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定南侯府的嫡女,她嫁的夫君是楚太傅的嫡长子,堂堂的礼部尚书,放眼真个京城,哪户人家敢这般怠慢她?
她心生不满的同时,楚明熙也在打量着她,脸色苍白了一瞬,旋即又恢复如常。
当初从卫氏口中得知了容^为何会娶她,才让她对容^完全死了心。
她虽知有意欺瞒她的人是容^,卫氏不过是将内中的实情告知于她,照理她便是要恨,也该只恨容^才是。
可卫氏当初向她道出实情时,分明是存了恶意,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惜将她伤得遍体鳞伤。
她不是完人,她也会恨。
楚明熙不欲跟卫氏再多唆什么,自是不会请她进屋叙话,只是站在马车旁冷声问道:“楚夫人是有什么事么?”
第69章 第陆拾玖章 真话
卫氏本就因为等了她良久憋了一肚子的气, 这会儿见她神情淡漠,又只唤她楚夫人而非大伯母,一口气差点没有能缓过来。
“几年不见, 没成想你还是从前那副没规没矩的样子,果然是从小就没了双亲,没人好生教养过,见了长辈, 也没有半分晚辈该有的礼数!”
楚明熙本不欲与她多纠缠,只是这会儿听见她又用那种鄙夷的语气提起她的父母亲, 她不想再惯着卫氏, 面容平静无波地道:“楚夫人,容我提醒你一句,我如今是齐熙县主,不是从前那个任你欺辱的楚明熙,你嘴里再敢不干不净一句,你大可试试!”
卫氏只觉着颜面扫地, 气得连手指头都止不住地发颤:“齐熙县主?!你好大的架子!”她抬起发颤的手指指着她道,“你说我欺辱你?!你这话说得委实可笑,你睁大眼睛看看清楚,我何时欺辱过你?”
她眼珠转了转,恍然道,“哦,我道是何缘故,你至今都还记恨着我, 只因当年我跟你道出实情,说太子殿下原是为了利用你的医术才会娶了你进门。我分明是好意提醒你,免得你继续蒙在鼓里而不自知, 到了你嘴里,倒成了我欺负你!”
卫氏向来嘴上不饶人,“我不过是跟你说了真话,你自己心里受不住,不愿再被人蒙骗。你远走高飞倒也罢了,若真是如此,我还高看你几分,偏偏你都决意离开了,走之前还不忘惹出些事来,好让大家误以为你遇难身亡,勾得殿下对你生了愧疚之心,害你堂姐被耽误至今!”
她哪还有看
不明白的,男人都一个样儿,生前也不见得待枕边人多好,一旦得知了枕边人的死讯,便对她心生愧对,摆出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样来。
卫氏冷笑一声,新仇旧仇一齐涌上心头:“从前我倒是小瞧了你,你看着年纪轻轻,心思倒深重。这一招你倒当真是玩得溜啊,不愧是你母亲教出来的好女儿,难怪你父亲当年能为了你母亲不惜得罪了长公主!”
坐着马车匆匆赶来的容^刚好听到了这番话。
他上前几步将楚明熙护在身后,冲着卫氏喝道:“闭嘴!”
他天性温文儒雅,待人处处周到叫人寻不出半点错处,现今他面笼寒霜,怒瞪卫氏的眼神中全是阴狠。
卫氏见来人是他,视线略微朝后移了移,瞧见楚明熙被他护在了身后,忆起被白白蹉跎了三年岁月的楚明燕,一时只觉着又气又悲痛。
卫氏愤慨不已,容^这厢心里纠成一团乱麻。
那日在驿馆,叶林便警告过他,道于他而言,楚明熙已没了任何可利用的地方,他又何必再纠缠着她不放。
那时候他心里便隐隐生起些许不安,疑心叶林许是已猜到他当初为何缘故娶了明熙,只是他到底存了一丝侥幸的心思,以为自己只是心虚之下误解了叶林的意思。
退一步来说,哪怕叶林真是这么想的,或许叶林会因不忍伤了明熙的心而一直瞒着明熙。
而今他才得知,明熙几年前便已从卫氏的口中知晓了此事。他并不清楚卫氏是从何处打听到的此事,可无论如何,终是没能瞒住明熙。
那会儿明熙待他一片真心,满心满眼都是他,他根本不敢去细想,明熙知晓了他娶她的真实缘由后,心中会有多悲痛。
先前一些他总想不明白的事,忽然间就有了答案。
难怪明熙当初义无反顾地想要离开他、离开京城,哪怕后来在江州重逢,她也总不愿与他多说一句话、多看他一眼。
也莫怪父皇下旨说要赐婚于她的时候,明熙分明早已知晓她的父亲当年曾因赐婚一事惹恼过父皇,却仍是不惜得罪了父皇也要拒绝父皇的赐婚。
明熙不是不怕父皇的责罚,而是哪怕再怕父皇的降罪,都不愿再跟他有丝毫的牵扯。
容^倨傲地望着卫氏,一字一顿地道:“李泰,掌她嘴!”
李泰立时会意,走近前来,甩手就是一个耳光。
李泰动作极快,卫氏还没来得及从第一个耳光的疼劲儿中缓过来,李泰大手一挥,又是几巴掌接连打了上来,一时间只听得见清脆的掌嘴声。
脸上剧痛阵阵袭来,卫氏只觉耳中轰鸣,所有的话语尽数被堵在了喉咙里。
容^手指微抬,李泰停下手中的动作,卫氏伸手捂住肿起的半张脸,怒目瞪视容^。
“孤从不出手打女人,不过楚夫人若是再来纠缠明熙,孤必不轻饶!”
卫氏捂着肿起的脸,见他将楚明熙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面色阴沉得可怕,想着他到底是天潢贵胄,何况他已去楚家退了婚,万不会再顾及楚家的颜面,她继续留在此处只会自讨没趣,心里再如何愤怒也不敢太过造次,只能勉强忍下气掉头就走。
余下楚明熙和容^二人静默无语。
时间一点点流逝而去。
容^喉结微动,只觉得喉咙都有些干痛。
今日他掌卫氏的嘴,说到底也是卫氏冒犯明熙在先,卫氏自取屈辱,活该受罚。
可卫氏再如何,他到底没法否认卫氏说的那些话皆是事实,卫氏固然不该招惹明熙,那他这个当初实实在在骗了明熙感情的人,与卫氏相比更是罪孽深重,又怎可轻松放过?
有过从前那些事,他又该如何说,才能叫她信了他的话?
他定了定神,抬手虚虚扶着楚明熙的后背:“明熙,先进屋罢。”
楚明熙抬眼看他:“殿下,卫氏说的那些可是真?当初您当真是为了利用民女的医术才娶民女的么?”
当初卫氏跟她道明容^因何缘故才会娶她,她信了卫氏的话,可她到底从未亲口问过容^。
她并非想要再跟他有什么,可他近来的种种行为,总叫人没法相信他如卫氏口中形容的那般处心积虑。无论事实如此,她总该再问问她,不想因着旁人说的几句话随便冤枉了他。
楚明熙骤然抛过来的问话,令容^瞬间回神。
容^望着她,面露迟疑。
他很想跟她说,而今他是真心心悦她,无论有没有父皇的赐婚圣旨,他都想娶她为妻。他对她的情意,不掺杂半点私心。
他骗了她那么多年,她还会再信他分毫么?
楚明熙眼眶不由发酸。
“殿下就连跟民女说这么一回真话也不行么?”
容^无力地闭了闭眼,牙关紧咬。
“当初我娶你,的确是存了利用你的心思。”
从前的错事已做下,他再想狡辩或是欺瞒也是枉然。
楚明熙凝望着面前的男人,心里的纠结矛盾说不出口。
是她叫他讲真话的,她也一早就知道卫氏当年说的句句属实,可眼下听到他亲口承认了此事,为何她心里还是这样难过?
她深吸了口气,转身而去。
既然问了,就该承受真话带来的痛楚。
痛过便痛过罢,剜去腐肉哪有不痛的道理。
腐肉总归还是要彻彻底底地剔除掉,往后才会长出新肉。
***
自那日后,容^回去后细想了许久。
他知道他的答复伤了她的心,可事到如今,他不敢、也不想再瞒她任何事。当初既然做下了那样的事,他就该有勇气承认。
而今他也看得明白,真心喜欢一个人,不是嘴巴上说说,而是处处为她着想,实实在在地为她做一些事,哪怕最后她仍是不愿跟他重归于好,起码他尽了力了。
头一桩事,便是帮明熙医好她怕黑的毛病。
这日下了早朝,容^便回了东宫,将李泰和宋砚都叫到他的跟前,神色郑重地来回看着他们二人。
“有一桩很重要的事要你们两个去办。”
“殿下,您请说!”
“去找一位能医治怕黑之症的大夫!”
李泰和宋砚皆是在容^身边跟随数年的心腹,只是宋砚虽更聪慧,武功却远不如李泰,是以很多事情,容^只能交代李泰去办。
寻名医一事,两人都可去做,且他们二人分头去找,或许还能省下不少时间。
李泰那日便已从忍冬的口中得知楚明熙落下了怕黑的毛病,因事关楚明熙的私事,容^不许他跟任何人提起此事,故而宋砚并不知晓内情,听了不免觉着有些疑惑,幸而他在容^身边多年,又素来是个谨慎寡言的性子,知道不该问的事就不问,只躬身应下。
容^沉吟片刻,又嘱咐道:“务必要快,一旦有了消息,即刻差人来报!”
***
自那日从公主府回来后,楚明熙便按照跟长公主约定好的,隔日就去一趟公主府给长公主治病。
这日她来得略微早了些,才进了院子,便遇见了站在门外等着向长公主请安的蔡世子。
前几日她来的那回便见过蔡世子,因着长公主只育了这么一个儿子,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就猜此人是否是长公主的儿子,待听得长公主身边的下人唤他一声‘世子’,她便越发明白自己猜对了。
下人见楚明熙来了,忙进去通传,无论长公主心里是如何不喜楚明熙的,明面上倒也不故意为难她,不过片刻,便命人将楚明熙请进了屋里。
楚明熙见蔡世子仍站在屋外,不着人进屋替他通传一声,里头的人也不请他进去,有些不解其意,但想着到底是人家的家事,便也没去插手此事,佯装没留意的样子步入屋内。
长公主见她来了,抬手指着桌上
的梅子酥:“瞧见这碟梅子酥么?本宫那个太子侄子今日一早就来了本宫这儿,嘴上说着是为了见本宫,本宫想着这梅子酥做得不错,特意叫厨子多做了两碟出来想让他尝尝,结果他连话也没跟本宫说上几句,这点心更是没吃过一口。本宫看啊,他哪是来看望本宫的,分明是借着这由头为了见你一面才是。”
楚明熙对此未置一词,只垂首看着搁在膝盖上的双手。
长公主手腕撑在下巴上,好奇地道:“你当真一点儿不在意阿^了么?”
她眉头挑了挑,明显有些不信,“本宫记得从前你可是陪着他在南边待了整整三年。怎么,莫非你们俩只能有难同当,却不能有福同享么?”她捏着帕子摁了摁额角,继续道,“前些日子本宫可是听闻阿^已亲自去楚家退了亲,还道非你不娶,本宫若是你啊,就会毫不犹豫地嫁给阿^了。”
她定定地打量着她,“如此,你早前付出的那些真心也不算白费了,可你倒是古怪,不想着利用眼下的局势,反倒还晾着他,你不会以为他就这么一直苦等着你回头,一辈子不娶妻罢?”
楚明熙眉头微蹙,抿住嘴唇没有言语。
“他虽是本宫的亲侄子,照理本宫不该道他的不是,但本宫知道,本宫这侄子性子看似温柔敦厚,其实骨子里是有些薄凉的。”长公主抬眸望着窗外,唇瓣微牵,透着几分嘲讽的意味,“何况这世上的男子,又能有几个是好东西?哪怕今日是真心待你,待这股热乎劲过了,便也抛之脑后不在意了,你再这么晾着他,小心竹篮打水一场空!”
楚明熙站起身,敛裙屈膝行了一礼:“民女谨记长公主的教诲。”
长公主自嘲地轻嗤一声:“你该在意的是阿^会如何,光谨记本宫的教诲又有何用!”
“民女和殿下,云泥之别,实不般配!”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长公主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忽而想起一人,眼里的黯然一瞬而逝。
“你父亲当年但凡在皇兄面前如你这般拿这套说辞婉拒皇兄的赐婚,而非一口拒绝地丝毫不留余地,皇兄兴许还未必会记恨上你父亲。你父亲不去那穷乡僻壤之处,或许现如今还能活得好好的。”
那样年华正好的郎君,浑身的光芒遮都遮不住,最后却那样无声无息地死在了异乡。
长公主虽施了粉黛,仍是盖不住她浑身的颓然气色。
楚明熙望了她一眼,分明与她还隔着些距离,却能深切感受到她心里的悲痛。
她忽然就不想再跟她多计较什么了。
自双亲双亡已过去数年,长公主却至今还记着当年的事,听长公主方才话里的意思,长公主似是还替父亲感到惋惜和难过。
如今被困在此处的,是一具碎了心的躯壳。
感情这种事,会让人觉着甜蜜欣喜、同样也能惹人伤心。
第70章 第柒拾章 多雨
楚明熙起身告辞的时候, 已到了未时。
长公主房里的侍女带着她走过曲折幽长的回廊,穿过园子。
入春后,天气一日暖似一日, 原本素净的园子里长出了嫩绿的柳条,在明媚的阳光下越发明翠。
府里规矩森严,无论是廊下执帚还是抹拭栏杆的丫鬟婆子,干活时皆是鸦雀无声, 只在瞧见楚明熙走过时,垂首朝她行礼。
楚明熙起初还未察觉到什么, 待一路上遇见的下人多了, 心里不免划过一丝诧异。
她犹记得头一回来公主府的时候,府里的下人待她态度有礼,挑不出什么错来,却不至于恭恭敬敬到今日这般地步。
她有些疑惑,想起到底是公主府的事,与她这个外人并无甚关系, 便也没再去在意,缓步朝前行走。
行至半路,远远就听见一个女子的哭闹声,楚明熙和侍女皆是脚下一顿,双双朝那边望过去。
来公主府这么久,这还是楚明熙头一回见公主府里的人失了规矩,但瞧身边那个侍女的神色,显然也是鲜少遇见这样的事。
待走得近了, 已听得见那女子在哭哭啼啼地道:“奴婢那日一时糊涂冒犯了楚大夫,奴婢已知道错了,求长公主饶过奴婢这一回罢, 往后奴婢再也不敢对楚大夫失了尊重了。”
女子佝偻着身子,不停地向站在面前的管家磕着头,仰起头时,额头上已泛起了红色。
楚明熙听得那人口中提到‘楚大夫’三个字,不由放慢了脚步,那女人又伏地磕头下去:“求求您,求求您在长公主面前替奴婢求个情罢,奴婢再也不敢造次了。”
管家面露不耐:“你再闹,若是给长公主知晓了,可就不是派你去刷夜壶这么简单了!”
女子似是被他的话吓住了,肩膀不停地颤抖着,不敢再闹,捂住嘴小声啜泣着,生怕越发惹得管家厌烦。
楚明熙眸光闪了闪,认出此女子本是长公主身边贴身伺候的侍女,她头回来公主府时曾怠慢过她。
那日她心中虽气,却也无奈,想着此处是公主府并非自己家中,长公主又极不喜她,照着长公主的心思,兴许还巴不得有人怠慢她,她便是闹开来了,长公主也不会为她主持公道,她不过是自讨没趣,白白给人看热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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