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竹却没被它糊弄过去,码好柴转头就拍拍狗头,“又在调皮,把它们吓坏了小心挨打。”
大黑许是听懂了,讨好地舔着方竹的手。
天越发阴沉,风也渐渐大了。
几人总算把柴火都劈好收进屋里,陈秀兰又赶紧跑去后院儿检查鸡舍,方竹也提着篮子到菜地扯回好些菘菜、萝卜,还割了一大把葱苗、蒜苗。
又一阵寒风呼啸着卷过,柳絮般的雪花纷纷扬扬撒下,落到地上很快便消散。
郑青云还没回来。
“我去外面看看。”方竹一头扎进漫天飞舞的雪花,跑着到院外。
“青云!”
刚喊一声,就见山坡处冒出个人影,不禁露出笑来。
郑青云看到方竹冒雪出来迎他,也觉得心里满满当当的。
“兔子一只五十六,一只五十,柴火卖了三十文。割了两斤精肉,两根肋条,花去五十二。”
郑青云进门就去了灶房,一边往外拿东西,一边跟家里人说起今天的收获。
“回来又去买了三块豆腐,没带篮子,只能先借用江大叔家的,等雪停我再给他送去。”
陈秀兰笑着把肋条挂在灶上的横梁,“肋条留着后头炖汤,这精肉鲜着,拿来做包子正好。今儿就和面包包子,只掺点儿葱花就成,保管满嘴流油。”
方竹:“那就做不了多少,还是再揉点儿杂面馒头蒸上,落雪了经放,吃的时候只要热一热,也方便。”
“行,就这么弄。到时再切半块豆腐,煮个菘菜豆腐汤,这么吃着热乎。”
知道郑青云早上只吃了两张饼,跑这老远,估计早就饿了。
今日就没省着晌午那顿。
和面的、剁馅儿的、洗菜的,一家人挤在灶房里很快忙活开来。
第35章
雪依然在下, 且有愈来愈大的趋势。
冷风钻进灶房,和热气撞在一起,霎时升起浓密的白色烟雾,模糊了人的眼。
锅里的水烧得滚开, 竹蒸笼被水汽浸湿, 面香气混着油腥味儿透过孔隙传出, 弥漫在小小的灶房。
方桃坐在灶门口往里添柴, 时不时抬头望一眼, 馋得直咽口水。
陈秀兰忙着切菘菜, 余光瞥见她眼巴巴的模样,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还跟着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这肉包子就是香,连她闻着都觉得饿。
“别急, 一会儿就好了,去瞧瞧你姐他们弄好没, 收拾收拾先吃饭。”
方桃擦擦嘴角, 又往灶里添根柴,站起身往堂屋跑去。有木棍捣在石臼上的笃笃声随着寒风清晰地飘入耳中。
郑青云原本也是在灶房做包子来着,但陈秀兰嫌他包得难看,把人赶去舂米。外面下着雪, 灶房又有些摆不开, 郑青云便把石臼搬进堂屋里放着。
方竹等包子馒头都上笼, 才拿上竹筛去给他帮忙。
两人听方桃说准备吃饭, 加紧把石臼里捣到一半的谷子舂完过筛,装进麻袋拎去灶房倒进米缸里存着。
这会儿功夫, 陈秀兰已经把笼屉端进另一口锅放着,正忙着煮豆腐汤。
方竹洗把手, 欲接过陈秀兰手中的锅铲。
“不用,我这儿等水开丢进去翻两下就好,你把包子捡出来。炭盆还没点着,我看也别费那功夫搬来搬去的,出去一吹全冷了,就挤在这屋吃一顿算了。”
“好,是都捡肉的?”方竹一边应着,一边取来个干净的竹盘装包子。
“对,难得做回肉包子,都敞开着吃。”
郑青云提回来的两斤瘦肉全都被剁成馅儿,和着肥膘子和葱花,做的有满满两屉大肉包子,足够他们吃过瘾了。
锅里一共三层笼屉,最上头一层是杂面馒头,中间还放着盘橙红的蒸南瓜。
方竹只把南瓜端出来放到郑青云支好的矮桌上,就把这层笼屉搁到一旁。
余下两屉便全是鲜肉包子了。
包子皮儿是纯白面的,擀得很薄,馅儿又放得足。熟透之后便能从外面看到油光,连那笼屉上都浸着层油。
方竹拿着筷子一夹,那包子就朝里凹陷进去,软乎乎的,个个都冒着热气儿,看着就叫人欢喜。
“快,趁热吃,这刚出笼的包子味道最是好!”陈秀兰把一盆绿白相间,清清淡淡的菘菜豆腐汤往矮桌上一放,笑着招呼其他人。
“呼,烫烫烫,”方桃张嘴哈着气,却是没等嘴里的咽完,又咬下一大口,“好香,比外头买的还好吃!”
陈秀兰也是连连点头:“那可不,街头卖的那些可舍不得放这多馅儿。”
往往吃下大半才能尝到肉味儿,哪像他们自个儿做的,一口咬下去那肉汁儿直往外冒,不动作快点儿就流到手上。
方竹和郑青云虽没说话,但看那啃包子的动作也是极享受的。
自家做的包子个头大,但油水足,让人吃了还想,最后连肚小的方桃都吃下两个,手上沾着的油都没浪费,被细细舔过。
郑青云更厉害,一口气啃完四个大肉包,又拿汤泡俩馒头吃掉,才满足地放下碗筷。
方竹每回看他吃饭都在心里嘀咕,亏得这人不是个懒汉,不然照这吃法非得把家吃垮不可。不过也兴许是因为能吃,才能有一副好体格,比一般人都要高壮许多。
吃过肉包子,从胃到心都是暖的,哪怕外头风雪交加,一时也觉不出冷。
这回的雪比初雪下得更为顶真,都没怎么间断过,不出半日,外头就只能看见刺目的白。
炭火烤得人昏昏沉沉,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一家人不等天黑,就早早回房洗漱歇息。
真躺回床却没多少睡意。
郑青云出去倒水,方竹钻进被窝没一会儿,又腾地爬起,趴到床沿拽出底下的木箱,从里面翻出钱箱放在床上,裹着被子开始数钱。
她隔段时间就要清点一下银钱,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郑青云倒水回来见她这样没多说什么,只踢掉鞋子,钻进被窝把人揽进怀里。一低头嗅到股淡淡的栀子花香,不禁在方竹脸颊蹭了蹭。
“擦香膏了?”
脸上痒痒的,方竹抬手推开那毛茸茸的大头,好脾气地答:“烤那么久的火,脸干得厉害,就搽了些。”
这香膏还是郑青云买回来的,那样小小一盒,最便宜的也得花六七十个铜板。郑青云卖了几日的柴,给她们三一人挑了一盒。
因为精贵,平日里都不舍得用,只觉得难受了才抹点儿。
郑青云笑道:“就得多擦擦,近来风烈,烤火又燥,伤肤得很,当心到时裂了口子,买回来就是给你们用的,不必省着。”
说完还在她脸上刮了下。
方竹揪着郑青云的手指不让他作乱,心里对他的话很是受用,嘴上却道:“你说得对,往后你也得多擦擦,天天在外跑,吹得更厉害。”
果然,郑青云的脸色一下变得奇怪,“我就不用了吧?皮糙肉厚的,不碍事儿。”
方竹逗他:“那不行,到时候一看脸上红一块黑一块的,太丑。”
郑青云摸着自己的脸,惊疑不定:“真的?”
“嗯。”
方竹点点头又开始数钱。
除开陈秀兰分给她的五两碎银,余下全是铜板,都是这几个月来卖菜、做绣活儿,郑青云做工、卖柴,慢慢积攒下来的。
之前的都被方竹拿麻线穿起来,一百个一串,方竹数了数,共有四十六串整的,算下来就是四两六钱。
她数完这些,仰头见郑青云还皱着眉头十分纠结的模样,不禁好笑,开口打断这人的胡思乱想:“下次去县城,拿四十串铜板换成碎银吧,不然这小木箱都放不下了。”
心里却想着天晴后得去胡郎中那儿问问有没有什么不带花香,防皲裂的药膏。村里人没什么严重的毛病很少去请郎中,胡郎中多数时候都很清闲,向来喜欢折腾这些玩意儿。
郑青云回过神来,看着被子上成堆的铜板,笑着应了声好,又问:“今儿带回来的算进去没?”
“还没来得及数呢。”
“我来,手放被窝里暖着,外头凉。”
方竹笑眯眯点头,手在外面这一会儿,确实已经冷得有些发僵。她把手塞到被子下,捞起汤婆子抱着,很快觉得暖和起来。
郑青云已经把枕头下的钱袋子摸出来,快速掏出里头的铜板数过,共四十八枚,这是给陈秀兰分出约摸一半后的余钱。
他从床底的大箱子里剪出一截麻线,把这些铜板串上,又接着边串边数钱箱里的零碎铜板。
“这儿还有一百二十三文呢。”
“那我们就有……九两七钱了!这半年还是赚了不少的。”
“嗯,等明年鸡和兔养起来,就能挣得更多。”
方竹帮着郑青云把床上的银钱收进木箱,一想起那样的光景就高兴,笑过后又有点儿可惜:“到时候后院儿那点地方估计不够用,少不得再买点儿地才行,还要买树苗的,也要花钱呢。”
“不过几分地,应该要不了多少,早晚会挣回来,没什么心疼的。”
“也是,”方竹在热乎乎的被窝里躺下,翻个身朝着郑青云那侧,“不管怎么说,今年是能过个好年了。再过几日就是腊八,得去买些桂圆、莲子回来熬粥,讨个好彩头。还有年货也能开始置办着了,家里衣裳、棉被什么的倒是不用多买,但米面、糖果子总是要的。”
郑青云把木箱子重新推回床底,灭了灯躺上床,顺手把人搂到怀里抱着,慢悠悠补充:“再割点儿肉回来熏几块腊肉,炒着吃又是个味儿。想不想吃腊肠?”
“唔,灌几节吧,用不着多。”
“那我早些跟朱屠户打声招呼,让他给留点儿小肠,肉干脆也在他那儿定,过年再砍只猪蹄吃吃。”
……
两人就这么小声说着话,渐渐进入梦乡。
这次的雪比上回下得久,断断续续落了好几天才总算见停。
院里的雪太多,铲到角落堆得像小山。屋檐下的冰棍儿结得有小臂长,跟那画上的宝剑似的,晶莹透亮,又尖又利。
但天色依然不好,整日阴沉沉的,风呼呼吹着,没有放晴的意思。
这种天也不敢去县城溜达,若是不巧遇上大雪,压垮那树枝被困在半路,就难办了。
只能在家里找些活做,又或者去别人家串门拉家常,倒是难得松快一阵儿。
郑青云不喜串门,在家一连编几天的撮箕,总觉着憋闷。雪未化就带着大黑去林子里逮野兔。
依着他说,几日的雪兔子肯定扛不住要出来找食,雪地又藏不住痕迹,逮兔子最合适不过。
这回方竹姐妹俩都没跟着去,雪地里更不好走,去了也只是添乱。不过方竹也给他定了时间,太阳落山之前必须到家。
郑青云还是有分寸的,没往深山去,只在浅林里转悠,一连钻了两三天,还真给他打回几只兔子,并且给两只小兔又找了个伴儿。
第36章
今日腊月初七, 天气看着不错,没有刮风下雪的迹象。
大清早,一家人烤几个包子馒头垫过肚子,留下大黑看家, 就一道出发去县城。
一路上遇见不少同路人, 尽是喜气洋洋, 满面春风的。
有猪叫声从附近的村子传出, 想来又是哪家在宰年猪。
到了县城就更加热闹, 浓烈的年味儿扑面而来。
不少商铺都升起崭新的幌子, 檐下也挂上大红灯笼。部分大酒楼、饭馆还在门口以竹节、彩色丝带扎起华丽漂亮的彩楼欢门。
长相讨人喜欢的小二们站在外面大声吆喝——
“各位客官里边儿看一看呐,本店都是新进的货,宴客送礼保管体面!”
“今日店里设有关扑,抽中者可得精米一斗,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一派红红火火的景象。
不止铺子里,街道上也是一等一的繁盛。
许是临近过年, 城里对摊贩的管制松散许多, 不必去集市专门划出的地方,道路两旁就随处可见摆摊儿的,
除开各种摊贩,更有舞龙舞狮、杂耍表演的艺人。
方竹她们以前所在的小湖村离县城不是一般的远, 可很少有机会见到这些新奇的东西。一时间看花了眼, 都走不动道。
“我要看猴子!”旁边一个孩子叫嚷着跑得飞快, 他爹在后头叫都叫不住, 只能骂骂咧咧地跟上。
方桃摇摇方竹的手,仰着小脸看她:“姐……”
不待方竹答话, 郑青云就在一旁开口:“我们也去瞧瞧,左右不着急回去。”
陈秀兰笑呵呵的:“难得碰上一回, 去凑凑热闹也好,看着有意思得紧。”
于是他们便跟着人流往杂耍摊子去。
人多而杂,婆媳俩一人拉着方桃一只手,生怕走散了。郑青云就寸步不离地跟在后头,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人。
每到这时候,他就又摆出那副生人勿近的凶煞模样,那些个不怀好意的混混流氓只扫一眼,就不敢再打他们一行人的主意,赶紧另寻目标。
还未到杂耍摊子,就听见响亮的叫好声,一阵儿高过一阵儿。
他们费了点功夫才找到一个缺口,挤进人群瞧个究竟。
玩杂耍的看着像是一家人。
老头胡子花白,肩上站着只机敏的小猴子,能听着指令作揖、钻圈;汉子膀大腰圆,力气极大,可徒手劈砖;妇人以细杆转动花盘,即使踢腿、劈叉、倒立,花盘都能飞速旋转却不掉;就连跟方桃差不多年龄的男娃,也能将一柄长枪耍得虎虎生风,气势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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