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竹一下来了兴致,把针别在布巾上,就跟着郑青云一起去布置陷阱。
拿糠筛抓鸟不是什么复杂新奇的法子,乡下人家几乎都会。
他们的第一个陷阱就设在院子中央。
找一块没有积雪的干净地方,撒上一把秕谷,再在上方用一根三四寸长的短木叉撑起糠筛,两人就牵着拴在短木棍上的麻绳退回屋,扒在门框边静静守候。
大黑也被郑青云唤进来,双目炯炯地注视着外面。它很机灵,接收到主人的命令,没再发出声响。
远处树梢上的麻雀歪着头观察许久,没发现威胁它们的大黑,试探着从树枝蹦到篱笆,又跳到地上。
它们喳喳叫几声,也不见人来驱赶,胆子越来越大,在院子里慢悠悠搜寻。很快便发现秕谷,一只揭一只地向前靠前。
第一只麻雀钻进糠筛底,郑青云捏着麻绳的手紧了紧,却没急着拉。
等地面的麻雀全都聚在一团,他才迅速将麻绳一拽。短木叉被带倒,糠筛失去支撑,直接罩下来,将贪吃的胖麻雀网个正着。
不知发生什么的麻雀使劲儿扑腾翅膀,却顶不开糠筛。
方竹乐道:“抓住了!”
郑青云丢下麻绳,拿起事先准备好的麻袋出去。
大黑先一步窜上前,双腿搭上糠筛,兴奋地汪汪叫。郑青云一靠近,它就识趣地让开。
郑青云探头看了看,居然有五只,都是胖乎乎的。
糠筛微微敞开一条缝,他伸手进去随便一捞,就抓住两三只麻雀,飞快地塞进麻袋。
把装着麻雀的袋子交给方竹,郑青云重新布置了一下陷阱,没到一刻钟,又罩到两只斑鸠。
这下鸟儿学精了,再不敢往院子里落。
郑青云早有所料,没固执地待在院儿里,带着东西去院外的小树林尝试了几次。
最后又给他逮到四只麻雀,三只斑鸠,还有一只竹鸡。
郑青云掂量一下麻袋,很是满意:“够吃几顿了。”
这些东西城里人都不大看得上,卖不了什么钱,但留着自家打牙祭还是不错的。
第31章
锅里的水烧得滚开, 热气弥漫着整个灶房。
郑青云把刀磨得锃亮,蹲在石缸边宰|杀新抓的鸟雀。
十几只鸟,看着成果颇丰,但个头都不大, 并没什么肉。郑青云便只留下三只斑鸠和一只竹鸡, 拿大竹筐罩在茅草屋里。
他一看就是做惯这些活儿的, 放血、拔毛、掏内脏, 九只麻雀并两只斑鸠, 没多久就收拾妥当。
只是院子里难免有些腥臭。
郑青云把内脏挑一些丢给大黑, 剩下的都剁碎给鸡吃。鸟羽和烫毛的水,也送到院外,挖坑埋到树下。
他在外边处理脏东西,方竹和陈秀兰就在灶房忙活。
虽说郑青云已经足够仔细, 但麻雀和斑鸠肉皮上难免还有些不易拔的细小绒毛,需得用火燎一遍才能消除干净。
陈秀兰往灶洞里新添一大把干柴, 红红的火苗很快蹿得老高。
趁着火旺, 她用火钳夹着褪过毛的麻雀和斑鸠,伸进灶膛,转动手腕借顶端的火焰燎着鸟肉。
有油星渐渐从表面渗出,沾上黝黑的柴灰。
大黑三两口吃完内脏, 嗅到肉香气, 在灶房门口徘徊, 时不时呜咽一声。
方竹舀出一盆热水, 仔细搓洗着燎好的肉,听见狗叫声, 一抬眼就瞧见大黑嘴边的哈喇子,不禁好笑。
“看把你馋的, 还不到你吃呢,等会儿啃骨头。”
“你还别说,这些东西看着小,但闻着真挺香的,”陈秀兰把最后一只斑鸠浸入水中,瞬时呲啦一声响,“我看啊,不若就都烤着吃算了。”
“斑鸠炖汤吧,天儿冷,喝点热乎的暖和。”
“也行,炖的时候搁把干枣子进去,汤更鲜。”
“嗯,那我再和点儿面粉,摊些萝卜丝饼,就着汤吃?”
“你想咋弄就咋弄,我给你打下手。”
如今天黑的早,晚食也就提前许多,一阵收收洗洗过后,婆媳俩就开始准备晚食。
陈秀兰把斑鸠焯过水后捞出,对半分后塞进陶罐,放入姜片、蒜瓣,架在泥炉子上用大火煮着。等水滚之后,往里撒一把干红枣,再退些柴进灶洞,换成小火慢慢煨。
趁这功夫,方竹把麻雀拿盐、酱油、花椒、姜蒜末拌了腌上。洗净手后又去外头扯根大萝卜回来削皮切丝,和进调好的面糊里。
郑青云在灶房转了一圈儿,见没什么要帮忙的,拿起柴刀去门口削烤麻雀用的竹签。
太阳越落越低,冷气又烈几分。
木盆里的麻雀已经腌入味儿,能够下火开烤了。
郑青云把火盆搬进灶房,从灶洞里夹出些火渣子放在盆底,又加入许多木炭,让方桃在旁边慢慢扇着。
竹签早就洗好晾干。郑青云洗把手,就将尖利的竹签子从麻雀肚子里穿出。一只麻雀差两根竹签,刚好能将麻雀撑开固定,这样烤的时候才更容易均匀地熟透。
等郑青云把麻雀穿好,盆里的木炭也都烧着,红通通的,伸手烤上一会儿就觉发烫。
他一手捏着串麻雀,伸到炭火上方烤着。
裹着酱汁的肉皮逐渐发黄变焦,有油慢慢滴进火盆,冒起青烟。
方桃在旁边直勾勾地瞧着,颇有些跃跃欲试。
郑青云:“自己拿着烤就是,这没什么难的,记得多翻翻就成。不过别离火太近,小心烫着。”
得了允许,方桃兴冲冲地拿过一串,学着郑青云的样子像模像样地在火上烤起来。
泥炉上的斑鸠炖汤还在咕嘟咕嘟冒泡,大铁锅里的萝卜丝饼煎得两面金黄,麻雀撒上一层辣子面继续烤着,辛香四溢……
小小的灶房里,各种食物香气交织在一起,勾得人直咽口水。
大黑早等不急,在门口哼唧着上蹿下跳。
太阳彻底下山,鸟雀陆陆续续躲回巢,还在外玩耍的孩子被大人拧着耳朵拽回家,坐在桌前狼吞虎咽。
方竹他们今儿也难得摆了回桌子,炭盆里还有火,就放在桌底。把门一掩,也没那么冷。
两只斑鸠,正好每人得一半,混着汤一起舀进碗里。淡黄的汤上飘着大颗红枣,看着就诱人。
两只斑鸠肉嫩,煨过半个多时辰,已经软烂,用筷子轻轻一捣,就从骨头脱落。
萝卜丝饼外皮有些焦,泡进汤里便软乎了,咬一口既有肉味又不失萝卜的清甜,吃着正好。
只有方桃不喜欢把饼子蘸汤吃,她吃过一只烤麻雀,就冒出了新想法———把肉一点点撕下来,再夹进饼子里,又辣又香,让她满意地眯起双眼。
一顿饭吃的热乎又饱足。
郑青云把桌上的骨头拢进狗碗里,又拿特意剩下的汤泡个饼子,一并放到走廊上。
可怜巴巴盼了一下午的大黑立马凑上来,
摇着尾巴把头埋进碗里,嘎嘣嘎嘣嚼得欢快,连掉在地上的渣子都没放过,仔细舔得一干二净。
夜里再没起风,一家人都睡了个安稳觉。
第二日,天果然彻底放晴,阳光打在身上暖和却一点儿不觉热。院里的积雪只余边边角角还未化,其他地方都融成水,一走就黏一脚的泥。
冬日的被子总是有些冷硬,趁着天好,都抱出来晒着,夜里盖上能舒服些。
郑青云把最后一床被子搭在竹竿上,对旁边拿木棍上上下下敲打棉被的方竹说:“今天太阳好,我想着等会儿把鸡送去县城卖了,顺带把汤婆子买回来。”
“我跟你一起去。”
“这会儿估计都没牛车,你就别跑了。”
“不打紧,走一走暖和,好些日子没出门,憋得慌。再说我还要去卖绣品,你也不懂那些。”
“那好,我跟娘说一声,就去抓鸡。”
听郑青云说要去卖鸡,陈秀兰放下手里的活儿就往后院走,“早些卖掉也好,又不下蛋,还怕冻出病来。十三只母鸡,过年吃一只,再留五只下蛋,其余的就都卖了。”
“嗯,你们就在外边儿看着,我进去捉。”
家里的鸡一直以来都是圈养的,胆小又不大机灵,还被剪断翅膀毛,根本飞不起来,郑青云一抓一个准。
陈秀兰和方竹早就准备好棕叶子,郑青云往外递一只,她们就动作麻利地将其双腿绑起来,塞进竹筐里。
七只母鸡分两个竹筐装着,在里头咯咯乱叫,试图挣开束缚,却是徒劳。
郑青云用扁担挑起竹筐,和方竹一道出门下山。
如郑青云所说,牛车都已经出发,他们只能步行前往。但有人作伴,一路说着话,也不觉得有多累。
县城一如既往的热闹,大家都将手拢进袖子里,缩着脖子在走。
在家吃过早食,两人没耽搁,径直往西市走。两旁的吃食铺子烟雾缭绕,几乎看不清后面老板的脸。
雪后初晴,摆摊儿的挺多,来逛集市的也不少。
两人刚把竹筐放在摊子上,就有人来问价。
“你这鸡怎么卖的?”
“十二文一斤。”
“太贵了,十文钱卖不卖?”
方竹没好气道:“不卖。”
他们又没额外喊价,都是按着市价卖的,怎么也算不得贵。
这老太太穿的衣裳都是上好的料子,腕上还有小指粗的银镯子,一看就不差钱,叫出这样的价,方竹谈都不想跟她谈,直截了当地拒绝。
临近年关多的是买鸡的人,不愁卖不出去,犯不着跟这抠门的老太太扯来扯去。
老太太撇撇嘴,扭头就去旁边的摊子问价,不出意外又被拒了。
方竹只看一眼,就笑眯眯招呼新的来客。
后头运气好,倒是再没遇上那扣扣搜搜的,七只鸡都顺利卖出去了。几乎都在三斤出头,只有一只重些,将将四斤。
方竹提来的五筒酱豆子也卖光。就连郑青云编的两只撮箕都被一老汉买走,因为做工不精细,卖得很便宜,一只才八文钱。
但竹子都是山上砍的,编这东西也没费多少心思,总的来说还是赚着在。
郑青云把钱袋子收好,弯腰挑起空竹筐,“先去买肉?”
“嗯,先买几斤吃着,等过段时间来办年货再多买点儿回去。”
“听你的。”
肉铺就在西市,从他们摆摊儿的地方往里走些就到,一排都是。猪羊都能见着,有的挂在木架子上,有的放在案板上,供人挑选。
两人也没挨个去看去问,直接去了常买的那家。
“都是今早刚宰的,新鲜着呢,两位看看要什么样的?”膀大腰圆的壮汉一笑起来,脸上的肉都挤在一块儿。
郑青云看向方竹。
“割几斤肥膘子炒菜吃,再砍几根肋条回去炖汤怎么样?”
“那就称五斤肥膘子,三根肋条,再拿块猪血。”
“好勒!”
壮汉应一声,手起刀落就割下一条肥膘子,拴上绳挂在秤上一称,正好是五斤。
这些常年做生意的人,多多少少都有这么个本事儿,倒也不足为奇。
肥膘子出油多,卖得贵,十五文一斤。肋条肉薄,一斤十二文钱,三根才两斤八两,老板只算三十三文。猪血就更便宜,三个铜板就能买一大块。
最后一共花去一百一十一文。
买完肉,两人这才出发去北市。
近来得闲,做针线活儿的时间多。方竹绣出五条帕子,三个香包,络子是陈秀兰和方桃两个人打的,足有九条。
掌柜的仔细检查过后,拿着算盘拨弄一阵,给方竹结了一百零三文。
这一趟收获不小,两人脸上都挂着笑。
踏出布庄,郑青云侧头看着还在小声算帐的方竹,好心情道:“这下去看看汤婆子?”
“好呀!去问问,若是太贵就算了。”
“娘那个几年前买成两百多,现下应该也贵不出多少。这最冷的时候还没到呢,你那么怕冷,这个钱省不得。”
第32章
时下汤婆子多是用黄铜做的, 一般的铜器铺子就有得卖。
两人看过好几家铺子,最后花二百四十五文,买了个样式最简单的。
这汤婆子外形像个南瓜,表面光溜溜的, 虽没有刻字和雕花, 但看着也叫人欢喜。而且不算大, 方竹两只手就能托住, 很是轻便。上头还穿着环, 可以拎着, 拿来当手炉也是可以的。
“你要不要暖会儿手?”方竹爱惜地摸着汤婆子,眼里尽是清浅笑意。
老板是个做生意细致的,方竹挑好汤婆子后,他特意让小二拿去后院灌了些热水, 好试试漏不漏、暖不暖。
一直走出城,汤婆子都还是热乎的。方竹捧着它, 哪怕不时有冷风吹过, 也不觉冻手。
郑青云看她那爱不释手模样,就知这钱花得值当,也跟着高兴,“你自己好生拿着, 我用不上。”
方竹担心他逞强, 见路上没别人, 便摸了摸郑青云空着的那只手。
还真是暖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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