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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渡——一颗子弹【完结】

时间:2025-03-16 14:39:30  作者:一颗子弹【完结】
  陈端仪说:「父亲,可能等不到我回报侯府,我就被打死了。」
  蒙恩侯的声音,轻飘飘地在她头顶响起:
  「陈家宁要一个早逝的王府子媳,也不要一个下堂的女儿。」
  殷显说得没有错,陈端仪想。
  她一直都知道。
第25章
  待了几天,小舟被送回了王府。
  这一次我没看见,因为我被侯爷指使家丁围起来,又一次丢进了祠堂。
  我冲他啐了一口:「陈信,你但凡还有一点良心,别把那杆枪再送回去。」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送回去。我不知道第几次躺在祠堂冰冷的地面上,我在想小舟,十三岁的小舟,瘦弱的,为了没见过面的阿爸阿妈流泪的小舟。十六岁的小舟,出嫁前跪在这里,请求护佑的小舟。
  我低声说:「你看见了吧,死祖宗没用。活祖宗更没用。」
  我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然后我朝着祠堂大门狠狠地撞过去。
  「你们不开门,我就撞到死。琴阳公主的转世!陈家的大恩人!季阁老的孙媳妇!今天撞死在你们祠堂里咯!哈哈!」
  不知道撞了多少下,门开了。我好悬没撞到来人身上。侯夫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褙子,看着我,眼眶通红:「端识。」
  「不要再闹了。」
  哦,这侯府里除了父亲,还有母亲。她罕见地没带一堆人在身边。外面下起雨来了,琼枝伺候她走到廊檐下,收了手中的伞。侯夫人说:
  「下去吧,我和端识说说话。」
  我问:「您看见姐姐了吗?」
  侯夫人点点头。
  「她身上有很多伤,」我说,「您都看见了吗?头上有一块,她用首饰盖住了,我拿下来才看见。腰上有一块,青得很,一摸都觉得要肿起来。手腕上也是,还有腿上,您一定得看看腿上——」
  「端识。」
  侯夫人的声音颤抖起来:「不要再说了。」
  「为什么,不是要和我说吗?
  「我不说,这些事就没有了吗?早知道这么轻而易举,我早就不说啦。我把嘴紧紧地闭上,到殷显把我姐姐打死的时候,我还在旁边拍手呢。哦,一双手还不够,得一双手捂着眼,另一双手打着拍子——您不让说,看也不行吧?」
  我笑着,眼泪流出来。我想侯夫人看我一定像看个疯子。
  「您甚至都没有拦一下,对么?您就那样,和我姐姐,一向客客气气地,把她送走啦。」
  「那是她的家,」侯夫人说,「嫁了人的姑娘,不能一辈子住在娘家。」
  外头的雨滴砸在地上,好像是她这句判词的回音。
  我说:「这里是您的家吗?」
  「什么?」
  「这里是您的家吗?您被圈了一辈子的地方,无论做什么都得看侯爷脸色行事的地方,生下孩子却被轻易换走的地方。这里是您的家吗?」
  她脸上那种异样的苍白终于泛上血色。她说:
  「你不应该和我这样说话。」
  她仿佛是攥了一下拳头,又徒劳地松开。
  「出嫁从夫,女人都是这样的,谁也不会一开始就有十全十美的亲事。端仪现在是吃了苦头,可是等她以后生了儿子,守着儿子过,就会好些……这是命,端识。你不能鼓动她去幻想更多,那样她永远也不会好——」
  「这不是命。更好的东西也不是幻想,」我说,「在我们那个地方,对自己家里人拳脚相加的人,会被整个部族合力丢进海里。男女之间不和,就分开,再找一条新的船……」
  「这里不是你们船上!你们也不是我们!」
  侯夫人突然向我吼道。她胸膛止不住地颤抖,口型停留在最后那个字上,突然以手捧面,转为无声嚎啕。
  我看着侯夫人,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平静的她是假的,崩溃的她是真的。她以为如果自己是假的痛苦也会变成假的,于是她得以存活。现在,她也教自己的女儿这样存活。
  我开口,感觉十分艰涩:
  「有什么不一样?
  「我们都是人啊,母亲。我们和你们,有什么不一样?」
  三年来,我第一次开口叫她母亲,或许是在她认为最不可能的时刻。她忘记了哭泣,看着我的眼神几乎是惊惶失措。
  我说:「您有机会的。您一直有机会做个真正的母亲,您有机会爱您的女儿,无论是真的那一个还是假的那一个。您有机会爱她们,而不是说一些生了儿子就会好的狗屁。
  「您也生了儿子,您的日子好了吗?没有。因为您知道,那一个人,那一个制造您生命中全部苦难的人,还好好地活在您眼前,活得那么畅意,那么愉快,并且仍然主宰着您的命运。」
  「我告诉你你父亲的事,不是为了教你去恨——」
  「您不恨吗?您恨啊。您是恨了太久了,久到一开始觉得必须报复回去的伤害,已经在心里咀嚼了一千次一万次,变得没什么味道了。久到您看着女儿身上崭新的伤痕,第一反应不是心疼,而是您比她更有资历。
  「您原本不是这样的。二十多年前,您刚嫁到侯府,比我还要小。如果我能回到那时候,我愿意听您说话。现在,您愿意听我说吗?」
  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颤抖,生第一个孩子落下的病根,没有因为生第二个孩子就养好。这一切、一切的谎言,堆积成她的命运,堆积成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女人。
  「十六年前,您看了我一眼就昏过去,我被人换走了。如果能回到那时候,您会怎么做?」
  她怔怔地说:「我会一直睁着眼。」
  「您现在又有一个这样的机会。又有机会,做一个真正的母亲,保护您的女儿。」
  我说。我看着她的眼睛里我的眼睛,两双不一样的眼睛,流着一样的血。
  「母亲,您睁开眼。您睁开眼啊!!」
  母亲的两行泪,迅速地划过她的面颊。她背后大雨倾盆,模糊得看不见侯府,也看不见侯府的主人了。她说:
  「我要怎么做?」
第26章
  「娘娘,三少奶奶娘家来了人,说是蒙恩侯病了。」
  菡萏一面说,一面服侍惇王妃穿衣裳。惇王妃问:
  「病得重么?」
  「说是病得急,一下子……下不来床了。」
  「也是稀奇,」惇王妃说,「都没个差事给他,清闲享乐了这么久,怎么会突然重病呢?」
  「依奴婢看,这还是心病。」菡萏笑说。
  「老三媳妇的父亲,也是由得你胡吣的?」惇王妃挥挥手,「出去罢,别让我看着心烦。」
  菡萏不以为意,仍然是笑着退了出去。陈端仪正在院门口,要来问安。
  「三少奶奶,您且在偏间稍坐,」菡萏行个礼,「王妃娘娘午睡才起,还要做功课。」
  陈端仪道了声好。惇王妃年纪越大,越信佛了,常常拉着儿媳讲经,说经。每日的功课,就是跪经、捡佛米。
  她望着自己面前那堵墙。薄薄的,隔不住什么声响。她听到惇王妃的脚步声,「阿弥陀佛」的念诵声,一颗一颗佛米,掷进簸箩里。
  然后她听见惇王妃似乎是在向谁说:
  「老三媳妇,从上次回侯府,乖觉了不少。以前,就是个小孩儿,受了磋磨,心里不服,面上还露出来。现在,看着稳重许多。」
  「娘家不帮,还能怎么样呢?」这是有人在附和。
  「总不至于为这点子事去报官。」
  「她不要脸面,难道娘家人也不要吗?」
  惇王妃似乎是笑了一声。她接着说:「拢住男人的心,就好了。老三不是很宠那个什么——」
  「云姨娘。」
  「什么云啊雨啊的。老三媳妇现在看着好了,妻妾之道上,我还是愿意提点她的。老三屋里,一天到晚的事,也该让她把起来。」
  「三少奶奶是有福气的。」
  「是啊。」
  话声淡下去。簸箩里不知道又添了几颗佛米,惇王妃终于派人来传她过去。陈端仪缓步慢行,看见惇王妃朝她伸出手,嘴角噙着一种志得意满的微笑:
  「好孩子,来。」
  做功课确实是有用的,陈端仪想。惇王妃的脸,不比年轻时锐利了。
  也不如年轻时聪明。
  那天,在回侯府的马车上,她对小桨说:
  「殷显杀过很多人。丫鬟,小厮,因为他自裁的也有。这些事从前有王妃处置,以后……如果我听话,会交给我处置。我想了很久,小桨,就算父亲母亲允我归家,我也不能这么轻易地从王府脱身。我跟他的恩怨,没有了结;这些罪孽,也没有报应。
  「这些人命,我知道了,就不能当作不知道。我想查清,把这些事大白于天下,让他死的时候,身上有该有的罪名。
  「是不是很蠢?如今我自身难保,又会连累你们——」
  「我会帮你。」
  小桨打断她。
  「你想杀人,我帮你杀。你想逃跑,我帮你逃。你要敲登闻鼓,我也替你滚钉板儿。」
  陈端仪定在那里。然后她听小桨接着说:
  「只有一件事,这些都完了之后,你得活着。你不让我搭进去,你自己也不能搭进去。」
  她觉得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能点点头。小桨用一个极轻的拥抱环绕住她,带着哭腔说:「我真怕你自裁。小舟,你一定要记得,无论、无论如何,我在南海,有自己的船。天塌下来,我带你回南海去……」
  小桨已经很久没提起这样的话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而现在就好像她们都还十三岁,一切看起来还有选择,小桨对她说,要在这里,我们一起在这里;要回去,我们也一起回去。
  陈端仪是想过死的。
  在她刚刚学会「自裁」那个词的年月里,在她的脚被人折断,缠裹,被逼着用伤残的脚掌走路,好让它们定型的时候。她看到「自裁」这个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站在侯府的湖边想跳下去是这样一种心情。她是想过死的,在参加宴会遭人冷眼嘲讽,回府后还要被罚跪祠堂的时候。父亲说你是陈家的女儿,怎么能以先祖为耻?
  我是想过死的。她听着小桨在自己耳边的哭泣,在心里想。可是你来了之后,我再也不那样想。
  无论如何,要一起活下去。一起活下去,然后——
  「等一切完了,我们一起回南海去。」
第27章
  月黑风高——哎不对,夜里有宵禁,不能出城——天清日朗的大白天,我和季行之在城外松土。
  季行之说:「你打扮成小厮,借我的文牒出城,就为了干这个?」
  「别废话,帮把手。」
  「我在干呢,又没说不干,」季行之还是那么嘟嘟囔囔,「听闻侯爷最近病了?怎么样了?你不用在家侍疾么?」
  「侍疾,」我说,「这有灵药。给他挖药。」
  「端识,你真是一个行事令人意想不到之奇女子——」
  眼看他又要惊为天人,我一铲子下去,碰到了个比土硬些的东西。越挖,眼见季行之在一边脸色越白,渐渐地,挖出一条腿,再来,是一个人,喉头一道紫痕,面上全是血瘀。
  季行之声音都抖了:「这就是你说的那桩杀人案么?」
  「不止一桩。」
  人下面,隐隐露着白骨。这一趟地界,一过来就觉得阴森。
  「端识,你,我,你知道,就算我们是未婚夫妻,我也无法替你遮掩这些——」
  「我不用你遮掩。」
  季行之瞪大了眼睛:「什,什么意思?」
  「季行之,今年秋闱,你也要入朝为官。我陈端识今日在此,请你为这些无辜惨死的百姓做个见证。」
  他脸色还是苍白,可神情郑重起来。
  「凶手究竟是谁?」
  「惇王府的三公子,殷显。」
第28章
  惇王府的三公子殷显,此刻正倚在云姨娘的怀里饮酒。
  娶了那么一个正妻,他在京城贵族子弟里狠狠落了面子,好歹妾又不一样,云姨娘听话、小意、漂亮,就是在外面也很给他长风头。
  外头殷显的小厮进来,垂下头不敢看,道:「少爷,王妃娘娘的意思,还是让您去那边歇……」
  殷显眉头拧起来,云姨娘的手指就抚了上去,微微地用力,像是要将他抬起半边的身子压回自己怀里。
  「你找死?」
  「妾不想让爷走。」
  云姨娘的一双眼,不哭的时候也像要流泪。
  殷显说:「我不喜欢爱嫉妒的女人。」
  他是不愿意处处听惇王妃的,可也不喜欢云姨娘这种要独占他的做派。殷显动了动手指关节,发出喀喀的响。
  而云姨娘只是回答:「妾是替爷委屈。少奶奶,风情不通,性子也太硬了些。爷每每过去,都要发好一顿的火,很伤身呢。」
  屋里的人大气不敢出,静了一刻,殷显身上那股危险的气味慢慢散去。他开口,对小厮说:「回了你娘娘吧。爷在这歇了。」
  云姨娘就笑了,极其真心又极其满足,叫看见的人都不知道她是真痴傻还是好手段。殷显觉得心下十分烦躁,又有些奇特。他拿手盖住云姨娘的脸:
  「笑成这样很丑。」
  屋里一晌贪欢,屋外月明星稀。夏末时分,夜里已经有些凉,云姨娘出门时,要披一件黑色的斗篷。她转过几个弯,就到了花园里的假山。
  陈端仪在那里等着她。
  「少奶奶。我妹妹的事,怎么样?」
  「找到了。」
  云姨娘眼中一直蓄着的泪水,一下子滚落下来。
  她没再问别的,死相,死状和死因,她曾经听闻,再也不愿意回忆。陈端仪握着她的手,说:「如今,你至少可以把她接回家安葬了。」
  是哪一天?她如常去给陈端仪请安,结果陈端仪屏退了众人,说出她原本的籍贯和名字,问她是不是还有一个妹妹。她的第一反应几乎是万念俱灰。
  她说:「我是有个妹妹,叫小葵。家里太穷,把她和我都卖出去做婢女,就分开了。后来好些了,赎回了我,也想来这里赎她。」
  她笑着:「您不知道,小葵特别好玩儿。小时候,在路上看见根顺眼的树枝子,拾起来说是她的宝剑。不知道从哪听来的穆桂英挂帅,和我说她也要当个女将军。」
  「后来……」
  后来的事,她没有说。左不过又是惇王府一个卑贱如尘的小婢女,忤逆了金尊玉贵的三公子,丢了一条性命。她抬起头看着陈端仪:「少奶奶,您要处置我,我没有话说,我来了这里,本就是准备为她死的。我只求能死得其所。」
  但是陈端仪对她说:「我不要处置你。我也不要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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