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轻轻摩挲着握在手中的茶盏,目不转睛地盯着叶林。
李泰偷瞄他的神色,暗暗纳罕。
殿下要在湖州多逗留几日,原来竟是为了楚大夫的夫君,谅必殿下是想要看看,楚大夫的夫君为人如何。
殿下这心操得,也是让人叹服。
旁人不知,他可是再清楚不过,从前楚大夫眼里只有殿下,殿下却不知珍惜,一心只想着夺回自己的太子之位,待楚大夫并无真心。
如今楚大夫不在意殿下了,还嫁给了旁人,殿下反倒担心起楚大夫来了,生怕楚大夫所托非人。
殿下有这会子工夫担心这些,当初怎就不知待楚大夫好些呢?
他都能想明白的道理,殿下却想不明白。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直到叶林走得不见人影了,容^才起身离开了茶楼。
翌日一早,容^又来了逸品茶楼,和前一日一样,要了同一间雅间。
这回李泰已不再觉着惊奇,像个寻常茶客般问茶楼的伙计要了茶点,间或提醒容^用一些茶点,余下的时间只默默站在一旁伺候着,对容^盯梢叶林的举动只作瞧不见。
如此过了几日,容^觉着自己理该放心了。
这几日他也算是看出来了,明熙的夫君做事上心,每日早早便来了仁安堂坐诊,到了晚间才关门回去,日日只在家中和仁安堂之间走动,从不在外花天酒地,结交的也尽是一些跟医馆有关的人。
许是家中有孩子要照看,明熙并非每日都来仁安堂,不过若是哪日来仁安堂,那一日她夫君必会陪她一道来,明熙回去时,也是他陪在她身侧护她回家。
明熙的夫君,值得她托付终身。
容^没再去逸品茶楼,转头吩咐李泰,要他寻个中人赁一栋宅子,旁的没什么讲究,宅子窄些宽敞些都无妨,只一件,须得是楚明熙家对面的宅子,另外中人得是个嘴巴严实的,不可将他们的事到处跟人说。
经过这几日,李泰已对任何事都见怪不怪,立刻就去找了中人,许了中人不少银两,指明要楚明熙对面的那栋宅子,并且要快,最迟这两日就让他们搬进去,又叮嘱中人不许他跟旁人议论他们的事。
中人连连点头应下。
来找他的人大多都会有些要求,今日这位客人的要求不算苛刻,他自没有什么不答应的。何况给的银子又多又爽快,莫说客人要求的不难做到,便是再难办些的,看在银子的份上他也必会将此事办妥。
中人办事利落,不过半日,便找着房东将楚明熙对面的宅子给赁下,容^他们带的行李又少,只忙活了两个时辰,便将东西收拾妥当了。
宅子不算大,两进的小院儿,跟容^先前住的宅子完全没法比,不过好歹满足了他的要求,正对着楚明熙住的宅子,打开二楼的窗户朝下看,一眼便能瞧见她宅门前的动静。
李泰看着站在窗前的容^。
再如何总归比住在客栈里舒坦自在,每日也不必再去逸品茶楼待着。至于旁的,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到时候再寻个合适的机会劝劝殿下了。
容^这几日仍是差不多同一个样子,日日都在楼上的窗前望着对面,时常能瞧见楚明熙抱着孩子站在宅门前目送她夫君出门,或是留孩子在家中与夫君一道去医馆。
今日一大早,他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带着石竹坐着马车结伴而行,看他们手中拿着的东西,应是陪孩子去郊外踏青放风筝。
容^看着这一家子其乐融融的画面,心里委实有点不好受。
每回一想到明熙如今成了旁人的妻子,夜夜躺在那男人的怀里,他胸口就疼得厉害,仿若有人在他的心口上一下下地捅刀子。
可对明熙,他又实在怨不起来。
换作谁是明熙,大抵都宁愿嫁给那个男人的罢。
他留意过叶林,那人是真心待明熙好。明熙跟着那男人,比跟着他幸福多了。
他还记得从前住在南边的时候,明熙特别爱笑,她一笑,眉眼就会跟着弯起,他知她那时候心里是欢喜的。
和他在江州重逢,她几乎从未笑过。
江州的疫情固然是一部分缘由,而另一个缘故,大概就是因为见了他。
早在回京没多久的时候,她便很少再笑,时常还会躲在她的屋子里默默垂泪。
让她痛苦的根源便是他。
而今有她夫君和女儿陪伴在侧,她总会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她单纯坦率,他知她是真的心里高兴才会如此。
他该替她感到放心的。
她嫁了个良人,总比跟着他要好。
理智上他这样劝自己,可理智和情感,从来就不是同一码事。
他从未如此放不下一个人,明知她不愿见她,还总
是死皮赖脸地主动往她跟前凑。而今知晓她已嫁了人,他仍是对她牵肠挂肚,该做的正事却丢在一旁不去做,偷偷摸摸地看着她跟她的家人进进出出。
第56章 第伍拾陆章 惠昭
容^自认做得隐秘, 也的确没让楚明熙和石竹她们瞧出什么不对劲来,唯有叶林察觉到了异常。
回湖州前,叶林有几年一直在外四处游历, 因着这个缘故,他比旁人的感知都要敏锐许多。
前些日子他便隐隐察觉到有人在暗中盯着他进出仁安堂,只是那人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从未让他瞧见分毫, 是以他只疑心有人在盯梢他,却不知那人是何人。
这两日才消停些, 回了家后又开始隐隐有种被人暗中窥探的感觉。
那人应当就躲在附近, 倒是没感觉到那人有何恶意。不过无缘无故被人盯着,他心里难免有些不痛快。
家里都是女人,怕吓着她们,叶林便没跟她们提起此事,只装作什么都没发现,每日照旧去仁安堂坐诊, 找了个由头劝明熙留在家中照看惠昭。
直到今日早晨,他带着楚明熙、石竹和惠昭一道去郊外放风筝,那人一时躲闪不及,让他瞥见了半张侧脸。
虽只是一瞬,他仍是瞧得分明,那人就是太子殿下容^。
惊讶过后,他又觉着其实也并不算奇怪。
那日殿下登门拜访,明熙并不曾跟殿下多言, 除非殿下自己去寻人打听,否则就当时的情形来看,难保殿下不会将他和明熙还有惠昭误认作是一家人。
殿下以为他是明熙的夫君, 也就难怪殿下会暗中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了。
从前明熙心里唯有殿下,殿下却不知珍惜,而今明熙放下了,殿下骤然回首,方才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
男人往往都有劣根性,太子殿下似乎也不比旁的男人强多少。
就是叶林还不确定殿下会如此,究竟是因为心悦明熙,还是只是男人的占有欲在作祟……
***
惠昭跟住在隔壁的卿姐儿关系亲厚,两个孩子年纪差不多,每日总凑在一处玩耍。楚明熙知道惠昭就在隔壁,且卿姐儿一家都是老实人,便也不愿拘着惠昭,放心地由着她去玩,每日惠昭出门前,她还总会在惠昭的手心里塞一把零嘴,叮嘱她不要忘了分一些零嘴给卿姐儿吃。
这日两个孩子在屋里玩过七巧板后,见天气晴朗,觉着待在屋里太闷,便又走到宅门外,在巷子里踢毽子。
惠昭素来体弱,玩起七巧板来比卿姐儿厉害得多,踢毽子就远远不如卿姐儿,方才她输了,这会儿便在一旁看着卿姐儿踢毽子。
毽子飞起又落下,也不知卿姐儿是怎么玩的,毽子总能稳稳当当地落在卿姐儿的脚上。
她心生羡慕,托腮坐在台阶上,嘴里含着一块今早出门时楚明熙塞给她的饴糖。
正数着数,身侧坐下一个人,她侧过脸,仰起头看着坐在她旁边的那个男人。
此人看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但此人是谁,她又实在说不上来。
容^看着她,眸子柔和了些许。
这孩子跟明熙的眉眼真有几分相像,尤其是眉头轻皱的时候,神色神似明熙。
惠昭是被楚明熙、石竹和叶林宠着长大的,性子开朗,胆子也大,心里有了疑惑不爱憋着,咽下嘴里的饴糖,没作任何犹豫便问出了口:“叔叔,我以前是不是就见过你?”
容^本就是为了她而来,见她问及此话,索性顺着她的话头答道:“我认识你娘亲。”
惠昭眼睛一亮:“我记起来了,前几日你来过我家。那天我看见你后面还跟着另一个叔叔。”她举起胖乎乎的小手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下,“那人有那么高,比我先前见到过的人都要高好多。
她看了看容^,又道,“不过你跟他一样高,就是你长得瘦些,看着就没他高了。”
容^有些想笑,抬手想要摸摸她的发顶,手才抬起又觉着唐突,便又缓缓落下。
这孩子聪慧,记性也出奇得好,性子更是极好,看得出来,明熙教养她时很用心。
惠昭从口袋里掏出几颗花生,看着他道:“你伸手,我请你吃花生。”
容^唇角微勾:“你自己吃罢。”
“你方才也说了,你是我娘亲的朋友。娘亲说了,朋友就该一起分享好吃的东西。这是娘亲给我的零嘴,本来还有饴糖的,不过饴糖已被我吃光了,你若是要吃,便得等下回了。”
方才容^只说他认识楚明熙,不过惠昭还只是个孩子,落在她的耳中,就理解成了容^是她娘亲的朋友。
容^不忍伤了她的自尊,摊开手掌,看着惠昭将花生放在他的掌心里。
她见他拿了花生并不吃,忍不住问他:“你不喜欢吃花生么?”
他若是不喜吃花生,那他就只能自己忍着了,方才她和卿姐儿把娘亲给的零嘴都分了吃了,只留下这些花生还没吃完。
容^轻轻拢住手心里的花生:“喜欢的,只是我不能多吃,留着明日再吃。”
惠昭点了点头,深以为然:“你跟我一样,娘亲很多东西都不让我多吃,说多吃了会闹肚子,还怕我吃坏了牙。”
“看得出来,你娘亲很疼你。”
惠昭有些骄傲地扬起下巴:“娘亲待我可好了,每天都会塞零嘴给我,哪怕她白天再忙,晚上也会哄着我睡,还会讲很有趣的故事给我听。”
“你娘亲……她过得好么?”
近来他才看明白自己对楚明熙的心思,意识到自己是心悦她的,本想着等江州的疫情了结了便跟她说个明白,临了她却不声不响地回了湖州。
他一打听到她的住处便兴冲冲地跑来找她,他此次过来,是想求她跟他一道回京城,从今往后他会好好待她,弥补他从前犯下的那些过错。
临了他却得知她已嫁给了另一个男人,还跟那男人有了个活泼可爱的孩子。
而今他只能接近她的女儿,向惠昭打听明熙过得是否安好。
“娘亲有我这个女儿,当然过得好啦。娘亲她自己说了好多回,她说我是老天赐给她的小宝贝,每天看到我,她就开心得想笑。”
容^神色莫名,低低地道:“是么?”
孩子的话听着有些夸张,但这的确是实话。
那日在江州,明明熙只是看了一封家信,便止不住地嘴角上扬。身边有这样乖巧可爱的女儿日日相伴,她又怎会不觉着幸福?
容^猛地站起身来:“你们继续玩罢,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他实在没勇气向孩子问起她的爹爹。
更听不得明熙的女儿叫另一个男人爹爹。
***
晨起洗漱过后,楚明熙抱着惠昭坐在铜镜前给她梳辫子。
她这人一向手脚笨拙,女儿家该会做的事儿鲜少做得好。
女工不行、厨艺拿不出手,就连给女儿扎辫子也远远比不过石竹,幸而昭姐儿不嫌弃,还总是钻进她怀里嚷着要她帮她梳辫子。
姑娘家都是爱漂漂亮亮的,她私底下跟石竹学了不少,与最初的时候相比,给昭姐儿扎的辫子总算是勉强能看看了。
前些日子她治好了一位久病难治的夫人,那夫人心存感激,病好后特意来仁安堂送了两盒点心给她以表谢意,她见那夫人身边的小姑娘辫子编得精巧,就央求夫人教她扎辫子,那夫人耐心地给她示范了几回,她回来后便想着,按着那夫人教的给昭姐儿梳头发,昭姐儿定然喜欢。
她给惠昭系上红色的发带,朝铜镜努了努嘴巴:“昭姐儿,你快瞧瞧,今日扎的辫子你可还喜欢么?”
惠昭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两颊浮现出一对小梨涡,伸手摸了摸辫子:“娘亲,你好厉害呀。”
楚明熙亲了亲她的额角:“昭姐儿喜欢就好。”
她抱起惠昭让她在地上站好,抓了一把糖冬瓜递到她手里:“去跟卿姐儿玩去罢。”
惠昭想起昨日见到的那个男人,垂眸看着手心里的零嘴默默数了数,向楚明熙讨要零嘴:“
娘亲,再给昭姐儿一些零嘴罢。”
“你前些日子牙齿才疼过,不能吃太多的零嘴。”
“娘亲,那不是给昭姐儿吃的,是给昭姐儿刚认识的一个叔叔吃的,昨日昭姐儿还给了他好些花生吃呢。”
楚明熙愣了愣:“叔叔?!哪个叔叔?”
虽说昭姐儿比旁人都聪慧,且平日里只在巷子里跟卿姐儿玩耍,还有卿姐儿的母亲罗三娘时不时在一旁看着,照理不会给拐子盯上才是,但眼下冷不丁冒出来个叔叔,叫她如何能放得下心?
“那叔叔说他跟娘亲是认识的。”
“我认识的?他可有说他姓什名什?”
惠昭抬起头沉思片刻,摇了摇头:“那倒没有。”
楚明熙眉头拢紧,扶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昭姐儿,外面的人不一定都是好人,你不能谁说的话都信,哪怕那人说他是娘亲或是舅舅的朋友,他/她也有可能是在骗你。无论他/她跟你说什么,你都不可以随便跟那人走,知道么?”
惠昭伸手抱住她的脖子:“娘亲,你说的昭姐儿都明白。那人昭姐儿见过,娘亲你也见过的,你还跟他说过话呢。”
“我也见过的?你说的是谁?”
“就是那日在我们家门口跟娘亲你说话的那个叔叔呀,叔叔那天还请娘亲和舅舅一同去酒楼吃饭。昭姐儿记得他身后还站着另一个叔叔呢,那叔叔长得又高又壮,看着可厉害了。”
楚明熙眸中涌起淡淡的复杂神色。
昭姐儿说的叔叔竟然是容^。
他至今还没离开湖州么……
***
许是因为从惠昭口中得知容^人还在湖州,过了两日楚明熙和叶林带着惠昭上街的时候,容^与他们碰巧撞见,楚明熙倒不觉着如何意外,反观容^,险些当场失态。
面对面地遇上了,再躲也委实没必要。
惠昭睁着黑葡萄似的一双眼睛望着容^:“叔叔,你怎么也在这里?”
叶林来回打量惠昭和容^,表情凝重。
看眼下这情形,殿下私底下定是和昭姐儿见过面的,否则昭姐儿见了殿下,不该是这般熟稔的样子。
殿下找昭姐儿究竟意欲为何?
容^神色微窘。
他接近惠昭,的确是存了想要打听楚明熙近况的心思,只是他并不想让楚明熙知晓此事,更不想惊动了叶林。
楚明熙牵着惠昭的手默不作声。
先前她曾想过要不要跟叶林提到此事,见叶林这几日因采买药材的事忙得脚不沾地,连晚膳都没空回来吃,有时候甚至就直接歇在了仁安堂,便打消了这念头,想着横竖容^早晚都会离开湖州回京,不跟叶林说起容^还在湖州其实也没甚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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