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姐面若芙蓉,花蕊尽绽,端得像摄人心魄的精怪。幽幽香气萦绕,何时回房呢。
崔肆耳根渐红,略带慌张:“过两日吧。”
说罢,便不在停留,转身离去。
姜玉珂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第49章
不是不愿是惧,恐小小姐嫌弃
月华居前,姜玉珂若无其事地收回伸出的手。她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玛瑙昨日在山中听了全程,担忧地戳了戳珊瑚的肩膀。珊瑚往后稍稍一退,轻声道:“勿燥。”
她撇撇嘴,看着姜玉珂神色如常的入了房中,将早已封存许久的古琴拿了出来。神色是久违的淡然,琴音是久违的杂乱。
玛瑙愁啊,小小姐一点儿也不像表现出来得那般镇定。
珊瑚敲敲她的脑袋,道:“心中烦扰乃是常事,这事被丫鬟捕风捉影闹到小小姐面前来,真假与否犹未可知,问出去便伤了情分和体面。且看今晚,崔大人如何做吧。”
……
北镇抚司清闲了许久,近些时日由于迎接洛王回京,在上京之中到处走动,事务繁杂琐碎。终于将这个站位不明的王爷安置妥当,洛王府便定在了长明街上。
这一块热闹非常,茶楼酒肆应有尽有,这传闻中的纨绔王爷一看便喜欢上了。
这算是解决了一桩大事。
崔肆今日出门繁忙,乃是北镇抚司接了圣旨,要崔肆即刻觐见。
他领了腰牌,回府中转了一圈,瞧见夫人并无异色,心下稍稍安定。
昨日狩猎会上,竟然有卫琢在场,两人相对应是说了许久的话。卫琢端方君子,小小姐向来举止有度。他本不该产生疑虑,却克制不住想把这两人分开。
最好从今往后再也不要产生任何交集。
崔肆眼神冷厉,大步迈入了乾清宫中。
乾清宫冷肃,唯有侍候左右的婢女太监轻声走动。门口晃神的小太监看见崔肆,陡然清醒了许多。他一个激灵,赶紧往里通传。
“崔大人到。”
萧i从如山般的案桌之中抬起头来,瞧见崔肆,走了过来,屏退左右,将人都清了出去,两人坐在乾清宫前的矮桌上讲话。
“怎么把洛王安置在长明街?此处鱼龙混杂,若是有人想要趁机做些什么,岂不是易如反掌?崔肆,你不应当是这般不仔细的人。还是说,你有别的打算?”萧i道。
崔肆行礼端坐,将桌上的茶盏斟了一杯递给萧i:“陛下稍安勿躁。堵不如疏,长久防备,只会损伤陛下同洛王的兄弟情谊,不若放手,暗中有陛下掌控,若是出现意外,也好让锦衣卫及时……”
他做了一个绞杀的手势,眼神清明平静。仿佛死地不过是一只蝼蚁,而非王公贵族。
萧i外倾的身子退了回来,接过这杯苦涩的清茶,重重放在案桌上。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前些时日你将太后在上京之中的暗桩一手端了,这些人打着逆党的口号死活不招。陈家女一事将户部尚书得罪了个彻底,还有江南的账册……太后不可能察觉不到,你这是要把这两人逼到一条船上。”
洛王突然进京几乎搅乱了四方观望的局面,他们手上不过是些忠正之士,还有以血腥手段出名的锦衣卫。皇帝根基尚浅,却被崔肆大刀阔斧的弄混了朝廷这摊浑水。
没有定海神针,到时候乱起来,岂不是要改朝换代。
但另一面,萧i又坚信,崔肆此人,定然不会无的放矢。
崔肆道:“陛下还是认为,洛王回京乃是意外?”
萧i道:“江南旱灾严重,封地粮食几乎枯死,这是不争的事实。另有太后寿诞将近,进宫贺寿也无不可。”
崔肆道:“秋收未至,封地的粮草怎么就养不活一个王爷了?太后寿诞……”
这不正好予了机会将两人捆缚一处吗?皇帝并不蠢,洛王也不是个蠢蛋。
当初大皇子和太子相争,洛王明哲保身,将一切看在眼中。说他纨绔无能,他也确实一直如此。却也不尽然,毕竟纨绔子弟还能偶然找到大皇子陷害太子的真凶,并在恰当时候奉送到老皇帝面前,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老皇帝看不透他,才把他送往封地。
萧i恰恰就乘着太后这股东风坐稳帝位,紧接着便是崔肆上任锦衣卫,将整个朝堂搅得一团乱。
曾经,太后同崔肆,一个武力镇压,一个在其中索利。
如今两人相斗,太后势弱。
保不齐,她便想暗中筹谋换人上位。
毕竟,都是萧家的江山。
萧i心中愤懑,竟失手打碎了一个茶盏。外间的太监低声询问,崔肆冷静道:“无事。”
随即又安静下来。
“陛下且看,太后寿诞那日,这满京的王公,如何搭台子唱戏了。”
说罢站起身来,崔肆不经意问道:“对了,卫首辅家的长孙似乎至今尚未婚配?”
萧i莫名,不知这话题怎么转就这里。
“太后欲嫁侄女,卫琢似乎无心。”
崔肆站着,道:“哦?卫首辅果真是中正之人。”
不偏不倚,这个时候,连子孙的婚事都不曾定下。
萧i也明白了,这朝中从前是镇国公府上独大,紧接着便是内阁首辅,户部尚书为首的太后母族。其余人各有各的姻亲,联系在一起成就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
但如今,太后那边的意思是想要联姻。
这可就耐人寻味了。
……
崔肆出了乾清宫,宫外不知何时下起了蒙蒙细雨。
朱红的宫墙之下站着一位执伞女子,她的身后是长长的宫道,深沉的像是欲把人淹没。
“崔大人。”
崔肆脚步不停。
陈新雁走上前去,将手中的油纸伞撑在他的头上。这人冷硬不吃,也不曾弯腰低头,就这么冷眼看着她。陈新雁便只是笑:“崔大人这次并未拒绝我呢?看来对我有所改观,若是大人同姜家小小姐和离,新雁并非不能成为续弦。”
崔肆声音骤冷,宛若数九寒天的冰:“夫人不会同我和离,陈二小姐就这么恨嫁?上京之中尚有大好男儿,二小姐自该挑选一番。”
竟然胡乱说话,崔肆心下不虞,只最后一次告诫这个女子。
陈新雁仰着脸,伞遮不住两个人,便有细密的雨水从额头落到唇边,她道:“崔大人明知,若是娶了我便可得到户部大半助力,您为圣上尽心尽力,为何不能受点委屈。”
“不需要。”
崔肆疾步而走,陈新雁便落在了身后。
他身边不可能有别人,他不喜欢,也不会为了权势委屈姜玉珂。
陈新雁一身绿萝裙,宛若野草肆意生长,倔强生硬,安静地在雨中站了许久。
婢女心疼道:“二小姐,咱们回吧。”
“您身份尊贵,何必如此低三下四,这世间哪儿有男儿配不上你啊!”
陈新雁未曾理会侍女的冒犯,喃喃道:“可这世上,只有一个崔肆。”
会翻过墙头,只为了给心上人送上一束野花。不值钱,却滚烫地灼烧了她冰凉的心脏。
为什么他心上的人就不能是她呢?
……
这日的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个下午,黄昏微凉的日光照射进来,给整桌饭菜镀了一层金光。
崔肆裹挟着清凉进屋,夏日的灼热散去不少,桌上摆着清粥小菜,甚是爽口。
姜玉珂着了一身浅青长裙,正撑着下巴等着。
“怎么还在等?若是我不曾准时归家,也该先用饭才是。”崔肆挪开桌椅坐下,身后侍候的婢女将碗筷摆上。
姜玉珂摇摇头,轻声道:“左右你都是要回来用膳的,等一等无妨。”
两侧的丫鬟皆都退下,崔肆主动夹了一大块糖醋排骨放进她的碗中。姜玉珂挑过来吃了,酸甜的滋味在口中蔓开,方才觉着有了实处。
她心有疑虑,话也不似寻常多。
崔肆话少,只顾着夹菜,将手边的菜肴捡了最好的过去。
待饭毕,姜玉珂温声道:“大人今夜可有事?”
北镇抚司也就忙了这一段,近些时日应当无事。不过今日在陛下面前提了卫琢,想必很快就有婚讯传来。
他尚且摸不清小小姐的心思,也不知从前青梅竹马的情分有没有消减。崔肆难得有些愧疚生出,却决计没有因此而后悔。
但对上姜玉珂清澈的眉眼,却罕见地有些心虚。
姜玉珂瞧着他别过头,修长的指尖捏着象牙玉筷,无意识的转了转,似乎在考量些什么。
这么难抉择吗?
她有些恼怒,搁置了手中碗筷,道:“崔大人若是不愿,那便算了!”
崔肆方才回神,赶紧道:“不是不愿。”
是他小人之心,暗中思忖窥探,斟酌许久,不敢面对。
两人关系日渐亲近,本就似梦。他便不愿那些狭隘心思披露出来,白白断送这段时日养出的情分。
“是惧。”
“恐小小姐嫌弃。”
姜玉珂愣住,未曾想崔肆竟然是这般想,觉着稀奇:“崔大人也有怕的事?”
崔肆勾着唇角:“自然,人非草木,七情六欲自然也有。”
“那你为何不作声?”姜玉珂问。
崔肆正要说话,却听门外有下人来禀:“大理寺卿恒冲求见,人已经到了府外。”
寻常事大理寺便可处理,若是要上交锦衣卫,直接禀告北镇抚司便可。还从未出过有要紧事,直接来了崔府。
姜玉珂道:“你若有事,便先去吧。”
崔肆走至门口,转身将姜玉珂揽进怀中:“别多想,等我回来。”
“都说给你听。”
第50章
画中人幸得识卿桃花面,自此阡陌多暖……
姜玉珂并未胡思乱想,她将今晨搬出来的古琴置在月光下,细心调试。拨弄之间,流畅的琴音倾泻而出,在院中流淌。
月上中天,她抱着古琴,回了屋内。
北镇抚司
恒冲头一次这般惊慌,顾不得崔大人往常的威仪,径直将人领了往大理寺去。一边走,一边查看四周,模样神秘,倒像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大事。
“大理寺的人暗中寻访,在青县发现了一些痕迹。”
这话没头没尾,崔肆的脊背陡然僵直。
“年初逆党案?”
恒冲挑了马车车帘让崔肆进去,屏退了跟着的侍从,只留下一个木楞的马夫。
他压着嗓子道:“当初大皇子落马太过容易,就像有人将把柄送到我等手中。铁证如山,不容辩驳,但这其中获利者不知凡几。”
车轮滚滚而去,耳边骤现街市喧闹。一年前上京哗变的血腥仍旧历历在目,恍若噩梦。
恒冲心有戚戚,躬着身子,将小心存放在马车之中的卷宗翻了出来,递给崔肆。
崔肆只一眼,便看出了其中其中蹊跷。
青县不过是上京之侧一小城,城中民风淳朴,城外多是上京之中达官贵人置办的田庄产业。相隔几十里,徒步一日余,若有马匹,半日便达上京。
确实是个富硕之地。
隔着上京太近,占尽了先机。
……
次日,赵家小姐递了信邀姜玉珂出门游玩。彼时,姜玉珂正在用膳。
月华居内悠然寂静,丫鬟们轻手轻脚地在院中洒扫。多话的玛瑙被珊瑚抓着收拾衣裳、首饰。
送信儿的丫鬟瞧着面生,低眉垂首,半晌不曾起来。
姜玉珂看了一眼,不慌不忙用膳。漱口,擦拭嘴角。
丫鬟们不明所以,井然有序将饭菜撤下。
送信的丫鬟并未动弹,主人家不问,她便不多言。
一看就不是赵青蓝府上的。
“谁派你来的?”姜玉珂端坐上首,不咸不淡,语气颇为冷厉。
和传闻中一点儿也不一样。
那丫鬟头垂地更低,道:“奴婢不知崔夫人何意?”
姜玉珂轻笑:“既然你家主子没有诚意,那便算了。珊瑚,送客。”
珊瑚就要请她出门。
那丫鬟方才慌了,赶紧道:“崔夫人果真厉害,我确实不是赵家小姐的丫鬟。我家小姐有事想要当面告知,但告知名姓崔夫人定然避而不见,是以出此下策。”
“还请崔夫人海涵。”
这番话说的倒是不错,这丫鬟穿戴皆是不俗,环髻别着一支八宝银钗,上面镶嵌的珍珠光泽盈亮,一看就不是凡品。
瞧着是主子所赏,这是明晃晃的告知她的来历啊。
姜玉珂呷了口茶,清苦的滋味在嘴中蔓延。
“陈新雁要你来做什么?”
能够大费周章
,半遮半掩做这事儿的,也只有她了。
丫鬟仍旧跪着:“崔夫人既然知道我家主子是谁,不若移步春风楼一见?”
好生放肆的丫鬟,玛瑙呛声道:“谁
管你家主子是谁?你这丫鬟竟还指使我家小姐来了!没规矩的东西,户部尚书大人府上就这般约束奴婢的?”
丫鬟恼怒,瞪了玛瑙一眼,偏偏玛瑙也是个犟脾气,当即就骂了回去。直把那丫鬟说的两头抢地,眼眸通红。
待玛瑙说够了,姜玉珂方才抬了抬手,道:“来者是客,玛瑙你也太放肆了,还不快退下。”
赤裸裸的偏帮,那丫鬟敢怒不敢言。
姜玉珂继续道:“我若不去呢?”
那丫鬟镇定自若,一股脑便都说了:“崔夫人不去,自然是崔夫人的损失。我家小姐好心提醒,竟然被人倒打一耙。我家小姐说了,当日狩猎会青霜所说,她皆知晓,也一并帮崔夫人证实了。你若不信,便可在崔府之中找找,是否有青霜口中所言青梅竹马信物。若是有,崔夫人可自行掂量掂量自个儿在崔大人心中的分量。”
那丫鬟看似低眉顺眼,实则心有不忿。她倒是想看看,这金尊玉贵养出来的镇国公府小小姐,究竟能不能忍地下崔肆心中另有他人。
她偷偷U了眼,崔夫人生得面若芙蓉,眼若桃花,是一等一的清贵,和稳重。竟然丝毫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当日狩猎会上远远一望,便知外间传闻多误。小小姐并非弱柳扶风之姿,反而带着生气。同崔大人的相处,也不似传闻中僵持,反而带着亲昵。
难怪二小姐近些时日微微乱了阵脚。
“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寻常之事吗?我与崔大人不过圣人赐婚,你家小姐……怎的如此关心此事?”
姜玉珂头脑发晕,越发显得面无表情:“即便崔大人娶上十八房妻妾,无圣人首肯,我便仍是崔夫人,丝毫不能威胁我在崔宅的地位。”
“二小姐有这功夫,不若去劝劝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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