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多了几分烟火气。
姜玉珂冲了进去,步调变缓,待看见满脸阴沉,沉默无言的崔大人之后,那步子收了回来,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瘪着唇角看人。
崔肆想,她今日来得真快,那些花草真的送到她心上了。皇帝的提议竟然真的对姜小姐有用。
而姜玉珂,纯粹是看见这张脸之后,怂了。
这人远观像是一座万年积雪的高山,而近观,则像是一座喷薄黏腻的血池。冷血,独断专行,虽然偶尔温柔,但下一瞬便把这温度收拢得干干净净,让人看不出来分毫。
一筷子糖醋排骨夹到了姜玉珂的面前,冷玉般的声音在说:“用饭。”
姜玉珂的那些个不如意和气愤,倏地爆发了:“崔大人什么意思?”
崔肆夹菜的动作一顿,那双黝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暗沉的,像是无尽的深渊。
姜玉珂的气势陡然被吞噬而来一大半,她躲闪这眼神,出口的质问便没了那意思:“你……为何昨日让送那么多花进府里?”
呸呸呸,姜玉珂浑身一僵,就应该直接问,你是不是看不上我掌家!不然,你突然送这么多花来是什么意思?
姜玉珂没看见,面前的崔大人心情很好。
他说:“你喜欢吗?”
嗯?姜玉珂一愣。
崔肆继续说:“小……你喜欢这些花吗?”
他似乎不知道怎么称呼,语言有些停顿和晦涩。姜玉珂听得分明,这明明是在问她喜不喜欢。
“哪儿有人这么问的?直接送上来,不喜欢还能退吗?”姜玉珂皱眉。“昨天来的那位夫人,是大理寺卿府上的颜娘子吧。”
崔肆说:“你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让他们搬走。”
姜玉珂后知后觉,似乎误会了:“可以搬走?”
崔肆眉头一皱:“不喜欢吗?”
姜玉珂老实道:“没仔细看……我还以为,你觉着我管不好崔府,
要给我一个下马威呢。”
“不会,说了你管便是你管。”崔肆忽然明白了。
他补充道:“下次不会了。”不是你的问题。
这皇帝果然不靠谱。
第20章
出门了眨眼间,又不见了。
啊?崔大人为什么一定要问她喜不喜欢,不喜欢,还可以退回去。
这……姜玉珂后知后觉,她似乎误会了什么。她捧着手中的碗,眼神同碗中的珍珠米饭一般纯粹还有迷茫。
“所以这些话真的只是用来装点那个院子的?”姜玉珂问道。
崔肆点头,觉着她的反应有些有趣:“不然,花还能用来作甚?”
那晶莹的珍珠米饭之中又叠加了一筷子剃干净骨刺的鱼肉,香味直往姜玉珂的鼻尖钻。她吸了吸鼻子,道:“还以为崔大人是为了给我一个下马威!”
她把碗放下,筷子在碗中挖了一个坑,将碗中的鱼肉全都捣碎埋了进去,眼神就在这些菜肴之中乱飘。
崔肆不动声色,又夹了一筷子绿叶菜进去。她还是没反应,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姜玉珂回过神来,碗中已经添了冒尖的一碗菜了。她瞪圆了眼睛:“崔大人……”
“多吃点,”崔肆道,“不要胡思乱想,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
“我知你想法,院中你想怎么收拾便如何收拾。大理寺少卿同我在官场上打了不少交道,是以知晓恒夫人乃是一位侍弄花草的大家,便想着帮你开个好头。”
他说罢,顿了顿,认真看着姜玉珂道:“你若是不喜欢,便全退了吧。”
这不是说笑,崔肆当即叫了在一旁时候的暮山进来。便要让恒夫人带来的东西悉数退回,暮山虽然听了两耳朵,但还是有些震惊。这些东西可都价值不菲啊,这搬来搬去的……
罢了,主子的性子,这些人还不知道吗?
但是姜玉珂不知道,她急得站了起来,隔着一个桌角拉崔肆的衣袖道:“算了算了,好歹是恒夫人亲自送来的,若是被退回去了,你的名声不就更差了。”
好歹同在一个屋檐下,还是今日她在屋外亲自接手的东西,要是就这么退回去,虽然就只是两朵花,可也够这些无聊的市井百姓谈论上几日了。
只要不知觉得她德不配位就好。
想通了,姜玉珂便舒心地吃了一顿饭。
崔肆很安静,只是会认真的给她布菜。姜玉珂埋头狂吃,都未曾发现崔肆没吃几口,倒是盯着她的发顶瞧了许久。
姜玉珂吃完东西就赶紧溜了,有崔肆在的地方,仿佛空中都凝滞了,她还是出去透透气吧。
待到行了一半,珊瑚才在一旁提醒道:“小小姐,如今崔大人回来了,是否要提及一声,您要去华安寺上香一事?”
对哦,还有这件事。
姜玉珂又折了回去,崔大人仍旧端正的坐在院中用膳。桌上菜肴不多,姜玉珂走前几乎未动,待她折返之时才发现,几乎光盘。
崔大人可真能吃。
她看了看,又看了看。
端坐的男人擦了擦嘴,看了过来。
姜玉珂隔着很远的路行了礼,就站在隔出来得木墙边道:“崔大人,明日我要前往华安寺奉送香火,须得次日才回。”
崔肆没说话。
不会吧,姜玉珂看着这张冷面,难道当崔夫人成亲之后不能出去?新婚之时崔大人没这么说啊。
姜玉珂道:“崔大人,难道不行吗?”
她问的磕磕绊绊,显然也是不明白这是为何。
而崔肆只是在等,他原以为小小姐亲自前来询问,是为了邀他出门。明显,是他自作多情了。
崔肆点点头,扭头走了。
背影有点快,好像有点不高兴。
姜玉珂想,这崔大人是什么怪癖,竟然还不允许新妇出门。她偏要出,偏要走。摆脸色给谁看呢,哼,她再也不来这里晃悠便是了。
今日,姜玉珂写信,少和崔大人说话,脸太黑,会折寿。
信鸽衔着信飞往小院。
月光照进书房,密密麻麻的书架靠墙伫立。每一个架子上都堆满而来儒生爱看的书籍。案桌上堆满了折子和案宗,砚台上的墨痕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崔肆提笔勾画,背后靠着一副巨型书法,笔走龙蛇,其间锋芒几乎力透纸背。他沉静的抬笔,落下一般无二的字迹。
暮山推开门便是看见了这般景象,道:“小小姐接手中馈之后便将此事直接丢给了手下名叫珊瑚的丫鬟,这丫鬟胆大心细,不卑不亢,将府中诸多事宜管理得井井有条。原本是有修缮院子的打算,不知为何搁置了。”
崔肆头也未抬。
两人之间如何相处整个崔府都心知肚明,于是默契的依照原本的称谓。暮山即便是在崔肆面前,也是称呼姜玉珂为小小姐。即便在外,她是崔肆明媒正娶的夫人。
但是这小夫人行事,还是小姑娘行径。
暮山继续说道:“近两日小小姐便有踏青外出的打算,遣了丫鬟寻了崔大人数次,但是大人并未在府。”
闻言,那只狼毫笔在洁白的宣纸上顿了顿,墨汁在纸上炸开。
暮山道:“小小姐明日一早出门,大人,可否随行?”
这还是成亲之后姜玉珂第一次出行,不是回镇国公府,也不是和闺中密友出行。而是一个人往华安寺去,崔肆知道她从前是不喜礼佛的。
次日午后,姜玉珂拾掇了东西,带着新鲜出炉的点心便出了门。崔府的马车停在外面,路过的人便像是看见而来什么洪水猛兽,走得更快了。
姜玉珂才上早就准备好的小凳,钻了进去。
宽敞的马车中铺上了柔软的兔毛毡子,柔顺温暖,玛瑙在一旁将姜玉珂带上的点心零嘴放在桌上。微微的甜香在空中飘荡,姜玉珂笑得眯起了眼。
崔宅之外的空气都格外清新。
马车迟迟未动,姜玉珂掂着绿豆糕吃着,听着守在外面的琥珀叫了一声崔大人。她腾出一只手来掀开车帘,正好看见骑马出门的崔肆。
还是一身乌黑的长衫,外面罩着一件更黑的披风。脸上带了刀子,攻击力十足。昨日报备过了,怎么今日要后悔吗?
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崔肆,不说话,却看见这人莫名其妙往这边来,那双眼倏地睁大了。
姜玉珂被烫了似的丢开车帘,她看错了。崔大人日理万机,每日连待在府中的时间都寥寥无几,他过来干嘛!
总不可能是想要跟她一起走吧。
虽然她曾经这么想过,也打算问一下。
但是,谁让他不着家的,这不能怪她。
就算他提前回来赶上了,也不行。
马车门框被扣了扣,清脆的响声让姜玉珂想忽略都不行。
就还,怪有礼的。
姜玉珂气势汹汹掀开帘子:“干嘛!”
语气不善,气鼓鼓的样子。
不回应,马车就不能启动了是吧!
崔肆今日起了大早往衙门去了一趟,将锦衣卫今日的事宜处理干净。把明日的事情安排妥当,空了一段时日出来。
毕竟华安寺在上京城外,路途较远。这座寺庙虽然是上京夫人小姐喜欢去的地儿,但是位于安山之上,要爬上许久的山。且不能一日返回,崔肆想了想,还是决定同姜玉珂一道。
但是,小小姐的反应,貌似不太乐意。
姜玉珂道:“你要跟我一起走?”
瞪圆的眸子微微闪动,里面透露出了一种不安。
是了,小小姐虽然不会像以前一般看见他就跑,但一直以来便不太喜他。
崔肆道:“路途遥远,府中侍卫可多带两个。”
他看见面前的姑娘大大松了一口气,鬓边的流苏晃了晃,安静了下来。
姜玉珂点点头,那截珍珠流苏也晃了晃。
崔肆继续道:“可让暮山陪你一道。”
姜玉珂瘪着嘴:“这不是你的手下吗?”带着去华安寺,这锦衣卫怕是要把庙里的小和尚吓死。
崔肆看出了她的不愿,道:“罢了。”
他退后两步,骑着马绝尘而去。
暮山:……主子,咱们今晨说好的不是这个方向。
最后只是对着小夫人点点头,追着主子往不知名的方向去了。
姜玉珂彻底放下心来,赶紧走了。
她得赶紧去寺院里驱驱邪,给四姐姐求个平安符,顺便给自己请个卦。
还是不要带崔大人的好。
未曾逢年,也未曾逢节。一路上前往华安寺的人,还是很多。
听说华安寺的主持乃是钦天监监正的大师兄,就是因为卜算之道太过厉害,于是看破红尘,当即出了家。门下弟子不少,一些带发修行的小沙弥卜算的能力也不差。
当今陛下喜好不算,什么都要卜算上一卦。听说了华安寺主持的名声之后,登门拜访,惊为天人,非要让大师还俗,高官厚禄以待之。
但是这位主持大人,清心寡欲看破红尘,不肯。
当今圣人都差点动了怒火,后来还是皇后劝了劝,才免了一些牢狱之灾。
经此一遭,原本在当地就很出名的华安寺,直接成为上京贵人们求神问卜的圣地。
虽然皇帝喜欢乱点鸳鸯谱,虽然姜玉珂有点不太信。但,她是为了四姐姐请平安符,自然马虎不得。
她刚刚穿过陡峭的山路和门前的九百九十九道天阶,登上华安寺大门。小沙弥捧着香火过来,姜玉珂透过层层缭绕缥缈的香雾,似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不由自主的上前两步,眨眼间,又不见了。
第21章
祈平安二愿四姐姐诸事顺心,岁岁平安……
姜玉珂一身素衣站在古刹之前,使劲揉了揉眼睛。那身青衿道袍一晃而过,就像是错觉。
许是前来参拜神佛的儒生吧。
她不再迟疑,随着人流步入华安寺内。
华安寺坐拥整整一个山头,占地极广,庄严古寺门前是深不见底的九百九十九道云阶。古寺门前是一宽敞的交易之所,正中菩提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的枝丫遮天辟日,其间挂满了虔诚信徒祈求而来的平安福。
菩提树下坐着一个老和尚,须发皆白,抱着竹签筒,慈眉善目的模样。
今日香客不多,姜玉珂走上前去,前面的老妇人正解了一个上上签出来,欢天喜地走了。
姜玉珂见过这个老和尚,上次来的时候抱着扫帚正在大殿之中清扫,仍是一副无悲无喜的模样。
她正要上前,一道张扬的女声越了过来,道:“大师,还请帮我算上一卦姻缘。”
姜玉珂蹙眉,这人也忒无礼了些。她转过身来,瞧见了一位熟人。
陈若雁往后退了两步,原本的趾高气扬也丢了三分:“姜玉珂?你怎么在这儿!”
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她侧头侧脑打量一番,继续道:“堂堂镇国公府上嫡女,这穿的什么东西?”
话毕,似乎才想起什么来,捏着帕子捂嘴娇笑:“哦,原是我记性不好忘了,如今该改口唤一声崔夫人了!瞧着一身素色锦衣,嫁人的姑娘终究是与闺阁女儿不同些。”
今日前来礼佛,姜玉珂是穿着素净了些。这身衣裳是去岁的款式,看着老气,但料子却是用云锦制成的。佛门清净之地,她便只带了一根玉兰花素簪。
比着穿水红比甲,嫩红襦裙,头上叮当作响的陈若雁,是有些过于素净。
忍气吞声从来不是她的做派:“瞧着陈小姐这番打扮,知道的是前来虔诚礼佛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相亲思嫁来着。”
晟朝民风开化,未出阁的姑娘们,家中主母会给其想看人家。若是家中长辈见过觉着好,疼惜家中儿女的便会安排在私底下再相看一场。
上京中的茶楼,世家贵女的花宴、茶宴等都可以成为私下相看的场所,这大老远跑来古寺之中的,倒是不多见。
姜玉珂只是随意一道,谁料对面的陈若雁当即变了脸色。
还真是来相看郎君的啊!这还真是稀奇了,竟然来隔着上京几个时辰的华安寺,莫不是这郎君有什么见不得人?
陈若雁瞪了她一眼:“你一个已然出嫁的女儿家,真是……胡说什么!毁坏闺阁女儿清誉,镇国公府便是如此这般教女的吗?”
姜玉珂奇怪道:“嗯?你急什么?难不成真是这样?”那双水灵灵的眼珠子往她身上的红衣,金钗上转了一圈,只把人的脸色都看得苍白了一瞬。
这位陈家小姐,又爱撞上来,又干不过她。
陈若雁气愤:“你……崔夫人杵这儿干嘛呢,总不可能是来算姻缘吧。”
她怀着恶意道:“还是说,来算个黄道吉日,和离打道回娘家?”
镇国公府和崔府的婚事已然成为全上京的谈资,谁都知道此事乃是陛下一厢情愿,姜玉珂和崔肆恐怕早就貌合神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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