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青云站在原地,直愣愣地盯着方竹依旧平坦的小腹,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其实有的,你最近胃口挺好,脸上长了肉,也经常犯困。”
郑青云一一细数近来观察到的异常,油灯映照下的双眼越来越亮。
不过因为之前有大夫说她身子虚,要调养好才容易有孕,都没往那处想,只以为是天太冷。这会儿被点出来,却觉得大有可能。
方竹到底是初次遇到这种事儿,颇有些手足无措:“也不一定,兴许是我想错了。”
郑青云也被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得发懵,但见方竹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宽慰道:“不管怎样,明天都去找胡郎中瞧瞧。”
“嗯,不过先别跟娘说,等把完脉再看。”
虽然陈秀兰从来不催他们,但看她对圆圆那稀罕劲儿,也知道是想抱孙子的。还没确定的事就讲给她听,若是空欢喜一场,总归不好。
郑青云也清楚个中缘由,自然没什么异议。
夜色深沉,方竹原以为自己会想东想西睡不着,没想到躺回床上不多时就哈欠连天,终是撑不住阖上双眼。
郑青云却是兴奋得一整夜都没怎么睡。
翌日清晨,地上果然铺了厚厚一层雪花,白茫茫的晃人眼。
两人等不及吃饭,就要下山。
陈秀兰不大赞同:“外面那么厚的雪,出去做什么?等路上的雪化完再出门不行吗?”
郑青云套好牛车,扶着方竹坐上去,闻言随便扯个理由搪塞过去:“我们就在村里转一圈,买几块豆腐,一会儿就回来。”
“买个豆腐还要驾车?”陈秀兰看着缓缓驶出院子的牛车,嘀咕道。
冬日里难得清闲,许多人都习惯睡个懒觉。
两人到慢悠悠晃到胡郎中家时,他刚起,连脸都没洗,就被郑青云请着把脉。
方竹伸出手腕搁在脉枕上,聚精会神看着胡郎中为她把脉。立在身后的郑青云也是抿唇一言不发,生怕自己惊扰到人家。
胡郎中反复搭了两次脉,方才收回手,笑呵呵地开口:“恭喜,确是喜脉无疑,约摸月余。”
方竹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肚子,虽早有猜测,但等确定后,反倒有些不可置信,都不知该做何反应才好。
郑青云琢磨着胡郎中的话,嘴角越翘越高,“多谢,不过大夫说她身子亏损,现下有孕会不会有影响?”
“没什么大碍,别让她太操劳就成。”胡郎中见他神色凝重,又仔细交代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
付好诊金,从胡郎中家出来后,方竹还晕晕乎乎的,每一步都好似走在云上,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
她居然就要当娘了?
郑青云这会儿也不似先前跟胡郎中说话时那般淡然,与方竹交握的手湿漉漉的,竟是冒出一层汗。
两人在门口呆站好一会儿,方才对视一眼,露出笑脸,高高兴兴地驾上牛车往家赶。
灶房里,陈秀兰正跟方桃忙着烙饼做早食。
听到院儿里停放牛车的声响忙转头去看,却见迎面走来的两人手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不免觉得疑惑。
“今儿这么厚的雪,还有人买豆腐呢,你们一块都没抢着?我还说煮个菘菜豆腐汤呢。”
将将在院子里站定的方竹和郑青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总算想起这茬,忍不住笑出声来。
陈秀兰一头雾水,越看小两口越觉得奇怪,“出去捡钱了,这么欢喜?”
郑青云干咳一声,开口解释:“其实我们没去买豆腐,而是找胡郎中给小竹瞧了瞧。”
“好端端的怎么去看郎中,是不是夜里又受凉了?”陈秀兰撂下锅铲就迎上来,围着方竹上下打量。
方竹心里熨贴,屈肘捣了郑青云一下,笑盈盈开口:“是您要做奶奶了。”
陈秀兰一愣,目光下移到她腹部,“你说真的?”
“嗯,胡郎中说已有月余。”
“我说你最近怎么总想睡觉,原是有了。瞧我这个粗心大意的,愣是没往那上头想。”陈秀兰乐得合不拢嘴。
突然想到什么又问:“闻到荤腥犯恶心不,想不想吐?”
方竹想了想,实诚道:“没有,我闻着都挺香的。”
要不是这样,她兴许早就去找郎中了。
“不犯恶心就好,害喜可受罪呢。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跟我们说,别自己藏着。出门记得穿厚些,可受不得凉。”陈秀兰实在高兴,拉着方竹的手絮絮叨叨。
完了又叮嘱郑青云:“这么大的喜事儿,得跟你爹和亲家们好好说道说道。等会儿去买些香烛纸钱,打壶好酒回来。还有酸梅子、杏脯也都备上,万一哪天胃口不好,嚼嚼舒坦些。鸡蛋多留些,鸡鸭鱼肉也不能少……”
陈秀兰事无巨细地安排着,郑青云也不觉得烦,认认真真记下。
方竹没插话,左右家里现在不怎么差钱,吃好喝好,孩子才能顺顺当当长大。
几个人说着话,等锅里传来糊味,才停下来。
原本只打算烙几张饼就着苞米糊吃一顿的,骤然听得喜讯,陈秀兰又赶紧打几个鸡蛋上锅蒸着。
一顿饭吃完,天上的云层渐渐散开,微弱的阳光时不时洒下来,平添几分暖意。
郑青云满腔热情无处安放,实在坐不住,套上牛车就准备出门。陈秀兰这回没阻拦他,还回屋拿了一两银子给他。
“你去看着买,不怕花钱。路上小心些,别跑太快。”
“晓得了!”郑青云应一声,拉起缰绳驱使大水牛远去。
郑青云晌午过才从县城回来,车轮上糊了一层黄泥,他也顾不得去清理。
从车厢里拿下一件件东西,眉飞色舞地跟身旁的方竹说话:“今日运气好,碰上有人卖鱼,是从黑水河捞上来的,个头大着。买了两条,煮汤还是红烧着吃都行。”
把鱼泡进水桶,他又从车上摸过一个小陶罐,掀开盖儿就能嗅到一股酸气,让方竹不由得咽了下口水。
郑青云眼尖地瞅见,把陶罐往她面前递,“尝尝?”
方竹也没客气,直接捻起一颗覆着白霜的梅子塞进嘴里,初时是细密的甜,嚼到后面才品出淡淡的酸,却并不让人觉得牙疼,恰到好处。
“好吃!”
郑青云笑笑:“那给你放床头,若是夜里馋了也能吃。米花糖、杏脯、肉干这些都给你放那儿。”
他跟胡郎中打听清楚了,有身孕的人都容易饿,多买些零嘴放着总没错。
除此之外,他还买了肋排、五花、豆腐,还有橘子、梨子等等。
各种各样的东西,虽然量都不多,但算起来也花了不少钱。却没一个人责怪他,全都是喜笑颜开。
总算把车上的东西都归整好,郑青云才把水牛送去秦家,又化了雪水把车架子擦洗干净。
然后也没闲下来,把两条鱼收拾好,抹上盐挂在屋檐下晾着。
“今晚取一条下来掺着豆腐炖汤喝?”
方竹瞧着忙前忙后的郑青云,道了声好。
第71章
知道方竹有身孕后, 郑青云高兴之余,也生出些紧迫感。
虽说家里现在有几十两银子,但小娃娃的吃穿用度哪样不花钱。而且万一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总归多备些银子才踏实。
县城里的活儿不好找, 又不安稳, 也挣不了几个钱。思来想去, 他还是决定去山里碰碰运气。因此每日又是天刚蒙蒙亮就起床, 早早收拾好东西出发, 偶尔还要把水缸挑满。
人虽辛苦, 但看着方竹红光满面,是一天比一天有干劲儿。
直到寒冬腊月,雪下得更勤,郑青云才没那么频繁地进山, 只能挑着天气不错的日子去打猎。
一场雪断断续续飘洒两三日,终于放晴。融化的雪水顺着冰棍儿啪嗒啪嗒落在地上, 砸出一个个小坑。
方竹最近愈发嗜睡, 听到窗外接连不断的滴水声,才悠然转醒,身旁人早已不见踪影。
她没多磨蹭,捞起在被窝里捂得热热乎乎的衣裳一件件穿上, 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后走出房门。
虽然有太阳, 但外面依然很冷。哈一口气, 就有白雾从面前升起。
刺啦一声响, 油香气从灶房迸发而出,方竹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端着木盆跨过门槛,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跟正忙活的两人打招呼:“娘,小桃, 我又起晚了。”
陈秀兰转过身来,看着她笑眯眯开口:“锅里有热水,快去洗洗,饭马上就好。”
方竹点点头,从锅里舀出热水兑好,走到屋檐下洗漱。
掐着饭点儿跑回家的二白直奔她而来,把毛茸茸的大头抵在她腿上来回蹭着。方竹捏住它的耳朵揉了揉,又指令它坐下、跳起、打滚,玩上好一会儿才开始洗脸。
近来早食都挺精细,今天吃的是粟米南瓜粥、水煮蛋、萝卜丝饼,还有腌制的小菜。
方竹饭量涨了不少,光粥就喝下两碗,样样都吃得很香。
吃过早食,天上云层散得差不多,太阳照进院子,地面的积雪也渐渐消融。
堂屋的门大开着,陶盆里的木炭烧得通红。方竹坐在一旁,腿上堆着几张兔皮。
冬日里出来活动的动物少,只有兔子比较好抓。郑青云近来逮到十好几只,多数都卖去城里,也留下一些宰来自家吃。
他每回都要小心地把兔皮剥下来,用老猎户教的法子鞣制好,陆陆续续也攒下几张,好让方竹做毛领子。
方竹也没客气,不知是不是有孕的缘故,她好似更畏寒了,每天只有坐在火边才觉得暖和。
郑青云到底打猎多年,鞣制皮毛的手艺练得上好。灰黑的兔皮十分柔软,外面的毛也打理得干干净净,还没有什么味道,摸着很舒服。
肚里的娃娃估计是明年八月多出生,一晃也要过冬。方竹想着让郑青云再多弄两张皮子,到时给娃娃做顶帽子或是外衣都好着,肯定保暖。
方桃挨着她坐下,也没闲着。拿起针线和棉布,认认真真缝制小衣,时不时跟方竹请教几句。
在灶房收拾完的陈秀兰端着竹盘进门,径直去角落麻袋舀出几碗麦子。
方竹有些好奇:“这是要做什么?”
陈秀兰重新把麻袋扎紧,“反正闲着也没事儿,我准备生点儿麦芽熬糖。”
这东西麻烦,往年她都懒得费心,宁愿花钱买几块吃吃。今岁却是不同,她实在欢喜,做什么都觉得有意思。
方竹还没自己熬过糖,一听也来了兴致,“娘记得教教我,我也学一学。”
“行!”陈秀兰爽快地答应,又叮嘱她,“你别老坐那儿做针线活,仔细眼睛。”
“嗯。”
雪化得越来越多,院外到处都是水。
屋里暖融融的,很容易让人困倦。方竹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最后实在撑不住,还是收起东西,回到卧房躺下。
一觉睡得安稳,迷迷糊糊间听见大黑的叫声还当是做梦,等门口传来熟悉的说话声,她才发觉不是那么回事儿。
一出门果然看见郑青云,不免觉得惊喜:“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郑青云笑得张扬,冲她招招手,神神秘秘道:“给你看个好东西。”
站在身旁的陈秀兰和方桃也是笑得合不拢嘴,方竹更觉奇怪,探头朝郑青云手里的麻袋看去。
只见最上方躺着一只长尾狐狸,通体雪白,看不见一丝杂色。
方竹面露惊异,她虽不懂行,可看这皮毛如此漂亮,也晓得能卖出个好价钱,那些贵妇人娇小姐必定喜欢。
郑青云也控制不住嘴角,一手捞出身体还温热着的狐狸,让几人看得更清楚,笑着说起今日的奇遇:“我原本是看到雪地上有鸡爪印,想猎几只野鸡的。没想到这家伙跟我想到一处,早在那儿守着。趴在地里愣是看不出来,亏得大黑鼻子灵。”
方竹视线又移到白狐身上,微微弯了弯眼睛,“运气真好。”
郑青云笑笑:“可不是,说起来这还是我头一回猎到这稀罕玩意儿。以前也就打到几只杂毛狐狸,一张皮子也卖成五六两。这白毛的肯定更值钱,估摸能有十几二十两。”
陈秀兰不由咂舌:“就一张皮,这贵呢?”
“这算什么,人家收去做成狐裘、披风,卖给那些巨富之家,几十上百两都有人买账。”
不过他们没那个门路,就别太贪心,能有一二十两已是笔不菲的收入。
陈秀兰她们也都是明事理的,没觉着这差距太大心里不好受,只乐呵呵地夸郑青云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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