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蓝寻白?
她当时从京城离开的时候,蓝寻白还在贡院里面,跑了这么一趟,他应当已经考完试了。
李挽朝问知霞今日是初几。
知霞道:“九月十六了。”
这跑来跑去的,竟都过去了一个多月。
不知不觉间入了秋,难怪空气里头都带了寒。
她走到门边,给蓝寻白开了门。
蓝寻白道:“阿姐,我就知道你还会回来的。”
他从贡院里面出来,去她住着的客栈找她,却听店里头的人说她退了房。
他想了想后,知她应当是回了恩文府去寻李观求助。
蓝寻白自认为了解李观,他觉得,李观不会帮李挽朝去管温沉的事,他在京城又等了好些天,想到李挽朝若求助无门,定然还会回来。
他知道她的,在某些事情上执拗得可怕,不撞南墙不回头,她这回既然起了疑心,应当就不会这样轻易放过了。
他让店小二帮他盯一下,若是李挽朝回来了后,切记告诉他。
蓝寻白看着李挽朝,眉心都快拧成了一团,他道:“阿姐,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啊。”
她这脸上本来就没什么肉,现下一直操心这事,脸都快小一圈了。
李挽朝没接这话,只是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又怎么还留在京城不回家?”
“我让店里头的人给我传话了,你昨日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只是,我想你会很累,所以就没有来。”李挽朝一共问了他两个问题,他又回答了第二个,他说,“你还在这,我怎么放心回家啊。”
蓝寻白低着脑袋说话,李挽朝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听他说了这些,鼻子都有些跟着发酸。
她道:“别怕啊,小白,阿姐是大人啊,这些事情,总是要学会面对的。”
或许是因为她已经成婚了,所以看着明明只小她半岁的蓝寻白在她眼中总像是小孩。
蓝寻白才十七岁,但个子却已经生得十分挺拔了,他抬起了低垂的头,看着眼前的李挽朝道:“阿姐,算了吧,要不真的,算了吧。”
李挽朝脸上的表情淡了下去,她转身进了屋子,蓝寻白马上跟了上去,追在她的身后道:“阿姐不是说自己是大人了吗?那大人的世界里面,不就是总有些事情不能追究到底吗?阿姐到底在执着些什么啊......”
李挽朝没有看蓝寻白,最后只是道:“小白,我想去敲登闻鼓。”
蓝寻白闻此,面色更叫难看,“绝对不行,登闻鼓这种东西,不能随便敲的,你什么证据都没有,就去敲鼓,会挨打的!”
李挽朝已经下定了决心,她回过身去,看着蓝寻白道:“挨打也认了,小白,最后试一次了,如果这也不行的话,就算了......真的就算了。”
蓝寻白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酸酸涩涩的。
他真的快讨厌死温沉这个人了。
他胡乱抹了把眼睛,问李挽朝,“就算挨了打,就算没法子,阿姐也真的算了吗?”
如果敲登闻鼓都没用,那是真没法子了,李挽朝不想算,也只能算了。
她点头,“真的算了。”
“我送阿姐去,我和知霞在外面等你。”
李挽朝既然怎么都要去试试,那蓝寻白也拦不住她啊,他除了在外面等她,那也做不了什么了。
他们什么都没再说,李挽朝提笔写了一纸诉状,最后咬破了手指,盖上了一个血印,他们就出发往常长安门去。
登闻鼓设在长安右门处。
*
入了秋后,京城的空气都变得慢慢干燥,今晨齐扶锦起身的时候,鼻子流了血。
他用手背去碰了下鼻子下面,净白的手背上,殷红的血迹十分明显。
与此同时,他的心中生出了一股烦躁慌乱情绪。
这股慌乱的情绪生得突然又莫名。
齐扶锦性子冷淡,不是易怒的脾气,更不会一大早起床就莫名其妙生出无名火。
方起身,什么事情也没做,却觉烦闷,甚至鼻子还流了血......
不过,今日确实是有一场硬仗要打,贵妃那边的人,沉不住气了,给他寻了点麻烦事来,再者,近来天干物燥,鼻出血也正常。
这么一想,也没什么不正常的了。
他随手拿了条帕子擦干净了鼻间血,就起了身。
他换上衮龙袍,此衣赤色盘领窄袖,前后两肩各着一只金织蟠龙,而后腰系玉带,收束了宽大衣袍,显肩宽腰细,更衬身形挺拔,头上带着翼善冠,脚踩皂靴。
一身的太子服饰为齐扶锦更添了不容侵犯的冷漠,举手投足之间,都是矜贵与威严。
今日他要和内阁的五位阁员有事要议,皇帝把公务推给了他,连内阁的会也不愿意去开,全权放到了他的手上。
皇帝这一举动,也是在告诉群臣,他对太子的无条件信任。
即便太子失踪了一年,即便皇后现在已经薨逝,可是,太子仍旧是太子,可以代替帝王监国的太子。
太子刚回宫,现在最需要的也是皇帝的信任。
皇帝没说什么,谁敢说什么。
贵妃的父亲是当今内阁首辅,任工部尚书,齐扶锦的外祖,肃国公任兵部尚书,也在内阁,只是不凭别的,只论内阁中的地位,普通的阁臣自然是比不过阁揆。
皇后的父亲不如贵妃的父亲,此事也说来话长。
本朝自建立伊始,高祖皇帝为了防止出现外戚干政的现象,便从平民人家中挑选皇后,历来几任皇帝皆是如此,一直到贞元帝的父皇明成帝......明成帝娶的第一任皇后确实是平民人家出生不错,只是后来,第一任皇后,孝诚皇后三十五就薨逝,明成帝按照礼制,扶贵妃继后,这继后便是如今的太后。
继后上位之时,她的母族林家不过也才五品的官,不算什么豪门巨室,只是再接着,继后成了太后,林家的身份地位也跟着一道水涨船高,她的兄长,摸爬滚打至今,已一路升至首辅。
皇后和贵妃不对付,林家和沈家不对付,一直以来,皆是如此。
如今这等态势,皇后薨逝,林家和贵妃,说没有野心,是不可能的。
林首辅现在又忽说有要事上禀,请求召开内阁会议,无非是想要刁难这个刚回宫就监国的太子。
想也知道今日的内阁会议会有多难缠。
但齐扶锦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当是陪着他们玩玩也行。
他们不是巴不得他死外面吗,不是巴不得他最好能被皇帝厌弃吗,可惜了,他没死成,他就是好端端的站在他们面前。
那能怎么办呢。
齐扶锦往东宫正殿方向去,嘴角的笑容渐渐浮现了上来。
就如往常。
以往的时候,太傅教他,多笑笑,那样能讨人喜欢。
太傅是个老滑头,喜欢教他些“歪门左道”。
后来齐扶锦也把他这话听到心里面去了。
太子面色和善,确实很讨群臣喜欢,他们都说他谦和有礼。
只是他得到了群臣的喜欢,却从没能得到过皇后的的喜欢。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喜欢,竟然能比一群人的喜欢还要难得到。
今日内阁的会议确实是挺针对齐扶锦这个太子的,他在殿内和林首辅打了快有半日的太极,就连用午膳的功夫都还没有出来,一直说到了下午。
齐扶锦是无所谓的,总之他年轻,少吃一顿两顿的又不会如何,倒是林首辅把自己弄得又气又饿。
肃国公本还怕齐扶锦招架不住林首辅,后来发现,是自己多想了,干脆也在一边看戏。
林首辅和齐扶锦从早上论到了下午,齐扶锦仍旧是那春风和煦之态,他也没了法子再说下去,只怕就是说到天黑,他也还是这幅样子。
到最后,林首辅自己倒先没了力,该论的事情论不出来,想刁难的人也刁难不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冷着脸不肯说话了。
次辅出来打起了圆场,对齐扶锦躬身道:“殿下,阁揆怕是累了,今日要不我们就先到这里吧。”
齐扶锦也没打算继续待下去,笑着点了点头,而后让人把这几位阁员好生送出东宫,待他们那行人离开之后,忠吉和喜萍马上进到了殿内,两个人的脸色看着都不大好。
齐扶锦看向忠吉,问道:“出什么事了?”
忠吉面色尤其难看,他看着齐扶锦,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了话,“李小姐她......她敲登闻鼓去了。”
忠吉以为上一回李挽朝出京了后,就不当再回来,便也没管了,后听说有人敲了许久没被敲过的登闻鼓后,他心下一跳,当即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叫人去打听了一番,不成想,竟是李挽朝。
齐扶锦说李挽朝的事情全权交与他处理,不用再知会他了,可是忠吉意识到这件事已经不能是自己能再处理的了,只好来找齐扶锦了。
来了之后,发现他还在里面开会议事,也不敢进去打搅。
“登闻鼓?”齐扶锦不自觉眉心紧蹙,看着他问道:“她为什么会去敲登闻鼓。”
李挽朝怎么会和登闻鼓这三个字扯上关系呢?
她怎么可能会敲登闻鼓呢......
忠吉将事情经过据实相告。
齐扶锦听后,脸上的表情已经不可遏制变得难看了,方才在里面开会,他被首辅步步紧逼,也没什么情绪,可是现在,就连自己的表情都已经控制不住了。
他下颌紧绷,低头看着已经跪到了地上的忠吉,“我让你办事,你就办成了这个样子啊?”
忠吉也没办法啊,若碰上个好说话的,他随便给温沉寻个水祸或者路遇山匪都行,但不是也怕李挽朝不见到尸体,就死不了心吗,到时候一样会闹。谁又知道她提前入京了呢,犯案现场还刚好就叫她瞧见了,没了办法,只能一不做二不休当着她的面一把火烧了干净。
本以为上次她出了京城后就已经死心了,也不会再回来才是。
可他实在是没想到,李挽朝竟执拗到了去敲登闻鼓的地步。
忠吉办砸了事情,也没犟嘴,直接认错,道:“殿下责罚。”
齐扶锦没再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忠吉起身,马上跟了上去,“殿下去哪?”
齐扶锦问,“她现在在哪里了?”
忠吉算了算时间,他在这里等了温沉半个时辰,这个时候,李挽朝那边估计都已经被提去见皇帝了。
齐扶锦听后,直奔乾清宫去。
第21章
为了一个不相干的死人……
李挽朝和蓝寻白一起去了长安门。
长安门百姓不得随意进入, 可长安右门外路设登闻鼓以及登闻鼓院,此处可以来人。
她敲鼓之前,蓝寻白又提醒了她一回, “你的这桩案, 府衙都没有立案,即便敲了, 登闻鼓院也不会受理,更不会带你见皇帝。”
李挽朝道:“我知道的。”
她知道敲个鼓见不了皇帝, 可挨顿打, 表决心,那不就能见着了吗。
按照法制来说, 她这样的行为相当于是越诉,只是对面处理的人不是府官, 而是皇帝。
和冷情的、被律法制约的府官不一样, 若冤情属实,皇帝是会处理的, 他会还你清白的。
温沉说过,皇帝仁善,不会放任子民受委屈的。
她便是挨打也不会白挨的。
蓝寻白见李挽朝去意已决, 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只是道:“阿姐, 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李挽朝点了头, 而后就往登闻鼓那边去了。
官员们平日会通过长安门上朝, 此地守卫严格,来往有禁军巡防。
长安右门处这登闻鼓许久没有被人敲过了,本还松散的两个守卫见到有人走来,瞬时面面相觑。
这女子美玉不艳, 气质出尘,头上梳着妇人发髻,身着一身素色长裳,她往登闻鼓设立处缓缓走来,饶是面有疲色,却也难以遮掩其眸球乌灵。
两个守卫见她是想来敲鼓的,其中一人出声提醒道:“姑娘,这鼓可不是随便敲的啊。”
李挽朝扯起了个笑,同他道谢,“我知道,我有冤,我要见皇上。”
那两人相视一看,见她眸光坚定,便也没有出声再劝了,退去了一边。
李挽朝上前,拿起了挂在一旁的挝鼓棒,开始敲起了登闻鼓。
此地没有什么人,鼓声一出,打破了此地的宁静,来往士兵听到声响,都往那个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女子,手执挝鼓棒,用力敲着鼓。
看着瘦弱的女子,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鼓声一下接一下,均匀有力,像是敲砸在人的心上。
不多久,旁边登闻鼓院里面就出来了个人,他先是打量了一下李挽朝,而后问,“是你有状要诉?”
李挽朝点头,将自己的诉状从袖口中掏出,双手递给了那值班办事人员。
那人接过诉状匆匆扫了一眼,直皱眉,“不行,你这东西,都还没在府上立过案,告不了。”
李挽朝看着他,平静道:“他们不给我立,他们说我是失心疯。”
她的语气很淡,这样古怪的话从她口中说出,就像说的不是她一样。
那人听后,许久无言,如果是他,他也不会去立这个案。
若真是冤屈,那怎么会一点迹象证据都没有呢?
她确实是有些像失心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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