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鹦鹉指——萧本洁【完结】

时间:2024-12-21 14:39:49  作者:萧本洁【完结】
  忽有个男生从里面走出来眼睛紧盯本沫说:“真是白里透红。”她对自己的样貌并不知觉。原来本沫较小时变样了,正是十八岁发育的年纪,不仅长胖了些,还有花一般红润的脸盘,牙齿重新排序,整齐如贝,头发重新长长,扎着马尾,笑时眼睛似两条弯弯的月牙,唇边也常藏笑意,但嘴唇厚,回家的路上,凌老太在学校受了气,一看她便眼里冒火,骂道:“这么厚的嘴皮子,好吃懒做的相,不知道像你娘老子家的谁!”
  回到家,凌老太看见云秀在菜地里,也眼里出火,骂道:“读瘪面、读厘书、让我去经苦受。什么时候,在土里装模作样,作样子给别人看。”
  云秀一听,心里起澎,对着土自言自语:“花面虎、跎子背,如今这副面目就是现世现报。上天有眼,昧良心做多了缺心事,死不足惜!老到这田地,还掐尖要强,节外生枝。哼!总是面要越花,背要越跎,你就晓得收心!”望着这一跛一跎的两个人爬上坡来,云秀禁不住白眼翻了又翻,脸上露出难以寻味的一笑,又自说道:“一个跛怪,一个跎精,跛跎成形,一对怪精!”一面说,一面嗤了一声又笑了。
  凌老太一进院,赵敏慧哭啼啼迎了上去,一边喊娘一边说:“红山中学不收张沫,说他在学校打架要求退学。你们去跟埠镇中学黄校长再去说一说,让他跟着本沫去读书,他暂时也住在这里。”赵书记凌老太一听,看在孩子的份上,以往的事一概不提,只管读书大事。
  今年也十八岁的张沫,瘦窄脸、卧蚕眉、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卧蚕丰盈,长相清秀,却夹杂着男人粗粝野性,浑身散发捉摸不透而难得的魅力,有胆有谋,有勇有柔。连赵书记不住摸着他的头说:“你看起来斯斯文文,怎会跟去打架,总是别人冤枉你。”
  赵敏慧大喊道:“没有人冤枉他,他不是一次两次。”张沫听不得他母亲这般说,独自走出了凌老太房。
  张沫朝腰门走去,正低头拧门,恰外面本沫正要进去,一扇门打开,两人四目相对,张沫眼里有惊、有魅、有情,本沫眼里也有惊、有魅、有情。相看数秒,本沫不觉脸红心跳,直冲进门穿堂上楼,远远看着他们一齐四人出门了。
  本沫回房写字,连写的字如鬼画符一般,心里装的都是刚刚看到的那对眼睛,她仍常常梦见他,数几年没见张沫,常常从父亲那知道关于他很多事情:他曾一个人攀火车,钻进火车头与列车长同食同住。他有情有义,两家矛盾纠缠时,他独自提着油送来,说‘我不管别人,我只凭自己的心’。自从他家里亏空后他也跟着松懈,不读书,常与人勇斗,家里只他一个独子都待他宽厚,她母亲也是刀子嘴豆腐心不敢深管,且张沫现在已成人,谁的话也不肯听,今落到被开除的地步。一想到他浑身又颤抖一下。
  整个上午她没有出门,直到吃饭时才下楼,还没见到张沫,自己先默笑起来。果真见他时,又难以形容的羞怯,总是露出让人难以捉摸不透的情思,天然一段笑貌,全随了她母亲陈云秀模样,见人眼眉就生情。如今面对的是梦里的张沫,那笑更不受控制,止也止不住,咬紧牙关也无用,嘴角、眼角不由得含笑,像流水般溢出来,她极力克制自己不被人看见。
  吃了饭,赵敏慧便说:“张沫,你跟她一起去上学。”而后又叮嘱本沫好生看着他。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正是大中午,艳阳蓝天,稻苗在细风中低垂着,在一片清绿光芒中变幻闪烁,大路上不见一个人影 ,独他们两,道路两旁一人一边,各自低头走路。
  本沫察觉他总不说话,像是有意回避,又极其陌生的感觉。这种感觉也在埠村所有孩子身上,现在孩子们都大了,大家都极力划清男女有别的界限,见了也如陌生人。
  她时不时用余光瞟一眼,在穿过埠村的全部时间里她总是笑,神经质听不见声的长久的笑,最后连她自己看不下去,狠地在自己手上一捏,内心骂道:“中疯魔了么?”渐渐她收起了那癫疯的笑,脸上冷静,心里澎湃:“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小时候我们一起伴过洞房,自古就有亲上加亲的联姻,为何我们不行?”她感到自己又发魔,头猛地一摇,低头只管走。
  这些天出门,总是她走后张沫才慢悠悠跟在后面,一条路上,总是一头一尾。要不就是同时间下课回来,道路两旁一左一右。
  一日上夜课回来的路上,从学校出来一条陡坡的柏油马路上,两岸的灯光将柏油路面照得水雾蒙蒙,熙熙攘攘的学生如流水一般顺流而下。大量的灯光聚集小镇,只过了十字路口,学生从埠镇中央发散各条小道小路小桥,到处都是游走的灯,在墨黑里闪烁。
  到了虎桥才看见张沫,她几步飞脚跟上去,前路一盏灯都没有,这时她又想起大姐从前说曾夜里看见一对情侣在桥上吃螺,不觉脸红心跳。
  她开始臆想各种可能,前路到处是爬坡的滑路,只要脚在石子间下滑倒,当他用手拉她,她就会紧抓他的手不放,然后趁机表明自己的心意。再往前走着,身前身后都是池塘,只要她一忍心掉下去,当他用双手来捞她,她定靠在他肩上紧抱他不分开。过了池塘经过前面的深巷处,只要出现一蛇一蛙,她故惊吓跳在他身上,紧拥着与他亲吻。电筒光映射他的俊朗脸庞,他走一步,她跟一步,一步一深情。他往前面走,她付出一身力量追随,然而,这么想着家就到了,两人一路始终一句话未说,本沫一路听见自己持续跳跃的心。
  只不过几日,便有女生向她打听张沫,问:“张沫是你姑姑的儿子?”她点头应道,抬头望一眼,那女孩高挑身材,肤白貌美,衣着穿戴极其时髦,相形之下,自己又成了蠢物。因此她对张沫也收起了那无端的笑意。只过了半月,张沫就随家人搬迁到市区上学了。
8.2
  自从张沫走后,本沫因此情绪低落,吃不下饭,渐渐的开始是发现自己有气无力,上腹饱胀、反酸烧心。这日她刚吃晚饭,吃了几口屁眼作紧胀,转身去东司。这东司是由三块宽竹板架在屎坑上的蹲厕,每块竹板由七八条篾竹长钉固定,陈旧老朽,一脚踩上去松松垮垮,摇摇欲坠。
  她小心翼翼一脚一边踩稳,一边担心踩搭了,一边担心溅一屁股屎尿。蹲厕旁就是牲畜围场,羊时不时挣跳骚动,耳朵煽着蚊子,那眼神似看非看的望向她,不时喷鼻咧嘴,似乎在嘲笑:“好愚蠢的人,大半夜的陪着厕里蹲。”鸭鹅不断伸缩脖子叫,猪时而也发出嘶鸣声,老鼠从洞里钻出来肆无忌惮的走,她轻轻地叱了几声,起初老鼠有些怕,时不时回看她,后来直来直往,简直不理她了。
  那橘黄灯泡被蜘蛛丝一层一层笼罩,蹲在厕所太久了,骨软筋酥,厕板摇摇欲坠,蛆虫在往她脚边爬,屎坑里在冒泡,她敏感的神经持续着,想要拉出来就更困难了。
  从东司出来,听见母亲唤她洗澡。现在她长大也同母亲一样在板梯间洗澡,里面墨黑,每次进去总前瞻后顾,先看看黑洞里有没有鬼,看看后面有没有鬼手摸屁股,忽一蹲下,一坨东西从屁眼里悬出来,又没掉下来,如一只黏连的鬼手。从小到大她不会轻易惊呼,她那阴沉的性格,总是隐忍不言,第一次来月经也是如此。
  她颤惧着用手摸了一把是一坨肉,小时经常问母亲‘孩子从哪里出来’母亲几次不是说腋下、便是肚脐眼、或腚眼屙出来的,她自小断定是从腚眼屙出来的。心里乱想:“我肯定没法生孩子了。”感到是一件惊天的大事,恐惧感终于忍无可忍尖叫“啊”一声,云秀慌脚来看,说:“不要紧,用手轻推进去就好。”凌老太听见叫声又没说什么事,站在穿堂处骂道:“鬼掩颈不是,声不得?!”
  本沫回到房里,思想着近来的身体变化,自从三姐跟她说得病的要害后,她时时想起这事,回想大姐得病是十八岁,三姐得病正好是十八岁,今年她也刚满十八岁,这些潜意识在脑子翻腾着。她开始臆想自己也得病了,而且是和姐姐们一样的病。接着几天她便感冒,感冒药,胃药,死命吃也不管用。云秀烦心倦目,对荣芝说:“总是吃药也不见好,不知是什么鬼。”
  “吃的药不对症。”本沫单听父亲这一句,总认为父亲比母亲心思缜密,有一颗体贴心。
  这日中午放学路上,她头晕目眩像被施了魔咒一样挥之不去的云雾,眼睛看不清楚东西,看什么都像在强光下被刺痛得张不开眼,眼睛似睁非睁,昏昏沉沉走回家。
  她一回来就坐在大院里,也不知道发没发烧,只感觉眼睛里被火灼着,浑身抖,眼神像病入膏肓的鸡,定了点,身子像斜的影子似地随时要一头栽下去。
  云秀刚下班回来,去菜园里摘完菜转进屋时,被凌老太叫声停住了脚,只听她讽道:“哦!门口院里有一只瘟鸡。”云秀便知说的是本沫,又见凌老太在一旁抱棍当看客,露出毒眼,发出耻笑,顿时将她逼得发疯发癫起来,以至于接下来的动作,像是逼迫指使她一样。只见她几步奔向本沫,一双魔掌推去,将额头一摸。本沫见母亲一身怒气,摸额头的力量似要推倒一柱墙,她差点被推倒,跌了半道站着打晃儿,那询问的语气似爆炸声,让她感到恶心想吐。
  凌老太如愿看完这一切,云秀的一言一行让她忍俊不禁,以满意的笑收场了,接着手持杂竹竿在地上敲了几下,如是鼓掌。晚上,她听到父母在争吵,只听父亲大喊:“明天带她去市里做下全身检查。”
  次日,荣芝果真带本沫去了医院做各项检查。整个上午云秀一直在担心,厨房菜地来来回回的走,一条路踩出了黄泥,泥中带浆,踩个稀烂。望着门口那对,一个低头睡觉如睡狮,一个抬头望天如望天狮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她从凌老太身边经过,虽谁也不看谁,但那愤怒的火一直看见。凌老太如麻绳牵系着她,她出去,心里的绳就松了,她回来,心里的绳就紧了,在她心里这个屋场就是囚牢,去处行监坐守,一举一动都在凌老太的眼里,这才是她生活里难以捉摸的苦。
  云秀在园里摘菜,忽一股饭焦的气味传来,她慌脚跑进屋,一着急烫了手,一提锅,米成黑疙瘩。嘴里大喊:“哦吼,锅子烧了!”定睛看了半久,接着又发狠说道:
  “哼!人挪活,树挪死,一上午如树桩子似的,会挪一挪,动一动。看着锅子烧了也不管,一个直眉愣眼,一个睡眼惺忪,犹如一动生痛,装死不死!”
  “烧得好,就是要磨她心血,断她筋骨。一时厨房,烧了锅子,天一半地一半,一时菜土,浇一半留一半。左转右转,这是有心做事的样?犹如骨头生贱,装痴做疯。”
  云秀听到凌老太的话,把窝囊气一并又还了回来,只在心里堵,肚里沉,浑身上下痛苦。这时荣芝回来,又闻到一股焦糊的气味,看见云秀走出来,心里气恨,将检验单照她身上一扔,骂道:“害人害己,害了自己又来害下一代,害一个又一个。”
  凌老太会意一笑,说道:“哼哈!晓得,我早就晓得有大亏吃!”
  这时,本沫像一个迷醉的人,不看行人,不看路,跌跌撞撞地沿着埠村大道往家走,她半闭着眼慢慢地爬上坡,当她听到父亲说话的声音时猛地清醒过来,眼睛猛地睁开了,荣芝扭头看见她,立即堵住了声,眼神比任何时候都无辜。单看父亲转身时那双又怜又恨的眼睛,她就明白了。结果很显然,她得了病,像姐姐们一样的病,此刻她的心好痛,想在地上打滚。
  次日,云秀即按她的经验熬出一锅中药来,端到本沫面前,说道:“喝药,你只管拼命喝,不管什么病菌、热毒都冲出来。”本沫一看这满盆药-阿胶搪瓷盆,有些夸张,苦味熏鼻,她从来只听信母亲,说什么她都听,这些年也亲眼见母亲姐姐也是这样喝。一想到李仙医说吃了药立马就好,于是手一拍,眼一闭喝了一口,顿时苦到嘴巴里,喉咙里、胃里、差点又反胃吐了出来。
  云秀等在一旁见她只抿了一口,看着着急,震耳欲聋喊一声,接着端起盆伴蛮挂在她嘴上,她一眯眼咕噜半盆就下肚了,张开嘴口朝地面,一嘴巴的流涎,顿时她觉得精神抖擞,立竿见影的疗效。她对母亲喊:“我好像好了。”“这么喝就会好的。”
  上学她用凉茶饮料瓶装去学校喝,一上午两瓶,最苦恼是要去厕所,上到半截课就忍不住,有时一整节课都在憋尿,盼到下课就着急往外走。刚出门,看见左右长廊站满了男同学,一看见女同学出去就吹响哨,咳嗽扬声,左腿拦右腿挡,她生怕被拦,怕被急出尿来,出去次数多了,人家还以为要讨这种情趣。
  这日,她穿白色衫牛仔马甲和牛仔裤,仍是姐姐穿剩的,脚上一双坡跟皮鞋长了半码,每走一步脚跟就往下掉。她轻手轻脚下至一楼西侧独栋厕所。她蹲了半刻,肚子疼痛难忍,抱着肚子刚走出厕所,恰一男同学从男厕出来看见。
  他叫李东,中等个,细瘦脸,原来是笔友,对她有些同学之外的情谊。见她捂着肚子,满脸寡白,欲叫住问时,她又跑进去蹲在灰暗的隔厕,肚子尖锐的疼,冷汗淋漓,手恨不得抓进泥墙里,强烈的眩晕袭来,她看到整个房顶在旋转。 她疼得呻吟起来,被两个女同学从厕所里拉出来,两腿发软,跌倒在厕所门口。
  原来李东见她进去就在门口等着,见她跌倒迅速蹲在她面前,背着便向校门口冲去,后面也跟了几个同学。此刻她虽然晕晕沉沉但还有意识,李东背她跑在那条大道上时,她拼命踮着的鞋掉了下来,斜视后方,被同学拾起了,身后的教学楼里各楼层都聚集成堆的人,正指着她的方向议论起来。李东这样跳跃着走,她的肚子更疼了,昏迷过去。
  不知何时,她感觉脸痛,像是被针反复的挑刺,微抬眼眸才发现是母亲的手,母亲正用手满脸摩挲她,在床前哀哀欲绝。
  云秀搓揉了半久仍不见半点血色,又往她人中掐了掐,见孩子仍不动,感到更可怕了,又想到这孩子从小朝打暮骂,在唾沫中长大,受狠受贬,同她一样的苦身苦命,心中万分痛楚,忍不住放声哭喊:“前世里造了来的业,这世里得这样的冤孽病,在这受苦受难。老天爷,睁开眼睛看一看,到底要我怎么做,我受苦受难还不止,还要她也经受。”
  本沫听母亲这么喊,又羞又愧,装晕过去。
8.3
  她从医院被接回家时,赵书记和凌老太在腰门口站着,眼睛盯着她看,当她经过他们时,被赵书记一把抱住,向上举了举说道:“真是跟燕子一样轻了,越养越抽抽儿!”神色藏着些许无奈,又说道:“生老病死,人的生命都是有限的。”本沫听了这句,心下一沉,从未有过的沉重感,在此前她还没想到真正死亡,这一次冷静而严峻地思考生命,甚至悟出生命或者其他更深重的事情,才肯相信总有一天自己也会死的事实。
  这时凌老太向她走了几步,一面说:“我不肯信,我来量一量。”说着一只手拦腰挎住她,也上下掂了掂,妹妹本唯见她回来,也过来想抱她,被凌老太踝偶缋棺。骂道:“别冲到她的口气,你也想惹病上身?!”
  她走进房里,赵书记的话仍在她耳边缠绕,灵魂受到死亡威吓,一刻也不能安宁。起初她坐卧难安漫不经心的翻看书,但每一个字朦胧而漂浮。她放下书,已是半夜了。躺下时她又开始思考身体的变化,思想控制着她的病情并随着她的臆想越厉害了,她开始慢慢的说服自己静卧下来,可是愈是黑暗那臆想的病魔愈是神秘的袭来,她全身极度恐惧着,手臂时而麻木,时而滚烫暴跳。由于精神恐惧所产生的沉郁气结全聚集在肚里,使她整个躯体难受着,她睁开眼睛,打开灯看时钟显示零点,她开始强逼自己入睡,用思想运行着她刚吃下去的药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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