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康大夫……
换作是刚来江州那会儿,他倒还能信康大夫几分,只是江州的水太深, 当地的官府又是瞒着江州百姓时疫一事,又是勾结不良药商采买假药。康大夫是黄知府找来的大夫,叫他如何信的。
事关太子的康健, 他实不能不慎重着些。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去找彭大夫和宋大夫过来瞧瞧。这两位大夫虽则医术不如楚大夫和秦大夫,但在医治风寒方面还是有些能耐的。
他命属下去找彭大夫和宋大夫,绞了帕子欲要敷在容^的额头上。
岂料这一瞧,却给他发现一些不对劲来。
容^的症状,瞧着竟有些像疫病。
他心道不妙,脚跟差点就没站稳,手一抖,握在手中的帕子‘吧嗒’一下掉入了水盆,溅起晶莹凌乱的水花。
他不是大夫,不通医理,只是近来江州时疫猖獗,他看得多了,多少也能辨出几分病状来。
殿下的症状粗瞧着像是风寒,可此次风寒来得毫无兆头,且殿下的身子素来强壮,岂会因为一个简单的风寒就病倒在床上?
他眼皮直跳,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抬眼瞥见属下带着彭大夫和宋大夫进里屋来了。
他快步上前,向两位大夫拱了拱手:“还请二位赶紧给殿下瞧瞧罢。”
幔帐被一对金钩勾起,容^阖眼躺在床榻上,俊美的脸上无半点血色,更显气色憔悴。
彭大夫比宋大夫痴长几岁,资历比他深,便率先上前给容^把了把脉,查看了片刻,回头看着李泰:“殿下是染了时疫。”
李泰心下一沉。
他兀自存着些侥幸的心思,目光瞥向宋大夫:“宋大夫,您可否帮殿下瞧瞧么?”
宋大夫跟彭大夫的看法一样,认为容^这是染上了疫病。
先前李泰便已疑心容^可能染上了疫病,但心里总还是抱着一丝希冀,想着他不懂医理,自己弄错了也不一定,岂料彭大夫和宋大夫竟也是这般认为,那便是疫病无疑了。
“彭大夫、宋大夫,殿下这病好治么?”
二人面色为难:“这……”
李泰挂心容^的病,想了想又提议道:“楚大夫先前研制出一张药方可治疗时疫,或许可用来医治殿下的病,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李泰心里是极相信楚明熙的药方子的,但生怕彭大夫和宋大夫小心眼,为着不得罪他们二人,想着不若先问问宁太医的意见方为稳妥。
彭大夫眉心皱起,宋
大夫心中瞬间转过了好几个念头,两人一时难以抉择。
论理尽早医治好太子殿下的疫病才要紧,有现成的药方自然是好,可前不久才有几例病情复发的案例,病人用的药方便是楚大夫给的药方。
眼下患者的病情虽已控制住,且殿下业已查明,是陈笙在背后挑唆他人在衙门前闹事、恶意散布谣言,另有不良药商采买假药之事,但涉及太子殿下,须得慎重再慎重,容不得半点疏忽。
诚然殿下曾说过楚大夫的药方有用,但那是殿下的事。殿下说得,他们却说不得,万一楚大夫的药方果真有些不妥,害得殿下吃出些什么毛病来或是病情反反复复,他们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彭大夫心中有了计较,抬眼看着李泰:“某和宋大夫会尽快研制一张药方子出来。至于楚大夫的药方,为稳妥之见,还是先不用为好。”
李泰张了张嘴,心中替楚明熙感到不服,到底还是没再开口。
殿下身子金贵,眼下又还睡着没醒来,他实不敢代替殿下贸然做决定。事关医术之事,他还是听从大夫之言为妙。
彭大夫和宋大夫思忖了一番,决定先看看能不能研制出来什么药方子,他们二人也不敢有半分松懈,离开容^的屋子后便开始研究对策。
诸位大夫和官府的人已两日不见容^的人影,这本就让人觉着稀奇,有人又打听到彭大夫和宋大夫去了容^的屋中,彭大夫和宋大夫出来后,脸色分外凝重。
因容^染上了时疫而并非普通的风寒,仅凭他们二人的能力没把握在极短的时日内研制出一张万无一失的药方子。与其如此,倒还不如让所有大夫都跟着一起想想法子。
容^得了疫病的消息到底是瞒不住众人了。
自那日被容^当众斥责比不上楚大夫,只会对楚大夫的药方吹毛求疵,自己却拿不出一张药方后,为了争口气,诸位大夫终于合力研制出一张药方。
诸位大夫赶紧将药方交给李泰,李泰命他最信任的属下亲手煎药,每日按时端药给容^喝下。
容^时睡时醒,服了药后,病情依然没什么起色。
到了次日傍晚,他的病情反倒愈发加重了些。
李泰急得不行,想起一众人中还是楚明熙最值得信赖,便寻思着此回不若违背殿下的命令,先将楚明熙叫来给殿下瞧瞧这病可还有什么法子可治。
他心中有了计较,索性直接来找楚明熙,向她道出容^染了疫病。
楚明熙不由得问道:“你不是说,诸位大夫已经研制出药方子了么?”
有那么多位大夫合力研制药方,应是不会有什么不妥罢。
“话是如此,只是卑职按着诸位大夫研制出来的药方给殿下服了药后,殿下的病仍是不见好。”李泰上前一步,向楚明熙揖手躬身央求道,“楚大夫,卑职求求您,能不能过去帮殿下医治他的疫病,前两日殿下便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今日自午后殿下便昏睡不醒,卑职真怕他有什么事啊。”
按楚明熙的私心,她实是不想跟容^有过多的接触,只是眼下的情形应以大局为重,由不得她任性。
容^是朝廷派来的人,是众人的主心骨。有他在,江州的百姓总会安心些,知道自己没被朝廷抛弃,还有人在乎他们的处境。倘若他也倒下了,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面又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
楚明熙垂眸沉吟了片刻,颔首回道:“好,我这便随你一同过去罢。”
知她同意了,李泰心中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长长舒了口气,道:“多谢楚大夫相助。”
两人才要进屋,属下小跑着过来禀报,说前些时日便已启程离京一路赶来江州的宁太医眼下已到了江州。
李泰听了,犹如吃了颗定心丸一般。
有楚大夫在,宁太医又是皇后娘娘派来的太医,皇后娘娘跟殿下再如何关系不亲,总归也不会害了殿下。
送楚大夫进了屋里,李泰想着宁太医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人不好轻慢,转身又出了屋子,带着属下一道去迎接宁太医。
宁太医一路过来的时候,就听李泰说容^疑似染上了疫病,心里登时一沉。
皇后娘娘命他来江州,表面上说是为了江州的黎民百姓,但归根结底,主要还是忧心殿下会在江州有什么闪失,岂料他才来江州,便得知殿下得了时疫。
走进里间诊断过后,秦大夫看着李泰道:“据老夫看来,殿下此病来的蹊跷,倒不像是疫病,而是中了毒。”
此言一出,李泰顿时哗然,错愕的目光落在宁太医的脸上,连话也说得不利索了:“此话当真么?”
他原以为殿下是染了时疫,临了却是中了毒。
楚明熙抬眸看着宁太医,脸上的了然多于惊诧。
方才她给容^诊脉,总觉着他的病状看着像是时疫,却又和时疫略微有些不同,若非彭大夫和宋大夫已诊断出容^是染上了疫病,她几乎要怀疑他是被人下了毒了。
结果宁太医却说容^是中了毒。
宁太医瞥向站在身侧的站在一旁的楚明熙,将她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李侍卫若是不信,不若问问楚大夫罢。”
楚明熙迎上李泰投来的目光,颔首道:“民女跟宁太医的看法一样,殿下应是中了毒。”
李泰看着宁太医:“此毒可容易解么?”
宁太医摇了摇头:“不好说。”
李泰深知在宫里当太医的,向来习惯说话不会说得太满,凡事总会给自己留个余地,便也不再问下去,只躬了躬身道:“还请宁太医能尽力医治好太子殿下。”
“这是自然,老夫自当尽心尽力。”
他医术高明,于治疗时疫方面的经验却不多,此次皇后派他来江州,主要是因为他是皇后那边的人,颇得皇后的信任,倒不是因为旁的缘故。
李泰又看着楚明熙道:“请楚大夫救救殿下。”
楚明熙眉头微微蹙起。
总该先确定殿下中了何毒才能研究出解毒的法子。
不过好在已知道殿下是中了毒而非染了时疫,如此便不必再从先前那般多走不必要的冤枉路。
宁太医见楚明熙愿意给容^治病,态度倒是出奇的好,让护在一旁以为他会出言反对的李泰很有些意外。
宁太医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殿下的病情越来越重,先前又被宋大夫他们误诊为时疫,更是耽搁了时日,实不能再拖下去。无论如何,楚大夫能瞧出殿下是中了毒而非染上时疫,医术本就不容小觑,有这么一位医术过得去的大夫能在一旁帮上他几分或是出个主意也是好的。
宁太医和楚明熙日日守在容^的病榻前,间或一同讨论药方、商量对策。
宁太医在宫中生存多年,为人处事过于谨慎,于医术方面却难得的通透,胸襟广阔,并未因楚明熙是女人而轻看了她,见楚明熙医术精湛,他还时常肯虚心向她请教。就这点来说,倒是比旁的大夫和太医强了数倍。
容^的情况暂时仍没有好转,但总算也没再恶化下去,勉强也算是个好消息。
宁太医、楚明熙和李泰正在商议有何对策,下人进屋来报,说秦大夫和康大夫带着诸位大夫等在屋门外,说是要帮着一起给容^治病。
宁太医来之前就听说过这几位大夫,知道他们是江州官府和容^找来的名医,想着他们定是医术不俗,容^的情形刻不容缓,多一个人就多些主意,便赶紧叫下人将他们请进屋内。
秦大夫把过脉后,来到外间看着众人出声道:“宁太医所言不假,殿下的确是中了毒。”
一众人中,无疑是宁太医和秦大夫医术最高明,他们二位都如此断定,大抵是错不了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江州时疫横生,若说
殿下染了疫病倒还算正常,没成想殿下竟是中了毒。
惶恐之时,杜大夫忽而开口道:“此事绝非偶然,定是有人对殿下投//毒。”
众人心中本就有此猜疑,听得有人如此断言,愈发信了真。
杜大夫是江州本地大夫,先前总是不声不响地鲜少冒头,在一众大夫中并不显眼,和其他几位大夫一样,每日只是忙着在棚子里给病人看诊。
杜大夫看着楚明熙,一字一句地道:“是你下的毒!”
第50章 第伍拾章 脏水
众人咋舌, 康大夫忍不住道:“杜大夫,殿下中了毒不假,可你若因此便断定下/毒之人就是楚大夫, 终是太莽撞了些,还请杜大夫言辞慎重。”
杜大夫斜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康大夫所言极是,只是我从不冤枉任何人。我敢这般说, 自是有依据在手。
“自殿下来了江州后,上上下下都把殿下保护得跟眼珠子似的, 生怕殿下有什么好歹。我们众人中, 唯有楚大夫跟殿下私底下接触较多,而殿下待楚大夫如何,我不说众人也都清楚。”
他将视线移向楚明熙,不徐不疾地道,“殿下信任楚大夫,从不提防楚大夫, 旁人端来的东西,殿下从不会喝用半分。众人之中,唯有楚大夫有机会做手脚。”
众人惊疑不定地来回看着杜大夫和楚明熙,心思各异。
诸位大夫当中,有半数的人对此话半信半疑。他们是不喜殿下话里话外总偏袒着楚明熙,更不服一位女大夫的医术超过他们。他们这些男人,竟被个女人压过一头,叫他们如何不气?但再如何总不能因此便认定下/毒之人就是楚明熙。
另有几位大夫却思虑得更远。
堂堂太子殿下, 来了江州不过小半个月,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中了毒。
此事干系重大,偏偏殿下吃住都在此处, 日日也只跟他们这些人接触,一旦要追查此事,在场的每个人都脱不了嫌疑,无论他们如何替自己辩白,说破了天也无人会信。
若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动了怒,无论他们是否无辜,真的还重要么?
既然总要有人被拉出去顶罪,说楚大夫是下/毒之人,总比疑心他们要好罢。何况此话是杜大夫说的,并非他们起的头。
楚明熙面上不显,手指却不自觉地攥紧了掌心。
她总不能让人随便冤枉了去。
她挺直腰板,直直对上杜大夫的视线,徐徐道:“有人对殿下下/毒,杜大夫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断言是我下的毒。杜大夫如此说,也总该有些证据才是。”
尚有些良知的几位大夫被说得面色羞窘。
他们并无任何证据,却因着杜大夫的一席话,或是起了私心想要借此机会洗脱自己的嫌疑,便任由杜大夫污蔑楚大夫。
一大群男人,却欺负个女子,此举绝非君子所为。
李泰上前几步将楚明熙护在身后,厉声道:“杜大夫,说话要讲证据。某敬您是位大夫,却也不能平白让您随口乱说。莫说殿下,便是某也绝不会容您如此胡来!”
他深吸了口气,继续道,“某在殿下身边多年,比谁都了解楚大夫的为人。旁人兴许会谋害殿下,但某敢以自己的项上人头担保,楚大夫绝不会加害殿下分毫!”
杜大夫听了他们二人的话倒也不急,不答反问:“李侍卫比谁都了解楚大夫的为人?!”
“李侍卫这话,我倒有些听不明白了。据我耳闻,李侍卫这几年一直在京城,而楚大夫却是湖州人士。”他顿了一下,目光从众人脸上一寸寸扫过,嘴角处慢慢扯出一抹冷笑,“我实在有些好奇,李侍卫到底是从哪确定楚大夫的为人的?”
杜大夫的话可谓一针见血,李泰一时间被问住,不知该如何应答。
先前为避免给容^和楚明熙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李泰来了江州后,便一直将他们二人的过往瞒得密不透风,是以在场的众人只认为楚明熙是湖州人士,在湖州经营着一家医馆,并不曾将楚明熙和几年前太子殿下身边那个沉船遇难的楚良娣联想到一块儿。
而今楚明熙被人怀疑对容^下/毒,李泰实在看不过眼,便顾不上先前的那些顾虑,开口替她辩白道:“从前便是楚大夫替殿下医治的眼疾,试问楚大夫能如此待殿下,又怎会下/毒害他?你这话叫人如何信的!”
众人听得此话,一时也觉得深以为然。
当年太子殿下眼盲不能视物,寻遍了天下名医亦不能医治好他的眼疾,他们多少也有所耳闻,原来竟是眼前这位楚大夫治好了他的眼疾。
杜大夫心思何等敏锐,一眼看出在场人的心思,镇定自若地道:“哦,原来给殿下医好眼疾的大夫,便是我们眼前的这位楚大夫啊。”
他皮笑肉不笑朝楚明熙拱了拱手,“久仰大名!楚大夫果然医术了得,难怪连秦大夫也比不过楚大夫。”
秦大夫登时脸色一黑,一旁的康大夫脸色也跟着变得难看起来。
李泰猜不透他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满眼戒备地瞪着他,悄然朝前走了半步,将楚明熙完完全全护在了他的身后。
32/63 首页 上一页 30 31 32 33 34 3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