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b心乱如麻,半晌才僵硬开口道:“......多谢母后,是儿臣......莽撞无礼,才会惹恼了她。”
谢瑶音性急,扯着他的衣袖道:“五皇兄,窈窈不是小性子的人,你们就和好吧。”
谢怀b无奈,只能起身向枕月堂走去。
他心事重重沿着回廊走过去,在枕月堂门前停下,却见门扉紧闭,便抬手轻扣了扣。
“谁?”少女半含着倦意的嗓音自里间传出,柔婉之中带着慵懒。
他手腕颤了颤,低低道:“是我。”
里间静默了片刻。紧接着,门霍然而开,一身浅粉纱衣的姜清窈盈盈立在原地,微蹙着眉看向他。
她似是小憩刚醒,眼底还残留着几分倦怠之意,白皙的脸庞上不施粉黛,唇色是淡淡的嫣红。看清来人,姜清窈眼底掠过一丝细微波动,随即问道:“殿下有何事?”
谢怀b向着她长揖到地,语气恳切:“先前是我言语冲撞了姑娘,望你能够宽宥我一二。母后和二妹妹听说后,特意劝我前来致歉。”
姜清窈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攥住衣角,目光却越过他看向远处,旋即淡淡道:“臣女担不起殿下这声道歉,殿下请回吧。”
“窈窈――”谢怀b着急出声,却被她毫不留情地推了出去。
门扉再度在他眼前阖上,谢怀b面上浮起挫败,无奈地长叹了一声。
他后退一步,再度深深望了眼枕月堂的匾额,这才转身离开。
正穿过回廊往前殿走去时,谢怀b却忽然看见正前方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人似乎只是恰好路过,又似是特意等他,悠然负着手立在原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谢怀b面色如常走上前,微微颔首:“皇兄。”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五弟,”谢怀衍勾唇一笑,神情显得意味深长,“五弟这是从哪里来?”
他那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神牢牢钉在谢怀b面上,试图从那波澜不惊的眉眼之中寻到一丝一毫的破绽。
然而谢怀b却四平八稳地开口道:“父皇命我向母后请安,在母后处略坐了坐。”
“是吗?”谢怀衍笑了笑。
正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皇长兄,五皇兄,你们怎么都站在这儿?”正是谢瑶音。
她看向谢怀b,问道:“五皇兄,你去过窈窈那里了吗?”
此话一出,谢怀衍的神色变得愈发冰冷,只似笑非笑地看向谢怀b。
谢怀b面上似乎掠过一丝不自在,随即镇定自若道:“多谢母后与二妹妹的好意,可惜姜姑娘闭门不见我,自然也不肯听我的道歉。”他说着,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想来往后,二妹妹也不必再想法子劝和我们了。”
谢瑶音愣愣地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谢怀b向着谢怀衍道:“皇兄恕罪,臣弟先行告退。”他说罢,便快步离开,只是那背影看起来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谢怀衍眯起眼,眼底翻涌不息的怀疑之色凝了凝,渐渐淡去。他转而看向谢瑶音,问道:“阿瑶,五弟和表妹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瑶音迷茫摇头:“我也不知。今日母后和我本是好心,觉得他们之间能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呢,便劝五皇兄去向窈窈赔个不是,将此事揭过去。谁知窈窈竟如此坚决,我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当真是奇怪。”
“表妹看着柔婉,实则却是最有气性的人。”谢怀衍半真半假地感慨了一句,很快转移了话题:“罢了,阿瑶,我同你
进去见母后吧。”
兄妹二人说着话,便往内殿走去了。
谢怀衍脑海中浮现出侍从的话:“殿下,既然五殿下敢在姜姑娘面前妄言当年之事,殿下何不借机将此事宣扬出去,好让所有人都知晓,五殿下是怎样的胆大,竟敢冒犯殿下,抢夺殿下的功劳?如此一来,岂不是能大大灭一灭五殿下的气焰?”
他再三思索后,终究冷笑一声道:“不必。我不屑于用此事去对付他。我这五弟不是想在朝政之事上也来同我分一杯羹吗?我偏要让他瞧瞧清楚自己究竟几斤几两,必得让他狠狠栽几个跟头才会彻底死心,明白他根本没有那番本事同我争斗。”
......
枕月堂。
姜清窈啪的一声阖上了门,一颗怦然乱跳的心渐渐静了下来。她靠在门板之上,平复着凌乱的呼吸,耳边却竭力去听门外的动静。
在听到谢怀b声音的那一刻,她先是一惊,随即千头万绪萦绕上心头,刹那间生出了无数种猜测。而打开门看见他的那一刻,姜清窈心中略略安定,她知道,这又是他故意表露出的一招,一定别有用意。
果然,他用那样疏离而客套的语气说着那些话时,姜清窈眼波轻扫,隐约看见远处有人影晃动。她心中有数,便如他们先前商议的那样,冷言冷语把他拒之门外。
只是听着谢怀b远去的脚步声,姜清窈却有些怅然若失。她怔怔地想,究竟到何时,他们才能无所顾忌地见面?
她无声叹了口气,起身走到里间的书房,心不在焉地翻了几页书,不知不觉之间,天色向晚。书房的窗子未曾关紧,被晚风吹得轻微晃动。那丝风自窗缝钻入,拂动书案上的纸张发出簌簌声响。
姜清窈伸手去关窗,却忽然顿住。
有人轻轻地扣了扣窗子,那细微的声音在这寂静殿中叩击着她的耳廓,激起无边无际的战栗。她颤抖着手,缓缓把窗子推开。
廊下的宫灯映照着少年含笑的面庞。他双手撑着窗框,身子略微前倾,无声地唤她:“窈窈。”
朦胧暮色之中,他的轮廓显得不甚清晰。这是时隔多日,姜清窈头一回认真而专注地凝视着他。
他瘦了些,眼下也有青黑,面有疲态,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清亮,眸光柔和,光华流转。
熟悉而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姜清窈眼底漫起酸涩,那种被轻轻撞击了一下心尖的酥麻感,一如在韶园附近时,她心有感应般地回过头去,虽未见到人,却依然能感觉到他就在那里,安静而沉默地看着她。
她眨了眨眼,尚未开口,便见谢怀b先一步低声道:“放心,太子已经走了。我一路上都避着人,没有人发觉。”
他柔声道:“窈窈,我只是想看你一眼,别无他求。若你担心,我这就离开。”
“我知道,这样做很委屈你,”谢怀b轻轻垂了垂眉眼,“抱歉。我如今依然没有足够的能力能够全然保护你,只能――”
姜清窈默了默,打断了他的话道:“你过来些,我有话同你说。”
谢怀b不疑有他,便俯了俯身子,低下头来,与她距离极近。
他以为姜清窈有什么话要说,便放轻了呼吸,静静等着她开口,却不防面颊上忽然被一抹温软幽香拂过,好似被丰盈的棉絮碰触一般,顿时浑身僵硬。
却是她蓦地凑近,在他面上落下轻柔一吻。一瞬间,四肢百骸的触感都变得格外清晰,谢怀b甚至能够感受到她唇上细腻的纹路和唇齿间如兰的吐息。
他怔然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姜清窈不忍总听他那些愧悔之言,便想了这么个法子打断他。饶是两人已经拥抱亲吻过多次,她却还是有些羞赧,主动过后很快转过了身去不敢看他,耳边却悄悄留意着他的动静。
她又候了片刻,忍不住回头道:“你――”
话音未落,却见谢怀b骤然回神,却并未离开,而是双手一撑,轻而易举地便翻过了窗子,稳稳当当站在了她面前。
她惊愕的神情尚未收起,便见他一步步靠近,直到把她整个人都抵在了书案前。
谢怀b抬手将窗子严严整整地阖上,外头的光线和声音再也透不进分毫。书房内没有点灯,一片幽暗之中,彼此的心跳声愈发明晰。
他缓缓低头,与她鼻尖相抵。
呼吸交融之间,姜清窈开口,轻声问道:“韶园附近......是不是你?”
她的声音有些颤:“我虽没有看见你,但是......心中本能地觉得,你就在那儿。”
谢怀b很轻地笑了笑,含糊不清地呢喃着:“我与窈窈,果然心有灵犀。”
他说着,抬手抚上她的下巴,指尖稍稍用力,迫使她仰起头。
即使没有烛火的映照,姜清窈却还是看清了他眼底的情绪。那浓稠得化不开的思念和爱意将她锁在其中,令她逃脱不得。
只是,在那之外,她又辨认出了几分恍惚和不安。
“窈窈,”他沙哑着嗓音,“此次赈灾之事,我有我的私心。我如愿在父皇那里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让他对谢怀衍开始起疑。我也按照师父的嘱托,开始暗中发展我的势力。”
“可我却越发感觉到彷徨无依,不知道前路会有怎样的波折,不知道如何才能够不把你牵扯其中,”谢怀b黯然垂眸,“我究竟该如何做,才能够与他抗衡呢。”
他一步步改变着前世的走向,也如愿以偿,没有让谢怀衍求到那道赐婚圣旨。他也不再如前世此时那样被打压,彻底无力与谢怀衍相争。
可是心中那迷惘飘渺之感却挥之不去。谢怀b几乎夜夜都会梦见前世的一幕幕,梦见窈窈在自己怀里没了气息。他满身冷汗从梦中惊醒,心痛如割。
不够,远远不够......他想要的,不仅于此。可是,向前走得越远,谢怀b心中的恐惧就越深。他生怕自己一步错,便会连累窈窈,让她再度陷入前世的命运之中,那样岂不是前功尽弃?
姜清窈望着他,问道:“你所谋之事,有几分把握?”
谢怀b茫然看向她,迟疑着开口:“......仅仅五分而已。”
她浅浅一笑,低声道:“足够了。一切不过刚刚开头,你还有足够的时间。如今你已经得了陛下的圣心,便是拥有了同他相争的第一步棋。”
“太子居东宫之位多年,谋略和城府都很深,你若是想在短时间内胜过他,确实很难,”姜清窈道,“想要彻底让他失去这个位置,不如从别处想法子。”
她轻轻道:“一切都在陛下决断之中。即便一件事的真相有隐情,但只要落在陛下眼中的是那般,就足够了。于太子而言,陛下身为帝王,自然有最忌讳和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谢怀b心头一震,几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又是惊愕,又是欣喜,喜的是,她再度与他想到了一处去。
“窈窈,我明白你的意思。”他抵着她的面颊,喃喃道。
姜清窈感受着他的气息,心中悸动,抬手搂住他的颈,盯着他的眼睛道:“阿b,我相信你能够做到。”
“我会等你胜利的那一日。”
谢怀b喉头涩然,摩挲着她皮肤的指尖稍稍用了些力道。他扣住她的下颌,低头吻住她的唇。
温柔辗转,细细厮磨。
这样的姿势让姜清窈不得不仰起头迎向他。谢怀b察觉到她的不适,蹙了蹙眉,却没有放开她。
他的手臂自身后圈住她的腰,单手抱起她,将身后桌案上的纸张书卷尽数扫到一边。
有几张纸被他的力道拂过,簌簌落地。姜清窈只觉得身下的桌案一晃,她已经被他稳稳当当放在了其上。他一手撑着桌案,另一只滚烫的手掌按住她的腰身,令她与他紧紧贴近,亲密无间,几乎不留一丝缝隙。
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之中,情潮汹涌而动。
他攫住她的唇瓣,掠夺她的每一寸气息,不知餍足。
第89章 交锋 心底的不安悄然滋长。
暌违多日的思念尽数融化在这个吻中。姜清窈感受到他愈发急促的呼吸, 他亲得用力又凶狠,让她挣脱不开。
――也不想挣脱。
他的掌心隔着她身上单薄的纱衫摩挲着那处的皮肤,分明是简单的动作, 却不动声色透出了占有和掠夺感。
姜清窈原本抵在他胸膛上的手臂悄然松开,转而搂住了他的腰。
不知过了多久,谢怀b才放开了她, 复又怜惜地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低声道:“我该走了。”
姜清窈情不自禁拽住了他的衣袖,那绵绵不断的不舍有些苦涩地腻在心头。她低眸, 轻声道:“你一定要万事当心,保重自己。”
谢怀b握住她的手:“不必为我担心。”
他停顿了片刻, 又开口道:“窈窈, 你要当心太子那边。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坐以待毙。”
姜清窈看着他,意示询问。
谢怀b回想着前世的种种, 深吸一口气, 道:“他对你一定是别有用心,且不会轻易死心。即使现下他按捺不发,但不代表日后不会。你要有所准备,倘若来日, 他......”
从前,姜清窈知道,谢怀衍费尽心思伪造昔日真相,自然是对她及姜家别有所求的。不论是为了姜家所代表的军方势力,还是想借此机会让姜家欠下他人情,从而更心甘情愿为他效力。
但她却一直下意识逃避着那个念头,不去想太子是不是对她本人亦有些不便言说的想法。
此刻, 谢怀b却直接挑明了。姜清窈霍然凝眸,盯着他,身子微微发颤:“你是说,太子他......所做的这一切,不单单是为了权势地位?”
谢怀b面上是显而易见的愤恨和厌恶,却不得不点头:“在他心中,权势自然是要紧的。只是,他显然还有其他目的想要达到。窈窈,你明白的。”
往事涌上心头。姜清窈闭上眼,她终于明白,为何她对谢怀衍总是不自觉地想要远离。
他的注视和触碰分明没有表现得失礼,却会让她觉得如同被桎梏一般不适。藏在他温润如玉外表之下的,却是百般谋算的内心。
“所以,在你的那场梦里,太子便是利用了我而达成了他的目的吗?”姜清窈低声问道。
谢怀b颔首:“是。”
他默了默,低声道:“他用尽了手段,让陛下下旨赐婚,从而娶到了你,却又翻脸无情。”
利用她的唯一法子,自然就是婚事。姜清窈的呼吸有些乱,在落水之事之前,她从未想过,谢怀衍会对她有所谋求。
毕竟,在所有人看来,太子身为姜氏养子,他的太子妃又怎会还出自姜家呢?太子本人应当也是明白其中利害的,所以在她初入宫时对她客套而疏离,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的亲近。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姜清窈回想着,却发觉自己找不到线索,更猜不到太子是何时打定了那个主意的。她面上流露出彷徨和茫然,用力抓紧了谢怀b的衣裳:“若是真如你梦中所昭示的那样,太子想要......想要娶我,我该如何是好?”
“陛下应当不会同意吧?”姜清窈心底漫起无尽的惧怕,她从未如此担忧和不安过。
谢怀b想,皇帝若是清醒着的,必然不会下这道旨意。可若是,皇帝已神志不清,圣旨皆出自谢怀衍之口呢?
他眉眼冷肃,道:“父皇不会同意,但难保谢怀衍利用其他见不得人的手段,编造某种谎言,逼迫父皇不得不下旨。”
前世那赐婚的契机和由头已经被他化解,可谢怀b还是在提防着,猜测着谢怀衍还会有什么手段。他知道,接下来自己的每一步都需要走得又快又准,才能解决着迫在眉睫的难题。
“窈窈,你既不能对太子过分冷淡而让他起疑心,又不能与他多加接触,否则只会助长他的心思,”谢怀b捧住她的面颊,“我会尽可能在朝堂之上与他周旋,让他无暇去思量这些儿女情长之事,这样他便不会时时刻刻想着如何算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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