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神医冷哼一声:“感激不尽?!你以为陆某会稀罕你的感激么?”
“某会予重金答谢,陆神医若有旁的要求,也可尽管跟某提,某自当尽量满足陆神医的心愿。”
陆神医上上下下打量了他足有半盏茶的工夫,方才道:“你既能找到这里来便该知道,我医人向来有个条件,我一不求财,二不求权。我替人治病,前来找我医病的人就须得当我的药人!”
李泰和宋砚俱是吓得眼皮一跳。
药人?!
李泰来之前便想过神医都是有些怪脾气的,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料到,陆神医何止是言辞刻薄,行事更是刁钻。
陆神医见三人一声不吭,又道:“若是做不到那便离开,无需在此继续浪费你我时间。”
李泰心一横,上前一步:“李某愿当陆神医的药人!”
他答应了陆神医开的条件,本以为此事就此了结,岂料陆神医听了竟沉下脸,抬手指着容^:“是他找我给人治病,药人就该他来当才是,谁又要你来瞎掺和?”
李泰被他说得语塞,顿了顿才道:“你只说了你要有人当你药人,为何又指名要我家公子来当?是我还是我家公子来当药人,于您又有何分别?”
“是我定下的规矩,自是该按我的规矩来。你们既然不愿,现下就可走人,爱治不治!”
一旁的宋砚怕事情闹到再无转圜的余地,只得忍着怒气堆起笑脸:“陆神医,不是我们不想谨遵您的规矩。实不相瞒,我家公子并非寻常人,药人万不能叫我家公子来当,还望陆神医能行个方便。您若愿意,我和李泰都可当你的药人,您一下子便得了两个药人,岂不是更好么?”
宋砚是容^最信任的幕僚,到底比李泰睿智,也比李泰能屈能伸,心想着陆神医是得罪不起的,太子殿下的身子也不容胡来,所以才会有此提议。
陆神医非但没被他说服,反而气得花白的胡须一抖一抖,重重拍了下几案跳起身:“这位公子既是不愿自己付出代价,那陆某也断不会帮他给人治病,几位速速下山,此事休要再提!”
宋砚和李泰见他当场翻脸,登时乱了手脚,皆不明白陆神医为何非要殿下当他的药人,殊不知陆神医多年前曾遭到其最信任的人的背叛,被那人当作了牺牲品,是以他此生最恨的便是这种替旁人受过的事。
宋砚和李泰甘愿替他们的主子当药人,一心只想护着主子周全,无端戳到了陆神医心头的那根刺,陆神医忆起从前的旧事,自然没好脸色给他们看。
李泰见说服不了陆神医,无奈之下只得坦言道:“陆神医,您有所不知,我们公子乃是太子殿下。是药三分毒,您要殿下当药人,万一殿下的千金之躯有个好歹,您我都担当不起啊。”
陆神医神色不变,目光冰冷:“便是皇上又如何?而今是你们来求我相助,我管你们是皇亲国戚还是什么,到了我这里,规矩便由我来定,你们若是不喜,赶紧离开此处便是。”
他坐回桌前,拿起一旁的书卷不疾不徐地翻着书页
,摆明了不欲再与他们多言。
宋砚和李泰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不畏惧皇室族人的硬茬子,偏偏他们又有求于人,一时倒也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两边正僵持着,容^已躬身恭恭敬敬地道:“还请陆神医能帮孤这个忙,孤愿意当您的药人。”
他天性高傲,虽擅于隐忍,却并不习惯对人低声下气,哀求的话他说不太出口,可看着陆神医的眼中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祈求之色。
陆神医手握书卷,拿眼t他一眼:“你自己当药人?”
“是。”
宋砚和李泰在一旁急道:“殿下,您千万三思啊。”
容^抬手止住他们:“你们不必再劝,孤心意已决。”
陆神医将书卷丢在一旁,目光带着冷嘲:“丑话说在前头,是药三分毒,我可不担保这药吃下去没任何问题,万一正如你的心腹所说,你吃出什么毛病来,你的命能否保住,我概不负责!”
容^眉尖微不可见地颤了颤。
他旁的都不怕,就怕吃了陆神医的药会如从前那般,眼盲不能视物或是落下别的什么毛病。
身为储君,是断不能有任何残疾的。
他忍辱负重数年,机关算尽,方才坐上今日这个太子之位,若陆神医的药真吃出些什么来,先前付出的种种,便会前功尽弃。
他心中只犹豫了一瞬,便抬眼看着陆神医,轻缓而坚定地点了点头:“孤答应的事,自是不会反悔,也请陆神医能信守诺言,早日帮孤治好明熙的心病。”
陆神医听名字似是个女子的名字,面露诧异:“明熙?!殿下要陆某医治的,竟是一位女子么?”
太子这样的皇族宗亲,从来只会把权势放在眼里,又怎会为了一个女子甘愿让自己犯险?
容^颔首道:“正是。明熙是孤的妻子,还请神医尽心医治,早日医好她的病。”
若能完全治好明熙的病根那便最好。若是不能,哪怕只是减轻她的心病,让她能少受些罪,那也算是值了。
第72章 第柒拾贰章 得罪
下朝后, 楚大爷阴寒着一张脸回了楚家。
卫氏正在屋里挑选过几日赏花宴上要穿的衣裳,身边的几个丫鬟婆子知她近来因着太子退婚之事心里不痛快,便想尽了法子逗她开心, 昧着良心夸说这衣裳穿在她身上,瞧着像是二八佳人。
卫氏心眼小,却也是爱听马屁的,被几个丫鬟婆子逗得露出点笑意来。
几人正说笑着, 楚大爷掀帘进了屋内,冷眼瞪着屋里的下人:“都给我出去!”
一众下人吓得神情剧变, 连衣裳也不及收拾, 赶忙退出屋子,只留姜嬷嬷在屋里,楚大爷见她杵在跟前不走,立时喝道,“还不快滚出去!”
姜嬷嬷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去偷觑卫氏的脸色。
卫氏暂忍下这口气, 挥了挥手道:“你且先退下罢。”
屋里只余他们夫妻二人时,卫氏方才道:“你这又是在抽什么风?”
楚大爷撩袍坐下:“还不是因为你多事,害得我上朝时被人参了一本!”
卫氏听说他被参了一本,先是惊慌不已,待想起自己无端受他闲气,又悲从中来,只替自己觉着不平。
“你在外头受了气,就回来找我出气, 那日太子殿下来我们家退亲,怎不见你挺起腰杆子与他对质?你光会对我撒气,你还算是个男人么?”
“你还敢提太子殿下, 你是认为自己闯下的祸还不够多么?”楚大爷抬手指了指屋门方向,“你道今日我在朝上为何会被人参了一本?他们说我对妻子管教不严,才会任由妻子在外抹黑长公主的清誉。长公主是谁,她可是皇上的亲姐姐!”
卫氏气得跳下炕:“这话分明是冤枉我,我好端端地去抹黑长公主的清誉做什么?这样的无稽之谈,你居然也信!”
“你个蠢货!你以为我因何缘故会被人参一本?长公主的事只是个借口。你也不想想,我在朝为官数年,素来小心翼翼,我能得罪别人什么,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你做下的蠢事!”
卫氏听得是容^那边的人,张了张嘴欲要争辩几句,楚大爷又开口道,“退亲的事原是殿下对不住咱楚家,哪怕他明面上不说,但私底下他对楚家总归抱有一丝愧疚,往后也会因此缘故补偿楚家几分,你却偏要在这节骨眼上去找明熙。
“你去欺负明熙,就等同于在得罪殿下,咱楚家原本还占着理,如今被你这么一搅和,反倒变得没理了。你也不去细想想,殿下不在意明熙,能来咱楚家退婚么?若非你多事去找明熙晦气,殿下能对我出手?”
不提退亲一事还好,一提此事,卫氏就气得脸色发白:“我为何不能找那丫头?若不是因为她,我的明燕能白等殿下三年么?”
楚大爷心里其实也是心疼自己女儿的,只是他顾及的人和事更多,为了他的仕途、为了整个楚家的将来,楚明燕便是受些委屈,也只能受了。
“说来说去明燕今日会落得如此境地,也是被你所连累,当初若不是你去跟明熙说那些刺心话,明熙能离开京城么?后面能闹出那么多的事来?
“我劝你还是消停些为妙,而今我好歹还保住了官位,明燕还能靠着我这位父亲和楚家另寻一个过得去的夫家嫁过去。若是哪日我丢了官,明燕便只能低嫁,到了那时候你可别后悔!”
卫氏气得双目圆睁,身子止不住地打颤:“明燕还是不是你的女儿?你为何要赌咒自己的女儿?她嫁得不好,于你又有何好处?”
楚大爷不怒反笑,只是唇边那抹笑冷嗖嗖的看着}人:“明燕有你这么一个愚蠢的母亲,是她倒霉。我可把话撂这里了,明燕的婚事还在其次,若是你再敢招惹明熙,且因此影响到整个楚家,可别怪我不念我们的夫妻情分!”
***
雨点砸在窗棂上面,楚明熙听着单调的雨声,渐渐有了睡意。
许是郝嬷嬷送来了足够的蜡烛让她放心不少,分明不是在自己家中过的夜,楚明熙倒意外地睡了个好觉。
一夜无梦,睁眼醒来时,已近辰时。
天还阴着,好在昨日下了一整天的雨总算是停了。
才回到家中,一个小小的团子就猛地扑进了她的怀里,嘴里一叠声地叫着:“娘亲,娘亲。”
楚明熙吓了一跳,以为惠昭遇到了什么事,抬眼看见站在对面的叶林朝着她苦笑:“你昨晚没回来,昭姐儿想你想得厉害,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今早天才亮就又起来了,跑到门前好几回,就是想知道你何时回来。”
楚明熙垂眸看着窝在她怀里的惠昭,心疼得厉害。
昨日决定留宿在公主府,她便着人送了口信给叶林,道是今晚不回家里去了,叶林也定是跟惠昭提起过此事,可在孩子眼里,孩子只知道自己是想念娘亲的,旁的事情并不能十分理解。
她抬手轻轻摩挲着惠昭的头发,低声哄道:“是娘亲不好,往后娘亲不会再在外头过夜,娘亲再不会丢下昭姐儿一个人过夜了。”
惠昭胖乎乎的小手扒着她的胳膊,声音细细软软的:“昨日雨下得大,昭姐儿知道,娘亲最怕下大雨了。昭姐儿不怪娘亲昨晚没回家,昭姐儿只是太想娘亲了。”
楚明熙摩挲她头发的动作一顿,强忍着的眼泪终是落了下来。
这几年来,她虽在惠昭面前百般掩饰,不想让孩子察觉到她怕黑以免吓着了孩子,但惠昭显然还是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自己何德何能,能拥有如此乖巧懂事的女儿。
她背转过身去,悄悄抹去脸上的泪痕,深吸口气又回过头来:“娘亲记得昭姐儿最爱放风筝,后天咱去街上瞧瞧街上可有什么特别好看的风筝。若是有,咱多买几个带回湖州玩好么?”
惠昭眼睛弯成了月牙,掰起手指开始数数:“好,昭姐儿要两个风筝,不对,昭姐儿要五个风筝才行。”
楚明熙亲了一下惠昭的额头:“行,昭姐儿要多少个,咱就买多少个。”
***
次日是去公主府看诊的日子,楚明熙不得空
,再过了一日,她便带着惠昭,与石竹和叶林一道出门逛街。
京城到底是繁华之地,无论是吃食还是用来消遣玩耍的东西,比别的地方总归多了些新鲜玩意儿,惠昭挑花了眼也打不定主意。
逛了好一会儿,楚明熙的面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这一路逛来,她总觉着有人似是在暗中盯着他们,她特意将帕子遗落在地上,借着蹲下拾帕子的机会偷瞄周围,却无甚不妥。
她心想许是自己多心了,只因出门在外便总有些放心不下,瞧谁都觉着有几分可疑。
一行人一壁走着,一壁寻找卖风筝的铺子,叶林忽而指着前方:“我记得前面那条巷子里好像有一间卖风筝的铺子,我瞧那铺子里的风筝花样繁多,倒是可以挑上一挑。”
惠昭拉着楚明熙的手嚷着道:“娘亲,那我们快过去看看罢。”
几人转入那条小巷子里,方才在街上还是人群熙攘的,一进了巷子里,便瞬间冷清安静了不少。
石竹和惠昭左看右看,前前后后皆是住家,巷子里哪有什么铺子,石竹才要问叶林可是记错了地方,叶林已飞快转过身去,几步上前伸手揪住躲在暗处的一个人,厉声喝道:“你是谁?鬼鬼祟祟地跟着我们想要做什么?”
楚明熙起初还以为自己多心了,见这会儿叶林当真将跟在他们后头的那人揪了出来,赶忙将惠昭护在了身后。
叶林怕那人要逃,手上使了十足的力道,那人疼得肩膀一缩,一张脸都皱了起来。
众人定睛一看,此人竟是个女的,年纪不大,瞧着比楚明熙和石竹也就大了不到五六岁的样子。
叶林愣了一下,才要开口再问,一旁的楚明熙已表情凝住,惊呼出声:“是你?!”
叶林偏头瞥向她:“明熙,你认识她?”
楚明熙薄唇紧抿着,只拿眼瞧着对方,叶林见她如此,便也不再问她,重新移目到那女子的脸上。
他打量她许久,眉头渐渐蹙起。
他分明是不认识她的,却总觉得对方的眉眼看上去莫名的眼熟。
此人衣着普通,容貌比楚明熙是差远了,却比寻常女子要清秀得多,无论是身手还是通身的气质,怎么瞧都不像是走江湖的人,也不知这一路跟着他们是为何缘故。
正疑惑间,楚明熙已开口道:“叶林哥哥,你带着昭姐儿和石竹先回去罢,我跟她说几句就来回去。”
叶林略一沉吟,终觉着有些不妥,心想着不若将惠昭交由石竹带回家中,他留在此处保护楚明熙。
两人对视一眼,楚明熙瞧出他的打算,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们赶紧走,她自有把握能应付眼前的局面。
叶林素来知道楚明熙是个有分寸的人,便也不再迟疑,抱起惠昭掉头就走,一壁还叮嘱石竹赶紧跟上。
待几人走得不见人影了,楚明熙回头望向对方,也不同她绕弯子了。
“你大老远地跑来京城,是为了来找惠昭的么?”
一句话问得对方鼻尖泛酸,默了半晌才将就要溢出喉头的哽咽压下。
“原来她叫惠昭么,是个好名字。”
第73章 第柒拾叁章 模糊
那女子见楚明熙只盯着她瞧, 又开口道,“其实那时候我曾偷偷回村子里去找过你和孩子,却从旁人口中得知你已带着孩子离开了村子, 我虽难过从此再也见不到孩子了,却想着你待孩子那样的好,定不会舍得丢下她不管。”
她心里的悲苦,跟谁都不能说。夫家本就不喜她生了个女儿, 还是个常年需要用汤药细养的孩子。
她无奈将孩子抛下,夫家竟无一人在意过此事, 可她总想着, 她的女儿就住在那个村子里,她哪日若是实在想念得紧了,或许还能偷偷去瞧上孩子一眼,没成想楚大夫却带着孩子走了,去了哪里,没人知晓。
楚明熙见她眼眶通红, 只觉得滋味难言。
一别数年,她没想过还会在京城再遇见昭姐儿的亲生母亲。
女子抬手拿衣袖擦了擦眼泪:“前些日子我在街上见到你们,没想到一晃眼,孩子竟已长得这般大了,若不是见到了你,我几乎都认不出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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