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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下人——吴若离【完结】

时间:2025-02-18 14:51:19  作者:吴若离【完结】
  她把钱匣子往他怀里一塞,转头朝窗,迎着光,轻快地说:“我喜欢这样畅快地活,也不怕死去,只要有你陪着。我得到了这么多好,这辈子很值!”
  她回头看着他笑,眼里却有泪,她说:“打五岁起,每逢初一和十五,王花氏都叫我替她去崦嵫庙上香,求菩萨赐福,保佑那人将来能飞黄腾达,娶千金做大官。那路上有座破桥……”
  “龙卫桥。”
  她点头,垂头之前又扯出一个夹着哭意的笑,老实承认:“怕误了时辰,天还没亮就得出发,十五还好,初一没有月光,有些路不好,只能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往前探。赶上下雨或结冻,就更艰难。可她说拜佛要有诚心,风雨无阻,霜雪不落,那才有用。发大水的时候,我想过:要不跳下去算了,也许下辈子不会这么累。其实我也怨过的:王……我不想提他名字,王二想出息,为何不是他自己来,非得是我?”
  他心疼得不得了,把人按在怀里,对着窗外痛骂了几句村话。
  她抱住他后腰,轻拍安抚,破涕为笑道:“你先听我说完,我是说,神佛眼里干净,你看,是我去拜的,福报便全落在我身上。你经书背得那么好,那么虔诚,佛祖慧眼通天,一定会保佑你事事顺遂如意。”
  ……
  他背那些玩意,是为了叩开赵香蒲的门。而她能摆脱苦厄,凭的是本性和不懈的努力,关那些“人”什么事?
  算了,有个念想总是好的。
  “你说的是,往后我们只会越来越好。”
  不用侍奉公婆,那没什么事要做,自行安排。
  她坚持己见,拉他一块清点财物,列出单子,头一件就是要将银票分散兑出来。再盘现银,拨出吃用花销,剩下的全留给他支配。
  往年早就开始的秋季棉花和生丝买卖,因为被叛乱波及,耽误了。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用得好,能赚更多。但他从前是拿着两个赵家的本钱在做,如今单靠他们这点家底,做不成器。往年是两样都做,只是生丝更贵,压的本钱多,今年不好说,照目前这形势,绸缎不是他们这种快买快卖人该沾的:国家有难,平民百姓日子不好过,嫁娶少,就是有钱有势的人家,也不敢太招摇。一积压,就会把他们拖垮,还是留给那些家财万贯的人囤积居奇去。
  “我得和赵西辞商量商量。”
  “好!”
  “你不要误会,我跟她只是……”
  她推了他胳膊一把,嗔道:“你想什么呢,胡闹!你好,她也好,我做什么要胡乱吃醋?”
  “那一回,真没吃醋?章玉露那……”
  她想起来了,那会她钦佩人家能干,因不懂事,只知道心里发慌,总是在意他们的去向,总有挥之不去的担忧,确实是在吃醋。他含糊不清,拖了几次才肯说明白,分明是故意的。她站起来,趁他得意时,借裙子遮挡,装作是不小心,用力踩在他脚尖,而后飞快地跑出去。
  “我去浇花,再不浇,它就要渴死了……”
  果然学坏了,坏得好啊!
  哈哈……
  两家成了亲戚,赵西辞又是“妻姐”,没那么多忌讳了。两人聊完生意,他出门办事,正好把巧善留给她们照看。
  赵西辞拉她到内室,细细地问。
  “不疼。”巧善生怕她误会,再三保证,“一点都不疼,他为人极好,不会乱来欺负我。”
  她总算知道他为何要特意交代,拜托她为他说好话了。
  再怎么样,第一回 哪有不疼的。
  赵西辞皱眉问:“书看了吗,那石榴……打开了?”
  巧善羞得脸通红,垂头轻轻地“嗯”。
  “你们照着做了?”
  巧善点头,又摇头,蚊子哼似的说:“石榴……没有。”
  她不会“欺负”人。
  “事后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巧善脸更红了——那些话,能对别人说吗?
  “不好听的话,有没有?”
  巧善赶紧摇头,再提一次:“他对我极好!”
  “那帕子呢?”
  “他收起来了。”
  赵西辞安心了,仍不忘提醒她:“有事千万别忍着,一定要说出来,他再厉害,总有能收拾他的人在。你这性子太乖,容易招来欺负,我才这么啰嗦。”
  巧善知道她是好心,笑眯眯地点头。
第112章 猛志固常在
  他一交代完事,早早地过来接人,想到她去的时候兴高采烈,担心她不肯回,提早编好了借口:小五在那边等她回去教学,接着认药材。
  那可是大事,她从来不会错过学习的机会。
  他都盘算好了,晚上在外头叫个席面回来,吃得好,又不用费力气。
  她早就猜到那四碗四碟不是自家做的,毕竟禾爷没空练灶上的活。她不叫他再浪费钱去外头买,要自己做——家里不生火做饭,不太像个家。
  她把他打发走,和小五一块欢欢喜喜去了倒座房,用两个炭炉做好了饭。
  除了小五,就只有萧寒回来了,也是她做主,一家人同桌吃饭。
  吃完饭,她跟小五学辨药,等到入了夜,才有空搭理他。
  她手里忙着裁布,嘴上不时冒出个“小五说”。
  他凑到她跟前,托起她的脸,酸溜溜地说:“我娶妻,有她什么事?老跟着出出进进,没完没了。”
  “不是你叫她回来帮忙吗?方才我和你说,叫你待她客气点,你没听见?”
  呃……
  巧善只当是外头的事太难,害他心烦意乱,并不生气,接着劝:“家禾,小五有心结,才会习惯扮男子。她本心并不愿意那样,我们把她当女孩看,她也好珍惜女儿身。”
  “知道了。你怎么老为她着想,不为我想想?”
  她拎起手里的料子,笑眯眯地问他:“你猜猜这是谁的?”
  “我!”
  她摇头,歪着脑袋,一本正经说:“再猜。”
  还猜什么,心都要碎了。
  小五排前边,赵西辞排前边,还有谁?这色,这样式,都是男人常穿的。
  他只能往好里想,不情不愿答:“是小五吧?做得很好,料子好,颜色好……”
  她再摇头,实在憋不住了,笑着纠正:“小五穿新裙子,用不着这样的。你看看这长短!”
  她将它完全拎起来。
  很好,长到她必须站起来。
  “小鬼头,敢哄我玩了是吧?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就忘了你禾爷是谁。”
  她笑嘻嘻地喊:“我知道禾爷是谁。急急如律令,定!”
  她随手抛出来的布,又落在了他头上。
  禾爷出师不利,还没出招就被定住,只能识时务地讨饶:“求大仙饶我一命,情愿归顺,从此洗心革面,好好伺候您。”
  她丢下手里的活计,亲自过来揭封印,顺着他抱腰的力道,坐到了他腿上,靠着他大笑。
  禾爷心甘情愿归顺,伺候得相当尽心,洗脸递帕子,漱口递擦子,洗脚水端来端去,行动如风,没一会就把人伺候到床上。
  拆发梳头、解扣脱衣裳,忙得不亦说乎。
  “真不能这样,叫别人看见,会笑话你的。”
  “那就杀人灭口!”
  “又胡说!”
  他将脸贴上去挨罚,她却舍不得了,洗盘子似的,双手捧着他两侧下颌,来回搓动。
  “你的胡子长得慢,不显老,看着像是从前的样子。我猜二十年后,你还会是这样,那我……那时我三十五,老了。”
  “知道我为何长这样吗?”
  她摇头,满怀期待等他的歪理。
  “是为了等你。你比我小几岁,以前吃苦又耽误了两年,我要停下来等一等你,正好将来白头偕老。”
  “有道理,哈哈……”
  她爱看他胡说八道的时候,他最爱她笑得畅快的模样,情不自禁吻上去。
  吻着吻着又开始啃肉。
  她把他推开,皱着鼻子搞怪,故意问:“牙又痒了?”
  “嗯。你帮我看看。”
  “不要,我知道你是在哄我。”
  他偷笑,这里不成就换另一样,手又钻进去找私房了。
  早上送回“娘家”,让她有地方找乐子,他忙完了,再去接回来浓情蜜意。
  这样的日子,正是“神仙也不换”。
  但有些事,别人替代不了,他得亲自走一趟。
  她叮嘱在外边要及早添衣,要注意饮食。他提醒她不要落单,安心跟着赵西辞住,就算是去净房也要叫上小五。
  她收拾好了,把包袱交给他,乖乖地保证:“西辞事多,她忙的时候,我就在家待着,哪也不去。”
  “不不不,一定要跟紧她。廖秉钧跑了,又去投奔了别人,我们要防个万一。”
  “那会不会连累西辞她们?要不,我去乡下找个地方待一待吧?”
  “不用,跟着她就好。只要跟褚家有了往来,在本地就成了皇亲国戚,什么都不用怕。她帮那些人牵线买粮食、药材,那位褚大人借了一队人马给她用,又匀了些护卫在她附近巡逻。”
  皇亲国戚!
  她听他提到这个词,莫名感到不安,小声问:“褚家这么威风,皇上会不会不高兴?我看那些故事里,一提到土皇帝,准要出事。”
  他肯定地点头,嗤笑道:“坐宝座的人,和守着宝座转的人,久了都要疯癫。那位天子既盼着他能帮着平定天下,保全他的江山,又怕他太能耐,回头会掀翻他。一封两封捷报,看了叫人高兴,但好消息太多了,又让人眼热心焦。”
  “功高盖主?”
  他再点头,见她猜到了这里,便说了实情:“上回有个机会立功,我让出去了。一是要赶回来全心全意筹办婚事,二是为了保全自己:他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跟前能耐人多,战乱就是捞战功的好时候,我在这时候出风头,会挡别人的路,因此得罪人。他们有钱有人手,想要拿捏我们,轻而易举。我先在他面前露个脸,再等个绝佳的时机一鸣惊人。”
  她抱住他的腰,焦急地说:“听起来是内外交困,既这么凶险,那我们不去了。就算生意做不成,回了乡下,我们也能活好。我发誓:就算是穷困潦倒了,也绝不会离开你。”
  “好,说得好!”他乐陶陶道,“你放心,成家立业,人生圆满。我成了家,心里踏实,知道立业不容易,一定会看准时机再去掺和。眼下正是君臣微妙之际,还是不靠拢的好,万一有事,我们牵扯不深,不怕朝廷来清算。暂且只挨点边,隔着一层,蹭点庇护。这样的位置,进可攻退可守,正好。”
  怪不得他劝西辞眼下收着点,只帮忙拉纤,不要再大张旗鼓捐钱捐物,先关起来门过日子。
  在赵家老宅的时候,他也是信心满满,以为能轻松拿下那一局,结果栽了个大跟头。如今他能静下心来三思而行,这是吸取了那个教训,更沉稳了。
  能做到激流勇退,很不容易。
  她想到这,释然了,点头道:“我相信你行事有分寸,只是一看不到你,就难免操心。你只当我没说好了。”
  “这些话说得很好,这是你心里有我,眼里有见地。你说的这些话,叫我想起了一些故事,都是些寓意非凡的好典故,不能错过,今晚就留下来慢慢说吧。”
  人都在外边等着了,又胡说。
  她被他逗得哈哈笑,离愁别绪就这样散了。
  他把她送去自在馆,她留在二门上,静静地看着他离开。
  “悔教夫婿觅封侯了吧?”
  巧善倚着门框看那边,摇头,笑着答:“我在看着他飞。我没亲眼见过雄鹰,大概就是他这样的吧?”
  赵西辞摸摸她脑袋,莫名其妙道:“一时不知道该羡慕你,还是羡慕他。”
  她经常说些奇怪的话,巧善没在意,横竖人已走远,看不到身影了,转身挽住她胳膊,一块回屋去。
第113章 女人的出路
  外头风云变幻,玉溆有镇山虎在,一片祥和。
  十月初二,有天使带着赏赐下降褚府。这消息一传开,本地百姓立马欢腾,各种宴请都轰轰烈烈安排起来。
  头一个,还得是褚府的赏菊宴,他家人口少,也不爱热闹,一年只有三四回,那都是重大消息。
  婉如和红衣从外头回来,进门就抱怨:“跑了三四家,都说排不上。簪子就算了,连镯子也打不了,不接外头的活,先紧着那些大户。”
  赵西辞落下棋子,回头笑道:“这么大的戏台,不打扮打扮,怎么好登场?”
  “什么戏?”巧善不解,随口问道。
  赵西辞点了点棋盘,笑答:“这玉楸枰是聪明人的戏,可惜呀可惜,本想做双飞燕,却落了个接不归
  双飞燕是经典布局,接不归指被对方踩中弱点,棋子来不及连回来。
  。”
  婉如气道:“少打哑谜,就欺负我们不懂棋语,不懂行市。”
  赵西辞大笑着认错:“我几时又会了?背棋谱烦人,在这发牢骚呢。不过外边那戏,我倒是知道一二,想换一杯清茶。”
  巧善帮她倒了,催道:“快说吧,看书看累了,正好解解乏。”
  “唉,我成了替你们解闷的说书人了。”
  众人一齐嘘她,她不卖关子了,“我说,我这就说。褚家那位太太虔诚,佛珠不离手,膝下只有一个养子。她心不在红尘,倒也贤惠,每年要为那位爷挑两个贴心人。算算日子,今年再不安排,就来不及了。 ”
  婉如将点心端来,把散落的几册书都收走,应道:“哦……怪不得个个忙着打首饰做新衣。那位大人才四十,还算年轻。进了褚府,只要能生个一儿半女,下半辈子就有了底气,连家人也能跟着发达。一本万利的事!”
  赵西辞调侃:“你想不想去?我替你寻门路。”
  “就算我愿意,他能看上我?早晚都照镜子,我有自知之明。我看上了梁武,你又不肯替我做媒,偏要说这个。呸!”
  “好妹妹,我错了!不敢耽误你的大事,我这就去,来人啊,上大红花。”赵西辞掸掸衣衫,随口唱道,“一张桌子四角方,猪头要用那背篓装。媒婆我甜过蜜糖霜,左是如意右吉祥。俊朗小生俏姑娘,一线牵来送洞房,鸳鸯戏水永成双。”
  巧善笑到站不住,赵西辞拉上她,真的说媒去了。
  婉如订了亲,众人又忙着为她预备嫁妆,还要听小五授课,忙得很,不知不觉就到了十月中。
  巧善将铜熨斗收了,仔细叠好新袜子,回头瞧见赵西辞望着烛火出神,关切地问道:“西辞,你有心事吗?”
  赵西辞回神,笑道:“有件为难事。褚家给我也递了帖子,本不打算去,可是舍不得这称呼。你知道的,和离一事还没落定,这上边就称我赵小姐,实在叫人心动。我不耐烦应付这样的场面,叽叽喳喳,除了炫耀就是攀附,俗不可耐,但我又想堂堂正正做一回赵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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