疙瘩软滑,面汤浓郁带点糊糊状,配上鲜嫩翠绿的菘菜和焦香的煎蛋,简简单单,却能让人吃的饱足。
当晚临睡前,陈秀兰就把熬粥用的豆子都给泡上。
翌日,天气依然不错,虽有云层,却并未遮住太阳。
院儿里的竹竿上搭着棉被,方桃闲着无事,就拿棍子来回敲打。
灶房里,陈秀兰和方竹正在熬粥、贴饼子。
乡下人没那么讲究,腊八粥非得凑齐哪些个食材,都是有什么就放什么,无非是应应景,讨个吉利。
家里有红豆、大米、枣子、花生,他们昨日就只买了莲子和桂圆,各种各样的东西混在一起,熬至软烂。红红的,在锅里冒泡,看着就觉得喜庆。
外头有哗哗的水声响起,方竹出去一看,果然是郑青云挑水回来了。
腊月里,这人却满头大汗,细看似乎还冒着热气。
方竹掏出帕子给他擦汗:“粥煮好了,喝过再去挑。”
“嗯,等会儿再多挑两担,趁着有太阳暖和,烧些热水洗洗?”
确实好几天没痛痛快快地洗过身子,总归不大舒服,方竹自是点头应好。
两人就说了几句话,陈秀兰便在灶房里喊着:“吃饭了!”
今日的粥料放得足,十分浓稠,陈秀兰还往里撒了些糖末,吃进嘴里甜滋滋的。
大黑也得了一小碗没放糖的粥,不过它明显不大感兴趣,吃两口又趴下睡一会儿,再站起来接着吃。
陈秀兰笑骂:“这家伙,还想天天吃肉汤泡饭,啃骨头呢?”
听到熟悉的字眼,大黑呜汪叫着,尾巴甩得更快。
“要吃肉自己去抓,今儿只有这个。”陈秀兰指指它的狗碗。
大黑耷拉下嘴角,不情不愿地把碗舔得干干净净。
喝完粥,吃过饼子,郑青云又挑着水桶下山,这回还带上了一小罐特意留下的腊八粥。
这罐粥最后被送去分给两户穷苦人家吃了。
倒也不是单纯心善,而是有这么个习俗,据说这样做能给家里积福。陈秀兰是年年都会分出去一些的,今年因为郑青云的缘故,还多留了些。
郑青云出门后,婆媳俩收拾完碗筷,就又烧了满满两大锅热水。
在木盆里泡一泡,头发、身子都拿皂角水仔细搓洗过,好像整个人都清爽许多。
方竹端着脏衣裳出来,郑青云也刚好把石缸灌满。
他见方竹披着长发,尾尖还滴着水,连忙过去接过木盆:“衣裳我来洗,你把头发晒干,省得头疼。”
“嗯,锅里还有热水呢,你等会儿也洗洗。”
“她们洗完先。”郑青云说着就蹲在石缸旁开始搓洗衣裳。
方竹坐在太阳下,微侧着头,拿布巾慢慢绞着头发,眼神一直停在那宽阔的脊背上。
第38章
暖和没几日, 就又变了天,不过也没落雪,只是整日阴着,且时不时就要吹一阵冷风。
堂屋的门虚掩着, 陶盆里木炭烧得通红, 风一吹便有烟灰升起。大黑趴在门后睡得正香。
郑青云拎着俩麻袋顺着木梯从阁楼下来, 把里面装的葵花籽和花生倒进地上的簸箕。
“这些够了没?”
“够了, 就那几个人, 也吃不了多少。”陈秀兰伸手把瓜子花生摊开, 低头把瘪子和带虫眼儿的择出来扔到一边。
临近年关,各种炒货也该开始准备起来,守岁、待客的时候都是必不可少的。
郑青云挨着方竹坐下,见她在裁布, 歪头看了眼,“又做帕子?”
“嗯, 你那条不是破了, 给你新做一条。”
郑青云唇角微扬,凑近方竹耳边悄声提要求:“不用绣花儿,缀两片竹叶就成。”
热气吹在耳朵上,痒痒的。方竹忍不住推了把郑青云, 无奈道:“晓得了, 你赶紧给娘帮忙去。”
她说话时没收声儿, 陈秀兰听得一清二楚, 闻言头也不抬地吩咐郑青云:“今年花生瓜子饱满,没什么好择的, 你去把灶里的火点着,一会儿好上锅炒。”
“我这就去。”
青烟从烟囱飘出时, 陈秀兰和方竹正好抬着簸箕进入灶房。
炒板栗用过的黑沙子再次派上用场。
郑青云站在灶前,袖子挽至手肘,一刻不停地挥动锅铲。葵花籽和花生渐渐变了颜色,散发出焦香。
陈秀兰在一旁瞧着,视线掠过梁上的熏鱼,想起要砍肉的事儿,遂问郑青云:“你跟朱屠户约的什么时候取肉来着?”
“大后天朱屠户自家杀猪,让我一早就过去。”
“要什么都跟人家说好没?”
“我跟他定了十二斤五花,肥膘子和精肉各十斤,还有一扇肋排、一只猪脚并些小肠。”
陈秀兰仔细一琢磨,点头道:“腊肠灌个六七斤,余下的也够吃段时日,这些就行了。”
说话的功夫,锅里的葵花籽和花生也已经炒熟。
郑青云拿竹筛把沙子都滤干净,只留出一些瓜子花生放盘里当零嘴,余下的都用麻袋装上扎紧。
眨眼又过去两天,到了朱屠户家杀猪的日子。
方竹算了算肉钱,估摸要花去大几百个铜板,干脆从小木箱取出一两的碎银。
她一边往荷包里塞钱,一边叮嘱:“天儿看着不好,也不知会不会下雪,还是把斗笠戴上,买完肉就早些回来。”
“嗯,放心吧,就在邻村,来回要不了多久的。”
两人在屋里又说了几句话,郑青云出门跟陈秀兰知会一声,便背上背篓下山。
走到村外的岔路口时,远远看见一瘦高瘦高的人迎面而来,身形瞧着有些眼熟。但因为那人缩着脖子将头埋得很低,看不见脸,郑青云一时并未认出对方。
“哟,这不是青云吗?”
直到两人擦肩而过,对方开口打招呼,郑青云才认出这人是他那大伯娘的亲弟弟——张元。
郑青云虽没怎么跟张元接触过,却也晓得这人是出了名的好吃懒做、游手好闲,还是张翠莲的亲戚,因此并不想搭理他,只当什么都没听见,依旧大步向前。
张元自觉丢了面子,但也不敢质问郑青云,只不甘心地朝一旁吐口唾沫,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着,继续向张翠莲家寻去。
临近年关,家家户户都在办年货,张元什么都没有,只能找姐姐贴补一二。
他今天运气还算好,李红英一早就去饭馆做工,郑大河父子俩也出门帮人宰猪,只张翠莲一人在家。
“前几天不是才给你拿了一百,怎么又要钱?”
张元掏掏耳朵,一双眼在屋子里扫来扫去:“一百文能干个什么,过年不得打点儿酒,割几斤肉的,还有糕饼、香烛什么的不都要花钱。”
“早跟你说过有钱省着花,一年到头,丁点儿钱都攒不下。”
“老说这些烦不烦,你就说有没有?我可是你亲弟弟,你总不能看着我大过年的四处讨饭吧?”
“没说不给你,只是我手头也不宽裕,”张翠莲在身上搜摸一阵,把找到的几十个铜板全塞给张元,“只剩这些,都给你拿去。”
“这么点儿?光宗家的不是在县城做活,一月怎么着也有大几百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姐夫把钱攥得多严,我能攒下这些就不错了。”
张元撇撇嘴,心下觉着自家大姐挺没用,不过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张翠莲见他不吭声,也没多想,还在苦口婆心地劝他:“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是早些找个正经营生,才好说亲。”
张元不耐烦听这些,连忙岔开话题:“我来时碰见那小子了,上回你说他又去打猎了?”
“可不是,也不知哪儿来的胆,隔三差五就往林子钻,真是不怕死的。”
张云搓着手,有些兴奋,“那应当赚了很多钱吧?”
“那不晓得,不过前些日子我还见着他们买回好些好东西,应该花了不少钱。”提起这个,张翠莲就想起那天刘芳萍说的话,顿时气愤不已,“也不知道老东西怎么想的,要把好东西留给老二家。”
“什么好东西?”
张翠莲发觉自己说漏嘴,面色微变,但想着这是自己亲弟弟,说了也无妨,又镇定下来,“我也不清楚,只是你想想,老二家的搬上山才多久就重新建了屋子?后头更是一年比一年过得好,这回那扫把星伤那么重都没把家底掏空,肯定有什么值钱的宝贝。”
张元听着大姐的话,很是激动。
他觉得以那老两口的偏心程度不可能给郑大山偷偷塞什么宝贝,但能肯定的是郑青云他们家有钱,估计还不少。
郑青云这会儿不在家,张元一想就坐不住,“一群泥腿子能有什么宝贝,你别在那儿瞎想。我走了,还得去办年货呢。”
“哎,去吧,多买点儿吃的,别光喝酒。”
张元摆摆手,快步离开张翠莲家。
出门后却没往村口去,而是在四处溜达,瞅着没人注意时,钻进树林,往山上爬去。
郑青云出门后没多久,方竹姐妹俩也下山去。
他们这儿过年除开各种肉食,豆腐也是不可少的,炖汤、蒸菜、炸丸子都能用得上,一两块买着吃不够。陈秀兰便称了几斤黄豆,让方竹去请彩云过两天帮忙打一板豆腐,到时给点加工钱就成。
她们俩爬上山,远远地就听见大黑在叫,只是那声音听着不太对,不像是在迎家里人。
方竹拉紧妹妹的手,捡起一根木棍握着,加快脚步翻过山坡。只见大黑站在篱笆内,冲着侧边的树林狂吠。陈秀兰一直没出来,不知去了哪里。
方竹心下一凝,将方桃护在身后,厉声道:“谁在那里?”
张元蹲在树丛后,有些恼怒。
他一时高兴,都忘了还有只狗,刚上山就被发现。但见迟迟没人出门,又想再观望观望,看能不能想个法子进去瞧瞧。
谁知还没想好怎么引来大黑,又跑上来两个人。
只能再找机会了。
张元弓起身,准备离开。
“小桃,你去把门打开,放大黑出来。”方竹小声告诉方桃。
院门上挂着锁,却并未插上,方桃轻易就打开。
大黑从院里飞窜而出,不用命令,就直冲向树林。
张元听到声响,回头一看利箭般飞奔而来的大狗,吓得顾不上掩饰身形,站起身奋力往山下跑去,嘴里还在不停咒骂。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大黑怎么叫得那么凶?”陈秀兰拿着刀从后山过来,也是满脸惊慌。
她在家闲着没事儿做,想着熏肉要用柏树枝,便打算去砍点儿回来。左右离家也不远,有什么动静就能及时赶回来,没想到才爬上树没多久,便听见狗叫,慌慌张张回来,就见大黑在林子里追着什么。
方竹摇摇头,“林子里有个人,没见着脸,不知是谁。”
“天杀的,估计是想来偷东西,幸好有大黑在。”陈秀兰拍着胸脯,气喘吁吁。
“大黑不会出事儿吧?”
“它机灵着,不会跟人硬碰硬。”
家里来了贼,陈秀兰也不敢再去拖柏树枝,领着姐妹俩回屋提心吊胆地等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黑才回来,嘴里衔着块碎步,走路也有些跛。
“怎么还受伤了?”几人赶紧上前查看大黑的腿。
大黑听话地躺在地上,被摸到伤腿也只嘤嘤撒着娇。
方竹放下心,“看来没伤着骨头,估摸是被那人砸了下,疼着呢,等青云回来让他看看。”
出了这样的事儿,她们是再提不起心思做别的,也不敢出门。
郑青云一回家就发现不对劲。
“怎么了?”
方竹也没瞒着,如实说了。
“那人什么样?”
“瘦高瘦高的,穿着身黑衣,大黑还撕了块碎步下来。”
郑青云捏着碎步,眸色微沉,“我知道是谁,你们在家待着,哪儿都别去,我出门一趟。”
话落就气势汹汹地离开,先去找了秦大柱兄妹俩过来做客,接着直奔张元家去。
第39章
张元手持木棍警惕地看着大狗一瘸一拐消失在视线中, 终是撑不住弓下身剧烈喘息。
“娘的,下回就把你宰了下酒。”张元低咒一声,抽出一方皱皱巴巴的帕子胡乱裹住腿上的咬伤,杵着棍踉踉跄跄从树林间离开苍黎村。
有棉絮从裤脚的破洞钻出, 被冷风卷到空中, 盘旋许久后挂上枝头, 又或者落入枯叶堆。
出了村子, 他也没立马回家, 拐到集市的小酒坊, 用从张翠莲那儿讨来的铜板换了一壶酒,边喝边往家晃悠。
满满一壶酒下肚,张元走路都有点儿发飘,沿路的人都避着他走。
他也没注意, 心里还想着改天得上县里弄点儿老鼠药或者砒霜,先把那烦人的四眼狗解决, 再找机会下手大捞一笔。
张元晕晕乎乎地做了一路美梦, 直到看见倚靠在自家门口的大高个男人,才瞬间清醒过来。
他心中一慌,拔腿就跑。
郑青云并不急着追,捡起一块大石头照准张元左腿砸去。
那石头好巧不巧正落在被大黑咬伤的那处, 突如其来的钻心疼痛让张元膝盖一软, 扑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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