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蓝拉着她便往屋子中去,姜玉珂任由她拉着,一边挥手让守在门口满脸苦色的小厮都散去。珊瑚令了命,将小院中的闲杂人等都驱逐开。
赵家小姐出身医药世家,赵太医官居太医院之首,虽然有些大大咧咧不喜繁文缛节,但也从未像今日这般失态过。
想必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珊瑚带着人离开,仍能听见里间传来隐隐惊呼。
“什么?”姜玉珂将口中的惊呼捂下去。
跑得口干舌燥,赵青蓝一口气道出,将桌上的茶饮一饮而尽。玛瑙十分有眼力见,又添上了一壶热茶。
抛却初始的失态之后,姜玉珂很快便平静下来。 ??
赵青蓝不解道:“难道你早知道卫琢欲同陈若雁订婚?”
今日之前确实不知,不过是那日太后以陈家小姐为她道歉为名组了一个宴会,在席面之上暗示过卫琢,她当日也曾帮他说过两句话罢了。
不过瞧当日情景,卫琢应当是不愿。宁肯得罪太后,也偏偏要指鹿为马,让这事儿彻底完蛋。
但如今又峰回路转,确实奇怪。
心中虽这样想,但姜玉珂却道:“早有苗头,不过没想到这事儿竟然会出的这般快。”
赵青蓝又悔又气,拉着姜玉珂的手道:“小小姐,当日真真是我做错了。算我在外多年瞎了眼,竟看错了这个腌H鬼才。口上说着什么非卿不娶,道貌岸然,实则便只是家中豢养的一只软脚虾。遇上大事便什么都不成了。他明知你与那陈若雁素有瓜葛,竟然还同意了这门婚事,这将青梅竹马十几年的情分往哪儿丢。”
对这大大咧咧常年在外的好友,姜玉珂是有过一点脾气的。见着她三番两次为此事致歉,她心中便也将此事揭过。毕竟是从小一同长大的情谊,再加上赵太医对她实在照顾有加,便不曾发过火。
赵青蓝知道,更加歉疚:“委屈你了。”
姜玉珂道:“你知道就好。”
听着语气,应当是不会生气了。赵青蓝方才娓娓道来,原是今日她同祖父在宫中当值,太后宫中的人前来取药在一侧碎嘴被她所听见。
这卫首辅家中长房夫人一早便进宫了,在太后宫中坐了许久,出来时眉开眼笑,当是连庚帖都换过了。
“也就是说这门婚事并未经过户部尚书大人家的门楣,直接便从太后那边走了。如今,应当是板上钉钉了。”
赵青蓝匆匆的来,若是为着她前些日子做的那糊涂事,也不必如此着急忙慌。同姜玉珂说了半晌话,情绪倒是稳定下来,还有闲心扯些朝堂上的派系政见。
但瞧着姜玉珂兴致缺缺,便现行告辞了。
……
北镇抚司之中,崔肆将从江南递上来的密信
翻开,脸上阴晴未定。
余白一直盯着这块,将线人的消息尽数道出:“户部尚书陈大人秘密在江南安置了诸多宅院庄子,手下佃户几千,账册不明。手下的兄弟将人盯得紧,又有莫家商户之人帮忙,方才查出一些。”
“大人,圣人不曾细究,是否还要继续盯着。”
崔肆道:“继续盯,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余白道:“是,暗中的探子来报,太后似乎有意同卫家联手。”
哦?
崔肆抬眼,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看来江南的事已然传回上京了,又或许是狗急跳墙,想着先攀一尊大佛将地位扎牢固也未曾克制。卫家长房长孙,这确实是不错的一个选择。
不过这卫琢,文人铁骨,当真能应?
……
没过两日,卫首辅长房嫡长孙同太后母族户部尚书嫡长女陈若雁定亲的消息便传遍了上京。
众人皆道:郎才女貌,好不般配。
卫琢此人天纵奇才,丰神俊朗,美名远播。
陈家姑娘花容月貌,身份尊贵,也是上京之中诸多郎君的意中人。
这般组合当真是羡煞旁人。
虽上京之中偶有流言,但这同他们尊贵的身份比起来,还真算不上什么。
……
崔肆今日当值,大步往月华居来,远远便听见有泠泠琴音从院中倾泻而出。曲音婉转清脆,缠缠绵绵,似有诸多哀愁。
他走至门前,恰听院中姑娘幽幽一叹,似有无边愁绪。他心中一紧,预感成真。想着她应当会为了青梅竹马定亲而苦恼,但真看见了,心中却无端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卫琢怎么配?
姜玉珂转头便瞧见站在院门口,似乎有些僵硬的崔肆,弯着眼笑了起来:“崔大人?”
竟然这么早便回了?
崔肆眼中刺痛,认定了她是强颜欢笑:“你,没事吧?”
姜玉珂疑惑的看着她。
水蓝烟笼褶裙好看,却平白填了诸多愁绪。崔肆干巴巴道:“从你的琴音之中听出的?”
原来崔大人还会听琴。
姜玉珂愁死了,叹了口气,一点也不想演了:“哎,连崔大人都能看出我有烦心事了。”
崔肆没说话,却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这人如今显得如此可靠,眼神沉沉的看着她,就像是一直都在一般。
姜玉珂不由得将心中话语倾盘而出:“玉珂少时在别院养病,帮过一个姐姐。姐姐长得极美。”
崔肆的脸色僵了僵。
“姐姐对我很好,此后也是她照顾我居多。她心有报复,同大多数的世间女子不同。后来趁着机会下往江南,在四海漂泊。但她一直与我通信,她见多识广,每次都能解我所苦。”
原来不是为了卫琢定亲之事,她是不知,还是假意?
崔肆道:“那为何发愁?”
姜玉珂托着下巴,柳眉蹙起:“可是她已经很久没有回我信息了,好担心啊。”
说着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崔肆:……
他从未想过,许久一封的书信对她来说竟然这么重要。就算是找的借口也好,崔肆心中刺痛消减,多了几分心虚。
“许是很忙,没空回信?”
姜玉珂疑惑道:“她上次的信笺便是这般说的,她不会是遇上什么事儿了吧?以前从未有过。崔大人,你能联系上江南的人吗?我想知道莫四姐姐如今状况。”
莫四如今处境确实不好,但回信用不着她。
崔肆点头应了,安慰道:“又或许路上耽搁了,几日后便能来信。”
姜玉珂想了想,可她已经等了很久了。上次也是这般想的,结果仍是不尽如意。
但也并无她法。
近两日,或从宫中再遇卫琢伊始,她便心有郁郁。只是因这许久未见之人的一封信吗?
崔肆往前动了动,想要将她看得更清楚些:“还有吗?”
嗯?姜玉珂瞧着他做洗耳恭听状,任由她倒些苦水。联想这两日发生的事道:“崔大人事务繁忙,还是算了吧。”
其实也没什么了。
崔肆却说:“不麻烦。”
姜玉珂便问:“崔大人这是因为被圣人骂了吗?”
前两日崔肆进宫,紧接着便是崔大人失势的传言,姜玉珂很难不去联想。但崔肆位高权重,坊间皆是捕风捉影,应当无事。
崔肆:……
“无事。”
……
他用过了晚膳便道北镇抚司衙门有事便匆匆离开,姜玉珂瞧着越发狐疑。府中同崔肆走得近的侍从也赛兔子似的一个跑得比一个快。
便也不管这事儿了。
崔肆出了门,径直往小院走去。
案牍之上,又堆叠了一封信笺,上面沾染了淡淡的桃花香味。
崔肆失笑。
将其装入箱匣之中,一并带回了月华居。
并非安置在卧房之中,而是在书房一角。
这原本就是一间偌大的主院,带着主卧,厢房侧卧。临近的书房和杂物房并几件,将整个院落围拢。
当初不过是想着书房重地须得同卧房分割开,便修上了一堵围墙,将偌大的院落分割两块。恰也和了当日姜玉珂的心意,分房而居。
但在这书房之后,藏着一个小门。
他点着油灯,将手中捧回的箱匣仔细安置。随即转身回了书房,亲研笔墨写信。
……
姜玉珂胡思乱想许久,一会儿想着四姐姐不曾回信究竟为何?一会儿又想崔大人究竟有没有被圣上斥责。
还未想个明白,便瞧见玛瑙兴冲冲的捧了一只雪白的鸽子进来。
“小小姐,信。”
姜玉珂一个轱辘爬起来,凑到昏黄的灯光之下细看。
平安符已收到,谢小小姐挂怀。勿思勿念,一切安好。
第39章
过两日我们一起去放花灯吧
这字迹,工整中带着一丝豪放,狂悖中带着一丝理智。真的是四姐姐的回信!她竟然真的回信了!
姜玉珂赶紧寻来笔墨,一字一句询问近况,多是些家长里短。在哪儿经商?江南有什么时兴的料子、头面、首饰?是否很忙?
她咬着笔,鼻尖沾上了一点墨汁,将最想问的问题写在纸上。
你会来京城吗?
烛火微晃,笔墨未干便已经落进一人手中。也不知她从哪儿搜罗出了那么多问题,乐此不疲。崔肆想,不过是小时玩伴罢了,为何姜玉珂会将莫四记在心中那么多年。
前些日子兵荒马乱之时仍旧不忘同她写信,当初他借了莫四的身份,如今也不愿将其还回去。
更没想过坦白。
若是能够让她开心,多回信便多回信吧。
过了两日,姜玉珂便在白日收到了来信,她脸上写满了高兴。
洁白的信笺展开,依旧是熟悉的字迹。她把它拿到日头最盛的地方去读,文字事无巨细,洋洋洒洒写了两大篇。从江南织造的丝缎讲到南洋过海的珍珠,还有莫家商会的贡品。并附会从其中珍品由人带来上京,请她查收。
姜玉珂便捂着脸偷笑,问玛瑙道:“四姐姐怎么人这么好啊。”
从前她也会从江南送东西上来,家中俱是知晓。不过莫四姑娘盛名在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镇国公夫妇又是一贯溺爱幼女,自然不会横加干涉。
况且莫四只是同姜玉珂联系,从来不会要求仗着国公爷的势力为非作歹,足以看出其人品实力。
那些儿时玩意和首饰都被很好的收拢在箱匣之中,并未从镇国公府上带来。
姜玉珂便又高高兴兴地回信了。
……
次日,赵青蓝从宫中休沐而来。她宫中少有会医术的女子,先帝在时便属意她做唯一的女医。但当初医中圣手从上京路过,一眼便看中了赵青蓝的潜力,带着她游历江湖。不过这次回来,她的医术便不下其父,理所应当在宫中任职。
过两日便是端午,横穿上京的大河之中张灯结彩,准备龙舟赛事。
赵青蓝拉了姜玉珂出门,在春风楼上定了雅间。
这头是繁华的长明街,这头是源远流长的大河,据说是高山之上魉的分支,途径上京。这河极大,风景极佳。
“怎么样,漂亮吗?”赵青蓝将窗户打开,节日的装饰便幽幽展开,“过两日便是端午,可想出来逛逛。姜玉珂,自从成婚之后,你
便许久未曾出现在上京的贵女宴会之中了。”
姜玉珂向来不喜这种场合,幼时多病不在上京。后来身子渐好,也曾同赵青蓝一同赴宴。不过身在上京之中,贵女如云,世家大宅教养女儿头一个便是审时度势看人脸色。
曾经她是东宫太子妃亲侄女,爹爹镇国公在朝中如日中天。当属第一不好惹的队伍,除了自小的交情,靠拢过来的女子多是想打好交道。
后来太子薨逝,京中的女儿们便换了一张面孔,微恐避之不及。
姜玉珂虽单纯,却也明白乃是身后世家权势所致。便对这些个宴会越发没了兴趣。
见她不答,赵青蓝一拍脑门道:“那些个宴会有什么好玩儿的,端午那日咱们一同来观龙舟赛。晚上还有漂亮的花灯可以看……”
话音未落,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吵嚷之声。
“卫琢!”
女生尖锐,几乎将雅间隔断视若无物。
赵青蓝噤了声,面色莫名的看着姜玉珂。
姜玉珂也没想到,这么巧一墙之隔便是卫琢。她看向对面定雅间的人,环抱双臂。
赵青蓝赶紧撇清关系:“冤枉啊!我真不知他为何会在此处。”
隔壁的声音越来越响。
“卫琢,我究竟哪里不够好,你就这么看不上我!”陈若雁歇斯底里的喊道。
卫琢的声音十分平静:“陈小姐很好,是卫琢不配。”
陈若雁冷静些许,质问道:“为何一定要同我退婚,我的姑母是当朝太后,我的父亲是户部尚书。家世与你相当,京中贵女之中,我样貌不俗,才情不弱。究竟是哪一点配不上你卫大公子?”
“原本你约我出来,我心中亦是十分欢喜,但没想到,你竟然只会在这五月伊始泼我一盆冷水。终究这门婚事,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赵青蓝屏气凝神,虽然不是她安排的,不过这两位今日的婚事传遍上京。没想到竟然能够亲眼目睹,看来这卫公子仍旧不愿意。
她看向姜玉珂,姜玉珂却看着窗外发呆。
卫琢的声音依旧冷清:“陈小姐很好,为何非要在我这一介俗人身上下功夫。京中有才华的郎君不在少数……”
“我就要你。”陈若雁哭了。
“卫琢,我就喜欢你。不是你不行,其他人更是别想来沾边。”
若是寻常郎君,被这样的贵女表白定然是十分感动。但卫琢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却也知道再也说不通了,他无奈道:“我以为陈小姐才情出众,定然对未来夫婿有极高的要求。”
他顿了顿道:“若真成婚,也只是太后懿旨不可违抗。这样的日子……”
陈若雁固执道:“卫公子不必吓我,这日子是我求来的,求之不得。”
卫琢无奈,许久未曾出声。
陈若雁转而道:“卫公子如此抗拒,为何不亲自告知卫夫人?为什么不若宫宴那日顶撞太后,请她收回懿旨?卫公子,你是不愿?还是不敢?”
隔壁许久未曾出声。
“胆小鬼。”
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步履匆忙往外行去。
听了全程的姜玉珂:??
书生多学仁义礼智信,将这些官话放在嘴边,不敢越雷池一步。她也未曾想过,曾经温润若玉、学富五车的卫琢公子,也会为此所累。
赵青蓝啧啧两声,道:“你怎么看?”
姜玉珂指着江边道:“这儿观景极佳,不若给我留两个好位置?”
赵青蓝:?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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