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这么交替着吆喝,草席上的菜越来越少。
最后只剩下挑剩的一些,被晒得皱巴巴,卖相不大好。方竹直接喊两文钱一斤,被一胖大婶包圆了。
两背篓加一麻袋,林林总总也有四五十斤,虽然这时候菜价不比最初那会儿,但也能卖个三四文钱一斤,钱袋子还是装得鼓鼓的。
方竹看着郑青云把钱袋子塞到胸前放好,高兴道:“地里的菜应该还能卖两茬,到时候收完了,让地歇一歇,再种上菘菜和萝卜,冬日里也有菜卖。”
“好,不过去年留的菜种估计不够,得再买些。”
“南市有专卖这些的种子铺,去看看就行,兴许还有其他冬天长的菜呢。”方竹突然想到在村口对苗桂花说的话,忍俊不禁。
郑青云把摊子上的东西收拾好,“现在还早,过些日子再来看。”
“嗯,那我们这会儿先去买盐,要煮酱豆子。去年天凉后做的总感觉味道没那么好,趁现在天热,多做几坛放着,得用不少盐呢。”
方竹背起空背篓,跟在郑青云身侧往外走,停顿一会儿又补充道:“还有剁辣椒也可以弄一坛,炒菜拌饭都好吃。”
两人没耽搁,直接去铺子里一口气要了十斤盐,花去两百文。但想着早晚能赚回来,一点儿也不心疼。
出了铺子,两人欢欢喜喜往城门口走。
街道两旁都搭着棚子,各种各样的吆喝声不绝于耳,方竹随意看着。
冷不防注意到前面有两道人影相携拐进小巷,身着粉衣的女子她不识得,旁边那高大男子却是有些眼熟。
她忙扯了扯郑青云,指给他看:“那是不是光宗?”
郑青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有点儿像。”
但就一道背影,不足以确认身份,两人只在心里记下。
等他们回到家,院子里已经飘满豆香气。
忙活着把酱豆子煮好捂上,已是晌午时分,热得人心烦。熬锅绿豆稀饭喝过,又给鸡群喂好食,一家人都回屋歇息。
窗户没有关紧,热风从缝隙钻入房中,被蒲扇轻轻挥散。
一觉睡到下午,太阳总算没那么烈。偶尔还有云朵浮动,恰好遮住明晃晃的太阳,给庄稼争得片刻喘息。
到太阳下山,天彻底阴下来,有晚风徐徐吹过,终不似白日那般燥热。
归巢的鸟儿从头顶飞过,方竹跟郑青云一前一后走在去地里的小路上。
今日一早他们就去县里,陈秀兰只在山脚水沟边割了些草回去。这会儿趁着凉快,两人打算去地里看看,顺便翻些番薯藤,在附近割几捆草。
说说笑笑走到田埂上,四处一扫,小两口就变了脸色。
“那边苞米怎么倒了那么多?”
“不止苞米,番薯也被挖了,”郑青云迈步走进田里,“你在这儿等着,我先去看看。”
种地人靠庄稼吃饭,眼看好好的东西被糟蹋了,方竹怎么可能待得住,急急忙忙跑进田里,“我也去。”
郑青云知道她忧心,也没拦着,只叮嘱她注意脚下。
他们先去看了苞米,只见一大片都被踩得稀巴烂,苞米梗歪歪倒倒,几乎都被啃过,才挂上红胡子的苞米也找不到几个好的。
地上满是凌乱的脚印,还有臭烘烘的黑色粪便。
再看番薯地里也是,好几块被拱得到处是坑,个头还不算大的番薯就这么暴露在外,大部分都被啃得只剩碎块。
自小在乡下长大,这样的情景再熟悉不过。
郑青云沉着脸,下了结论:“有野猪下山了。”
方竹捡起块拇指大的番薯,也是气得不轻:“真是害人,再等些时日就能收了,给祸祸这么多。”
“先把这些收拾收拾,晚上我领大黑来赶一回,明儿再进山瞧瞧。”
方竹一听就担心起来,野猪她也是见过的,长嘴獠牙,比家养的凶狠得多。
连忙拉着郑青云的胳膊提议:“是不是要多找几个人?你自己去太过危险。”
“我跟其他猎户商量商量。”郑青云原本想说一个人就行,但见方竹如此紧张,还是拍拍她的手,改了主意。
第61章
被野猪糟蹋过的苞米和番薯再活不成了。两人动作利索, 很快把这些收拣好,刨出的坑也填上。又在田埂、荒地里割了几捆草,便马不停蹄往家赶。
陈秀兰早做好饭在家等着,听到狗叫声出来, 却见郑青云背篓上搁着捆绿油油的苞米梗子, 顿时满眼疑惑:“这怎么还把苞米砍了?”
方竹苦笑:“哪儿是砍的, 都被野猪踩烂了, 可不就只能弄回来。”
说话的功夫, 两人已经把背篓里的东西倒在院子里。
陈秀兰这下也发现了被啃过的苞米和番薯, 横眉竖眼道:“天杀的,昨儿去看还好好的,一夜就祸害这么多。”
郑青云将背篓送去茅草屋放好,径直往院外走去, “你们先吃,我去知会福叔一声, 等天黑去地里赶一赶。”
陈秀兰连连点头, “没错,是该喊他们帮忙,黑灯瞎火的,多几个人放心。”
郑青云大步流星, 很快消失在院门口。
留在家里的几人并没急着吃饭, 蹲在地上把散落开的苞米和番薯仔细挑拣, 择出没什么破损的装进竹篮。
一个个苞米裹着青绿色的外衣, 头顶挂了搓暗红的胡须。小心扒拉开外衣,就能看见里面一排排白玉般的苞米粒, 掐一下还在出水。
陈秀兰苦中作乐地说:“这些好的留着自己吃,明天也能尝尝这嫩苞米的滋味。”
村里种苞米都是等秋收后储存起来, 磨成面蒸馒头、煮糊糊,少有人会早早地就掰来吃。
方竹一听面上也带了点儿笑意,“那明天早上起来就煮,正好青云吃了再出门。”
陈秀兰眉心微皱,偏头看着方竹问:“他不是想猎野猪吧?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他说有这些祸害在,地里怕是没什么收成,而且我们家就在山上,野猪找食说不定也会闯进来。只能冒险进山看一看,猎不到也要想法子把它们吓跑。”
方竹拿起一根只被啃掉尖尖的苞米,手指无意识搓破几排玉米,待察觉到手上湿漉漉的,方才反应过来。拿刀切下一节,将尚且完好的大半放进竹篮里。
瞥见陈秀兰也是神情不属,又接着开口:“我跟他嘱咐过了,多找几个猎户一起进山,人多也有个照应。”
方竹所说那些顾虑,陈秀兰自然也是懂的。以前就听村里老人讲起,有野猪跑进某户人家后院的菜园子偷吃,受到惊吓撞垮土房屋,还差点儿伤到人。
若不想办法解决,往后地都种不安,还天天都要担惊受怕的。
陈秀兰心知无论说什么,郑青云定是要去的,喃喃自语:“他们那些人本领大着,一起进山会没事儿的。”
郑青云当真只去秦家说了几句话,不多时便回来。饭桌上,他果然跟陈秀兰提起猎野猪的事儿。
陈秀兰叹口气,到底还是没反对,只关切地询问:“你打算同谁一道?”
“杨四手里有药,常勇家猎犬养得多,有他们俩就够了。人太xh多也不好,若是遇上主意大的,更麻烦。”
听他语气沉稳,安排的井井有条,想来已经有了章程,方竹她们心下稍安。
天色渐渐暗下来,秦德福父子带着火把和前端开裂的长竹筒过来,喊了郑青云一起下山。
大黑昂首走在最前,二白也想跟着去,被方竹唤回来,搂在怀里。
若只是猎些野鸡兔子,让它跟去也没什么,还能学一学。野猪这样的大家伙却是不敢叫它去,万一惹恼对方,可就糟了。
火光越发微弱,直到彻底消失不见,方竹她们才转身进屋。
却也没闲下来,又忙着揉面蒸馒头。听郑青云说,他这回进山至少也要两三天,自然要多备些吃食带上。
心里都装着事儿,几个人做活时难得没怎么说话,灶房里只听得见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噼里啪啦声。
三个汉子同样一路无言,紧赶慢赶来到郑青云家的地里。
将才站上田埂,大黑就绷紧身子,喉间溢出低吼,瞬间戒备起来。
郑青云朝身后的父子俩比个手势,示意他们停下来。事实上不用他说,那两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见月色下,两头通体漆黑,身躯庞大的野猪慢悠悠晃进番薯地,身侧还跟着七八只小猪崽。那一双双眼睛在夜里似泛着幽光。
“好家伙,这么大一家子,难怪地里被祸害成那样。”
郑青云没在两头大猪嘴边看见外翻的长獠牙,纠正道:“是两头母猪,我们不下去,就在这儿弄出些声响吓一吓就行。”
那大野猪看着怎么也有个几百斤,而且带着崽,估计比平时更凶性。只这样远远瞅着就发怵,秦德福父子自是没多说什么。
拿起竹筒在田埂上使劲儿敲打。这竹筒是他们傍晚专门做出来的,前端用刀劈成好几块,敲打之中会发出嘈杂的啪啪声。
地里正用嘴筒子拱番薯的一群野猪听见动静,纷纷抬起头。秦德福父子见有效果,竹筒敲得更加用力。
大黑也在田埂下左右奔跑,同时凶狠地吠叫。郑青云清清嗓,双手拢在嘴边,模仿着发出类似虎啸的声音。
一群野猪原地停顿片刻,终于还是拔腿往番薯地旁的林子逃窜。窸窸窣窣的声响逐渐消失,秦德福父子停下手里的动作,长长舒出口气。
秦德福拍拍郑青云的肩:“你真要去猎这玩意儿?”
“您也看见了,这些东西有多吓人,万不能让它们闯入村子,”郑青云点点头,“还请你们回去就说只看见一只百来斤的,省得她们担心。”
秦德福举着火把,见郑青云神色认真,最后应了声好。
夜色已深,三人没去查看被野猪拱过的番薯,直接往回走。
刚翻过山坡,就看见郑家院子里透出的暖黄灯光,门口立着三道瘦弱的身影,随着走近愈发清晰。
“怎么样?看见没?”陈秀兰快步迎上前,焦急地询问。
“就一头,个头不算太大,被我们吓跑了。”
郑青云面色如常,一旁站着的父子俩知他在扯谎,也没拆穿,跟陈秀兰随意掰扯几句就连忙回家。
一番折腾下来,躺到床上已比往常晚了许多。白日里的燥热慢慢退散,不摇扇子,也不会出一身汗。
方竹一想到郑青云要进山猎野猪,心里就止不住发慌,也不嫌郑青云身上跟火炉似的,伸出胳膊紧紧环住他的腰,埋头在坚实赤|裸的胸膛间,闷声道:“我们都在家等着你,切不可鲁莽,若拿它们没办法也别勉强。”
温热的吐息落在胸口口,心里好似酸酸胀胀的。郑青云摸摸怀里人细软的发顶,低头在其间落下一吻,“我跟你保证,无论结果如何,最多三日就回来。”
“嗯,我信你。”
思及郑青云进山后怕是连觉都睡不好,方竹虽心中不安,却也没缠着他说太多,闭上眼,假装入睡。
方竹夜里睡得不太安稳,等她起床时身旁却已经不见郑青云的身影。她匆匆忙忙跑出门,正好看见郑青云挑着一担水走过来。
“起了?”郑青云笑笑,矮下身子将水桶稳稳落在地上,“我好几天不在家,把水担满,应该够你们用的。”
“又没多远,我去提就是,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醒了再睡不下,干脆起来。”郑青云见方竹只穿着中衣,又道:“这会儿外面有些凉,你进屋添件衣裳。”
方竹盯着郑青云看了会儿,方才转身回房添衣、梳头。
吃过早食,郑青云下山去找杨四和常勇说猎野猪的事儿,方竹她们就在家帮着收拾包裹。
除开馒头和水,还给他备了驱虫蛇的药粉、止血治外伤的药膏、打火石、衣衫等等,几个人检查了一遍又一遍,仔细罗列着,就怕漏掉什么东西。
杨四是苍黎村人,也打猎十多年,还会调配让猎物暂时麻痹的药汁。常勇却在临村,除开生二白的母狗,家里还养着两条身强体壮的猎犬。
都离得不算远,郑青云出去一个多时辰就回来。临近晌午,杨四和常勇领着各自的猎犬也一前一后上了山。
“夜里把门窗都关紧,听到声响也别轻易出来,我跟柱子哥打过招呼,有什么事儿就去找他帮忙。”
郑青云不放心地叮嘱几句,终于还是唤上大黑,跟杨四、常勇结伴,头也不回地钻进树木葱茏的大山。
方竹等人在院外站了许久,方才进门。
心里再担忧,也没落下家里的活儿。
听郑青云说昨夜野猪又拱了些番薯,还没来得及去看。方竹跟陈秀兰顶着烈日,下地把野猪啃过的番薯都捡回来,顺道把鸡草兔草也打回来。
先前说要做剁辣椒的也还没弄。几个人又摘回一大筐红的绿的辣椒,掺着姜、蒜、木姜子剁成碎末,撒上盐拌匀后装进坛子里密封腌制。
日落之后,照例给鸡圈熏过烟,将所有鸡赶进鸡舍关好,她们回去闩上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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