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人吃狐狸肉,郑青云便趁着它身体还没僵硬,把狐皮剥下来,挂在屋檐下晾着。反正人家收去还要加工鞣制的,用不着他费那功夫。
只是夜里不放心,又把它拿回屋放好。
翌日一早,郑青云就去套上牛车,带着狐皮、两只兔子,并一些鸡蛋、萝卜和菘菜进城。路上还载了几个搭牛车的人,一文钱一程,虽然不多,但日积月累也算不错。
不到两个时辰,郑青云就回到家,一双眼比夜间的星星还亮。
“怎么样?卖成多少?”方竹等人直勾勾盯着他,一个比一个心急。
郑青云也没卖关子,直接取下钱袋子,从里头掏出几块银锭,“光狐皮就得十八两。”
“真好。”方竹拿起那枚最大的银锭,捧在手心观赏,半晌才传给陈秀兰。
一家子把银锭摸个遍,最后才收进箱子里锁好。
得了一大笔钱,每个人都挺欢喜,嘴角就没下去过,围在堂屋烤火吃晌午饭还在说这事儿。
陈秀兰:“还是要有钱才安心,以后等孩子出生也不愁吃穿,都能用好几年的。”
郑青云却有别的打算,郑重开口:“我打算等开春找人回来挖口井,家里的鸡越喂越多,还有菜苗果树都要喝水,有口井就方便不少。”
挑水爬上坡着实是个辛苦活,郑青云灌满一石缸,来来回回要跑几趟。方竹她们都是看在眼里的,闻言自然没人反对。
陈秀兰:“是该打口井,不说吃水,就是天热的时候湃点儿果子,存肉都是顶好的。”
一想到炎炎夏日里,各种各样的果子扔进水井,捞出时还带着凉气,吃到嘴里清甜又解暑,几人面上不约而同浮起笑容。
况且一口井算上材料和人工,十两银子就差不多,以家里目前的积蓄,根本不成问题。
一时间都生出期盼,只是冬日里太冷,马上又要过年,不适合请师傅进门动工,还是等天暖和一点再做打算。
———
泡好的麦子装在竹筐里,陈秀兰日日都记着洒水。如此发了四五天,终于长出一层小指长、绿油油的嫩芽。
陈秀兰清早起床就把前两天让郑青云买回来的糯米淘洗干净,用清水泡上,才去忙别的事情。
剁草喂鸡、吃饭刷碗、缝制棉衣,一晃两个多时辰过去,白花花的糯米已经膨胀不少。
灶里又生起火,热烘烘的,烤得人脸颊发红。泡好的糯米被拨进木甑子,架在锅上用大火蒸着。等待的间隙,陈秀兰把麦芽剪下来,切得细碎。
方竹就坐在灶门口,时不时往灶洞里添块柴,仔细听着陈秀兰传授熬糖的关窍。
糯米香气愈发强烈,用铲子轻轻一碾就碎,陈秀兰招呼方竹退火,自个儿把甑子里的糯米舀进木盆碾压。
等稍微晾凉后,才把切好的麦芽拌进去。
“成了,先放着,等晚些时候再来看。”陈秀兰找块干净的布蒙在木盆上,满眼都是笑意。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一直到下午,陈秀兰不知第多少次掀开布巾看过才发话:“出水了,洗洗手可以准备熬糖了。”
包裹着糯米的棉布在重重挤压之下,渗出大量水分,滴滴答答落入盆中。
待火燃起后,便倒入锅中小火慢熬。汁水在郑青云的不停搅拌下,逐渐黏稠,到最后变成红褐色。
“要不要留点儿搅搅糖?”郑青云把糖稀盛进盆里,低头问坐在板凳上啃番薯的方竹。
“留点儿吧,那个好吃。”
郑青云会意,连忙洗出一只陶罐,擦干水分后,把糖稀趁热装进去。往后想吃,只需要拿筷子挑起拉长,搅成团就成。
至于剩下的糖稀,则在郑青云持续不断地拉扯之下,渐渐发白,变得坚硬,最后被分成小块。
陈秀兰还特意炒了一些豆子,在石臼里捣成粉,均匀地裹在麦芽糖块上。
新做好的麦芽糖块又香又甜,方竹很是喜欢,但想起肚里的娃娃,也没敢吃太多。
第72章
腊月二十一, 天上又飘起小雪。
郑青云起个大早,把家里的牲口禽畜都安排妥当。回到院里时,正好碰见方竹推门出来,连忙迎上前去——
“怎么就起了?不多睡会儿?”
方竹打个哈欠, 眼角挤出两滴泪来:“王婶他们不是今天杀年猪?”
“我和娘去帮忙就行, 你就在家歇着。”
方竹不依, “又不是瓷做的, 你别那么紧张。我现在也不怕腥, 在家做绣活闷得慌, 看看热闹也好。”
听到说话声的陈秀兰从灶房探出头来插话:“想去就去,也没几步路。不过等杀猪饭做好肯定不早了,先在家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给你热两块米糕,再弄个香油蒸蛋行不?”
“好。”方竹笑眯眯点头, 抓紧洗漱好便去给她帮忙。
大黑和二白都在家,又离得不远, 有什么声响跑两步就赶回来, 一家子干脆都去秦家帮忙。
他们到时,杀猪匠还没来,只有几个和秦家父子交好的汉子在院里忙活。
灶房热气蒸腾,锅里的水已经烧得滚烫。王金花在准备配菜, 许香荷跟秦小芳在给圆圆喂米粥。
圆圆如今满了九个月, 一张嘴便露出四颗白米粒似的小牙。看到方竹她们进门就挥起肉乎乎的手, 啊吧啊吧说个不停, 饭也不吃了。
好不容易哄着圆圆把一碗粥连吃带撒的霍霍完,杀猪匠林平总算挎着木箱子赶来。今儿别个村子还有一家要跑, 他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就把形状各异的大小刀具在板凳上一字排开。
秦德福赶紧招呼包括郑青云在内的几个汉子去后院儿揪猪。
秦家人喂猪喂得精细, 往年攒下的麦麸和谷壳也多,精料和草料从未少过。刚捉回来不过十来斤的小猪如今已长成两百来斤的大家伙。
或许是察觉到危险,大猪四蹄死死抵在地上,怎么拽都只高声哼叫,不肯挪步。
雪花仍在飘着,地面积着薄薄一层,在后面揪猪尾巴的年轻小伙被拖得脚下打滑。好在他们人多,最后硬是把大猪抬到前院儿,按在架好的木板上。
听到动静的王金花,也端着盛有盐水的木盆出来,放在木板架前方。
林平动作干脆利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鲜血喷入木盆,大猪渐渐停止挣扎。
一桶桶滚烫的开水从灶房拎出倒入腰子盆,浸透大猪皮毛。秦大柱和一个小伙儿留在院子里刮毛,其他人又去后面把另一头猪抬过来。
刮毛、灌肠、剔骨、穿绳……院子里一众人忙得热火朝天。有接到消息的村人陆陆续续爬上山凑热闹,顺道跟秦德福买肉。
乡里乡亲的,秦德福没额外喊价,样样都比城里肉铺卖的少上一文,遇到那关系不错的,秤也打得松。
一阵吵吵嚷嚷,落雪带来的些微寒气逐渐被驱散。
外头不再需要热水,但灶房里的火依然烧得旺。一口锅里煮着接下的猪血,另一口锅则用来炖肉。
猪血不用煮太长时间,凝结成暗红色就可以切成小块捞出来。刷洗干净的铁锅,又架上甑子,蒸了满满一甑糙米饭。
好几个人做饭,不到晌午,喷香四溢的饭菜就端出门。分成两桌坐,汉子们喝酒吃肉侃大山,妇人小孩也是有说有笑的。
杀猪饭就是要吃肉,除开蒸豆腐、炒菘菜,其他的都是荤腥。爆炒腰花、凉拌猪肝、韭菜炒猪血、萝卜炖肉、回锅肉,分量都不少,一顿饭吃得满嘴流油。
酒足饭饱,杀猪匠和几个请来帮忙的汉子先后离开,多多少少都买了几斤肉带着。
家里没人,方竹等人也没多待,帮着把家伙事拾掇拾掇,也回了家。还不忘把剩骨头带给大黑和二白。
郑青云却是驾着牛车,又去秦家走了一趟。老早就跟人定好半扇猪,也该拖回来腌一腌,挂到房梁上熏着。
杀猪匠分肉的时候,秦德福就特意跟他叮嘱过,另外扔在竹席上。
杆秤还在墙边立着,秦德福拿过来,一块块开始称重,“肥膘子十二文一斤,一共有……”
“福叔!这价太低了,你卖给别人多少,到我这儿就是多少,不必再折价。”郑青云按住秤杆,直接开口打断他未说完的话。
秦德福还想坚持,“那哪儿一样。”
“养头猪也不容易,我又不是只买一两斤。您若执意如此,这肉我就不要了,往后也不跟您买。”
郑青云板着脸,神色不似作假。
秦德福这才松口:“好好好,听你的。”
半扇猪从猪头到猪尾都有,林林总总加起来共八十六斤。价钱从八文到十四文不等,最后郑青云给结了一两一钱并五十七文。
秦德福听从郑青云的意见没减价,但给他搭了一块板油、一副小肠,还有几块猪血。
几十斤的肉可不是小数目,家里没那么大的盆,最后只好在灶房角落垫上厚厚一层稻草,再把竹席铺开,才将肉从车上转下来。
屋里肉腥气浓郁,鼻尖的大黑和二白无心看守矮林,一直在灶房门口徘徊,被郑青云吼了几声终于消停一点。
“先晾一晾,等会儿再抹盐腌一晚上。明天多砍些柏树枝,就能熏着了。”陈秀兰举起手闻一闻,感觉依然很腥,重新弄了皂角水仔细搓洗。
郑青云微微颔首,看着木盆里的板油,又问:“今天还早,是不是把油熬出来?”
“也行,反正也是闲着。”
陈秀兰说干就干,手也不洗了,站起身立马开始干活。板油外表简单过水冲一冲,就被切成小块,一股脑儿倒进锅里,小火慢慢熬着。
白花花的板油逐渐融化缩小,渗出大量油脂,散发着香气。等到快要出锅时,陈秀兰把一早准备好的花椒、木姜子和姜片等香料也加进去,一起熬过片刻,才没再添柴。
笊篱轻而易举就将油渣等过滤干净,唯余褐色的热油留在锅中。
郑青云拿来两个干净的陶罐,趁其还未凝固,抓紧都盛进罐里。因为油还是热的,不宜封盖,但又担心有什么东西掉进去,他还找了两只竹盘扣在上边儿。
一块板油,经过熬炼之后,只装出两大碗油渣。
陈秀兰另外拿了一只空碗,往里拨了部分油渣,撒盐末拌过,自己捻几块尝过,全部给了方竹。
刚出锅的油渣还是热的,又香又酥,带着淡淡的咸,很是美味。姐妹俩你一口我一口,不知不觉中小碗就见了底。
不过方竹没再往里添,擦着手笑道:“还有不少油渣呢,不如发点儿面,蒸笼油渣包子试试。”
“这主意好,到时切点儿萝卜丝拌进去,那叫一个香。”
冬日里蒸包子面要发得久一些,陈秀兰没等到下午煮晚食那会儿着手准备,早早就用温水把白面和好,揉成大团子装在木盆里,放到灶上温着。
不知过去多久,面团膨大不少,软软乎乎
的。一家子又投入新一轮的忙碌,除开萝卜油渣馅儿的,还捏了几个韭菜鸡蛋包子和南瓜馒头。
刚出笼的包子热气腾腾,分外暄软,油花渗透面皮,看着就好吃。
几个包子馒头下肚,从身到心都是暖的。
歇一歇喝杯热水,一家子才把竹席上的肉块,一一抹上盐粒子。
第二天,竹席完全被血水浸湿,幸好下面垫着稻草,不至于流得到处都是。
郑青云吃过早食就去后山砍柏树枝,其他人则在家里准备灌腊肠用的馅料。今年秦德福送了一整副小肠,肉也不少,可以多灌些放着。
砍树枝、刮肠衣、灌腊肠,一刻不停地忙活大半天,灶房终于升起滚滚白烟。柏树、橘皮等的清香气,一点点沾染到肉块和腊肠之上。
秦家杀年猪这天飘过一点儿雪花后,日日都是暖阳高照。
郑青云又去镇上转了转,卖出近百枚鸡蛋,还挑了四五只公鸡和三只大兔子送去荟丰酒楼。
路上看到卖羊肉的,想了想,最后割下五斤。羊肉比猪肉贵得多,一斤就要三十文。但是过年嘛,就该吃顿好的,而且冬日里喝点羊汤也暖和。又花钱买了两条鲜鱼,和一些果子蜜饯。
扫洒擦洗,炒瓜子、炸年菜,忙忙碌碌的,又到了年三十,村子四面八方都有炮竹声响起,热闹又喜庆。
一大早,郑青云就熬了浆糊,领着方桃在各个门窗贴上春联和福字。院门口和屋檐下也挂满大红灯笼,上头都写着吉祥话。就连狗窝上方的树枝上也挂着五彩的络子,两只为家里付出良多,也得讨个好彩头,平平安安的。
今年的年夜饭跟去年比有所不同,桌子正中央是一大盘羊肉炖萝卜。肘子没煮汤,而是用酱烧的,红亮软烂,筷子轻轻一捣,中间那根骨头就能抽出来。
除此之外,还有红烧鱼、卤猪头肉、凉拌猪耳等等,大大小小的碟子摆了满桌。
就是可惜方竹今年不能陪着喝酒,不过陈秀兰早有准备,特意用梨子掺着野蜂蜜给她熬了水。
夜幕逐渐降临,炮竹声接二连三响起,一家人围在一起,迎来新的一年。
第73章
肚里的娃娃月份还小, 正是紧张的时候,正月初便只有郑青云一个人去杨柳村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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