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能放下太子殿下便好。
转念之间,忆起夫人从前付出的种种,石竹又不由悲从中来。
罢了,再计较先前那些事又能如何,就当夫人遇人不淑,满腹的真心权当喂了狗。只要能顺利离了此处,往后她们主仆二人必能把日子好好地过下去。
这劳什子良娣,谁爱当谁当去!
八月初二那日,天刚蒙蒙亮,楚明熙就把前两日挑出来的一件丫鬟穿的衣裳穿上,石竹和忍冬在一旁替她细心打扮了一番,让她做了丫鬟的装扮,她在脸上又涂抹了点药粉,掩去了平日里的白皙,面色显得蜡黄暗沉。
若不仔细瞧,真会被人看作是一个相貌平平的小丫鬟。
主仆三人匆匆话别,忍冬扶着门框目送楚明熙和石竹离开,泪意刷地漫过眼眶。
此次一去,望夫人能脱离苦海。
她决意留下终究是做对了。
府里的人都知道夫人的身边有两个与她关系极好的丫鬟,夫人病了,两个丫鬟在意主子,想着出府置买药材医治夫人的病也就变得合情合理。
楚明熙低垂着头,与石竹一道去了角门处。
石竹望着看门的小厮,微愣了一下。
眼前这小厮看着眼生,许是才来府里当差没几日。
先前看门的小厮十风只跟她打过交道,没见过夫人长啥模样,应当识破不了夫人的身份,今日换了个新来的小厮看门,她俩谁都没见过,那便更稳妥了。
小厮五雨的一双眼来回打量着石竹和楚明熙:“你们是哪个院子里当差的?”
石竹脸上堆起笑:“小哥,您是新来的吧?难怪您不认识,我们是悠兰轩的丫鬟。”
“悠兰轩的?你们这大清早的,是要去哪里?”
石竹忙道:“这两日楚良娣又病了,昨晚一宿没睡好,我们怕耽搁久了闹出什么大毛病,到时候过了病气给旁人便不好了。夫人的意思是叫我们去外头买些药材回来,若是吃了药能将病早早治好,那便能放心了。”
五雨得知悠兰轩有人病了,又听得过了病气之类的话,吓得朝后退了一步。
楚明熙眼眸半垂,暗暗松了口气。
这看门的小厮显然没认出她是谁。
转念一想,又不由自嘲。
她也是谨慎过头了。
她本就只是容^身边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莫说眼前这个小厮是新来不久的,便是在府里做了多年的,恐怕也是认不出她来的。
石竹继续道:“小哥,您瞧,咱也不清楚这毛病严不严重,您就通融通融,让咱赶紧去买药回来,总归早些熬了药服下,咱才能放心些不是?”
五雨犹豫不决。
病成这样,于情于理都该放人离开,把病给治好,到时候大家都放心。
问题是眼前这两个丫鬟可是悠兰轩的人,前几日太子殿下就已命人禁足悠兰轩的楚良娣,殿下虽未说过如何处置悠兰轩的丫鬟,但他才来当差没两日,可不敢随意放悠兰轩的人出府,若事后闹出什么事来,他可担不起这个责。
正想得头疼,紫菀走上前来:“你没听见这两个丫鬟说楚良娣病了么?前些日子楚良娣便已卧病在床,现下这般定是病得更重了,你还在犹豫什么,赶紧让人出府去买药啊。”
五雨见来人是容^书房里伺候的丫鬟紫菀,陪笑着道:“紫菀姑娘。”
紫菀见他如此,面上愈发不耐:“统共这么点子事,也值当你左右为难么?”
五雨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话不是这么说。这不是楚良娣被太子殿下罚了禁足么,这两个丫鬟是悠兰轩的人,我总不能不慎重着些,还是跟太子殿下禀明一声比较稳妥。”
紫菀冷笑地道:“你以为你多大的脸,太子殿下这几日正忙着迎娶太子妃,哪有心思顾得上旁的。你倒是忠心,拿楚良娣的事跑到太子殿下面前说些有的没的,也忒不识趣了。要我说,你还是赶紧叫她们走才是正经,难不成闹得府里上上下下都染了病了,你才开心?万一到时候太子妃因此有个好歹,你担得起这个责么?”
五雨被她说得哑口无言,面上讪讪的:“是,紫菀姑娘说的是,还是紫菀姑娘想得周全。”
他想通了内中的利害关系,忍着窘意,打开角门让石竹和楚明熙出了府。
紫菀看着角门缓缓阖上,神色几经变换。
第24章 第贰拾肆章 埋怨
方才她远远便瞧见这二人朝角门走。
看门的五雨不认识楚良娣,自然没察觉到什么端倪,她却认出那低垂着头立在一旁不吱声、丫鬟装扮的人就是楚良娣。
紫菀平日里在太子殿下的书房当差,早前楚良娣时常会端药过来,良娣走路的姿势和背影,她早已熟悉至极,只瞧一眼便能辨出那人就是楚良娣。
她原是不必管今日之事的。她会插手此事,其实也是出于自己的私心。
楚良娣想要离府,那便助她一把。走得越远越好,最好一辈
子都别再回来。
倒不是她想要遂了楚良娣的心,而是为了即将进门的太子妃。
试问哪个正室能容忍自己的夫君身边有个先进门的妾室,这妾室还服侍了夫君整整三年,且这几年还被一众下人尊称一声夫人,整个府里上上下下都把她当作殿下的正妻一般看待。
楚良娣已在太子殿下这边失了宠,往后这东宫,一切都由太子妃说了算。
讨好了太子妃,往后她的日子能更好过些。
***
楚明熙和石竹相伴而行。
刚才紫菀帮了她们一把,只是话说得实在刺耳,石竹心里不落忍,侧目看向楚明熙。
楚明熙微垂着头,看她脸上的神情,倒并不像是在意的样子。
“夫人,您……”
楚明熙抬起头朝她淡淡一笑:“往后别再叫我夫人了。跟从前在外祖父家里一样,叫我姑娘便可。”
石竹拍打了一记脑门心:“瞧奴婢这记性!”
“看着我做什么,咱们还是快些走罢。”
“姑娘,方才紫菀说话难听,您莫要往心里去。”
“我为何要去在意?”楚明熙眯眼望着前方,“石竹,无论她说了什么,咱顺利离府了不是么。”
“姑娘说的是。”
***
翌日,通州码头。
到了开船的时辰,石竹扶着楚明熙登上了船。
楚明熙站在船尾,凭栏瞧着河面出神。
船橹划过,在水面上荡起一圈圈的涟漪。石竹立在一旁,不确定她在想什么。
许是惆怅、许是不舍。
石竹心里闷闷地发疼。
不久前,姑娘还欢欢喜喜地陪着太子殿下来了京城,才过去短短几个月,一切就都变得面目全非。
是不是当初她们就不该跟着一道来京城?
虽说谎言早晚有一天会被揭穿,但得知真相前,姑娘好歹还能一直高高兴兴的,不必被人在心口上撕出一道道伤口。
或许当初顾大夫就不该答应给太子殿下医治眼疾,如此,姑娘一辈子都不用跟太子殿下相识,后面的苦楚自然也就不必受了。
楚明熙抬起眼,对上她微红的双目。
她抬手揉了揉石竹的脸蛋,笑得坚强又明亮,打起精神安抚道:“苦巴着脸做什么?往后我们一定会好好的,我们该高兴才是呀。”
再不要为个男人委曲求全,而是为自己好好地活着。
***
楚明熙走后,悠兰轩仍和之前一般无二。
容^和楚明燕的婚礼定在了后天,悠兰轩里的一众丫鬟婆子心思各异。
楚良娣躲在屋里不出来,她们乐得清闲,不愿主动凑到她面前献殷勤,几乎个个都在偷懒。
日暮西垂,没了毒日头晒在身上,人一下子凉快多了。
丫鬟婆子们围坐在院子里,嗑着瓜子闲聊。
“哎,夫人用的晚膳你们备下了么?”
其中一个婆子将嘴里的瓜子壳朝地上一吐,面露不屑:“今早没听忍冬姑娘说么?里头那位病着,不用饭!”
还夫人呢,跟了太子殿下三年,得亏皇后娘娘格外开恩,才勉强挣得个良娣的位分,连累她们这些下人也跟着脸上无光。
“不是前些日子病才刚好么,怎地又病了?”
丫鬟春熙没好气地道:“你问我,我又去问谁?”
太子殿下和楚大姑娘即将大婚,喜庆是旁人的,她们伺候的是楚良娣,哪怕主子一时高兴想要打赏下人,也没她们的份,只能瞧着旁人得赏眼热罢了。
春熙仰头望着天色,感叹道:“唉,真是命不好跟了这么一个主子,身子弱不说,福分又浅。出身不高当不了太子妃也就罢了,怎么也不知道钻营钻营?咱太子殿下素来洁身自好,身边连个妾侍通房也没有,她好歹算是殿下屋里的第一个女人,又服侍了殿下三年,我还以为她在殿下的心里头是有些分量的。”
先前说话的那个婆子伸手又抓起一把瓜子往嘴里送:“何止是这样,我听闻当初还是楚良娣帮太子殿下治好的眼疾,你说这中间都还有份恩情在,她竟也能惹得殿下与她翻脸,不愿再来她屋里,换作是旁人,早该想法子拴住殿下的心了。她倒好,整日躺在屋里没事人似的,当真是不识时务得很。”
春熙抿了口茶,面容因怒恨稍显扭曲:“若非太子殿下心善,知恩图报,焉知楚良娣有没有那福分留在东宫。看眼下这情形,还是早些另找出路的好,难不成跟着她一辈子遭人冷落么?”
她爹娘虽则也是下人,在府里也算有些体面,这才好容易疏通了关系将她拨来悠兰轩伺候,结果才来了没几日,楚良娣和殿下就闹了不合,连带着她也没日子过。
众人偷懒的偷懒,埋怨的埋怨,忍冬被屋外的嬉笑做耍声弄得恼怒不已,跨出门槛横眉睨着院子里的众人。
“你们几个,嘴皮子倒是利索,怎不见你们干活时腿脚也这般利索?”
众人被她劈头盖脸讥讽了一顿,未能说完的埋怨话尽数被怼回喉中,脸色俱是一变。
其中一个胆小些的小丫鬟站起身,脸上陪着笑:“忍冬姐姐,您冤枉我们几个了,我们也是想着殿下大婚在即,替夫人觉着有点不值,一时说话不大好听叫您误会了。”
这话颇有几分讨好的意思,不过忍冬可不想给她们这个脸。
“你也不用拿话蒙我。打量夫人好性儿,由着你们胡闹哪?夫人再如何,也是你们的主子,哪轮得到你们在这里胡说八道!”她唇边浮起一抹冷嘲,“我也知道你们的心思,你们既是嫌悠兰轩不是个好去处,那便想了法子离了此处,最好能在太子妃面前露个脸,长长远远地伺候着,那才叫能耐呢!”
甩下话,她懒得再看众人一眼,转身进了屋里。
众人给她说得脸皮紫涨,先前的兴头早没了,于是草草散了,各自忙各自的差事去了。
忍冬坐在窗前,望着外头的天色。
今日她原本是不想出去与人争论的,总归夫人不在,需得掩饰一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夫人临走前便已叮嘱过她,每日只对外声称她病着,如此一来,多日不见她人影,众人也不至于起疑,是以她明知丫鬟婆子一味地躲懒不干活,她也只作瞧不见。
可刚才她们的话实在说得不堪入耳,她再不冲出去数落她们几句,真不知她们在背后还要如何诋毁夫人。
也不知夫人这会儿已顺利登上了船么。
再忍耐几日,到了那时候,哪怕殿下发现了端倪,夫人应当也已经走得很远了吧。
第25章 第贰拾伍章 发现
如此又平安无事地过了几日。
悠兰轩的一众下人,无人留意到楚明熙已多日没露过面了,便是有人留意到了,想起那日忍冬说的那番话,也不敢去多管楚明熙的闲事,免得惹毛了忍冬得不偿失。
看门的小厮五雨连着几日都没睡好,思来想去,总觉着那日悠兰轩的丫鬟出府看病的事不该再瞒着,顾不上明日便是容^的大喜日子,等十风过来跟他换了班,便去找了管事嬷嬷。
汪嬷嬷正为着容^的婚事忙得晕头转向,听五雨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能理出个头绪来,耐心告罄,语气也跟着不快起来:“你来府里当差也有些时日了,怎地连话也说不明白?”
“汪嬷嬷,实在是小的也不确定这里头到底发生了何事,只是事关悠兰轩,小的不敢不谨慎些。”
汪嬷嬷耐着性子又听了几句。
“你说悠兰轩的楚良娣又病了?”
“悠兰轩的丫鬟正是这么说的,不过小的还未去过悠兰轩打探过,旁的便不太清楚了。”
汪嬷嬷面容一肃:“悠兰轩那两个丫鬟自那日出府后,便一直没再回来过?”
“小的也不确定她们人已回了府里却刚巧碰上小的换班没瞧见,还是她们至今没回来。小的也问过十风了,十风说他没瞧见这几日悠兰轩有人从角门进出,小的心里放心不下,想着还是过来问问的好。若是人已经回来了,那便无事了。”
汪嬷嬷暗道不妙,径直朝悠兰轩那边走,五雨见势越发心慌,跟在她的后面一道去了悠兰轩。
汪嬷嬷进了院子,院中有两个丫鬟正在洒扫,心思却不在活计上,脑袋凑在一处小声地聊着什么。
汪嬷嬷见了这没规没矩的
样子就来气,然则想着这会儿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处理,便撇过脸步入屋内。
一进屋,便瞧见忍冬坐在窗下做着针线活。
汪嬷嬷扫了眼屋里,抬脚又进了里屋。
忍冬心里咯噔一下,将手中的针线朝绣筐里一丢,跟着也进了里屋。
汪嬷嬷见屋里没人,扭头看着忍冬,脸色阴沉到了极点:“楚良娣呢?”她抬起下巴点了点每个角落,“还有楚良娣身边那个贴身丫鬟呢,人都去了何处?”
忍冬只低垂着头不做声。
“我问你话呢!”
五雨本就心里七上八下的,这会儿来了悠兰轩,屋里屋外都没见到人影,心里担忧的事多半成了真,立时急了,怕忍冬不认账,到时候此事闹起来便都要他来担责了,忙催促道:“前几日小的亲眼瞧见悠兰轩的两个丫鬟出了府,说是楚良娣又病了,要去外头买药回来熬药。姑娘您可别害我,赶紧跟汪嬷嬷说了实话罢。”
汪嬷嬷也跟着道:“忍冬,太子殿下虽仁慈,但府里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再不说实话,是去是留,抑或是被人发卖,你掂掂自己的斤两,自己好好想想罢。”
忍冬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先前不过是打着能瞒着一日是一日的念头,总归能帮夫人多争取些时间也是好的。
自夫人离府,已过去了六日,便是太子殿下即可派人去寻找,大抵也是找不回来夫人了。
忍冬仰起脸:“回嬷嬷的话,夫人和石竹已离了府,往后都不会再回来。”
汪嬷嬷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都懵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忍冬一字一顿:“夫人和石竹已离了府,往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汪嬷嬷对她怒目而视:“你是楚良娣屋里的一等丫鬟,楚良娣糊涂,你就不知劝着些?你便是再蠢拦不住楚良娣任凭她离开,也该立时禀明了太子殿下,怎好就这么看着楚良娣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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