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咩,我去上班了,今天要早些去值班。”本君吃完饭也要走。
“哼,走远着,这只嫌不死的黄狗,吃了就走!”凌老太嘴里说,腿上使劲狠踢八仙桌下的黄狗,顺手拿棍又打去,打得黄狗嗷嗷叫跳出去了。
本君听了,胃里又倒流鼓一嘴巴,一边呕一边嘴里嚼,呛道:“咩,我明天还回。”
云秀应得极其响亮,像是怼了凌老太一样,明显看到凌老太脸耷下来,眼珠子铜铃一般看着碗,她原本脸上的白癜风不是白,而是整片黑褐斑,似一张花猫脸。
父亲和姐姐一走,本沫像失了护身符似的,看了凌老太那张脸,她耳热眼跳,身心不安起来,桌上冷冷清清三个人,本沫胆怯到都不敢动筷子,只闷着吃干饭。
忽云秀大喊一声:“就你老实,夹菜拎呀拎,怕什么,你夹一筷,勺一勺,连怀孕都不见胖的,如吃猫子食一般!”
恰老猫走进厅来,它那大摇大摆、神气样子比人还要自然,不看别人,只朝凌老太走去,不断拱着身子叫唤,在她脚下绕来绕去求食。
凌老太只一脚将它撩开,讽道:“喵啊,你这老毛毛、老猫猫,连猫窠都没有,饭兜还搞不清在哪里?”凌老太起身端着碗朝墙角走,将自己的饭倒在猫盆里,敲了敲盆,老猫跟在其后吃了起来。
本沫听懂凌老太,连她也明白自己不过是吃黑食的,这个家多余的不速之客。她现在确实像是无家可归的人,如果不在娘家她能去哪呢?
她虽然对凌老太不满或怕或恨,却仍对她不失尊重,只得暗自卑微低头垂泪,豆粒的泪珠撒下桌底。她不断使头低下去贴着碗,眼泪已经从顺着脸鼻落在碗里,她感觉母亲在看着她,碗在手中打颤,她仍假装吃饭,一口一口把那泪水吞到肚里。
云秀瞪着三角眼发出怒火的黄光,狠盯着凌老太的后背,整个脸燃烧得火黄火黄的。而且她的嘴唇有点起劲凸起,像是要与凌老太争口,但看了看本沫那低垂的头,怕又生事反害了她,故忍了又忍。
两人相互望了一眼,各自想着对方,云秀想着本沫:“哎,作孽跟我在这样的家里,即使怀孕了也得不到半点怜惜,我这样拼命做得不到半点好。”
本沫想着母亲:“作孽在这样的家里,我作为女儿没本事赡养你,反倒让你为我受气,反过来连累你,害你遭罪。”此时两颗颤抖的心挨在一起,无尽的悲哀。
这时,大院传来一声可怕的大笑声,本沫抬起头看去,却是罗少珍。她是来喊凌老太打麻将的,她家专设麻将房,一过饭点她就挨家挨户聚集人。
本沫从小时起就害怕她的声音,见她来仍不失礼貌微笑示好。
罗少珍看着她大声说道:“毛毛,你嫁那地方住不惯吧,不然要回娘家安胎,我听说那里鸡屎鸭屎,人跟猪一个巷子住是不是?哈哈哈……”接着又响起她那可怕的大笑声,那笑声充满整个屋子搅起响亮的回声流,樟木屋顶发出震裂声吧啦吧啦也在乱响。
本沫撇了撇嘴,轻薄的笑了笑,她盯着罗少珍那前仰后合的大笑看了半久,那愤怒呐喊声将要从嗓子眼冒出来。
一旁凌老太敲边鼓也笑说:“哼哈!喷臭的!倒退二十年的地方!”说着捏鼻捂嘴,眉花眼笑。本沫终于忍无可忍含着泪夺碗筷穿堂进房了。
云秀说:“少珍,你不去隔壁喊,下面喊占席了。”
罗少珍对凌老太说:“婶婶,你慢慢走啊!”云秀看他们走后狠地在背后啐了一口。
云秀回到房见本沫独悲,低声问:“你又是在气吧。”
本沫强装着无事低头说:“樱
“樱恳桓鋈硕阍诜坷锟抟醺觯×枥咸的嘴死声活气没来由,你不要往心里去,想也是多余的,实在是吃饭不想看凌老太,今后你就独在楼上吃饭,吃自在的。”
“不用,她会以为专给我开小灶,心里更妒恨我容不下我,更会到处说你媳妇女儿分别对待。”想着凌老太待母亲仍刻薄,又说:“咩,我们走吧,看着你这样我也难受。”
“你就是心实。我是不要紧,你不要心里反虞我,如今只是你在这,方才忍了她半分,你要不在这,我会卵戳她个嘴!”
云秀说着喉咙里滚动一翻往外吐一口痰,接着又说:“走?走哪里!你大姐、三姐有家婆,不可能长住,你二姐在市区,吃买更不方便,哪里有自家一园菜好,新鲜的瓜菜都是现成的:
萝卜蒜子葱韭,茼蒿白菜芥兰头,南瓜苦瓜大冬瓜,番薯芋仔用篮张,一园菜当半亩田。
再者若去张家围你会更难熬,听不懂,吃住不惯,还没有一个心上人,你就是无路可走,不要想别事宽心待着。去哪里都不如待在娘边,世上有哪个人能这样悉心照顾你的,我这样一心一意照顾也是我们的缘份,不要想了,我下去收拾桌子。”
本沫应了一声又暗自掉眼泪,心里却在想:“原来母亲早替她想过了,早把她的路想明白了,无路可走啊,哪里还能去呢?”
她那么渴望回到家里与母亲同吃同住的生活。自从回来母亲一心扑在她身上,从前母亲一惯粗枝大条,在吃上一概潦草,可现在肯为她,调节有度,搭配有粗有细、精心细致,心里总觉得母亲待她深重之情与别个女儿不同。
13.2
午后她正在房里画一串金莹亮紫的葡萄,突然花园里传来极重的鼻息声,她知道是父亲回来了,她向窗外瞧了瞧,看见母亲在花园洗菜,父亲在一旁如鹰盯着猎物般盯住她。
“中午我就说过与人合伙不做,沾钱先投资不做,偏生赵岂芝一唆,你就逞雄,他聪明一分钱不投,你照说说要这么多钱干什么。”云秀骂道。
“开鞋厂!今天开了两条生产线,请了专业的制鞋师傅,我跟你讲不清,你不要问,拿钱就是!”
“我身上也没钱,我哪来的钱?”云秀尖声道。
“好哇,你是拿不拿!你不拿也行,看看日后会不会向着你,两老打骂你也好,鬼崽子讹你也好,我都不管。”
云秀听到荣芝堵狠逼她,心里开始发颤,但她忍住了,依旧不慌不乱洗菜。荣芝扭头朝窗户看了一眼,本沫心怯后退了一步,她不想看到父亲的眼睛,一旦看到父亲眼中的哀色无论何时她都会倾尽所有全给他,但她此时自身难保,肚里还有胎,她心怯退了又退,退到了圆桌前继续画画。
荣芝讨责问需云秀,实际上是作样强逼本沫给,这是他一惯的作风,本沫早已知道。此时荣芝没见本沫拿钱出来,计谋没得逞搅乱了他的计划,他开始上窜下跳,跳到赵书记凌老太面前,大喊:“家里没一个人支持我的,就连做女儿的都不支持我。”
本沫听到了,她的手在抖,笔在手中蹿跳了出去,她的心也似乎要突破胸膛跳出去,牙齿在跳得发响,整个身体情不自禁也在颤抖,继而脱离凳子跳了起来,这样处于痉挛经完持续了一段时间后,直到她脖颈的肌肉持续痛感。持续的紧张使他身体僵硬,膀胱在抖动,尿液情不自禁流下来。
她一步一步向外跑,并且三两步跨台阶上,六个台阶当三步下。云秀看她出来,大气不敢出眼睁睁瞧她正飞跃的脚,两阶当成一阶踏了个空,跌在地上,幸而双手伏地,没摔到肚子,“哎呀”云秀在空中用手兜住,兜住了空气,叹出一声可怕的、令人惊愕的声响。
本沫不看她,直冲进大厅大喊:“爸爸,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们做女儿的苦,竟说做女儿的没有支持过你,你这么说就是无耻,这么多年,给你汇过多少钱,五个女儿哪一个没支持你的,凭良心吧!你还伸手向我娘要钱,她是养命钱!”
荣芝目光苍凉,一句话也没有说,仅抬起头显出更哀色的眼神,本沫顿时又痛到心底,脑子里不断闪出从小到大父亲的样子,为这个家、为六个孩子受尽了耻辱和委屈,她又在自责。
云秀大惊失色快步跟着她,眼睛盯着她的肚子,一面狠命拉着她往回走,本沫这才感到肚子紧如石,猝然间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
云秀怀着怜悯心嘀咕嘀咕地说话,还带着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哀嚎道:“不要置气啊!我受着这些就是为了保住你,你反过来糟蹋自己。老天爷!怎么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说着狠命拉她走。
本沫骂了父亲,她感到双膝发抖,迈着无力的步子往回走,仿佛每一步陷入极深的淤泥里,每走一步需要很大的力气。
回到房里,父亲那哀色的脸再一现,她一下子就受不住了,手伸向枕头底下的包,含泪说:“咩,你把银行卡给爸爸,我辞职后公司一次性退的工资,你给爸爸,密码他知道。”
“你爸爸是没有心肝,你这是保命钱,怎么能要!”云秀狠地把她的手一折,折进枕头底下。
“给他,全给他,我的命都是他给的。”
“我有,我有!”云秀咬着牙细声说。她很清楚荣芝,一旦他横下一条心想干什么事,就非得干成,赵岂芝在坡底下等他,拿不到钱他不会走。
接着她从樟木箱子里取出钱来,对本沫说:“我有,你留着你的,我拿给他,我就说你给的,他就有个急心,说是我的他不会还!”接着又凑她耳边细声说:“你爸爸就是像狗一样讨我的钱,东敲西逼,我的钱就这样被他一天天蔑光了。”
云秀走出门外,高喊一声,荣芝就像狗一样出现了。只听她大喊:“女儿给的,你要记住还给她,不像从前,一分钱都存着给你,你还过一分没有,还口口声声说子女没有支持你,你不是伤做女儿的心。她现在可是怀着身孕,你不顾他也要顾肚里的孩子,生死要还的!”
荣芝笑,一面说:“好啊,我心里有数。”
本沫轻轻地又站起来,他看见父亲像兔子一样跳出去了。不知何时,凌老太凑到她耳边说话:“本沫,你骂得好!从前你爸爸没有,就逼着我拿,现在又逼你娘,你们做女儿的就是骂醒他!”
她之前的颤抖还没止,听到这话情不自禁浑身又一阵一阵的冷颤,她没理凌老太自己进房了。
云秀再进来时,她闷着头躺在床上,他把对父亲的愤怒无解以及身上软弱之气全撒在母亲身上,开始数问不答,不吃也不喝,也不看母亲,像是和她赌气,阴沉的愤怒变成了敌意和缄默。
云秀知道她心里纠缠,更清楚她的性情:脾性阴晴不定,喜哀一霎之间,常无故作悲,有了心事更是绝不说一句话,闷着堵气!云秀看在眼里,用手摸了一下发红的眼睛,遂出门了。
不知什么时候三姐本君进房来,见姐姐来她也闷着声不看一眼,本君问道:“你这是哭什么。”她摇头说没事。
“没事?老娘全跟我说了。爸爸这性情一世没法转变,他不敢向我借钱的。自从上次做了高利贷给他,我数着日子过,他借了两万,一个月三百块利息钱,我急得发跳,吃不下、睡不着,回来见了他心不惊肉不跳,真是‘皇帝不急急太监’,急了他,他反到先跳起来!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从此之后,我就告诉爸爸‘今后,不要谈钱,谈钱我快脚走。’”
本沫听姐姐的话平复心中的委屈,终于开了口,语带哭腔道:“他还说做女儿的不支持他!”
“哼!你就为这个哭。他全无心肝,卖惨、受胁迫、我是受足了他的狠。几次他跑到我跟前哭穷,带着无辜的眼神,哪个女儿受得住这个。她不止跟我说过、跟大姐、二姐也说过,他一诉苦无一不给的,零用急用无底洞,永远不知足。”
她瞬间失声掩盖她即将哭出来的窘境,一会又说:“说到底爸爸就是自私,年轻靠父母,年老靠儿女。”
她俯下身帮本沫揉肚子,又说道:“你就是老实,就是嫁了还想着爸爸,谁的话都不听,他不会顾子女的,有多少也照用,将来你自己苦日子,可没人会向你。我就是例子,父母总不会陪你受苦。大后天我叔家骏工宴,你提前来我家歇几天,也散散心。”
正说着,忽花园里一阵脚步响声,大姐提着水果篮走进房,见本沫哭哭啼啼的,说:“这是作什么?怀着孕开开心心的,多吃水果,我隔壁水果店今天又批发新鲜水果,我送了来,怀孕期间忧愁既影响身体还影响孩子,别到时候孩子跟你一样愁眉苦脸。”
见母亲进门,又喊:“咩,这些水果你放好,水果、营养汤都要吃,过些天再买条鱼来。”
云秀一一应着,一面又向本沫轻声说:“姐姐说让你去她家歇几天,你说去我就陪你去,不去就不去,你凭心情。”
“不如今天就走,先去大姐家歇一天,后天直接去君姐家。”大姐说。
本沫点了点头,云秀看见她脸色终于变好了,说道:“你们做姊妹来互相说说话,从来没见过像她这样的人,总是一件小事藏着心里,想得稀烂,想得愁闷,你们来了就好!”
临走时,云秀又笑道:“满女,你去大姐家先住一日,我后日直接去三姐家,可不可以?”
本沫还没说话,大姐先怒道:“你是又哪般走不开!”
云秀笑道:“嘿!我只是放心不下几只乌鸡,本沫回时我就抓了十只乌鸡养,现在开始下鸟鸡蛋,人人都说乌鸡蛋做月子极好,我若不在,让他们白捡了去。”
本华剜了她一眼,骂道:“人重还是鸡重要,还这样心愚!”骂完继续直盯盯看她,云秀不敢抬头看,闷着往外走。
经得荣芝允许,本沫来到大姐家,自小时来过她婆家到今己近二十年了,想不到大姐嫁来王家坊二十年了,家里已从原来二层小楼变成了大洋楼,生了两个女儿,正是没生儿子的缘由让她也隐受着生活。
本沫待进门前,大姐早已叮嘱:“见了大人要大方些,声音喊大些,别扭扭捏捏像蚊子似的,他们不比自家人,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走到门口看见王家公、王家婆站着,她故强使自己声音洪亮喊他们。王家公点头示意,似是从鼻孔里应了一声, 王家婆也是低声笑笑,却都不正眼看她,将脖扭到一边。
大姐也恭恭敬敬喊家公家婆,声音温和,一点也没有在赵家时那风雷气性。她进家就去厨房准备晚饭,一切吃、烹煮皆先问二老的建议, 诸事唯唯不肯一人作主。
本沫因母亲没在身边显得更加卑怯,总是畏手畏脚,不敢离大姐一步,因此大姐做什么,她就在一旁帮厨。吃饭时,她宁肯少吃或不吃。
饭后,他们才去二楼起居室,只见里面辉煌一派,清一色欧式家具,房间亦有卫生间、衣帽间、阳台。
本沫问:“怎么不见姐夫回来。”
本华说:“他开长途货车,明天回来。”
次日傍晚王晏华才回,见了本沫也客气的寒暄了几句。
大姐听见王晏华回来便在他身上毛手毛脚,上下衣兜里乱掏,本沫当他们打情骂俏。
“有人在你也这样,不晓得收敛。”王晏华一面笑一面两手相抵不肯她搜捡。
本华掏出一个细小袋子举着给他看,问:“你避孕套哪里来的。好哇!我都结扎了,你还要避孕套。可见你外面有人,不止外面有人你还想外面生个野种,难怪你那么喜欢开夜车,副驾上几次跟坐着年轻女的,当我不晓事。”
王晏华上前去抢,一个懵拳打在她背脊骨上,拽拳飞脚将她打倒在地上,双手抻地双脚跪地似狗爬,王晏华顺势坐在她身上如骑狗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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