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要碰我
打个巴掌给个枣吃, 李挽朝早就不吃这一套了。
听到李挽朝的话,齐扶锦眼中的笑意终于消失不见了。
他这一刻意识到,好像不管做什么, 李挽朝应该都不会再相信他说的话了。
殿外的夕阳已经渐渐暗淡了下去, 夜晚即将侵袭而来,殿内的光线越发暗淡。
两人的脸, 落在一片阴影之中。
齐扶锦坐在床榻边,手指不自觉拢紧, 他问她, “真要走啊?”
李挽朝听到齐扶锦的话冷笑出了声,她很想问他:你以为你是谁啊, 离开了你,难道不该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吗。
但她现在在东宫, 太子的寝宫中。
置身于这种环境中, 周遭的一切都会迫使着人闭嘴,理智渐渐回笼, 迫人的气势也接踵而至。
逼得她不会再去说出不该说的话。
她不怕齐扶锦的,可是她还被逼着闭了嘴。
因为她意识到,就算开口骂了他, 也没用, 什么用都没有。
所有的一切都告诉李挽朝, 齐扶锦是很坏, 可他是太子。
她呛他两句顶天了, 难不成真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吗。
这让她生出了一种乏力之感,懒得和他继续说下去。
李挽朝被泪水糊了眼,视线虚虚地落在齐扶锦的脸上,她又可耻地忆起了往昔。
温沉和她之间, 从来都是她在主动。
她主动走出九十九步,他呢,剩下的每一步都是在后退吧。
所以,就这样吧。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这样。
她和他没关系了。
她也不想和他再扯上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她看着他,随手擦了把眼泪,目光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她什么也没说,只说,“嗯,真要走。”
她真的不能继续和他再待在一起的。
齐扶锦辨不出她说这话的神情,因为天已经快黑透了,而殿内又没有点灯。
可是,从她的语气中,他也能听出她的决绝之意。
齐扶锦不是会做出强人所难事的人,既然李挽朝要离开,他也不会去执意阻拦。
他问她往后有什么打算。
李挽朝道:“能有什么打算,回恩文府。”
齐扶锦不置可否,又问,“你恨我吗?”
李挽朝没说话。
“别不说话啊,恨就说吧,我又不会怎么你。”
齐扶锦已经十分地敏锐地察觉出她是想和自己划清界限了。
李挽朝懒得和他纠缠,直接道:“不恨。”
齐扶锦笑了笑,笑她的嘴巴里面已经没有一句实话了。
他不觉得她还会回恩文府,他听忠吉说,她之前来了京城,又回去过一趟,恐怕是去找李观帮忙,可是李观怎么可能会帮她忙呢。
这一回,她怕是和李家也闹掰了。
恩文府那地方,对她而言也不是什么好去处,她回去还能干嘛。
所以,他其实也不大信她会回恩文府。
但即便知道她在骗他,他也没继续问下去了,因为她不会和他说实话的。
到时候只要让忠吉去跟一下,就能知道她的去处了。
齐扶锦坐在床榻边,他垂眸道:“明天吧,明天再走,天黑了,宫门也落锁了。”
李挽朝看了眼黑透了的天,也没再说什么,皇宫规矩森严,现下应该确实是出不了宫了,她再想离开这里,也要等到天亮。
齐扶锦见她没有异议争执,也不再说,起身离开,而后不多久,就有宫女过来点灯,给她端来了晚膳,都是些清淡的汤汤水水。
李挽朝想起了蓝寻白和知霞。
也不知道他们在外面等得如何了。
她没再想下去,又被宫女喂着喝了药下去,脑袋昏昏沉沉,又重新趴着睡了。
到了晚间,也不知是什么时辰,漆黑的殿内燃起了一盏烛火,李挽朝在这里睡得不踏实,烛火亮起的那一瞬间,她整个人也跟着惊醒了过来。
转头去看,发现齐扶锦又不知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旁边的案几上还放着纱布,药,还有一盆净水。
齐扶锦刚点完灯,李挽朝就醒过来了,看到她满怀戒备的眼神,齐扶锦淡声解释道:“你今日该换药了。”
李挽朝看他那架势,显然是想自己动手,她往里面挪了挪,摇头拒绝,“我不要你帮我,你随便给我找个宫女就好了。”
齐扶锦这回不肯依她,他道:“她们手上没轻没重的,会弄疼得你很疼,我来吧。”
李挽朝仍旧不肯,她浑身的疼都是他给她的,宫女能让她多疼?再疼又能疼得过挨板子吗。
“不要碰我。”她执拗地说,“你别碰我。”
齐扶锦不打算听她的,他看着她满脸的嫌恶拒绝,面上也无甚情绪,他问道:“为什么别?不都一样的吗,上了药我就走,我不做什么。”
李挽朝不知道齐扶锦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她恨他,厌他,恶他,为什么又愿意让他再帮她上药?他给她带来的痛又还不够多吗,现在上药是恶心谁?
齐扶锦执拗地想要帮她脱去外裳,可是手一碰到她,李挽朝就忍不住尖叫。
就像是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她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打开他触碰的她的手,一个劲的想往床榻里面躲。
她的伤口在这样大的动作下,还是拉扯到了,她痛得流眼泪,可是,还是一个劲的想要躲他。
女子的肤色在摇晃的烛火下透出惨白之气,她本来已经养好了一些,可现下或许是因为惊惧害怕,面上又没了血色,没了一点人气。
她就这么怕他。
齐扶锦被她的动作刺痛了双眼,他收回了手,眼中终于浮现了一丝情绪。
他道:“你别躲了,我不碰你就是了。”
齐扶锦见她不信,从床边起身,后退了几步,“你别动,我找宫女给你换药。”
齐扶锦说完这话,也没敢再待下去,转身离开,他走得有些急,步子好似都带了些许的慌乱。
他出了殿,找了今日傍晚送水的那个宫女进去给她换药。
金风动,冷清清。
秋日的晚风中,带了萧寒的冷气,秋风猎猎,吹得他衣袍做响,齐扶锦站在殿外回廊之下,月光落在锦服上,平添了几分寂寥。
喜萍见到他从里头出来,面上的情绪不大好,犹豫再三,还是上前问道:“殿下......你还好吗?”
自从出了李挽朝的事情后,殿下的情绪看着就不大对劲了。
“好吵啊。”
他的耳朵吵得好厉害,耳朵里面的轰鸣声已经在他的脑子里面响了好多天了,一直消散不去。
耳朵被打伤了之后,他就时常会耳鸣,一开始从京城离开,去恩文府的那段时间,吵得最厉害,他头疼耳鸣,每日夜不能寐,一直到后来,他渐渐习惯了这些吵闹声。
他这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身体和灵魂,早在一年前跟着一块烂透了。
齐扶锦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好像也走不出那场阴雨天。
太子其实很早就被这时有时无的耳鸣折磨,可是,喜萍从来没有听他说起过。或许又是因为今日他碰到了烦闷的事情,所以本来可以忍耐的东西,现在也变得无法忍耐。
喜萍有些担忧地唤他,“殿下......”
齐扶锦的视线从远处收回,他不再说旁的话,只是对喜萍道:“明日送她出宫去吧,事先让人打点好,不要叫人发现什么。”
让别人知道李挽朝和他有什么瓜葛纠缠,对他不好,对她也不好。
和太子挂上勾,确实也不是什么很好的事情。
喜萍应了下来,齐扶锦又叮嘱了一句,“离开的时候,药记得带上。”
东宫的药金贵,总是比外面的要好一些,药好些,伤也好得快。
喜萍忍不住出声道:“殿下,为何不叫李小姐干脆就待在东宫养伤。”
为什么。
因为她恨他啊。
他清楚地知道,继续留下她,只会让她更厌烦他。
他又想起了方才李挽朝奋力挣扎的样子。
她这人,爱也分明,恨也分明。
她看着,真的恨透他了。
再一次意识到这个事情的齐扶锦眼神变得晦暗了些许。
齐扶锦并不想回答喜萍的这个问题,也没打算继续待在这里了,离开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殿内光景,而后,大步离开。
*
李挽朝这段时日,一直住在东宫的主殿之中。她昏迷的那段时间,齐扶锦就一直守在旁边,他在旁边一边办公,一边看着她,可自从昨日那番过后,一直到今日,齐扶锦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他不出现,李挽朝乐得自在,只是眼看一个上午过去了,也没人要带她离开,心里面难免有些打鼓。
一直到用过午膳之后,就有个宫女过来服侍她起了身,她给李挽朝换上了新的衣服。
衣服是素色,就和李挽朝平日穿的大差不差。
东宫的侍女话也不多,从始至终除了让李挽朝起身的时候说了“小心”二字,就只有在服侍她穿衣服的时候说“抬手”、“转身”等简短的话。
或是怕她着凉,还给她披上了一件斗篷遮风。
穿好了衣服后,宫女也退了下去,李挽朝出声叫住了她,她问道:“姑娘,那个......你们太子可有说何时让我出宫?”
齐扶锦不来就不来,可是,她要出宫啊。
别是昨日应得好好的,到了今日又出尔反尔。
宫女顿步,回了她的话,“一会就有人来带您离开。”
说罢,转身离开。
没过多久,果然就有个小少年来了这处。
少年看着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个子同李挽朝差不多高。
喜萍的手上还拿着个行囊,沉甸甸的,里面装着李挽朝接下来身上要换的药。
她的背伤得很重,如果不好好上药,怕要留下不少的疤。
喜萍对李挽朝道:“小姐,我引你出去吧。”
李挽朝没见过喜萍,不过也不曾想些什么,点了点头,就跟在他的身后离开。
她在床上躺了五六天,换了两轮药,一碗又一碗名贵药材补下去,背上虽还疼着,可是也能下地走动了。
小少年带着她弯弯绕绕走了许久。
东宫同别处果不大一样,里面的奇珍异石,魏紫姚黄甚至是她都不曾见过的东西。听闻太子是天子爱子,如今见了东宫陈设,才更能明白,“爱子”二字的含义。
李挽朝被这周遭的富贵显荣压得更觉喘不上气,难怪在恩文府的时候他只是一个穷困书生而已,却还能这样桀骜不驯。
骨子里面的自矜,怎么可能叫他低得下头。
她不肯再看,光是看到东宫景色,她都能想起那个没心没肺的混账东西。
她垂了眸,看着眼前少年的脚步,跟在他的身后。
就在这时,喜萍的脚步停住了,李挽朝也跟着顿了脚步。
李挽朝被他弄得有些莫名,不知道他突然停下来是做些什么。
喜萍想着现下是在东宫之中,也没什么要遮掩隐藏的,大大咧咧就带着李挽朝在东宫里头走着,只是没想到,在出东宫,路过后苑之时,竟就碰到了齐溪梦,还有国公府的三小姐,沈绥华。
他看到那两人,下意识遮在了李挽朝面前。
然而,他和李挽朝差不多高,想遮也遮不干净。
齐溪梦本还和沈绥华说着话,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喜萍这个掩耳盗铃的动作,她下意识觉得有古怪,探头去看身后的那个女子,问道:“小喜萍,你遮些什么呢?”
喜萍比她还小,跟在太子的身边服侍,她早就已经看了个眼熟,总仗着自己年岁稍长,喊他的名字还要带个“小”字。
喜萍每次被公主喊了个“小”,总不高兴,可他敢怒不敢言,公主就喜欢看他这副样子,他越不喜欢,她越要喊。
果不其然,喜萍听到这话,面一下子就有些红了,他还在试图去挡李挽朝,道:“公主别看了,是殿下的客人而已,我现下要送她出去呢。”
李挽朝听到喜萍喊眼前的女子是公主,也约莫猜出她的身份了。
喜萍想要挡她,可是根本遮不住,公主探头探脑来看,李挽朝还和她对视上了。
两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喜萍马上道:“公主,时候不早了,我先带着她出去了,若是晚了,殿下要责罚我的。”
说着,回头给李挽朝使了个眼色,李挽朝明白他的意思,快步跟在他的身后离开了此处。
好在齐溪梦也只是好奇而已,倒也没有伸手去拦。
只是,看着李挽朝离开的背影,齐溪梦没忍住嘟囔,“她生得好漂亮啊。”
真的很美。
她的母后很美,以至于齐溪梦看多了她的母后,再没觉得其他人好看过。
可是如今看到这个看着有些病弱的女子,眼中难掩惊艳之色。
女子看着很柔弱,像是生过了一场大病,那脸如雪似玉,我见犹怜,唇瓣上的一点血色,给女子添了一分寡淡的艳色,秀眸也似水明澈。
沈绥华的眼睛也还黏在李挽朝的背上,附和道:“我也觉得。”
齐溪梦和沈绥华是表姐妹的干系,沈绥华以往经常入宫,和齐溪梦的关系不错,两人又有亲缘关系在身上,平日也玩得不错。
直到李挽朝的背影消失了个干净,她们才收回了视线,继续往东宫里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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