲不开这事,不管是太子还是三皇子,选谁都会承担风险,如今既和太子绑在了一起,不论其他的东西,那自然私心是不希望他出事的。
因为谈起了这件事情,这顿晚饭用不算怎么好,一家人用过几口就不再用了。
饭后,杨兆文单独去找了李挽朝说话。
他向她问起了太子以往的事,他道:“你以往和他在一起过......你可知道些内情?”
李挽朝说他们以前曾是夫妻,那么那些事情齐扶锦可曾向她提起过呢?
李挽朝是真不知道那些事情的。
齐扶锦以前在恩文府的时候,自然不会向她提起皇宫里头的事情,而后来到了京城之后,她也不愿意去了解他的事情。
所以,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是真的不知道一点。
她对杨兆文道:“我不知道的,他也从来不和我说那些的。”
杨兆文想了想也是,怕问多了,她要多想,便没再问下去,让她回了房。
外头出的事,传的那些话,宫里头的人自然知道,贞元帝知道了之后,大发雷霆,下令让人去抓了那些滥说谣言之人,然而已经太晚了,这些东西,早就被传到了民间去,现在,所有的人都开始谈论太子的身世了。
世上关于美人的谣传本就不算少,死去的惠荣皇后出了那么一桩风流韵事之后,也被人在私底下拿去翻来覆去地揣测。
大多是说一个美人,在皇帝和王爷之中辗转流连,总之,说的话也都不大好听。
太子明德惟馨是不错,百姓们自也喜爱这样的太子。
可如果太子不是太子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他们按照太子的生辰推算了一下,发现惠荣皇后怀上太子的时候,礼王切实好像是在宫中。
这样一来,本就不怎么算真的东西,越说越有鼻子有眼。
这些话于他们来说,像是饭后闲谈,像是无心之言,可无不夹杂着嘲谑与讥讽。
朝堂之上甚至出现了废太子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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