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把手伸向了体校的学生,她们早早离家,没有安全感,都很崇拜他。只要他以学业和关心之名稍作引导,她们就诚惶诚恐地缴械投降。在他下手的那些女孩子里,大多是严家姐妹这两种类型,他以为他想要的“享受和肯定”是主动的诱惑,可当他真的遇见这样的女孩时,又会激发有关母亲“淫荡”的痛苦回忆,霎时索然无味。
于是,他再度陷入痛苦。因为他懂了,自己想要的那种“享受和肯定”,恰恰是成年男女之间基于相互尊重与信任的关系。
白海平曾试图把这份需求投射给严爱人。
从第一次见面时她的不屑,到她对理想事业的执着,再到被强奸后的勇敢报案,白海平都觉得严爱人身上有一种女人难得拥有的清醒。特别是学哲学专业的她说出,他精心构建的人格面具,他展现出极高的亲和力,只是希望用权威和信任消解人们对他的防范,他有一种被看见的感觉――虽然说这话时,严爱人还不知道这份防范的消解,是为了将手伸向他的好邻居、好朋友、好亲戚、好学生。
总之,如果说严爱人身上有他母亲没有的智慧,那么当她控制欲发作时,白海平又重温到曾经被母亲支配的恐惧。
那是一种又爱又恨的熟悉体验,他和严爱人结婚是必然的――那是他重温童年依恋的唯一途径。
他试图用夫妻关系迭代母子关系给他的痛苦记忆,可当自己只是某一方面无法满足严爱人,她便不再对自己投入过多关注,白海平明白了,她终究不是母亲,不会无私地爱着自己。自己又何尝不是她的迭代品。
不仅如此,严爱人在得知自己的故事时,还十分无情地说,“巨婴才会什么事都怪妈,你妈只是在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她有什么错,是这个世界先背叛她的,还背叛了一次又一次,她爱她的自尊心,她在这里待不下去了,活不下去了!她得先活着才能赚钱养你,只是换了种方式罢了。她一个人把你养那么大,少了几年陪伴而已,你唧唧歪歪个什么?你怎么不怪你爸?做的多的人反倒错的多了?”
不知道为什么,白海平一边感激这话让自己释怀,一边恨这话刺伤着自己。毕竟,有些伤害是不可逆的。如果她要管这叫巨婴,那他偏要做巨婴,他不觉得这是什么难听话,他只是12岁的时候停止生长了,他不想来到成年人的复杂世界。
他甚至觉得这称谓是一种褒奖,他没有被世俗污染,他保持着孩童的纯真,如果这样就是巨婴,那就让巨婴和巨婴在一起吧。童真的人不需要“征得性同意”,事后也不需要负责――她们不懂,也就不存在伤害。她们不会,便以为这是爱。她们不敢,花儿还没开怎么可以败。就算闹大了,她们的家人也不会信,他可是正人君子,说谎的也可能是孩子。
既然“享受和肯定”在哪儿都难寻,他更要在“纯真”的世界里做一个永不伤心的国王。
于是,认识李谷后,白海平觉得,自己一直想找的人终于出现了――在母亲去世后,命中注定般。
那天他经过商场,远远地看到一个穿着体校校服的女孩,正背着一个兔子挎包在柜台前选手机。她看中一款800块的国产机型,可她只攒了500块,窘迫地捏着衣角,站在那里盯着玻璃柜痴痴地看,半天都舍不得离开。
起初,白海平只是被她的外在吸引,过去询问她是不是要给自己买手机。过去,他也不是没对女孩进行过金钱攻略。如果她需要,他也可以故技重施。
没想到女孩一张嘴,他就沦陷了。
“不是,我想给我爸爸买,他在南方打工。他那个用了很久的小灵通信号不好,而且听说小灵通以后就不能用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想给他买个新手机,这样我的电话卡就能经常打给他了。”
不知是她的纯真触动了他,还是她说的话勾起他有关母亲的回忆,白海平有些动容。如果当年,他像她一样主动关心母亲一些,她在南方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孤苦,到死都是一个人……
他二话不说,刷了1600拿下两款,一款粉色,一款黑色。
付款后,他将打包好的袋子递给李谷。
“白主任,这是什么意思?”
“你想让他用黑色那款,我想让你用粉色那款。现在我们两个的愿望都实现了。”
“可是……我没那么多钱。”
“听没听过贷款。”
“听过……”
“你就相当于在我这贷款了,有了再还我。”
“这样不合适吧?我爸说,勿以恶小而为之……”
“哈哈哈哈,这和‘恶’有什么关系,那这句话前面还有一句呢,你记不记得。”
“勿以善小而不为……”
“你就当我在做善事吧。而且,你可以用别的方式还我钱。”
“什么方式?”
“我想想……”
白海平觉得,以拍艺术照的方式让她去家里,估计会显得很奇怪,便随口加上了和她同班的琪琪。
“我这最近有一个项目,是有关艺术射箭的,不知道你听没听过,总之是个好机会,可以不用和那么多专业的射箭运动员拼出路。我留意过你和另一个叫琪琪的女生,你们两个底子不错,脸蛋上镜,还有气质,柔韧性也好,我想推荐你们两个试试。只是,这个一定得保密,毕竟机会难得,只有两个名额。提报上去的话,需要拍一些展现你们艺术气质的照片,回头需要你们跟我去工作室拍一下。”
“然后呢?”
“然后……先不说发展,就说眼前的,拍的照片要是被艺术体育杂志选中,会有稿酬,你的那份就归我了。”
“还有这种好事。”
“哈哈哈哈,希望你拍照的时候也这么说。”
“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需要……胆大一点,毕竟艺术有时候是出格的。”
李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接过手机后,将手里的500块塞给白海平就跑了。
后来,琪琪别别扭扭地拍了次照后,白海平再没理会过。而李谷的表现让他十分惊喜,她十分大方地展示着自己的身体,对白海平没有丝毫的怀疑――这对她来说,和挂历上穿泳装的美女图没什么区别。
就像愿意收同学的钱,替她们跑腿把脏衣服送到洗衣房那样,李谷觉得光明正大赚钱不丢人――蒋晓美说她像一块渴坏的海绵,什么样的水都可以吸收。
而白海平也有和蒋晓美一样的感觉,她就像清澈见底的谷水一样,单纯透彻。
就连他说喜欢她,她也信了,不求回报地信任。于是和她拍视频变成了和喜欢的人之间做的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恍惚间,白海平甚至觉得,李谷才是那个上位者,她在以女人天然的母性怜悯和包容他。
“艺术体育杂志高价收了你的艺术照,你的‘贷款’已经还清了,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借了你钱的朋友跟你还清了钱,你还当他是朋友吗?”
“当然。”
李谷耸耸肩,答案不言而喻。
白海平也笑了。
“你为什么不害怕我是坏人?”
“小时候,我爸给我买糖吃,我就觉得我爸爱我,我在他怀里睡觉就觉得很幸福。可他打了我,我就觉得那代表他不爱我了,想到在他被窝里枕着他肩膀睡过觉就羞耻得很。后来就算懂事了,我也不好意思和他肢体接触了。你没有凶过我,也没有打过我,你从头到尾一直对我好,我和你肢体接触没有羞耻感。”
多么纯真的话啊。白海平更怜爱李谷了。
射箭预科班提前拍毕业照那天,看着李谷那么兴奋,白海平的眉间闪过哀愁。她下学期就要正式进入射箭队了,马上她就会长大,很快她就会变得不单纯不可爱……不属于自己了。
当晚,他梦见李谷和母亲一样,留下一封信就突然走了,吓得满头大汗,大叫着醒来。第二天,他带李谷来到那个秘密的房间,那个其他人从未踏足过的世界。
自从藏在家里的录像带被严爱人发现后,白海平就悄悄买下这个青澜园角落的房子,把所有的录像带都放在这里,再堆满许许多多的兔子,陪伴着那个唯一的兔子先生――或许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他愿意承认自己是懦弱的。
后来他们换了新房,全家搬到体育街的体校家属楼,白海平谎称母亲的房子卖出去了,偷偷保留了下来――当成了所谓的工作室。那个房子是他和母亲仅剩的羁绊,他无法割舍。
李谷第一次去青澜园角落的那间屋子,看到了满屋的兔子,问白海平为什么那么喜欢这种动物,他给她讲了12岁那个面具的故事。他说,他恨兔子,恨那个把他变成兔子的人,所以他也要把其他人变成兔子。
李谷听了若有所思。
“我最好的朋友跟我说过一句话。峰有峰的远方,谷有谷的回响。那个面具挡不住你原本要走的路,你不用太把它当回事,只是你是时候把它摘下来了。我是说,真正的摘下来。”
白海平深深地看着李谷,“那……你能永远陪着我吗?”
李谷不太懂他的意思,但是本能地点了点头。
白海平有些激动,紧紧地抱住了她。
“那你能帮我做件事吗,完成这件事,我想……那个面具就会消失吧。”
“什么事?”
白海平开车带李谷来到古庙附近的广场,指着已经变成老陈的男人给她看。
“你在这陪他跳一个月的舞。”
白海平经常来这个广场,他只是坐在车里抽烟,静静地看着54岁的老陈对着舞伴上下其手。现在,他心里对李谷有了一个念头,他要拿这个早就该死的老头儿做实验。
一个月后,他递给李谷一张纸条,让她悄悄递给老头儿就走,一句话也别多说。李谷看都没看一眼,拿过纸条就向马路的另一边跑去。
看着李谷的背影,白海平有些感慨。
真是个乖孩子,可惜……
老陈接过纸条一看,上面写着:
帅哥,六一儿童节晚上,能陪我过吗?古庙红墙小巷,晚上10点,不见不散。
白海平知道古庙附近的摄像头都“瞎”了,大晚上的,红墙小巷子里也黑漆漆的,空无一人。老陈如约而至后,白海平迷晕了他,将踉踉跄跄的他弄到车上,带到了青澜园。
老陈清醒后,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看到戴着兔子面具的白海平,惊恐不已。更让他尿裤子的是,那面具的“兔耳”部分,竟是两把匕首。
“你你你……你是谁。”
“哦?你不记得你的小野花了吗?”
“什么小野花?你说跟我跳舞那姑娘?你们……是仙人跳?要多少钱才能放了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妈,你的老情人都老得想不起你了,你就为了这么个操蛋玩意儿离开我……”
大喊着,白海平痛苦地蹲了下去。
“什么情人,你妈是谁?”
“是你祖奶奶!”
说着,白海平站起来,摘下面具,握着上面特制的手柄,狠狠地刺入老陈的腹部。
连刺三下,老陈口吐鲜血。
看着对方疑惑的眼神,白海平知道,老陈同样认不出他来。
老头儿就这么断气了,白海平冷静后,将他放平,穿上一次性手术服,戴上一次性医学帽,还有口罩和手套――老丈人家多的是这些玩意儿。
准备好工具后,他将尸体的衣服全部脱下,用铁钩从尸体的鼻孔里伸入大脑,掏出部分脑浆。接着,白海平将尸体的腹部切开,取出内脏,用醋、椰子酒、香料反复冲洗全身。
尸体彻底清除所有污垢和血迹后,白海平扭头看了眼那袋子内脏,不知道那些心肝里面,有没有母亲的影子。要是有,她现在应该能看见自己为她报仇吧。
接着,白海平往尸体的肚子里填进桂皮药材、乳香等香料。缝好切口后,白海平把尸体放入黑白小块纹路的砖砌浴缸中,里面已经提前铺满了含盐、树脂、香料和福尔马林的药液,接着他又加入甘油,防腐的同时保持尸体的弹性。70天后,捞出来刷一遍松脂,风干裹上麻布,干尸就做好了。
他拿老陈练一遍手,轮到李谷的时候,就不会做坏了。
既然他担心李谷长大,既然李谷愿意一辈子陪着他,他就要好好善待她的尸体,安然无恙地把她做成干尸,再给她穿上漂漂亮亮的衣服,她就是这个房间的女主人了。
这傻孩子,还送了自己一个大大的流氓兔,说那就是她眼里的他,让他放轻松一点,把恐惧的面具摘掉,不要再害怕,不要再紧绷,当流氓就当流氓了,世界塌不了,做个流氓兔也有人喜欢他。
他一把年纪,听得老泪纵横,可再舍不得,她也得死啊。
47 面具(三)
浴缸里泡着那么个老东西,李谷是不方便再来了。
可她像是知道白海平的担心,没多问一句,不仅如此,相比之前竟有些疏远他了。
“你最近好像总躲着我?”
见训练房就剩下李谷一个人,白海平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吓了李谷一跳,手里的箭也射飞了。她赶忙转身,面对着白海平,像是担心把后背留给他,就会一不小心被杀害。
即便如此,她也低着头,小心谨慎地回答着他的问题。
“没……没吧,教练这段时间说我练得好,让我再加把劲儿,如果成绩过关,就不需要上两年预科班,下学期可以直接上一年级了。所以……我没事就去练箭。”
看李谷的眼睛不敢看向自己,白海平故作轻松地逗她,“小谷不喜欢流氓了,喜欢正经的教练了。”
李谷眉头微蹙,瞪了白海平一眼,用眼神抗议着他的玩笑。
可是很快,她的眼神柔和下来,迅速地眨了两下眼,挤出一个笑容来,“胡说什么呢。”
白海平觉得,李谷突然像变了个人,变成了他之前接触的那些女孩子,那些害怕他的人。
“不逗你了,好好练吧。”
说完,白海平转身走了,李谷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快放暑假了,白海平打算,最近就不打扰她了――反正尸体泡足70天后,还要风干,弄完差不多开学那会儿就知道实验成不成功了。
就这样,白海平每日远远地看着14岁的李谷刻苦训练,像怪兽看着自己最渴望的食物。她倔强的眼睛里藏着对未来的期待。未来……她不该有未来。如果一定要有,只能是他。14岁,最美好的年纪,不可以再长大了。看到他的小谷和别的男生说话,白海平就更抑制不住想要快些杀了她。这样,她就永远属于他了。
没想到,一放暑假,李谷就出事了。白海平以为是意外,直到他在青澜园的房间看到门缝里塞进来的信。
流氓兔:
最后一次这样叫你。大概……也是最后一次和你说话。
虽然我看起来唯唯诺诺的,但我一直没把自己当小白兔。我相信这个世界是美好的,白眼和轻视都伤害不到我。我不是什么水都能吸收的海绵,只是什么样的水都可以穿透我。我从小就学会了接受一切,因为这样可以让我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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